17第 17 章
夏無雲並不知道自己剛才所做的事造成了多大的轟動。
他現在只覺得丹田痛如刀絞，本就沒被他收為己用的那幾道異種靈力，夾雜著一股冰寒之意，洶湧地通過他的經脈，從他手掌湧出。
他痛得幾乎站不直身體，但是隔著藍紫色的火焰，可以看到，孫浩言那有些扭曲的面容，和他冰冷的充滿輕蔑的目光。
夏無雲咬牙站立，靈力催動越來越快。
剛才的對話已經被他聽見，孫浩言他們絕不可能讓他活著。
而且還有大師兄！
還有……
小龍！
「轟」的一聲響，藍紫色的火焰猛然大盛。
孫浩言都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臉上的輕蔑稍稍收起，原本漫不經心的神色變得凝重了一些。他單手捏劍訣，身前空中緩緩浮現一柄長劍。
長劍狹長，劍尖如同一點寒星，看起來並不如何起眼，但聲勢浩大的藍紫色火焰燃到了長劍前方，卻被劍勢所阻，突然分成了兩股，朝孫浩言身後合圍而去。
藏書閣七樓火焰衝天，唯獨孫浩言身周一片空蕩。他臉上重新浮現出輕蔑的笑容，右手輕抬，原本只是靜止在半空不動的長劍緩緩升高，劍尖指向夏無雲，露出猙獰之色。
夏無雲臉色更加蒼白。
他蒼白的臉色似乎取悅了孫浩言，對方唇角露出一抹冷笑，長劍輕顫，發出細微的「嗡嗡」聲。
「還是不打算說嗎？」孫浩言好整以暇地問道。
夏無雲沒有回答他，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他現在全心都在咬牙對抗體內愈演愈烈的疼痛。他非常擔心自己只要一開口，就會狂噴鮮血而亡。
那股不知道來自哪裡的，冰寒徹骨的靈力在他體內遊走一圈，終於緩緩朝他手掌涌去。
切割著他經脈的寒氣流淌極其緩慢，慢慢融入了夏無雲掌心的藍紫色火焰之中。
「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孫浩言淡淡說道。
他右手又是一抬，浮空的長劍劍身上猛然散發出淡淡的青芒，如果東方承宣或是天鶴門別的傳承者，或是長老在這裡，一定會露出驚訝的目光。
青芒出，離無劍不過一步之遙，孫浩言的劍訣，只怕快要突破。
但夏無雲不是劍修，而且他現在根本就沒有多的注意力去關注孫浩言的長劍。那冰寒徹骨的靈力幾乎快要將他整個人凍僵，就連原本那幾股在他體內折騰不休，讓他丹田疼痛無比的異種靈力，似乎都在面對這股寒意的時候，變得畏縮起來。
他感覺不到疼痛，但卻似乎也要感覺不到自己身體的存在了。
孫浩言臉色猛然一沉，左浩軒仗著掌門重視，不將他這個師叔放在眼裡，就連門中最強七星劍陣，現在也是以左浩軒為中心，他們這幾個師叔師伯反而要受他驅策。
現在這個沒什麼本事的夏無雲，也仗著和左浩軒的關係，膽敢對自己無禮……
他的眼瞼微垂，心中已是惱怒到了極致。
空中長劍倏然一震，青芒大盛，連藍紫色的火焰光芒也被這一道鋒銳無比的青光壓制。
那狹長的長劍，就這樣帶著銳不可當的青芒，直衝夏無雲而去。
藏書閣外半空，天鶴門中四大長老靜靜注視著第七層。陸陸續續也有天鶴門留在派中的弟子趕來圍觀。
有長老在，沒有人敢大聲喧嘩，但很快有細心的弟子發現，不僅大師兄，就連掌門也並未出現在這裡。
就在這時，只見原本還被藍紫色光芒佔據的第七層，突然青光閃過，最年輕的諸長老目露詫異，眉頭已經微微皺起。
「如何？」長孫越澤注意到了諸明俊皺起的眉頭，低聲問道。
「出乎意料之外。」諸明俊沉聲道。
他輕嘆一口氣，又道：「想不到他竟隱藏如此之深。太有城府，恐不是最佳人選。」
「天之裂縫再現之後，天鶴門不能再如從前一樣無為而治了。」從來開口很少的楊飛白淡然道：「瀾滄海中妖邪之氣，也非等閑之物。東方師侄太過心慈手軟，不適合亂世。」
諸明俊眉頭皺得更緊，卻沒有說話。
他們飛快地交流了幾句話之後，又安靜了下來。
青色劍芒已經佔據整個藏書閣七層，不過身處外圍的人，是無法想象裡面的情況的。
夏無雲幾乎被撲面而來的劍氣逼得呼吸不能，可他體內那至寒的靈力卻彷彿受到了挑戰的野獸，猛然昂頭，露出猙獰的爪牙。
他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覺原本緩緩流淌的靈力兇猛地湧向了掌心，原本被青芒壓制住的藍紫色火焰突然完全靜止。
而在那瞬間，細小的冰晶穿破火焰飛向了半空，藍紫色的冰晶在那一瞬間，霸佔了整個火焰。
夏無雲被眼前的變化驚呆了。
寒冷的靈力大量湧出，失去了敬畏的異種靈力又開始在他丹田肆虐，明明周圍溫度已經降到很低很低，但他渾身衣衫早已被汗水浸濕。
但他知道現在並不是發獃的時候，孫浩言眼睛微眯，顯然也被眼前的異象震撼住了。
他甚至忘記指揮長劍反擊。
雖然只有一瞬間，但已經足夠了。
夏無雲雙掌往前猛推，離火流影手第六式毫無保留地使出。藏書閣第七層瞬間滿是藍紫色細小冰晶飛舞，寒意大作，不過瞬間，所有的書架上都結了一層淡淡的白霜。
「咦？」驚訝的聲音來自於藏書閣外長老們。
藏書閣設有禁制，飛塵不落，水火不侵，但現在整座七層木樓，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布滿一層薄霜。
「好霸道的寒氣！」長孫越澤輕輕說道。
「似乎不屬修者十境。」簡和風冷冷說道。
「……」諸明俊沒有說話，因為他已經感覺到了，這股至陰至寒的霸道氣息，和當日瀾滄海上如出一轍。
「冥界……魔息。」他低低嘆息一聲，長劍已經出手。
夏無雲喘著粗氣站在孫浩言的對面，過去他作夢也未曾想過，自己竟然有一天，能夠直面劍修出身的孫浩言師伯。
他的身體顫抖得就如同風中落葉，他的雙腿很軟，體內的疼痛仍然在肆虐，那股至寒又重新慢慢回到了他的身體之中……可這一切都沒讓他倒下。
大師兄！
還有……
小龍！
自己不能讓他們抓到。
夏無雲的頭腦前所未有的清晰，什麼逼他開口恐怕都是謊言，他們只怕是要用自己要挾大師兄！
他又重重喘了幾口氣，孫浩言連人帶劍都被藍紫色冰晶封住，臉上仍然帶著不敢置信的表情，一雙眼睛透過透明的冰晶直直看向夏無雲，充滿了憤怒和驚訝。
夏無雲又喘了幾口氣，戒備地看著孫浩言，伸手扶牆，慢慢朝樓梯口走去。
他現在稍微動一下手指都覺得渾身發痛，身體跟要散架了似的，不需要孫浩言這樣級別的出手，現在隨便來個外門弟子，說不定就能將他打趴下。
就在他就要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砰」的一聲輕響，整個藏書閣七層所有窗戶陡然大開。
夏無雲飛快地朝窗戶看去，腳下也拚命加快，眼看就要踏入七層往下的傳送陣。
遮天蔽日般的劍影突然從窗口直掠而入。
劍意並不銳利，至少夏無雲沒有感覺到絲毫殺意。可無數的劍影縱橫交錯，不過眨眼的功夫，便已將他牢牢困在劍影結成的牢籠之中。
夏無雲拼盡最後一絲力氣，靈力鼓盪而出。
但很快，他便發現沒有用了。
慘烈的疼痛之後，不過帶來劍影結成的牢籠更強力的反撲，浩然靈力將他圍困其中，讓他連一根頭髮絲都別想動彈。
諸明俊和其他三名長老，緩緩走入了藏書閣七層。
他的目光從夏無雲身上掃過，落在了被凍在藍紫色冰晶之中的孫浩言。
長孫越澤袍袖一拂，冰晶融化，鐵青著臉的孫浩言已經破冰而出。
他的長劍「錚」的一聲跌落在地，這大概是劍修最大的恥辱，竟然被一個晚輩，逼到連自己的劍都無法掌控的地步。
他目光怨毒地看向被困在諸明俊劍陣之中的夏無雲，那模樣幾乎要將他拆吞入腹。
夏無雲到了這個地步，反而前所未有的冷靜了下來。
他索性放鬆自己，不再催動體內靈力。目光眨也不眨地看向四大長老，他們曾經是天鶴門的最強砥石，是天鶴門所有弟子的驕傲。可夏無雲現在卻覺得心底一片荒涼，門派長老結盟反抗掌門，或許整個修者十境都是從未發生過的事。
簡和風手一揚，一道閃著藍光的繩索從劍陣縫隙中穿入，將夏無雲牢牢捆住了。
「呵呵……」劍陣撤去，夏無雲仍然動彈不得，就連笑聲都十分微弱。
但幾位長老互相看了一眼，竟有些面面相覷。
「夏無雲，你竟敢對四位長老無理？！」孫浩言連忙寒聲斥道，「好大的膽子！」
夏無雲又是輕笑一聲：「夏無云何德何能，竟能得簡長老的捆仙索一捆，實在三生有幸。」
他其實從未見過這捆仙索，只是聽說門中簡長老有此法寶，金丹修者都別想躲開。想不到今日自己一小小旋照期修者，天鶴門內門最不爭氣的弟子，竟然也有此待遇。
「你？！」孫浩言大怒，他看了四位長老一眼，小心道：「長老，弟子將他帶下去看管，免得他再對長老們不敬。」
四名長老臉色都不太好看，出手對付外敵和出手對付門下弟子是完全不同的，夏無雲臉上嘲諷之意他們如何看不出來，只是……
「唉……」長孫越澤不欲多說，嘆息著示意孫浩言將夏無雲帶下。
「諸長老！」夏無雲不肯就範，高聲說道：「您真的要眼睜睜看著孫浩言這個叛徒去對付大師兄嗎？他心懷不軌，不是什麼好人，您要看著您最心愛的弟子死在奸人之手嗎？」
他身體無法動彈，說話卻不受限制，斜睨孫浩言一眼，罵道：「卑鄙小人，天鶴門的敗類，別碰我……」
孫浩言臉色更加難看，當著四名長老他不敢做什麼，等一出了他們的視線，夏無雲只覺得背上彷彿被大鎚重重鎚過，「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鮮血。
還未等他反應過來，孫浩言已經將他扔給了幾名弟子，冷冷說道：「好好看住他。」他頓了頓，又冷冷說道：「他我還有用，只要別讓人死了就好，但也別讓他待得太舒服了。」
「是，師傅。」為首那名弟子恭恭敬敬對孫浩言行了一禮，伸手拖起夏無雲，非常不懷好意地看了他一眼，和幾名同門師兄弟一起，拖著他下去了。
夏無雲只覺得渾身沒有一個地方不痛的，他之前強運靈力，本就受了極嚴重的內傷。又被孫浩言打得吐血，再加上那幾名弟子一路對他拳打腳踢，拖來扔去，等被關進天鶴門專門囚禁人的地方時，即使身上捆仙索已去，他也再動彈不得。
他身上難受至極，腦袋卻清醒無比。
四大長老竟然真的站在孫浩言他們那邊，即便是掌門和……大師兄……
想到左浩軒，夏無雲心中難受極了，孫浩言一夥從來嫉恨大師兄，他如果真的被他們所擒，只怕所受折辱比自己還厲害。
體內靈力亂成一團，在他的丹田和經脈中四處亂竄，痛得要命。他強忍疼痛想要凝聚靈力，卻完全無法可施。
可是想到左浩軒……
夏無雲咬緊牙關，慢慢收斂心神，再次試圖將體內靈力凝聚起來。
他被拖出藏書閣時，已是月上中天，經過這麼久的折騰，已有蒙蒙亮光從牆上一個極小的窗戶照入。
夏無雲仰面躺在地上，看著那點點天光，忍不住眨了眨眼。
他身上衣衫髒亂無比，又是塵土又是血跡，如果被小龍看見了，對方肯定嘲笑他連幾個旋照廢物都打不過。
早知道就不賭氣，答應他雙修了，至少變得強一點，就不會總是拖大師兄的後腿。
一滴灼熱的眼淚，順著他的眼角緩緩滑落，他還來不及眨去，一根溫暖的手指輕輕從他臉頰滑過，替他抹去了那滴眼淚。
「笨蛋！」夏無雲聽見小龍已經日漸熟悉的好聽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他眨了眨眼，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可疼痛的身體很快被人小心抱入懷中，溫暖的，如同水一樣的浩然靈力將他整個包圍了起來，讓他舒服地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嘆息。
龍蒼昊小心避過他的傷處，修長有力的手指在他身體上滑過，所過之處，青紫瘀血隨之消散，就連疼痛都輕了許多。
「一心求死做什麼？」他一邊給夏無雲療傷，一邊嘲道：「就算你死了，他們想要利用你對付你大師兄，也有的是辦法。光我知道的，就不下百種方法。廢物們就算白痴些，三五種總還是能想出來的。」
夏無雲沒有接話。
龍蒼昊輕哼一聲，眼看外傷已差不多了，這才抱著他站了起來，他身材高大，抱著夏無雲也恍若無物。眼見夏無雲仍然沒有反應，略有些不耐地勉強說道：「不就為了你一個大師兄嗎？至於這樣嗎？你想幫他？」
原本一點反應都沒的夏無雲，猛然伸手緊緊握住了龍蒼昊的手腕，抬頭充滿期待地看著他，彷彿他就是他生命中的唯一光明。他的聲音明明還在顫抖，但語氣卻是無比的堅定：「想。」
龍蒼昊突然沉默了。
牢房中光線晦暗不明，即使夏無雲努力抬頭，仍然看不清他臉上表情。只覺得他看向自己的雙眼，目光幽深難料，十分詭異。
但過了一會兒，他便聽到他對他說道：「我可以幫他。不過夏無雲……」
他又沉默了下，目光轉到了自己被夏無雲緊緊握住的手腕上，這才淡淡繼續說道：「你要拿什麼來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