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十里紅妝
鈴鐺回府後,草草吃過一些東西便回房去睡了,天亮之後,是她與趙炅的大婚。
盼來盼去,她終於等到了這一天,卻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只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她就被噩夢驚醒,夢裡反反覆復都是阿蕊那張憂傷的臉,她問她:我到底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情,你要這樣對我?
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實在睡不著了,她披衣起身,立在窗前看著窗外濃得化不開的夜色微微失神。
刺史府里此時正忙得厲害,燈火閃閃,喜慶的紅綾四處懸挂,管家指揮著丫鬟們去清點陪嫁的嫁妝,讓鈴鐺的貼身丫鬟去將她喊起來。
丫鬟敲了門,鈴鐺淡淡的道:「進來吧。」
「三小-姐,吉時到了,該沐浴更衣了。」那丫鬟後面還跟著幾個抬木桶的奴才,待她們添好水,鈴鐺遣退所有,兀自落了紗帳。
一番忙碌,天色漸漸大亮,鈴鐺靜靜坐在梳妝鏡前,身後心靈手巧的丫頭熟練的將她烏黑的發盤成一個新娘髻。
這時,史廷勛的夫人推門進來,接了丫鬟手裡的玉梳,輕輕的幫她梳理。
「一梳平平安安,二梳幸福美滿,三梳兒生滿堂。」史夫人在鈴鐺的髮髻上梳了三下,用一朵金花將她零碎的發攏上去,而後微嘆了口氣,似嘆息又似歡喜。
「雪兒,今後你嫁為人婦,定要苛守妻則,以夫為天。」
「請娘親放心,雪兒一定會做個好妻子。」鈴鐺輕輕頷首。
聞言,身後拿著玉梳的美婦人神情一窒,這聲娘親喚得她心裡又酸又疼,她知道鈴鐺不是她的女兒,史廷勛用三女的身份換來史家的富貴,她平白多了一個女兒,本該高興,尤其是在這樣大喜的日子裡。
可只要一想起那個如今還流落在外的小女兒,她就心疼的很。
「娘親?」鈴鐺看她愣了神,出聲提醒。
史夫人回過神來,扯唇笑笑,還未說話,外面丫頭跑進來,道:「夫人,晉王府迎親的隊伍來了!」
「啊,快!蓋頭呢,把蓋頭拿來!」史夫人放下玉梳,接過丫鬟遞過來的紅蓋頭,給鈴鐺蓋上。
眼前被一片鮮紅覆蓋,方才還平靜無波的心緒似乎是伸進了一隻無形的手,三兩下攪撥,瞬時便經起了陣陣漣漪。
鈴鐺咬唇心如擂鼓,史夫人將她扶起來,轉身的功夫偷偷塞到她手裡一本冊子,而後輕輕拍拍她的手,低聲道:「這個,你路上再看……」
鈴鐺捏了捏,立馬便猜到這是什麼,咳咳,這種椿-宮圖,她好幾年前早就看過了。
將冊子收到袖兜里,鈴鐺點了點頭,史夫人將她交給丫頭,喜娘也跟上來,一行人簇擁著她往府門的方向而去。
閨房通往府門的長道上,噼噼啪啪的鞭炮一路響到門口,鈴鐺被人扶著,跨過了火盆,上了花轎。
趙炅親自來迎親,一身火紅的新郎服裹身,月匈前戴著紅綾挽成的大花,周圍人都滿面笑容,獨獨他冷著一張臉。
待新娘子上了花轎,喜娘立在轎前說吉祥話,他聽也沒聽,直接翻身上了馬。
吉祥話很長,喜娘原本還想著說完,好圖個吉利,沒成想晉王這麼心急就上了馬,不得已縮了幾句,旁邊的司禮高喊了聲:「起轎!」
一行隊伍吹吹打打的往前而去,刺史府離晉王府不算遠,但為了圖吉利,迎親的隊伍特意繞了遠路。
汴京的百姓聽聞今日晉王娶親,都起了個大早,聚在大街上看熱鬧。
新娘的花轎後面還跟著十幾輛大車,上面都是系著紅綢的木箱子,隨嫁的婢女跟了長長的一隊。
圍觀的百姓忍不住嘖嘖稱奇,這刺史府三小-姐出嫁可真是風光,十里紅妝啊,那可比公主出嫁還氣派呢。
鈴鐺坐在花轎里,掀起一角蓋頭,偷偷往轎子外面看了一眼,趙炅騎馬在前,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他挺拔的背影,忍不住面上一紅。
手裡捏著那本薄冊,她想了想還是翻開了,雖然早已看過,但是如今再看,還是禁不住臉紅心跳,翻了兩頁便如摸到了燙手山芋一般將它丟回了袖兜里。
迎親的隊伍一路吹吹打打,熱熱鬧鬧的到了晉王府。
趙匡胤也是一身喜慶的龍袍來沾沾喜氣,他看著趙炅黑著臉拜完了堂,眯-眯眼睛笑得開懷。
司禮一聲禮成送入洞房,這裡就沒趙匡胤什麼事了,他樂呵呵的說了句「祝皇弟和弟妹早生貴子,百年好合」就帶著浩浩蕩蕩一群宮女奴才回了皇宮。
趙炅接過喜娘塞過來的紅綾,牽著鈴鐺回了新房。
外面留著一大群等著灌新郎酒的人,見他們夫妻回了房,便也嗚嗚泱泱的跟在後面看熱鬧,自始至終,趙炅的臉都是陰沉著的。
鈴鐺雖然蓋著蓋頭看不見趙炅的面色,但也能從他如飛的腳步里看出點端倪,他似乎很煩躁,腳下生風一樣,一點也不顧及她,牽著紅綾的那頭拉扯得她跌跌撞撞。
穿著那身累贅的嫁衣已是很累,趙炅又走的這樣快,鈴鐺心中湧上一絲懊惱,很想發火,但又顧忌著這麼多賓客不好發作,只能亦步亦趨的加快腳步跟上。
到了喜房,喜娘說了句什麼,二人因著各有心思也沒細聽,趙炅直接就踹了門,砰的一聲驚得喜娘說到一半的吉祥話卡在喉嚨里,半天回不過神。
鈴鐺與趙炅進了房,喜娘身後的小丫鬟戳了戳她,她反應過來立馬跟進去。
鈴鐺已經被丫鬟扶到了榻邊坐著,趙炅坐在桌前,一句話也沒說,喜娘一見這氣氛不對啊,立馬便笑逐顏開的調節氣氛。
「王爺,請您掀蓋頭,從此和和美美,稱心如意。」
趙炅聞言在心裡冷哼一聲,稱心如意?他以後怕是難稱心如意了!
喜娘遞過系了紅綾的稱桿,趙炅接過來,三兩下便挑起鈴鐺的紅蓋頭,動作利落不拖沓,喜娘忍不住偷瞄他兩眼,不是聽說這門親事還是晉王親自去皇上面前求的么,今日怎麼看他很不高興?
面前沒了紅蓋頭遮擋,鈴鐺抬眸迷茫的環視四周,發現這並不是趙炅原來的卧房,面色一沉,他們如今都成親了,他居然還是不肯讓她住他的房間!
喜娘看著這夫妻前前後後的沉了臉,廢話也不敢再多說,以眼神示意丫鬟們將酒端過來。
小丫鬟會意,將早就倒好的合巹酒端過來,喜娘又道:「請新娘新郎喝合巹酒,從此夫妻恩愛,甘苦共嘗!」
二人拿了酒,喝了交杯,又是一大堆繁褥的禮節。
趙炅與鈴鐺並排坐在榻邊,中間還隔了一個人的空餘,喜娘看了兩眼,覺得他們其實還可以再靠近一點,行了夫妻禮他們就是夫妻了,不必如此拘謹,不過想了想她還是沒有說話。
只帶著丫鬟們退了出去,走前還細心的將門關好了。
新房內喜燭嗞嗞燃燒著,二人不說話,氣氛有些尷尬,鈴鐺伸出舌頭來舔了舔嘴角,歪頭看向趙炅,方想說兩句緩解氣氛,他就唰的一下起身,往門口的方向走去。
「阿炅!」鈴鐺喊住他,「今日是我們的洞房花燭,你要去哪裡?」
「我去外面招呼客人。」
「有管家和我二哥。」
趙炅沒有答話,仍舊往門口走。
「阿炅,今晚你還會回來么?」鈴鐺起身,一步步走向他,試探著摟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喜袍里,悶悶問:「你怎麼了?」
聞言,趙炅英俊的眉瞬間就擰成了川字,他掰開鈴鐺的手轉過身來,捏著她的下巴道:「女人,你到底背著我做了多少事情?」
「你說什麼我不明白。」鈴鐺撲閃著大眼睛,神情分外無辜。
趙炅忽然就沒了耐心,猙獰著一張臉,大手從她的下巴轉移到了脖子,「還在跟我扮純-情!孟府郎君的死跟你有關吧?」
大手逐漸收緊,鈴鐺的面色越來越白,她本能的撲騰著去掰趙炅的手,趙炅陰沉著臉道:「膽子越來越大了,當真以為我chong你,你就可以無法無天了么?」
「你,你放、手!我快,我快被你掐死了!」鈴鐺奮力去掰他的手,怎奈男人此時正在盛怒的時候,黑面神一樣面色猙獰,手上的力道也不輕。
掙扎半天沒用,鈴鐺索性就不再動,任由趙炅為所欲為,一張臉慢慢浮現青灰色。
就在她一口氣喘不上來,閉眸等死的時候,趙炅忽然鬆了手,一把將她摜到地上。
鈴鐺撫著被掐紫的脖子,驚惶的抬眸看他。
男人立在門口,陰冷的眸子盯著她,半晌緩緩吐了句,「你似乎還有一事不明,我娶你,並非是我愛你。我承諾給你榮華富貴,給你正妻的身份,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說完,他看也不再看她一眼,摔門而去。
鈴鐺一手撐著跌坐在地上,嗓子火辣辣的疼,她撫著脖子狂笑出聲,「趙炅!你以為這樣你就能跟阿蕊在一起了嗎,我告訴你,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