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錯信人
鼓樂震天，百獸齊嘯，炮仗轟鳴，空前的一場盛嫁給足了新娘子面子和專寵。
凌慕然坐在窗檯旁，仰望著被封死的破舊窗戶，一臉的空茫，眼底卻是如鈍刀剮著心的痛楚。
今日是汝陽王風凌琅的婚典，可她這個做了整整十一年的琅王妃，如今卻只能被關在這個破落的小院。
而就在半月前，她被休了，理由是背棄琅王與人私奔。
今琅王要迎娶的新王妃，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
凌慕然抬手蓋住眼睛，掩去眼角的淚意，放在扶手上的手骨節發白，袖子下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刀痕因為這力道而滲出血來，充盈著靈氣的精血散發著讓人迷醉的異香，此刻她卻極為反胃。
房門突然被推開，進來的毫無意外，就是今天的新娘子，未來的琅王妃，她的妹妹。
「呵呵，姐姐看起來似乎很不開心的樣子，不會是在後悔吧。」凌嫣然一身大紅嫁衣，鳳冠霞帔好不喜慶，聲音嬌柔絲毫不掩幸福愉悅之意。
「既然你已如願，那麼還希望你能遵守諾言。」凌慕然放下手看她。
「大膽卑婦，見著王妃不止不行禮竟還敢出言威脅，其罪可誅，來人，把她拿下！」凌嫣然還未說話，旁邊侍女便厲聲高喝。
凌慕然面色微微一沉，被指派的侍衛見凌嫣然沒任何錶示，便快步上前，但被凌慕然淡淡一瞥又頓住腳步，畢竟還是一位葯聖，即便現在修為散得差不多餘威尚在。
但猶豫也只是一瞬，再威嚴現在也不過是被拔掉爪牙的老虎而已，一人一邊她拖拽起來按壓到凌嫣然面前，迫使她跪下。
幾個丫鬟侍衛心中不由都升起一股自得來，大陸驚才絕艷的天才煉藥師，讓千萬強者仰視的葯聖，曾經高高在上的琅王妃，如今還不是像條狗一樣跪在他們面前，誰都能踩上一腳。
凌嫣然看著被迫跪地死咬牙隱忍的女子，只是笑著說道，「抱歉啊，姐姐，我這些奴才就是太護主了，不過姐姐也是，畢竟也是做了那麼久的王妃，怎麼連禮數都學不周全呢，這可如何是好？」
凌慕然全身僵硬如石，撐在地上的手微微顫著，低垂的眼眸，眼底如濃墨一般黑得暈染不開來，「……是民婦冒犯了，還請王妃恕罪，不要與小人計較。」
砰的一聲，下一刻凌慕然已被丫鬟踹跌在地，「放肆！你竟敢指桑罵槐的說王妃肚量小？」
凌慕然低垂著頭斂去眼底的屈辱，袖子下緊握的拳頭骨節白得幾乎要透出來，聲音卻擲地有聲，「民婦失言，請王妃恕罪。」
「呵呵，好了，不用那麼認真。」凌嫣然輕輕的笑了聲，走到桌邊坐下方道，「不過話說回來，姐姐剛是何意呢？妹妹怎麼聽不懂。」
凌慕然聞言抬頭，錯愕的看著一臉無辜的凌嫣然，眼神銳利如刀，心中頓生厄感，臉上血色盡退，「你……什麼意思？」
「我，我哪有什麼意思，今天妹妹出嫁，離開前最後來見姐姐一次，哪知姐姐凈說些令人聽不懂的話。」凌嫣然攤手一臉無辜和苦惱，費解的看著地上滿臉驚詫的清麗女子，眼底卻全是快意和惡意。
凌慕然看著她眼底的嘲弄，哪還看不出她的意思來，頓時便覺一股熱流直衝腦際。
明明說只要她一天給她一碗用修為溫養的精血就一天放一個神醫谷弟子，明明說只要風凌琅休了她娶她為妻就放了他們的兒子，明明……
「你一直在騙我！」想明白的凌慕然眼露厲色想站起身，身後兩個侍衛卻眼疾手快把她踩趴下。
凌嫣然眨了眨眼睛一臉疑惑，「騙你什麼了，姐姐可別亂污衊人家，哦，對了，妹妹今日還刻意帶了小侄子過來。」說著丫鬟示意。
凌慕然一驚抬頭，便見丫鬟捧著巴掌大的木盒放到桌上，結合凌嫣然之前的話，心中頓生不好的預感。
果然，下刻便聽凌嫣然笑道，「呵，打開吧，讓姐姐好好看看兒子吧，都一年不見了，肯定想念得緊，可憐小傢伙一出生就沒見過母親。」
兒子……
盒子被打開，吱吱吱的聲音立刻從裡邊傳出。
當看到從盒子掙扎的一團黑紅東西，凌慕然只覺雙耳失聰，腦中一片空白，一股寒流直通四肢百骸，眼前一陣發黑。
兩個拳頭大的嬰兒頭，佔據大半臉長滿鋸齒的裂嘴，脖子之下細小的身體肋骨嶙峋，血管暴突，沒有四肢，只有一條肉團般的尾巴。
慕然崩潰了，這是她的兒子！這是她的兒子！！「凌嫣然！！！」
兩個侍衛差點被掀翻，回神來立刻又上前把已經起身要朝凌嫣然撲去的凌慕然狠狠壓在桌子上，只是對方也不知從何爆發來的力量，連他們兩個武者都有些壓制不住。
「凌嫣然，凌嫣然！！！這不是真的，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似乎被對方的崩潰樣子愉悅到，凌嫣然笑得眼睛都眯起了月牙，「姐姐你別嚇壞小侄子，看他多乖，哦，對了，忘記告訴你了，當初小侄子因為姐姐你早產其實生下來不久就死掉了，所幸妹妹找到了偏方。」
說著，她看向一臉不可置信的慕然陰陽怪氣的笑了笑，「神醫谷的人果然不一樣，你的血能幫我提高等級，其他人的血竟然還能起死回生，我只用兩百人的血給小侄子泡一百天他就活了，不過出了點意外，他上癮了需要飲血為生，我記著姐姐的叮囑，要好好照顧著，所以只能一天殺一個養他。」
「還有，姐姐你外公脾氣太暴了，竟然自爆，不過是殺些人而已，又沒要殺他，竟然連靈晶都沒留下，要知道一個葯聖的靈晶是多麼難得，本來我還想找個機會挖出來呢，說不定我就能很快升級了。」
「啊！！！！！」凄厲的叫喊如要衝破喉嚨，如果說兒子的事情讓她崩潰，那麼接下來的所知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凌嫣然！凌嫣然！！為什麼！」
看著她絕望癲狂，凌嫣然笑得更開懷，「對了，之前府里有兩個男人看上薛娘了，我想著薛娘歲數也不小了，一直照顧姐姐也沒顧著自己的終身大事，所幸那兩人都願意同妻，我就替姐姐做主把薛娘嫁了。」
原本瘋狂掙扎突兀的凌慕然停了下來，抬眼愣愣的盯著她。
凌嫣然展顏甜甜一笑，又從袖中拿出一樣東西，「還有，這是妹妹自作主張幫姐姐從未來姐夫那兒討來的定情信物，怎麼說姐姐都為他背負千古罵名了，他怎麼都有表示不是。」
凌慕然愣愣垂眸，視線定在桌子上那漆黑如墨手指長，看著如墨翡雕琢而成的指甲，耳邊是凌嫣然含著雀躍的解說。
「這指甲漂亮吧，我也覺得很漂亮，只是材質太好了，拔不下來，所以只能把手都切下來拿到葯爐裡邊燒，沒想到手指都燒掉了指甲竟然還完好，不愧是殭屍王……」
凌嫣然接下來說什麼她已經聽不清了。
說完一大堆話的凌嫣然看著凌慕然不再癲狂，而是愣愣的拿起了那副指甲，眉頭不由的皺了皺，這反應和想象中有些出入了。
「王妃，吉時要到了。」旁邊的丫鬟小聲提醒。
凌嫣然還有些不解氣，若非那人還想從凌慕然身上摘除那個神秘的空間，不然她早就讓她下地獄了，不過現在她倒覺得這樣也不錯，看著她一輩子痛苦就覺得痛快。
一眾人沒再理會桌邊呆愣的人，轉身便要離開，一聲詭異的笑聲卻突兀的響起。
眾人驚訝轉頭看去，卻是瞳孔一縮。
只見女子一隻手抓著小鬼，一隻手拿著那副指甲，裂開著嘴笑得滿臉戾氣，更令人震驚的是，自身的武力和靈力竟然有些失控暴動。
凌嫣然的感觸最為明顯，暴動的力量讓她失去冷靜，死死的盯著笑得撕心裂肺的女子，眼中帶著不可置信的猙獰，「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明明她的修為已經散得差不多，為什麼還能在這個時候晉級！
「哈哈哈哈哈。」隨著兩聲爆響，血霧翻飛，手中的小鬼和指甲都爆裂成灰，而凌慕然，一頭散亂的黑髮瞬間斑白如雪，含著毀滅天地戾氣的黑眸再見不到一絲眼白，殷紅的血從眼中留下，看起來如同地獄掙扎出來的惡鬼。
晉級中產生的狂暴力量失去主人的控制，開始無差別攻擊起來。
「砰、砰、砰。」在凌嫣然還沒回神來，幾聲尖叫伴隨砰砰聲先後響起，身邊的侍衛都直接爆炸開來，血霧把剩下的人染了一身。
「啊！啊……」幾個丫鬟驚恐的轉身要奪路而逃，可接下來又是幾聲響動。
凌嫣然獃獃的站在原地，眼前是一片紅霧，此刻她才真正意識危機，臉上血色盡退轉身便想逃，卻發現身子竟然被定住。
耳邊是凌慕然滿含戾氣癲狂的聲音，「凌嫣然！我不會殺你，我要你永生享百鬼啃噬血肉之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以我尊靈、慰以天罰、血肉為媒，百鬼聽令，蒼生不絕，咒無解！」
被迫放棄愛人，被迫散去追求半生的修為，被迫捨去尊嚴，被迫背上污名，最終換來的還是一場空，想要保護的，想要留下的，一個都沒有。
她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很蠢，蠢到進入會去相信這個女人的話，她恨！她好恨，恨自己的無知！恨自己的愚蠢！
若時間能重來，她絕對不會委曲求全，哪怕拼個同歸於盡，可惜，世上永遠沒有後悔葯。
「不！！！」看著契約陣法在腳下浮現，凌嫣然目眥欲裂，竟是厄咒！
葯尊如同武神，即便只是新晉的葯尊，強橫的靈識震蕩開來也幾乎瞬間籠罩整個王都，空氣中強烈的波動和靈力壓迫讓皇級之下的武修和醫師都承受不了。
整座凌府突然轟然倒塌，尚處府中的人大半都沒來得及逃出，全掩在廢墟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