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傾盆雨(2)
「現在有空嗎?」
「怎麼了?」
「來一趟醫院吧。」林銀蘭輕嘆一口氣,「有些話想和你說。」叉溝場圾。
她的口吻比不僅比昨天好太多,而且情緒狀態聽起來似乎恢復了過去的那個她。戴待略一頓,並未滿口答應。只是道:「我找個時間過去。」
聞言,林銀蘭嗤了一下:「怕我?」
她這口吻,好像瞬間又換作另一個人。戴待眉頭微蹙,不作聲。卻聽林銀蘭繼續道:「你不是想知道你親媽是誰嗎?」
戴待愣了愣,「你不是說你不知道,要我自己去問我爸?」
「是,我確實不能算知道。」林銀蘭說。「可是這並不代表,我沒有線索提供給你。」
「什麼線索?」戴待立馬問。
「所以讓你來一趟。」林銀蘭說著,語氣變得有些寂寥,「來一趟吧,我也有點無聊,至少來個人陪我說說話。」
戴待遲疑了幾秒,終敵不過心中的那點好奇,「好。我現在過去。」
隨即,她告訴司機轉方向,又打了通電話給餐廳經理請假。
抵達醫院時,雨又開始下大,醫院的排水系統不太好,門口積了很深的水,進進出出的人均在抱怨。
穿過黑壓壓的人群。戴待看到段禹曾扶著一個腿腳不方便的大爺慢慢走。
想起昨晚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想的,下意識地就想避開。然而,段禹曾已經先一步看到她,對她打了個手勢,示意她等一下。
見狀,戴待指了指一旁人稍微少點的地方。段禹曾會意地點點頭,然後繼續扶著大爺朝門口走。
穿著白大褂的背影一如既往偉岸高大,戴待略微失神地盯著,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場景。
大出血后,她看著小顧易被戴莎抱在懷裡,感覺身體里有什麼東西在一點一點地流失。她無力地對他們伸出手。昏死之前的最後一眼,是戴莎等人驚恐的神色,耳畔,小顧易的哭聲夾雜在眾人的尖叫聲中,慢慢地變小,直至完全消失。
她以為自己就此陷於黑暗的長眠里,結果卻漸漸有了意識。那段意識尚朦朦朧朧的記憶里,只感覺有個人影一直圍著她晃動,她從來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就這樣不知過去了多久,等她終於徹底清醒時睜眼,他正坐在床邊,低著頭。在她的肚子上搗騰著什麼。
身上涼颼颼得,她愣了好幾秒,直到他幫她攏上衣服,隨即對視上她的目光,她才猛地反應過來,忙不迭縮起身子從床上爬起來,然而才一動,劇烈的疼痛便席捲全身。
「我是醫生。」
這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嗓音沉穩,極具信服力。
戴待窘迫,可即便如此,也沒能完全消除她心中的那點尷尬。
他的目光隔著薄薄的衣料在她的肚子上掃了掃,「躺下吧。如果你還有想做的事,如果你還有想見的人,那就好好活著。」
她的淚點,就是在那一瞬間被戳中。
很久了,在她沉沉浮浮於黑暗中時,她此前所過的人生,一遍遍地在腦海中回閃,痛苦的噩夢亦一遍遍重複。她其實很想哭,卻哭不出來。她其實並不想醒過來,卻還是醒過來了。醒過來后,卻因為他這麼一句看似簡單而隨意的話瞬間淚奔。
決堤后,淚匣子就關不上。她拚命地哭,不停地哭,他沒有阻止,任由她哭,置若罔聞般,不受影響地在她哭泣期間,將她身上的傷口又檢查了一遍,最後,才從口袋裡掏出一塊泛著舊藍色的手帕,擦上她的臉。
「你怎麼來這裡了?」段禹曾聲音將她從回憶里拉回,「正好有話和你說。」
面頰上微微一溫,戴待凝睛,段禹曾已經將紙杯從她臉上拿開,塞到她手裡。
咖啡,正是剛剛從旁側的投幣咖啡機里取出來的。
他喝了一口,見戴待獃獃地看著他,不由困惑:「怎麼了?」
「沒什麼。來看個病人。」暫時不太想告訴他林銀蘭的事。戴待低頭也喝了一口,握緊紙杯,「不是說有話和我說?」
「嗯。」段禹曾又抿了一口咖啡,眸子盯著某個方向。人群里,有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靠在角落裡,似是在焦急地等人,時不時抬腕看錶,四處張望間,看似無意地朝他和戴待身上瞟來目光。
聽他「嗯」了一下又沒下文,戴待狐疑地再次偏頭看他。
段禹曾從那個方向收回視線,繼續對戴待道:「是關於散股。又搜集到了一些資料,我就放在你房間里,你什麼時候方便回來拿一下吧。這次我不插手,讓你自己試著去收。」
沒想到他要說的會是這個,戴待愣了一下,應道:「噢,好。」
「行。」段禹曾將剩下的咖啡喝光,紙杯丟進垃圾桶,「那我上去了。」
「欸?」戴待再次愣怔。
段禹曾聞言回頭,「還有事?」
他的表情毫無異常,自剛剛見面起,他對她的態度就和平常沒有任何區別,戴待忽然懵了。
難道他並不知道他打過那通電話?
略一蹙眉,戴待斟酌著問:「你……你昨晚都在幹什麼?」
「在醫院值班。」段禹曾自然察覺到戴待並非無緣無故問這個問題,神色不由肅起:「出了什麼事?」
見狀,戴待心頭一突,隨即笑著道:「沒事。昨晚打了兩通電話給你,本想和你嘮嗑嘮嗑,結果你關機,所以問問你。」
段禹曾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在醫院,我沒法把手機時時刻刻帶身上,有時候在辦公室放著放著它就自己沒電了。」
「嗯,我猜也是這樣。」戴待點點頭,「你去忙吧,我也要去看病人了。」
「好。」段禹曾不疑有他,沒再多問,轉身走去乘電梯。
戴待的眉頭深深地擰起。
他真的不知道那通電話的存在?
僅僅是不知道撥出過那通電話,還是,電話里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他?
到底……是怎麼一回兒事……?
疑慮重重不得解,戴待一路沉思地走去林銀蘭的病房。
傭人又是剛伺候林銀蘭吃完早飯。
見戴待進來,林銀蘭對揮手讓傭人迴避,待傭人出去后,她又對戴待招招手:「扶我一把。」
以為她是要再躺下,戴待過去幫忙時,她卻是撐著戴待的手下床:「扶我進去洗手間。」
戴待頓了一下,沒有馬上動作。
「我這樣的身體,能把年輕力壯的你怎麼樣?」林銀蘭嘲諷地笑笑,「放心,這一趟,我不會讓你白來。」
說完,她乾脆拂開戴待的手,兀自拖著踉蹌的步子往洗手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