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為了心愛的,敢於叫板
還差半個月就要過春節了,外出漂泊打工的人們陸陸續續從外地還回家鄉,長途班車,火車都進入緊張繁忙的運輸階段了。近幾天氣溫很低,北風呼呼的刮,但人們歸心似箭,大包小包的背回家。
一九八七年那年冬季,京九線鐵路還沒有修建,井岡山北上南下坐火車必須從井岡山坐班車到南昌,再由南昌火車站出發,不像現在不但貫通了京九線鐵路,而且有了高速鐵路,現在從井岡山火車站到南京大概只需三個小時左右可到達。可是當時,肖求才經過幾番轉車,從井岡山到南京用了足足一天一夜才到達南京火車站,又經過跟當地民警打聽,幾番轉坐公交車,最後坐上的士,才找到了地處南京郊區的某某部隊,這時已經是第三天上午十一點了。當他下了的士,站在某某部隊的大門口時,看見大門兩邊各列一位精神抖數,威武雄壯的年輕戰士,他頓時感覺後生可畏,想當年自己一介軟弱書生。他來不及想那麼多,朝著門口大步走去,一個戰士攔住他說:
「同志,這裡不可以隨便進出。」
「解放軍同志,你好,我不隨便進出,我是你們鄧小利連長的親屬,特意從家鄉來探親的。」肖求才半舉著行李說。
「你有證件嗎?」
「有,有,有的。」肖求才一邊答應一邊從隨身攜帶的背包里拿出了單位介紹信,工作證,身份證,還有鄧大力的一封家書。
戰士打開他的行李包來檢查,然後請他進了門口保衛室,戰士拿起電話就打:
「報告連長,門口有一位連長家鄉的親屬要求見你。」
「有證件嗎?」
「證件已出示。」
戰士倒了一杯熱茶給肖求才,叫他耐心等等。肖求才只好一邊喝茶一邊找他們的報紙來看,等了接近一小時,只見一位軍官模樣的高個子帶著一個警衛模樣的小戰士,從軍部大院走來,肖求才趕忙站起來。在門衛戰士的介紹下,雅麗的二哥鄧連長和肖求才握手見面了,鄧連長看過肖求才的所有證件和妹妹的來信后,熱情的請他走進軍部軍屬大院家屬房院落。那是一棟長長的兩層小樓,就像中學的校舍那麼簡單,原來雅麗的二哥二嫂就住在這麼簡易的軍屬房子里。雅麗年輕的二嫂子熱情的招待了他,還準備了餃子煮給他吃,雅麗的二嫂子是北方人,特愛吃餃子也很會做餃子,她是這個部隊的一名義務醫務兵,性格溫和爽朗,講話嗓門又大又亮,忙問肖求才在哪裡畢業,在哪裡就業。當問到肖求才是出差路過還是辦事時,肖求才有點含糊,吞吞吐吐,因為他不好開口,他知道看了信件的鄧二哥清楚他是來幹嘛的。
鄧連長把肖求才交給妻子招待,自己轉身回值班室打電話去了,他打電話給譚連長,叫譚連長今天中午務必過來一趟。鄧連長回到家,和肖求才寒暄了幾句,然後帶他去部隊招待所休息,安排他在那裡住下來。在部隊招待所,在鄧連長的介紹下,他和年輕的排長譚建軍見面了,譚建軍看家鄉來人,倍感親切,熱情的和他握手,並客氣的說今晚請客招待肖求才。
肖求才偷偷的打量著譚建軍,只見譚建軍眉毛濃,嘴唇厚,標準的國字臉,身材魁梧,精神抖數,威武雄壯,說話聲音洪亮,心想:「不愧是個帶兵的料,難怪雅麗一家人看好他。」
後來,鄧連長給了他一封雅麗的來信。譚建軍的臉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心想:「雅麗是不是跟這個帥哥好熟,怎麼叫他帶信?」
寒暄兩句之後,他和肖求才打著招呼說:「老鄉兄弟先在招待所安心住下來再說,我有任務該走了。」
鄧連長給了肖求才一些餐劵,並用手指著對面的瓦房說:「那就是餐廳,飯點到那裡打飯。」
之後,他和譚建軍邁著整齊的四方步走了。肖求才也累了,洗漱之後躺下休息了,一覺睡到天黑,也不見譚建軍請他吃飯,他想也許部隊事務忙,因此他自己到食堂吃過晚餐,回房看電視后休息了。他想乾脆明天再找他們談事也不遲,他在招待所也不敢亂走動,只是站在在二樓陽台上東張西望,只見院子里一排排又高又大綠如藍的柏樹,耳邊不斷響起戰士們訓練時響亮的口號:「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今天天氣陰天有霧,他隱約看見招待所院子後面有一座像駿馬形狀的小山,小山上黑壓壓的一片矮樹叢,看不清到底是什麼樹木,他也不清楚那裡是否是戰士們練兵的場所還是下班后休閑的場所,但可以想象春天來了,這裡風景秀麗獨特,景色宜人。
可是,第二天一整天沒有人來找他,他在部隊空蕩蕩的招待所百無聊奈,幾次想動身去找鄧二哥他們,又怕打擾他們,他想也許他們今天軍務繁忙也難說,他只好關在房間里看籃球比賽的電視節目。
傍晚時分,他在招待所無聊的看著電視,身穿軍大衣的鄧連長和譚排長過來找他,肖求才開門迎上去和他們打招呼,開口就說:「兩位兄弟好,我們談談,怎麼樣?」
鄧連長嚴肅的回答他說:「小肖同志,你好,你們的情況我們還不清楚,明天你回去吧。」
「怎麼,還沒談好就讓我回去?」
譚建軍一字一句回答說:「是的,肖同志,你回去吧,不用談。」
「不,我千里迢迢特意來找你們,怎麼能不談?」
「沒什麼好談的,我們已經幫你買好了回程的火車票,明天我們派人送你上車。」
「這樣好吧,譚排長,我和你單獨談談。」
鄧連長插話:「不用談,你還是趁早回去吧。」
「不行,我和他一定得談談。」肖求才強調說。
鄧二哥語調放大了,說:「你這人奇怪,敢跟軍人叫板。」
「大哥,為了雅麗,我只好叫板了。」
「這裡沒有大哥,這裡只有連長和排長。」鄧連長嚴肅的說。
「那這樣吧,明天星期天,上午八點,我在院牆後面那條道上等你,我們單獨談,下午你必須回去。」譚建軍面無表情冷漠的說。他接著說:「這是你的臨時通行證和火車票。」
「行,我等你。」肖求才堅定的回答。
譚建軍還想說什麼,鄧連長擺擺手,示意離開,臨走時,譚建軍把一張明天晚上由南京到達南昌的火車票和部隊里的臨時通行證放在桌上,然後,他們倆昂首挺胸,頭也不回的走了。
肖求才聽譚建軍說,明天上午八點跟他談談,他洗漱完畢,看了一場籃球比賽的電視,安安心心睡覺了。第二天早上,鬧鐘一響,肖求才立即起床洗漱穿戴,他披上了自己那件黑色呢子大衣,拿起桌上的臨時通行證,到食堂吃過早餐,大步朝招待所後門走去,在後院門外有一條寬寬的公路通向小山那邊,昨天站在樓上霧氣里看小山就在眼前,原來至少離院牆有個一華里路程。他剛一出遠門就看見身穿軍大衣的譚建軍在門口等他,心想真是軍人,還真說話算數。
譚建軍很嚴肅的在公路上昂首挺胸的闊步在前面走著,肖求才只好緊緊跟上,他們倆一前一後在這條人煙稀少的道上走著,幾分鐘就到了小山腳下,原來小山上那些黑壓壓的矮樹叢全是一大片油茶樹,油茶樹上居然還有三兩朵白花,可見茶樹也像松柏一樣堅韌不拔。來到山腳下,譚建軍沒有停下腳步,而是沿著一條不到兩米寬,彎曲的沙子道路,直接往山頂上走,也不說話,肖求才只得尾隨其後,不到幾分鐘,他們爬上小山的山頂,只見小山頂上有一大塊平整的空曠底盤,大概有幾十平方米面積,地上長滿了荒草。
只見譚建軍站在山頂上一聲不吭,背向著跟隨其後的肖求才,似乎高傲的仰望遠處。肖求才走進他身後,說:「譚排長,我們談談吧?」
只見譚建軍一個急轉身,迅即飛起拳頭給肖求才臉上一個重重的拳擊,肖求才防不勝防,幾個退步,一個仰面朝天,一股血腥味從他的鼻子里流出來。他一隻手撐著地面,另一隻手摸了一下鼻子,他仰望著譚建軍憤怒的臉,譚建軍一邊脫下軍大衣一邊大聲說:
「起來呀,有種起來和我決鬥。」說完把大衣一甩。
肖求才慢慢爬起來,譚建軍又給他一拳,這一拳打在肖求才的左臉上,火辣辣的痛。
譚建軍看他沒還手,大聲說:「為什麼不還手?」
肖求才用手摸了一下酸酸的鼻子,面對憤怒的譚建軍,慢騰騰的說:「譚建軍,告訴你,第一拳是我欠你的,第二拳是我替雅麗還你的。」
話音剛落,譚建軍被他的話給激怒了,朝著肖求才又是有力的一拳,這一拳打在肖求才的肩膀上,肖求才退後兩步,然後立即脫下呢子大衣,甩在地上,上前一個健步,飛起一拳打過去,不料,譚建軍一閃,肖求才撲了個空,身體歪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地,還好他平常練球有些腳力,否則這一跤非得摔個雙腳跪地,憤怒得失去了理智的譚建軍又要朝著肖求才飛起一拳,肖求才只好猛得一撲,他們兩抱在一起摔跤起來,兩人上下翻滾,正打得熱火朝天,突然聽見一聲大吼:
「住手,都給我住手。」
抱在一起摔跤的兩個年輕人立即停在那裡,半躺著身子回頭一看,原來是鄧連長站在他們三米開外。鄧連長知道他們今天有約,可是他一想事情有點不妙,趕緊尾隨其後,他們倆的一招一式,他全看在眼裡。本來他以為肖求才只是一個社會上的小癟三或者說無奈,非要纏著雅麗妹妹,或者說是否要挾妹妹也未必可知。今天他親眼看見肖求才的大度和義氣以及男子漢的氣概,可是譚建軍那一閃身令他心裡有些失望,他覺得既然是公平決鬥,那就不能使陰招。但他也能理解譚建軍發泄氣憤和不服輸的態度,他當場也沒有批評誰,只是緩下口氣對他們倆說:
「還愣在那裡幹嘛?都走吧,有話到辦公室好好談。」
可是,肖求才倔強的說:
「不,就在這裡把話說明,我問你譚建軍,你看了雅麗的信嗎?她是不是說對你沒感覺?」
如果鄧連長不在場,我估計譚建軍又得給肖求才一個有力又充滿憤怒的拳頭。鄧連長看譚建軍氣鼓鼓的站在那裡一動不動,也不說話,他嚴肅的對他說:
「你這行為還像軍人嗎?還不快下山去。」
譚建軍對肖求才不屑一顧,他的心態和鄧連長之前的想法是一樣的,他說:
「我不走,不屑和這種無奈一路走。」
「誰無奈了,雅麗就是對你沒感覺嘛,只是你不敢承認而已。」
譚建軍幾乎被激怒了,他大聲說:「混蛋,你給我滾。」
說完他撿起大衣,跨開大步跑下山去了。鄧連長看看肖求才被打得鼻青臉腫,臉上還颳了一小塊皮,,看得見血絲,鼻子旁邊血跡可見,關切的問:「小肖,要不要緊?呆會帶你去醫務室給你擦點藥水。」
「沒事,沒事,謝謝鄧大哥,我還想和他談談。」
「還談什麼,你這人怎麼一根筋呢,回去該咋過咋過。」鄧連長有點不耐煩了。
肖求才聽懂了,鄧二哥暗示他可以放心大膽去追雅麗了,他走在鄧二哥的後面,滿心歡喜,鼻子的酸,臉上的痛都感覺不到了。他看著走在前面的鄧連長,心裡已經把他當作自己的二舅子了,他突然感到很親切,很溫暖。
當鄧連長領著肖求才來到醫務室時,平常爽朗的鄧嫂子剛想問個究竟,鄧連長連連搖頭,只是叫她給肖求才消消毒,擦點紅藥水。鄧嫂子交代他這兩天不能用生水洗臉,每天至少擦兩次藥水。肖求才連連點頭,同時連聲說:「謝謝嫂子,謝謝嫂子。」
鄧連長叫他去招待所取行李,說呆會在大院門口等他,還說準備用部隊的吉普車送他去火車站。之後,鄧連長臨時在醫務室重新寫了兩封簡短的家書,一封給雅麗妹妹,一封給父母和大哥。肖求才從招待所取好行李,來到部隊大院大門口,只見鄧連長已站在大門口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旁等他。
在火車站門口,肖求才和鄧連長握手告別,連聲說謝謝,他還笑著說:
「歡迎鄧大哥回鄉探親,到時請大哥喝一杯。」
鄧連長只說了一句:「你本不該來,也沒必要來,走吧,再見。」
當晚,臉上掛花的肖求才踏上了從南京回南昌的列車。雖然鄧二哥說他不該來,沒必要來,但是他想:「其實,我也並不是為了證明什麼,證明不證明,雅麗和我的感情一樣真切,我來只是表示我願意承擔責任,減輕雅麗的內疚感和雅麗家人的內疚感,最重要的是想要譚建軍儘快對雅麗斷念。」
他想到這些,得意又勝利的笑了,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從戰場上凱旋而歸負輕傷的戰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