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面對阻隔,踏上列車
第二天,新的一周又開始了,今天是星期一,江南的這一天,寒冬臘月的清晨氣溫很低,霜露很重,池塘和水溝里都積冰了,只見白霜鋪天蓋地鋪滿大地,鋪在屋頂瓦片上,菜園子里,小河灘,小橋,道旁,就像仙女從天上灑落薄薄的白紗,那麼晶瑩剔透。看樣子今天的天氣定然是陽光明媚,因為霜露越重,說明天氣越好。
露重或霜白,雨天或晴天,人們照常生活,學習,工作,生活就像行駛的列車,按部就班朝前行駛著。大人們趕著上班,孩子們趕著上學,街道上,行人匆匆,車輛來往穿梭,大家又要開始忙碌了。
肖求才因為昨晚雅麗的大哥半路殺出程咬金,阻攔他和心愛的雅麗交往戀愛,為此苦惱思索了半夜。今天清晨,他冒著嚴寒,很早就在文工團大門口守株待兔,等待在文工團上班的雅麗出現。他站在文工團安靜的大院外院牆邊,凍得手腳冰涼,腳趾頭隱隱冷痛。他一分鐘也不想離開大院門口,生怕錯過雅麗的身影,他在原地跺著雙腳,兩隻手不斷的搓來搓去,不時看看手錶,眼看著快八點了,正當他在疑惑為何大院還不開門的時候,門衛李叔縮著脖子,走路的姿勢好像在小跑著,速度卻比走路還慢,從文工團宿舍樓走出來了,他來到了大院門口準備開門。
肖求才迎上去親熱的叫:「李叔,早啊。」
正在埋頭開鎖的李叔一邊開鎖一邊抬頭,看見早段時間找過雅麗的「表哥」肖求才正向大門口走來,他記得上次小夥子告訴他說,他是雅麗的表哥,他笑著問:
「小夥子,這麼早過來找雅麗有事嗎?」
「噢,是的,有點事找她。」
「可是,今天我們單位補假三天。」
「哦,難怪這麼安靜,我怎麼就沒想到呢。」肖求才有些失望,他接著說:
「謝謝李叔,那我走了。」他一邊說一邊準備離開。
李叔卻趕緊叫住他:「喂,喂,雅麗她表哥,這裡有雅麗的一封信,昨天收到的,要麼你幫她送去?」
肖求才聽說有雅麗的信件,很快迴轉身,幾個健步來到門衛室,一看信封是部隊來的,明顯是雅麗在部隊當兵的男友寄來的信件,肖求才說了聲:「謝謝李叔,我一定把信交給雅麗,那我走了,再見。」
肖求才看了看來信詳細地址,然後把信放進自己的上衣口袋,看看錶已經快八點了,只好回去上班了。雖說今天有些心神不寧,但是市委部統籌會計事務還是不能不認真完成,這是他的本職工作。因為他工作認真負責,加上為人處事圓滑,人又幽默有趣,還會討好領導,深得領導器重以及同事們的讚賞。他想好了下班后直接去找雅麗的大哥談談,於是一下班,他就乘上往郊區的井岡山紡織廠公交車,到了紡織廠大門口,他向門衛出示證件,工作證,身份證,同時說明來意,要求見車間主任鄧主任。門衛打電話到主任辦公室,辦公室回話說,鄧主任今天中午喝酒應酬去了,不方便會客,叫他明天來找。肖求才心知肚明,他知道鄧大哥為雅麗的事情特意迴避他,他只好沒精打采離開了井岡山紡織廠。
傍晚時分,當雅麗的大哥鄧主任下了班,騎上摩托車,帶上在本廠上班的妻子小郭,回到自家門口那個小巷口時,肖求才出現在他的摩托車前,肖求才一看見鄧大哥,連忙迎上來打招呼,他笑著對鄧大哥說:「鄧大哥,今晚我請客,喝酒去。」
鄧大哥知道迴避不能解決問題,只好吩咐小郭先回去,說叫家裡人先吃晚餐,不要等他,說是和朋友有點事情要談。小郭除了上班就是在家照顧孩子,天天兩點一線,她從沒見過老公有這麼一個年輕小夥子朋友,還沒來得及問問,老公的摩托已經啟動開走了。肖求才和鄧大哥來到食品一條街的一家餐館,肖求才安排了一個小包間,叫上了幾個可口的酒菜,他等鄧大哥入座后,滿臉微笑,給他又是遞煙又是倒酒,很是熱情,招呼鄧大哥抽煙喝酒,鄧大哥看小肖如此款待,只好盛情難卻,端起酒杯和他對飲,小肖趕緊勸菜,他客氣的說:
「鄧大哥今天能給我面子,我小肖非常感謝,只是我和雅麗的事還請你高抬貴手。」
鄧大哥一邊和小肖乾杯,一邊不客氣的說:
「一,我看你小子心誠意誠,二,我不想你再去打擾雅麗和我的家人。」
「可是,大哥,我是真心和雅麗好啊。」
「你知道雅麗已經許配人家嗎?」
「知道的呀。」
「胡扯,知道還找她,偷偷摸摸算啥呀?」
鄧大哥聽到這裡,沒等肖求才繼續說話,他「啪」的一聲響,一雙筷子拍在桌子上,說完他氣嘟嘟的頭歪向一邊看都不看小肖,看得出鄧大哥真的生氣了。小肖連忙給鄧大哥倒滿酒杯,他趕緊解釋說:
「我正準備今天去你們家提親的,公開我們的戀愛關係,至於她那個男友不是還沒訂婚嗎?」
「你小子以為我們什麼家庭,我們全家人都答應了這門婚事,可以說是一諾千金,再說我二弟二弟妹做的媒,你說能錯嗎?還有對方也是軍人,也算軍婚,豈能兒戲。」
「我知道,這些情況,我都知道,可是,你們有沒有問問雅麗本人是什麼感受?她愛他嗎?」
「笑話,她不愛他能點頭答應嗎?」
「不,鄧大哥,你們找她談過了嗎?」
「當然談過,昨晚我還找她談來著,她說願意和你斷絕來往,我就知道我妹妹和你來往是一時衝動。」
「可是,鄧大哥,我必須和雅麗見一面,我要親自聽雅麗跟我說,她到底對我有沒有意思,要麼今晚你帶我去見她。」
「對不起,我不想你打擾我父母親,因為我父親有心臟病,受不了這份刺激,再說我父母和雅麗的男友父母都見過面,吃過飯,答應了春節期間給他們倆訂婚的。」
肖求才聽到這裡,帶著祈求的口氣拉長聲調說:「大哥,你就讓我和雅麗見一面吧?好嗎?」
「好什麼好,誰是你大哥,不跟你胡扯了,回去冷靜冷靜吧,我走了。」
鄧大哥說完起身要走,肖求才連忙遞煙,說:「鄧大哥再喝幾口,還沒吃飯呢。」
鄧大哥一邊走向門口,一邊背對著小肖說:「打住,打住,這事到此為止,請你不要再打擾雅麗,否則不要說我不客氣。」
一場近似談判的談話就此打住。肖求才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的宿舍,心情非常低落,他站在宿舍的窗口,看著外面的街道,火樹銀花不夜天,久久回想著他和雅麗的點點滴滴,雅麗的音容笑貌在他的腦海里一遍又一遍的重現著。
他不相信雅麗就此不再見他,就此拋棄他,他在苦想:「雅麗的思想感情不會那麼不堅定吧?」可是,肖求才對雅麗的感情真真切切,十二分的堅定不移,沒有雅麗,他似乎魂不附體,魂飛魄散。
他後悔沒有跟雅麗要一張照片,不至於此刻想不起她清晰的模樣。然後他坐到桌旁,從抽屜里取出材料紙,拿起鋼筆在紙上一行行的寫著:「雅麗,雅麗」,不知道寫了多少遍雅麗,寫完一張紙,他又拿出一張紙繼續寫:「雅麗,我愛你,雅麗,我愛你。」一行行的寫著寫著。。。。。。
第二天,一夜未眠的肖求才堅持上班,但是他和同事們不開玩笑了,臉上緊繃繃的,很嚴肅似的。中午到食堂打飯的時候,遇上老鄉大叔王來福,熱心的王叔問他是不是感冒了,他淡淡的一笑說:「沒事,王叔,謝謝王叔關心了。」
肖求才在這裡工作,離家鄉百來公里,身邊沒有親人,只有王叔是唯一同縣城的老鄉,他想想王叔平常待他不錯,只是在雅麗這個事情上,好像不願意插手,但他也關心起王叔來,他一邊無滋無味吃著食堂的飯菜,一邊問王叔:「王叔,最近家裡可好?」
「你小子還懂得關心家裡人了,倒是你最近有沒有給家裡去信?」
肖求才被王叔一提給家裡去信的事,想想最近因為籃球比賽,因為一心追求雅麗,把家裡的老娘,大哥大嫂,還有妹妹,侄兒通通忘於腦後了。他想到老家住在深山溝里,心裡感到很無助,想起老娘,大哥辛辛苦苦把他辛苦養育成人,好不容易分配了好工作,如今跳龍門似的,來到人人羨慕的市委工作,簡直就是金飯碗。可是,在婚姻愛情上如此艱難,他埋著頭吃飯,想到這裡他再也吃不下了,借口說今天的飯菜不合胃口,端著剩下的飯菜便向垃圾桶走去,記不得和王叔打招呼便離開了食堂。
一連三天,他都食欲不振,寢食難安,人一下子消瘦了許多,鬍子也不想刮,臉上全是憂慮和凄涼。當晚,他給家裡寫了一封信,叫大哥多多照顧老娘。寫到老娘,肖求才幾乎掉下淚來,想想父親去世早,母親含辛茹苦撫養自己和妹妹不容易。想想大哥整天上山背木頭種香菇,下地種莊稼不容易。想想妹妹在外地漂泊打工也不容易。自己都二十有七了,女朋友還沒著落,對家裡沒有什麼貢獻,反而讓家人挂念,於心不忍。想到這些,肖求才幾乎有些自卑,非常傷感。可是,最讓他傷感的還是最思念同城相隔不到三里多路程卻見不上面的雅麗,他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又是一夜難眠。三天過去了,那天清早,肖求才照樣去文工團門口等待雅麗上班,可是,門衛李叔告訴他,雅麗和隊員們都下鄉下縣城去了,說是下去採風去了。李叔看見肖求才的精神狀態很是頹廢,問他是不是生病了,肖求才卻答非所問的問:「只要李叔告訴我雅麗她們去哪裡採風了,我的病可以好一半。」
李叔雖然覺得小肖的話有些摸不著邊,但還是告訴了他,說是去安福縣去了。肖求才一聽非常興奮,原來安福縣就是他的家鄉,他立即來了精神,高興的和李叔道別,說了好幾聲「謝謝李叔,謝謝李叔。」搞得李叔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肖求才當天便和單位請了假,到理髮店理髮刮鬍子,臨走和王叔道別,王叔請他幫忙帶點東西回家,說下次幫他帶他連忙客氣的說:「王叔這樣說話就見外了,你幫我的忙還少嗎?」
說完,肖求才踏上了回家鄉的班車。經過三小時的班車,回到安福縣城十一點多,他來不及吃中餐,趕緊租了一輛摩托直接奔向縣城文工團。縣城文工團都是老鄉,還有一個女同學叫昌紅艷的在那裡上班,也是舞蹈演員,去年回家過春節在大街上碰到過一次,了解到一些老同學的現狀,聽說好幾個老同學結婚的結婚,發財的發財。這次他用熟練的家鄉話一提昌紅艷的名字,門衛大叔直接讓他進去找昌紅艷,不用登記名字,更不用掏出身份證,工作證什麼的。
當他出現在雅麗和玲子她們的眼前時,玲子她們興奮不已,都像他鄉遇故知似的,都問他怎麼找來的。當聽說他的家鄉就是安福縣鄉下時,大家都囔囔著說要去他家村莊採風。可是,他當著大家的面說:「好,好,有空了一定帶大家去我家玩玩,可是,我今天不是主要回家的,而是特意來找雅麗的。」
聽他這麼一說,大家張口結舌,半天才明白他和雅麗之間原來有這種特殊關係。於是,大家又熱心催促她趕緊去找雅麗。雅麗看到幾天不見的肖求才雖然精神還好,可是臉上明顯瘦了一圈。她不想當著大家的面和他說什麼,而是乘大家不注意,默默的走開了,等大家回過頭來,發現不見了雅麗。只有肖求才注意到雅麗往哪兒走了,雅麗從練舞大廳出來直接走向女生宿捨去了,她抑制不住自己又激動又矛盾的心情,幾天見不著肖求才,她心裡忐忑不安,也是寢食難安,日思夜想,今天見到了又不知所措,心神不寧。肖求才來到女生宿舍,見到了臉向窗口站在窗口的雅麗,他叫了一聲:「雅麗。」
可是,雅麗沒有回答也沒有迴轉身來,肖求才只好放下行李,走到她的身旁再次輕聲叫她:「雅麗,最近幾天還好吧?」
這時雅麗轉了一下身子,背對著他。肖求才不明白雅麗的意思,心裡暗暗著急,他真有些懷疑雅麗不想見到他,想迴避他。但他想既然已經見面了,總要當面問問雅麗對待他們倆這事的態度。於是,他用手去拉雅麗的胳膊,意思是讓雅麗面對他,他輕聲問:「雅麗,你到底是什麼態度?我可是專門請了假來找你的。」
雅麗低著頭,還是不看他也不說話,這下可把肖求才給急了,他情緒有些激動的說:「雅麗,你知道嗎?我這幾天見不到你,寢食難安,衣衫不整,今天才理髮刮鬍子,找你找得。。。。。。」
肖求才還想講下去,沒想到雅麗身子好像在微微顫抖,肖求才發現不對,趕緊歪著頭看雅麗的臉,發現原來她在偷偷流淚。肖求才一看雅麗已經淚流滿面,迅即一把將雅麗拉過來,雅麗的身子軟綿綿的倒進了肖求才高高大大的胸膛里。肖求才再也抑制不住了自己的情緒,眼淚從他的眼眶裡悄悄往外溢,這兩個淚人兒抱成了一團,他們倆第一次相互緊緊擁抱。。。。。。
後來,兩人漸漸平靜下來,坐在一起,互訴衷腸,原來雅麗這幾天和肖求才一樣,思念自己心愛的人,她說自己想清楚了,她對當兵的小譚真的沒有感覺,而對肖求才已經不能釋懷了,把個肖求才感動得忘乎所以,心想這幾天的相思沒有白想,他說:
「這幾天茶飯不思也值啊。」雅麗聽了哭笑不得,破涕為笑。
當天中午,肖求才領著雅麗到照相館照了相片,還照了兩人的合影,說是要拿回去給家人看看自己的女朋友有多漂亮,要問問他們像不像天仙女,說得雅麗又露出了會心的笑容。肖求才理解雅麗因為家裡的壓力太大,加上不知道怎麼和部隊的二哥二嫂交差,二哥二嫂也不好和譚建軍差,肖求才對雅麗說:「雅麗,這事完全是我的責任,我來處理,明天我就啟程上部隊去找二哥和譚建軍,面對重重阻隔,我只有面對他們。」
雅麗疑惑的問:「你怎麼去找他們,你有他們的具體地址嗎?」
這時小肖才想起來雅麗的那封信還在包裡面,於是他把信拿出來交給雅麗,他說;「雅麗,這是他給你的來信,我們分開的第二天清早,我去文工團門口等你,李叔交給我的,要麼你現在打開來看看,然後給他簡短的回復幾句話,我明天帶走。順便給你二哥寫上一封信,我一併帶去,就算是我去見他們的通行證,見面禮。」
雅麗看求才一片真心,被打動了,她萬萬沒想到求才居然要去部隊面對他們,但她很擔心他一人前行去見他們不太妥當,可是自己又沒這個膽量和他同行,肖求才卻開玩笑說:「雅麗,我又沒有觸犯軍規軍紀,他們不會拿我怎麼樣的,你放心,我一定會完璧歸趙,把一個完整的肖求才交給你管理,交給你處置,哈哈。。。。。。」
說得雅麗開心起來,她就是欣賞肖求才這種幽默風趣的情調,更欣賞他有擔當的男子漢品性。雅麗勸他休息幾天再動身,他回答她說還差半個月就要過春節了,時間來不及了。
當天晚上,肖求才一個人回到自己的家裡,和老娘,大哥大嫂說在城裡找了對象,並把雅麗的照片給他們看,家人看了又看雅麗的相片,大家喜笑顏開,他老娘還說:「崽呀,找到城裡的姑娘相當不錯了,想不到還是一個電影演員似的靚妹子。他發現六十來歲兩鬢斑白的老娘高興的像個孩子,他在路上還發現通往村莊的道路變寬了,山坡也不那麼陡峭了。
第二天,求才告別家人,來到安福縣文公團和雅麗匆匆告別。玲子她們聽雅麗說肖求才準備只身前去部隊,特意去找她二哥和前男友,都感動得稀里嘩啦。當天,肖求才回到市委已經下午五點鐘了,還差半小時下班,他和領導又請了一個星期假,並向領導公開說,他為了追求文工團的雅麗姑娘特意上部隊解決問題,領導被他這股為了女人敢於面對而佩服他的勇氣,大家也都支持理解。他要求單位領導開了單位介紹信,臨走,他和王叔打了招呼,王叔看他不到黃河心不死,只好鼓勵支持他。肖求才自己感覺心潮澎湃似的,渾身是勁,滿懷激情。
當晚,求才帶上雅麗的兩封信和他們倆的合影,還有單位介紹信,以及工作證,身份證,還有從家裡帶來的干香菇,干木耳,干小魚,滿懷激情的踏上了北上南京深夜十二點的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