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隨著鬧鐘第十幾次響起，穆棉抱著泰迪熊知道自己不能再睡了。陽光透過窗帘的縫隙溜進來，照在偌大的天鵝絨被子上，八點半的陽光沒有一點殺傷力。

張曉琳在電話那頭扯著嗓子喊「你趕緊給我過來，我都快到了，你丫知不知道今天面試啊！」

「我當然知道，這就去了，等我啊。」

放下電話，起身。第一次面試，要好好表現。雖說爸爸有能力讓她進自家公司鍛煉，可穆棉總覺得這樣不能得到真正的鍛煉，於是好說歹說終於求爸爸讓她自己去找工作。其實也有一部分是為了張曉琳，這丫頭總是大大咧咧，說話還不知輕重。和她一起去找工作也放心一點，這麼大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

畢業已經快半年了，離開學校踏上社會該學著從容淡定。班裡的同學大多是回到自己家鄉工作，許久沒有聯繫。生命以它如初的姿態向前延伸，許多人消失在荏苒時光中。有一個人，卻從未離開心底，霸佔那個本就不該霸佔的位置。放不下也忘不了，從不跟別人提起，黑夜裡才能翻出過往細細回憶。

開著父親送的AudiA1穿梭在車水馬龍的城市，人群三三兩兩，卻找不到熟悉的那個日思夜想的身影。他消失的這段時間過得可還順心如意？

張曉琳站在Diaphanous樓下抓狂的打電話，穆棉在最後一更稻草落下的那一刻出現在她眼前。估計再不到，張曉琳一定會弄死她。

「我說，你丫敢不敢別來了，你知不知道今天有多少競爭對手正等著我嗎出笑話呢！」

「哎呀，我不是來了嗎，走吧，張小姐。」

張曉琳沒好氣的拖著穆棉拔腿就跑，終於在定好的九點之前到達面試辦公室。穆棉對這家公司一無所知，完全是抱著打醬油的心態過來面試的，張曉琳可是在來之前做足了功課。

「這是什麼地方啊？」穆棉拉著張曉琳趁人多往角落裡縮了縮弱弱的問。

「我昨天不是告訴你了嗎，是不是傻呀你。」張曉琳完全沒有看穆棉，緊緊的盯著面試官。彷彿這樣就能知道面試題目一樣。

「你昨天說的太深奧了，奴婢不懂啊娘娘」，穆棉兩說抱在一起放在下巴下面做出可憐巴巴的樣子。

「Diaphanous是一家專門為娛樂圈一線明星服務的傳媒公司，不過雖然名義上是傳媒公司卻很少有電視劇或者電影發布，聽說背後有亞洲最大金融集團撐腰所以一直在業內被傳為神話。」張曉琳小聲貼在穆棉耳朵旁說。

「哦，你為什麼要來這裡面試啊，你當初不是立志要做明星的嗎？」

「說你蠢你還不承認，你想啊，這裡每天有那麼多帥哥進進出出，我要是再這裡工作那機會不就大嘛，說不定就被誰誰誰看上了……」作花痴狀。

穆棉終於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難怪這麼激動，從決定面試起就一直喋喋不休。

「好吧，服了你，對了，我們面試什麼職務啊？」穆棉呆萌的問。

「我也服了你，你怎麼這麼傻呀，什麼都不知道就敢來面試，被人買了還幫人家數錢！」張曉琳對她的二貨精神佩服的五體投地，十年了還這麼傻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這不是有你呢嗎，嘖嘖。」穆棉湊近張曉琳搖了一下她的馬尾辮。

聒噪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原本擠在過道上的人漸漸讓開一條道。穆棉和張曉琳被擠在門後面動彈不得，只聽見周圍一陣唏噓。許多人異口同聲的說「好帥！」

張曉琳使出全部力氣冒著被鄙視的風險拉著穆棉擠出包裹著她們的人群，還沒到夏天，穆棉被周圍難聞的味道熏的難受極了。

「快看，你快看！」

穆棉艱難的抬起頭，那張描摹了千百次的臉驟然出現在眼前，帶著初春和煦的陽光和煦的風就這麼忽然的出現在。好久，以為在夢中，他沒有變，和記憶中的他很想卻又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陌生。他緊閉薄唇，不苟言笑，眉間的嚴肅和孤獨一如當年。穆棉抓緊張曉琳的手盡量讓自己不至於跌倒在地，她顫抖著，心尖銳的疼。

一旁的秘書和面試官紛紛披上一件名曰奉承的華裳在他左右笑臉相迎，他斌沒有抬頭，看著手中的資料和秘書說了一句話。穆棉聽不見，事實上，此時的她什麼也聽不見。恍惚神遊幻境，尋不著歸路，驀然躊躇。

「張曉琳小姐和穆棉小姐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面試時間我們回另行通知，希望大家見諒。」那位年輕的秘書彬彬有禮的說，他專業的語氣，專業的語言讓穆棉更加不自在，轉身想走卻被張曉琳一把拉住。

「我知道，我知道你一直沒有放下，今天就讓一切結束好嗎？你真的不該一直把自己關在自己的世界里拒絕任何人的關心！」穆棉失去力氣，沒有勇氣，脆弱像個孩子。她不想讓自己的傷口再被撒上一把鹽，他不出現起碼還能讓自己相信他沒有拋棄她，只是一次分別……可是他出現了，是要親手在塵封四年的傷口上再捅一刀嗎？

「不可以」穆棉忍住淚水吐出這句話。

明宇軒站在她面前看著那張四年未見的臉，她是不想見他的吧。

「你們明天來上班。」說完頭也不回的走掉。

剛才還熱鬧的辦公室一下子安靜下來，如夢似幻。

決堤的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心痛來得轟轟烈烈。穆棉撲在張曉琳的懷裡第一次肆無忌憚的哭出聲來，不管所有人的眼光，不顧物換星移的此間少年。

夜，暮色。

明宇軒在熟悉的包間里和的爛醉，他以為她會在見到他的時候衝到自己身邊給他一個擁抱說「我想你」或者是「你終於回來了」。可是沒有，一句話也沒有，從她清冷的眼光中他讀出的是淡漠、是厭惡、是恨。

四年，他在美國日夜兼程終於排除異己，把父親留下的產業發揚光大，他的名字在華爾街家喻戶曉。四年，他收購十六家上市公司壟斷亞洲市場，將家族企業資產總值翻了兩倍……四年，他為此付出的代價是她，不聯繫，讓她以為自己已經忘記他。四年，他終於承認自己是那麼愚蠢，那麼懦弱，那麼自以為是。要忘記她，不可能的。於是回來，在歐洲市場亟待開拓的情況下選擇回國，為了未了的心愿，為她。明宇軒晃動手中的紅酒彷彿看見那年的秋天，她站在那棵槐樹下悲傷的表情，她一點都沒有改變。就算她恨他，不見他，就算付出一切代價也要找回那段曾經被自己的自以為是弄丟的愛情。在所不惜。在劫難逃。

「穆棉，這一次，我絕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