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九章 皇帝召見
洪德二十七年,註定是不平靜的一年。
二月十三,順景帝冊封前太師之女位份為瑞妃的王婉容為繼后,受萬民跪拜,百年後與帝同葬之尊榮,封號為瑞德皇后,大禮后,帝后和睦,國泰民安,百官欣慰。
三月初八,順天府突然呈上證據,年前仁王代天子祭天時祭壇倒塌實屬人為,而東郊出現黑龍被腰斬亦是人為,乃是以煙火造出的效果,而刑審的結果,這在後頭支使設計之人直指大皇子。
與此同時,仁王突然向帝請罪,洪德二十年大皇寺的那場暴luan乃是大皇子的手筆,並遞出多條人證物證。
帝怒,將大皇子軟禁在順王府,不準出入,並下令徹查順王府。
三月二十,敬國公府於順天府喊冤,多年前長公主府駙馬被誣衊通敵賣國一案實為向貴妃與衛家現任家主衛征設計陷害,並列舉多條罪證。
陷害國家忠良,非同小可,順天府不敢隱瞞,於早朝上直報天庭,百官哇然,以敬國公為首,要求嚴審此案,莫讓忠良蒙不白之冤。
三月底,衛家被抄家,流放三千里,向貴妃稱病不出,大皇子一派瞬間沉寂,人心惶惶。
四月,秦如薇突然接到皇帝召見的旨意,連帶一起的,還有她的子女。
自年前宮宴時,秦如薇遠遠的見了皇帝一眼,也並沒看清楚,如今近距離一看,卻是心中大驚。
眼前的男人,依舊是一身明黃的龍袍,威嚴不可一世,但他頭上的白髮,還有臉上的皺紋,都在昭示一個不容辯駁的事實。
這個在位近三十年,叱詫風雲高高在上的男人,使大夏國走向繁華盛世的皇者,老了。
秦如薇低下頭,不敢再直視龍顏,心中愈發忐忑。
順景帝逗了一番圓圓和滿哥兒,又獎賞了不少金貴的稀罕物兒,讓宮人將他們帶了下去,這才看向秦如薇。
」圓圓和滿哥被你教得很好,很懂事。看著他們,朕不得不承認,朕老了,是不是?」
秦如薇心中一驚,忙道:」皇上千秋萬歲,何談老一字?」
順景帝呵呵地笑出聲,道:」朕以為你和你母親一般,敢怒敢言,怎麼,也學了那些個虛情假意的套路,跟朕說起假話來了么?」
後面的話,語氣略高,秦如薇的腦袋瓜子嗡了一聲,噗通跪倒在地:」皇上息怒,臣婦不敢。」
頭頂上,沒有半點聲響,大殿內一片寂靜,秦如薇只覺寒氣四溢,冷汗津津,不自覺的竟是輕顫起來。
有些人,就有這麼一種氣勢在,哪怕一言不發,他所發出的氣場都讓人無法承受,諸如他和她一般。
這就是上位者的威嚴,來自掌握天下萬民性命的威勢,震懾力難以抵抗。
」起來吧,朕坐在皇位上也是聽著些話也是習慣了,倒是你夫君還敢對朕說幾句真話。」順景帝似是感概地說了一聲。
秦如薇諾諾地謝了,抬頭看他一眼,咬了咬牙,大著膽子道:」皇舅舅,人總會老的,不然,那還不成老妖怪么?您若老了,明慧也老了。」
「不說假話了么?」順景帝看她一眼,笑道:」你也才多大的年歲,敢說這個老字。」
秦如薇摸了摸臉,笑道:」明慧在來時,也見著了安貴人,和安貴人的鮮嫩一比,明慧這個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娘的,真真是沒法比了。」
順景帝哈哈一笑,道:」安貴人性子活泛,這宮裡頭也是沒人比得她的,朕和她一起,也覺著年輕許多。」
秦如薇只是陪笑,心中腹誹,一個年近六旬的老頭和一個十來歲的小姑娘在一塊,能不年輕么?
」順天府那邊已經查清楚了,你父親的案子。。。」順景帝突然話鋒一轉,道:」是朕冤了他,連帶著你母親也帶著怨氣去了,你可怨朕?」
秦如薇眼圈一紅,道:」明慧不敢怨,只怪那些人其心歹毒,害得明慧骨血分離,更奉親不在,只盼著皇舅舅還他們一個清白。」
」衛家已抄家,所有家產歸還於你,一家子流放三千里,永不得回京,這不夠么?」
秦如薇抿了抿唇。
順景帝又道:」至於向貴妃。。。」
她看向他,目光灼灼,順景帝道:」你放心,朕會給你和長公主他們一個交代。」
秦如薇的眉微不可見的蹙了一下,難道到今日,順景帝還對向貴妃有所保留么?
她到底有什麼能耐,能使得皇帝不能下狠心?
她心中略有不滿,臉上卻不敢表露出來,只勉強地笑道:」皇舅舅英明,明慧相信您不會讓忠良蒙冤不得解慰,也相信天理昭昭,惡有惡報。」
順景帝定定地看了她一會,突然道:」如今百官聯名讓朕立儲君,你怎麼看?」
秦如薇心中猛地一跳,又跪了下來,道:」女子不得干政,明慧不敢妄議朝政,求皇上恕罪。」
」朕恕你無罪,朕只想聽聽你有什麼看法。」順景帝看著她,挑眉道:」朕也知道,你和仁王親厚,當年仁王身中其毒,仁王妃回京時,也將明焱託付於你,可見對你的信任。如今眾官推舉立為儲君的皇子里,仁王是呼聲最高的,你呢?也如此想嗎?」
秦如薇額上冷汗津津,雙膝一軟,重重地跪下來道:」臣婦不敢。皇上心中自有決斷,臣婦。。。臣婦。。。」
她囁嚅著說不上話來,冷汗大滴大滴的滲出,趴在地上的手蜷縮起來。
怎麼辦,她要怎麼說?
「明慧聽說嵐昊哥哥在母親還在的時候就與她十分親厚,明慧失散多年,也是他將明慧尋回認祖歸宗,不然,明慧也不能和皇舅舅相逢了。說實話,明慧也就只和嵐昊哥哥親罷了,其餘人,哪怕有皇舅舅護著我,也不過把我看為飛上枝頭的落難鳳凰罷了。」秦如薇匍匐在地,道:「私心裡,為了臣女一家子,自然希望嵐昊哥哥為諸君。一來,他是先皇后唯一的嫡子,二來,他還是皇舅舅親封過和教導過的太子。皇舅舅當年既然能封昊哥哥為太子,自然有您的道理在。」
這一番話,先示弱引起皇帝的內疚和同情,又拍了一下皇帝的馬屁,還提醒他當初您選過太子。
「你倒是誠實,這張嘴還挺會說話。」順景帝輕哼一聲。
秦如薇的身子匍匐得更低。
「大皇子這一系的沒落,仁王在其中做了多少事,你當朕不知道?」
秦如薇心中一驚,道:「這天下是皇上的,自然沒有皇上不知道的事。」
「是啊,這天下是朕的,自然沒有朕不知道的事,包括大皇子對仁王做的事,包括仁王早早就掌了大皇子的把柄。」順景帝似在感嘆道:「朕當不知道,也只想看他們的心有多狠,能隱忍到什麼程度,誰又能在這場博弈中勝出。」
秦如薇不敢出聲,內心已是驚濤駭浪。
「仁王,朕當年親自教導,他仁德,卻缺乏了為帝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狠。」順景帝旁若無人地道:「仁是好,可心若不夠狠,夏氏的江山遲早會被他人攻陷,也因為不夠狠,他當年才會被算計折了一條腿。」
「若是連自己的兄弟都爭不過,何談爭天下?」順景帝摸著那把金燦燦的龍椅,道:「這把龍椅,能者居之,朕能給他,他自己也得坐得穩才是。」
秦如薇不敢接話,又聽得他道:「庄楚然,也和你一般會說話,但朕知道,他其實心中是支持仁王的。」
「皇上,夫君只忠於皇上,不管誰為君,將來也只忠於皇上。」秦如薇忙的道。
「你也不用說這些,朕提他上來這位置,也並非因為朕要用他,而是仁王需要用他。」
秦如薇有些懵,一時也摸不著頭腦,突然靈光一閃,莫非?
她心中不敢露出喜色,只道:「立誰為諸君,皇舅舅心中自有決斷,明慧不敢妄論。明慧曾看過野史,有帝為免眾子爭位,秘密立了旨意藏於正大光明牌匾之後,待皇帝千秋百年後再由三公大臣宣讀。」
順景帝挑眉,若有所思。
秦如薇也不敢多言,但自己剛剛所說的,也是當年清朝時順治皇帝立下的制度,是不是能適用於本朝?
半晌,秦如薇才聽得他道:「你的孩兒也等久了,且出宮去吧。」
「謝皇上。」秦如薇爬了起來。
「朕和庄楚然商議過,他說,將來若再有子,便將其過繼於你父親名下,以孫輩承嗣,以傳香火,朕允了,也已立旨,若有二子,封為郡王,為長公主和駙馬承嗣。」順景帝突然又道。
秦如薇愣了半晌,似乎是被這消息給驚到了,半晌才謝恩。
走到殿門,她又對順景帝請求想去拜見向貴妃。
順景帝沉默了半晌,才揮了揮手道:「讓安公公送你過去吧。」
秦如薇再度謝了恩,跨出殿門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
順景帝背對著她,依舊在摸著那把金燦燦的龍椅,背影孤寂,不知為何,她突然有種感覺--
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見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