撥雲見日(一)
「然後呢?」喬嫣繼續發問。
左岸蹙緊眉頭,睫毛微微顫動著。「砰——砰砰,我聽到了三聲槍響。」
「三聲槍響,間隔時間大概多長?」喬嫣又問。
「第一聲過後,好像停頓了一會兒。」左岸說,之後才接連又響起兩聲。
喬嫣和呂斌對視了一眼。「其他聲音呢?」
「其他的……」左岸搖了搖頭。
「你聽到敲擊的聲音了嗎?」呂斌問,「尉遲弘說他頭部遭到襲擊昏倒,擊打頭部,一定會發出聲音。如果那聲音在槍聲之前,就說明不是他開的槍。這是解決案件的關鍵,請你無論如何也要想起來。」
左岸又回想了好一會兒才說:「沒有了,其他的,什麼聲音都沒有聽到。出來之後看到那樣的慘狀,我嚇得連滾帶爬地出了地下室,外面有好多死人,太可怕了……我逃離了那個鬼地方,剛離開不久,身後就發生了爆炸。」
左岸堅決否認自己參與鄧嘯龍的罪行,只說因為與他是戀人關係,心甘情願到船屋當保姆,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是鄧嘯龍自從音樂廳踩踏事件后就失去了行蹤,兩人至今都沒有聯繫過。
貝貝的紐扣會出現在迷霧山莊的地下室,左岸說是因為無法忘記七年前所遭受的巨大恥辱,海博天死後,鄧嘯龍幫助她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入口,前兩天她獨自一人去了那裡,祭奠過往的苦難,應該就是那個時候,口袋裡的紐扣不慎掉落。
至於海博天的摺疊小刀上為什麼會有她的指紋,左岸稱那把刀她早就丟失了,不記得遺落在何處。
「最後一個問題。」喬嫣緊盯著左岸,「你為什麼要整容?」
「為了重生。我想把那個屈辱骯髒的自己埋葬掉,重新開始生活。」左岸把頭埋在手腕里,痛苦的閉上眼睛,「而且,我很害怕,害怕海博天的人再來找我的麻煩。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不敢出去見人,整天喝得爛醉如泥,靠酒精來麻痹自己,自暴自棄。是鄧嘯龍拯救了我,他說不管我經歷過什麼,不管我變成什麼樣,他依然愛我,不會放棄我。他的家人都在國外,他也在國外求學,我出事的時候,他正好放假回來看我。原本我已經申請了國外的學校,馬上要出國和他團聚。但是,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后,我們的人生軌跡徹底改變了。我沒有再回到學校,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那個勤奮上進,對生活充滿熱情的張雅潔,已經死了。鄧嘯龍建議我去整容,改名換姓,這樣就可以徹底告別過去,也不用再擔驚受怕,我接受了他的建議,在他的安排下出國整容,在國外生活了一段時間。後來他決定回來讀博士,我就和他一起回來了。」
「你沒有懷疑過他回來的目的?」呂斌追問,「只是單純地想要為你報仇,還是另有所圖?」
「我不知道,他的事情,我從來不過問。」左岸依舊是一問三不知。
沒有確切證據能夠證明,左岸與鄧嘯龍是同謀,只能先讓她回去了。
「一派謊言!」呂斌氣憤卻無可奈何。
「也許不是謊言,左岸確實並不知情。」喬嫣嘴上這麼說,卻拿出紙和筆,在紙上寫了兩個字——「槍聲」。
中午,喬嫣再一次依約去了醫院,接受章天葆的催眠。
密閉的陰暗房間里,喬嫣把頭放在弓著的膝上,含淚的眸子獃獃的望著遠處,不動也不說話。
鐵門「哐當」一聲打開,尉遲弘被推了進來。「你們都別想出去了,一起在這裡等死吧!」男人陰冷的聲音從外面傳來,門隨即在尉遲弘身後砰然闔上。
尉遲弘全身被繩索捆綁著,站立不穩,跌倒在地上。
喬嫣嚇得拚命往後退縮。
「別害怕,我不是壞人,和你一樣,是被他們抓來的。」尉遲弘掙扎著想起身,「能不能幫個忙,把我身上的繩子解開。」
喬嫣畏畏縮縮地上前,尉遲弘抬起頭來,她不由自主地心頭一顫,那張宛如雕琢般輪廓鮮明的臉龐英俊迷人,清亮的眼神彷彿黑暗裡的一束光,為她帶來了光明和希望。她跪在地上為他解繩索,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指甲都磨出血來了,才終於解開了捆綁他的繩索。
「謝謝。」尉遲弘誠摯道謝。
「你是什麼人,怎麼也會被關到這裡?」喬嫣注視著他,淚珠在睫毛上顫動。
尉遲弘禁不住伸手為她拭淚。「我昨晚見到的那個女孩,是你吧?在外面的薔薇花牆下。」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的問題,只能先緩解她恐懼不安的情緒。
「是的……你怎麼會知道?」喬嫣驚訝抬眼。
「昨晚,我也到這裡來。」尉遲弘的眼神柔和得讓她心動,「我看到你站在那裡,人比花嬌,像一幅畫。」
喬嫣的臉微微紅了,因為青春期發胖,她一直很自卑,現在竟有人誇她人比花嬌,還是這麼個眉目英挺的年輕男人。
但是畫面一轉,尉遲弘忽然撲過來,將她壓在了身下。「你要幹什麼!」她驚懼掙扎,但他力大無窮,她被緊壓住動彈不得。
一陣音樂聲盪空傳來,將喬嫣的意識從深海中拉了回來,她睜開眼睛,看到章天葆迅速直起身來,剛才他是俯身向她的,他想做什麼,喬嫣心知肚明,她暗鬆了一口氣,幸虧這電話鈴音響得及時,表面上卻裝得迷迷瞪瞪的。「怎麼回事,我好像聽到一個奇怪的聲音?」
「你的手機在響?」章天葆狐疑地望著喬嫣,
「手機?」喬嫣又迷糊了一陣才反應過來,趕緊從提包里取出手機。鈴聲仍在頑固地持續著,來電顯示用戶是呂斌,她趕緊接聽。
「你怎麼回事,這麼久才接電話。」呂斌口氣焦急,「趕緊到輪渡碼頭來,有緊急任務!」
「好好,我馬上過去。」喬嫣急忙答應著,目光似不經意地飄向章天葆擱在旁邊桌上的手機,不僅顏色、款式和她的手機一模一樣,連手機鏈都是外形一致的!她心裡嘀咕,這個老男人,真不是一般的變態!
「實在不好意思,忘了把手機調成靜音了。」喬嫣向章天葆表示歉意,「不過幸好忘了,不然就錯過緊急任務,會被處分的。」
章天葆無奈地微嘆了口氣。「什麼緊急任務,這麼嚴重?」
「我們隊長沒說,得去了才知道。我該走了,我們改天再約。」喬嫣拿起提包,腳步匆匆地走了。
在去逐浪島的渡輪上,呂斌讓喬嫣聽了一段錄音。她戴上耳機,章天葆詭異的聲音鑽入了她的耳朵:告訴我,你在那個房間里看到了什麼……那個男人強姦了你,就像幾天前的那個雨夜,在他的車上一樣……」伴隨著手機鈴聲音樂,章天葆的話倏然中斷。
喬嫣佩戴的胸針裝有竊聽器,她去找章天葆催眠時,呂斌一直在監聽,並且及時撥打電話,中止了章天葆的犯罪行為。
喬嫣明白了,章天葆企圖再一次給她植入記憶。所謂植入記憶,就是在催眠過程中,通過催眠指令暗示,被催眠者會回溯到當時的情境中。然後,通過模擬當時的場景,並按照催眠師預設好的邏輯,用語言對過去的事實進行不同的描述,使被催眠者記憶做出調整和更改。這時候被催眠者的情緒和認知會發生改變,對回憶的情緒體驗也會不同。章天葆的目的是激發她對尉遲弘的仇恨,並趁機佔有她。如果她沒有及時清醒過來,後果不堪設想。她止不住地后怕,心跳氣喘,咳嗽個不停。
呂斌和喬嫣,還有另一名刑警一同去了迷霧山莊的地下室。
「開始吧。」呂斌從腰間取出了手槍。
喬嫣放下提包,和另一名刑警走進了當時張雅潔所在的隔間,關上了鐵門。
呂斌扣動了扳機,「砰——」過了一會兒,又連續開了兩槍。之後他收起槍,走進了隔間。
「我開了三槍。」呂斌說。
「我們在這裡什麼都聽不到。」喬嫣回應,「如果連槍聲都聽不到,更不可能聽到叫喊聲。可左岸說,她聽到了尉遲璇的叫喊聲和三聲槍響,這說明尉遲璇叫喊的時候,她並不在這裡,而是在外面,目睹了一切。假如她在外面,不可能不知道是誰開的槍,但是她說什麼都沒看到。撒下沒有必要的謊言的理由是,她要嫁禍給尉遲弘。
開槍的,很可能是她自己,殺人動機,是對我父親的仇恨,因為他包庇尉遲璇,隱瞞了張雅潔母親的死亡真相。案發當時,尉遲並沒有開槍,他無法忽視妹妹的哀求,放下了手中的槍,之後便遭到襲擊昏倒。再說了,如果是尉遲開的槍,只需一槍斃命,哪裡用得著連開三槍。那三聲槍響,是章天葆給我催眠時植入的,可見左岸和章天葆是有聯繫的,絕非像她所說,對鄧嘯龍的罪行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