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湧泉相報(下)

第二百三十二章 湧泉相報(下)

臨水閣依舊佇立在對岸,可閣前的白玉橋已成斷橋,在斷橋一側,傀儡再次交錯而過,【傾城】和【聽雨】身上再添傷痕。

有著寒冰加身,【聽雨】此刻的每一次出手都帶著寒氣而來,就如其腳下,哪怕僅是輕輕踏過水麵,那積水的青磚之上也會留下一層白霜,若是站得久了,這積水還會結成冰。

在【聽雨】之後是滿頭白髮的陸殘雨,與先前相比,此時的他明顯蒼老了許多,遠遠望去,他臉上的那股中年壯志已經不在,甚至於他眼中的未雨綢繆都難尋其蹤,現在的他不過是一個由壯轉衰的中年人而已。

而與他相對的則是晏無心,幾次的碰撞以後,晏無心所受的傷勢又進一步加深。雖然傀儡以魂陣相鬥,可是魂陣也需以魂師體內行力為源泉,所以這番交手下來,由於體內行力受到震蕩,他不由地吐了幾口血。

畢竟這陸殘雨仍是太微極境,哪怕他有陰火為底,但是該拼行力深厚的時候他還是會落於下風,顯然陸殘雨也深知這一點,於是每次與【傾城】交手的時候,他都會以寒冰來抵擋陰火,然後再以自身深厚的行力與其對拼魂陣。

即便有著陰火的靈劍,這火也只能侵蝕那層寒冰,而在火焰想要繼續灼燒之時,就被陸殘雨以靈刃給打散,幾次過後,晏無心身上的傷便再次發作,有些難以堅持。

與晏無心相比,陸殘雨身上也不怎麼好受,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寒氣入體,此刻他體內的生機正在不斷消散,想要以命相搏那麼自己怎麼著也得豁出命來,而陸殘雨此刻也就是在不斷消耗著自己的生命。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幾次下來,陸殘雨體內所運轉的行力也一次不如一次,即便他行力深厚,可要同時兼顧傀儡身上的冰甲,他也有些力不從心起來,而如此下費苦心,他所等的也是這個機會。

見到晏無心嘴角的血絲,陸殘雨不再猶豫,帶著身前的【聽雨】再次迎上,眨眼之間,指尖翻飛的魂絲已經來到了傀儡的雙臂之處。在陸家之中,論雨勢這個魂陣,沒有人能夠比得過他,正如此刻,便是在瞬間,【聽雨】指尖就多了幾個水球,下一刻,水球在傀儡指尖飛速旋轉,由十化七,由七轉五,五成三,三變一,在傀儡身上的寒冰消散的同時,那水球也停止了旋轉。

轉瞬之間,寒氣浸入水球之內。

天上有水氣,預冷而化雨落下,所以雨勢最主要的是什麼?是冷而已。

傀儡的手指輕彈,彷佛彈出了一粒小小的水滴,水滴細不可見,僅是這萬千落雨中小小的一顆,但就這這滴水,就在這一刻,晏無心便見到了眼前那向自己而來的傾盆大雨。

此時,天上的落雨與其相比都顯得微不足道,即便那是暴雨,也抵不過前方的萬雨傾盆。

想當初,陸殘雨僅憑一滴水便能打穿【傾城】,而現在可是萬雨,萬雨便是萬滴水。風停了,或者說風已經繞道而行。在這等雨勢之中,風是進不來的,因為沒有空隙讓其停留。

有言道,水滴石穿,以時間累勢,哪怕是水也能滴穿石頭。但此刻卻不必,水滴滴落,地上的青磚立刻就留下了一個洞,而擋在晏無心身前由橋上掉落的碎石更是在眨眼間就化為飛灰,消失不見。水中已有勢,何須長年累月?

閉目,晏無心的神識擴散而出,眼前,他的腦海中再次浮現出了同樣的場景。

依舊是【傾城】。

他抬手,指尖的魂絲也輕輕拉起,在此刻的雨中,晏無心的動作極慢,哪怕水滴已至身前,傀儡依舊沒有動。

「嗒」的一聲響起,旁邊的青磚之上飛過一滴水,水至石穿,這厚實的青磚之上瞬間就多了一個洞。但這還沒有完,「嗒嗒」之聲不斷響起,如同雨水滴落在地,但比那更響,而在滴水之後則是坑坑窪窪的青磚。

如同被蟲啃過的葉子一般,晏無心身旁的青磚之上都是大眼小眼的,參差不齊,而見到晏無心那微微而動的指尖,陸殘雨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他不知道晏無心是怎麼做到的,但【傾城】確實在不斷揮劍,傀儡手中那淡藍色的靈劍正在不斷消散,每被水滴打過一次,靈劍的光芒便會弱上一分,但萬雨至,靈劍仍舊沒有消散,反而在靈劍的左拍右打之下,身前的水滴不斷向兩旁飛出。

沒有水滴打到【傾城】,也就沒有水滴打到晏無心。

陸殘雨不知道晏無心是怎麼做到的,而晏無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的,在那一刻,他心中的想法只是他要擋住這些水滴,然後他便擋住了。

或許是他的指尖在動,也或許是傀儡帶著他的指尖在動。漸漸的,他神識之中所感應到的事物越來越少,先前是萬雨,而後是千水,到了最後只有一滴,於是,【傾城】的手停了下來,就像在雨中扔掉了自己的傘。

雨如期而至,而【傾城】也張開了手,掌中藍光一閃而過,而在光芒的匯聚之處,則是傀儡的指尖。同樣的,在【傾城】的指尖多了一團火,遠看之下,這火併不炙熱,而在雨中,火光更是隨時可以熄滅一般,微弱,渺小,這就是傀儡指尖的火。

可那是火陽。

隨後【傾城】也將指尖的火光彈出,在這磅礴大雨之中,這道火光就如黑夜的螢火蟲一般微弱,但它依舊向前,來到了一滴水前,與其相遇。

瞬間,炙熱與冰冷同時籠罩而來,在兩人之間,雨甚至停了片刻,而在這冰火二重奏之中是化為飛灰的青磚,兩人身前已經空無一物,地上所剩的只有沙,這仍是臨安城,但這段路已顯荒涼。

雨又重新落下,落到了兩人之間,落到了兩人身上。

「原來這就是雨。」抬起頭,晏無心這般說道。

他的聲音不大,話語卻落入了陸殘雨耳中,他知道這是雨,這當然是雨,但他不知道晏無心何出此言?

下一刻,晏無心帶著【傾城】一躍而起,體內殘留的行力幾乎是一轉而空,行力由魂絲運轉而至傀儡手臂之上,而在那裡有著一個魂陣——白霧。

水火相融則生霧,但由於陰火的關係,這水火自然不能相抗,而若寒氣更甚將如何?

居高臨下的【傾城】揮手而出,身前頓時有霧縈繞,但在雨中,這霧氣眨眼即散,頓時消失不見。下一刻,傀儡和晏無心同時落地,而在此刻同樣落地的還有雨。

不錯,便是雨,寒氣更甚則水濃火淡,白霧寒而凝聚成水,霧化水而落雨。

雨便是這樣落了下來,看見那比磅礴更加恢弘的大雨,陸殘雨腦海中閃過的是一片空白,他認識這雨,這便是陸家的雨勢。他抬頭望去,【聽雨】也來到了身前,寒氣在傀儡身旁圍繞,將兩人籠罩,冰甲再次覆於傀儡之上。

四十三載聽雨聲,而後他真的聽到了雨聲。

雨水落地,也落到了傀儡身上,破甲聲響起,傀儡瞬間被打穿,而這只是一滴雨,隨後便是千萬滴雨,寒冰被雨水沖刷散盡,至於傀儡則已經千瘡百孔。

而傀儡之後便是他。

陸殘雨咳嗽出聲,他感覺身體的每一處都是痛的,血便這樣流了出來,全身都被雨滴打穿,因此他的全身都是血。鮮血將其染紅,也將他身下的青磚給浸透。

陸殘雨已經感受到了自己身上那不斷消散的生機,到了生命的最後,他借著模糊的目光,看到了那走進身前的人影。他想抬起手,可是手腳都已經淋斷,想說些什麼,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那個人近在身前,可是他什麼也做不了。

「我說過,滴水之仇定當湧泉相報。」他聽到那人這般說道,而後他再也聽不見了,睜著眼,陸殘雨的眼睛再也沒有閉上。

滴水之仇,此刻萬雨相還。

陸殘雨已死,晏無心再也堅持不了,跌坐在地。這雨還未停,不過比之先前已經小了許多,看著遠方的天空,那裡已經有了些光芒,想來不久之後雨應該就會停了。這樣真好,晏無心這般想到,他討厭下雨,因為上次離開的時候,臨安城也下著雨。

不過再大的雨也都會停,而雨後的天空想來也會更加晴朗。他舒緩了一口氣,可這卻引起了更大的咳嗽聲,身上每個地方都讓他疼得想要暈過去,但他依然活著,這便很好。

雨不斷淋下,晏無心慢慢地躺了下來,躺在地上,地上有水,但既然他全身已經濕透,再多濕一些也沒什麼大礙。全身有些濕冷,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可他已經不想動了,因為晏無心覺得有些累了,真的累了,而後那麼長時間以來,他第一次閉上了眼,打算休息一下。

「陸老兄,好久不見,身體是否別來無恙?」但便在此刻,一道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可惜陸殘雨應該是聽不到了。而沒過多久,那道身影也來到了這裡,來到了晏無心身前。

聲音聽起來熟悉,而眼前此人,晏無心更加熟悉。

來人和他一樣,也姓晏。

晏家家主,晏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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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師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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