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前置

「好了，把話帶到就可以了，你這個樣子很容易嚇到人的.......」

高月很明顯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多久，喝退臉色陰沉的疊爾折后，直接就說起現下最重要的事情——撤離行動的安排。◎

「我們的計劃是這樣的，作為大樓最為重要的機構之一，金融管理局所在的這一層有四部可以直達任意樓層的專用電梯，包括天台的直升機場和地下保險庫，但它只能單向開啟，中間不設停留，而這裡面就包含有我們離開的機會。」

「因為大樓的電梯除了內部乘客可以控制，就只能由主控中心進行操控，但卻需要依靠內部的連接感測器，只要我們把這個裝置蒙蔽掉，在我們自己之外，便沒有任何人能控制這四部電梯。」

「放心，這方面我們有專業的人員進行操作......小劉，是警局總署最好的電腦專家，走之前，他會用解碼器偷入連接感測器，傳送錯誤的信息給對方，給我們爭取離開的時間，大概能維持在二十分鐘左右不被發現，所以，我們等會兒的撤離行動必須抓緊時間，四部電梯，上下需要三分鐘，等於是說，我們最多只有六趟的機會.......」

有別於之前那個印象給予夏遠的錯覺，是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此刻的高月當真是英氣勃發，筆挺的制服穿在身上，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別樣的魅力，顧目四盼間，自信、鎮定、幹練、強勢，三兩句話就把撤離行動的方案介紹下來，透露出的堅定意志讓包括那些白領僱員在內的眾人都是頻頻點頭，沒有露出任何反對意見。

開玩笑吧，生死關頭，誰還管得了那麼多，去他媽的服從大樓命令不能離開，能幫你們把重要資料帶走就已經算的上是仁至義盡，按他們的想法，連這些都不必拿，直接走人就可以了，要不是高月之前表現的態度異常強硬，他們才不會打消這個念頭。

難道這才是她的真面目，御姐女王，之前那種軟弱表現只是我正巧撞上她的弱點.......

看著霎時間成為全場中心正有條不紊安排各種事項的高月，夏遠突然有種自己似乎走了大運的感覺，彷彿抓住了什麼關鍵東西一般，讓他對這個女人的距離感近了許多，不再是那麼的讓人仰望和高不可攀。

不過比較鬱悶的是，除了一開始讓疊爾折向他道歉外，從頭到尾，這個女人居然連正眼都不向這裡看一下。

果然，除開偶爾爆發的閃光表現外，我還是那個平凡無奇的高中生，什麼人都能欺負一下，最主要的是，根本沒有女人緣啊，還以為能說說話的......

面對著恢復完全狀態在人群中侃侃而談更是魅力值爆棚的高月，成為邊緣人物的夏遠不可避免的自卑起來，跟這裡的人比起來，他的確是處於另外一個世界的人，除了年齡有點優勢外，不管哪方面都是天差地別，要不是意外捲入這場危機中，大概一輩子不會近距離接觸到他們這一層次的人........

高月還不知道有個少年正為自己下意識疏遠的態度而黯然神傷，她現在很忙，忙的都根本顧不上其它事情，因為準備撤離的工作並不是一件簡單的活兒。

首先說服那群高傲的白領僱員們的過程，就花費了她一大半的精力。即便金融管理局的那兩位大頭目不在，司長和管理局專員都很巧的臨時有事去了外面，但剩下的也有幾大委員會的委員和過來辦事的其它公司高層，換做平日，這一級別已經足夠覲見香江的最高長官，要讓他們妥協服從可不是那麼容易，她連威帶嚇，廢了好大一番口舌才讓這幫人暫時聽話，這還是看在他們有槍的份上。

其次就是協調貴重檔案資料的運輸問題，金融管理局雖說已經全面換上了電子化辦公，但因為機構的性質特殊，紙質檔案的備份肯定不可或缺，甚至佔據全部庫存信息的百分之六十七，運輸這麼多的備份檔案，便成了不容忽視的大問題。一百t的文件，若用硬碟，十幾個就能全部帶走，可換算成紙質資料，幾乎是一個房間那麼多還不止，要讓運輸過程中不遺漏重要的資料，聽取各位專員職員的意見，就佔用了她另一小半的精力。

最後留下的那麼一點點時間，才是處理現下幾百人的個人需求所用，為此，她恨不得自己再分個三頭六臂出來。

不說那幫討人嫌的僱員們，基本和伺候大爺一樣，僅說這新來的一群見到什麼東西都覺得新奇好玩的高中生就讓人感覺非常頭疼，幾乎每逢必問，特別是等後者見到夏遠受傷后的悲慘狀態，高月就有種炸彈隨時會在身邊爆炸的錯覺，對於這些一激動就很容易搞不清狀況的熊孩子，那是一定會出事的。

「煩惱啊，希望等下鬧起來的時候不要太厲害，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看著那群被雷諾同事帶過來的小傢伙們變了臉色，高月幾乎是屏住呼吸，等待著狂風暴雨的襲來。

「夏遠，你的雙手怎麼了？」

「是不是他們虐待你？」

「不要怕。我們告他們去，別以為香江的警*就不受大陸的法律管！」

見到夏遠的那一刻，小夥伴們瞬間炸毛了，原本對保護自己的這些特警們的崇拜喜愛立刻消失大半，變成了群情激奮，至於剩下的那一小半，也僅是保留懷疑態度。

這種態度上的馬上轉變，讓夏遠感覺驕傲的同時也有些不太好辦，老實回答不好，不答也不是，只好含糊其辭的說，是過去的時候被外面爆炸震動波及，摔傷了雙手。

沒辦法，為了撤離的大局著想，不刺激小夥伴們的情緒，導致意外發生，他也只能含淚把委屈咽下。

「結果最倒霉的人還是我，這已經一路了.......」夏遠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為什麼每次受傷的人總是他。

彷彿心有靈犀一般，正假裝查看隊員準備情況其實是在留心這邊動靜的高月也是悄悄鬆了口氣，心中對夏遠的評價又高了一些，只是這樣一來，她又有點害怕和夏遠見面了，大概是擔心尷尬吧，畢竟這種不願他人發現的軟弱一面被撞見的羞恥感，不是誰都能毫不芥蒂的放下，特別是對於相對來說比較矜持的女孩子.......好吧，還要加上女漢子。

所幸，夏遠這邊的事情總算自行解決了，不用她耗費本就所剩不多的精力，只是輪到雷諾那邊時，卻又出了麻煩。

似乎是幾名保安找特警們要武器補充，但被毫不猶豫的拒絕。

見到圍聚在一起爭執不下的兩堆人，高月略感頭疼的揉揉眉心，勉強打起萎靡的精神走過去試圖進行勸解。

「怎麼回事？」

「高督察，他們想要回自己的武器，說是現在的情況不明，去到底下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能多個人多份力量，打算把被我們卸下的佩槍拿回去，除此之外，還想找我們要幾把備用的步槍裝備。」被問道的特警老實回答道。

高月不得不承認，這種說法放在現下的情況中顯然很有道理，看目前的形勢就知道，大樓方面不像是佔據上風的樣子，止不住下去的過程會發生什麼危險，萬一撞上那幫殺手的同夥呢？

多個人拿武器，表面上的確是能增加大家的安全感，但他們確實有自己的考慮。

「你和他解釋了么？」高月沒有馬上拿理由去反駁，而是心平氣和的重複話題，給雙方一個平復情緒找回冷靜頭腦的時間緩衝。

這是在處理各種衝突時，一個很有必要的調解手段。緊張的局勢下最怕不理智的狀況發生，群情洶湧中，很容易讓一個人的大腦受到群體環境的影響而失去獨立判斷能力，再進一步的發昏把別人的好意當成敵意，而重複話題，無疑能讓一個人摒除情緒的進一步影響，梳理思維，找到其中被大腦下意識疏忽排斥的部分。

「解釋了，我們強調說手槍的目標太小，隱蔽性太高，以目前的人員混雜情況，要是碰上稍微複雜點的形勢，在近距離下黑手根本無法防備，塞在衣服里，都不知道是誰開的槍。」

「你這是在懷疑我們有姦細！」

但除了說話語氣還稍顯激動的本人外，其他幾名保安都是面露悻悻之色，顯然已經想到這種做法確實不妥。

到底是出身於業內知名安保防務公司grt的精英人員，能力素養都是不差，冷靜下來后立刻就意識到問題的關鍵所在，在這裡的外人可不止是他們這幾個大樓保安，還有為數幾百毫無安全意識的白領僱員和十幾名遊客，一旦發生混亂，肢體接觸再說難免，死個人都不知道是誰殺的，而那時候又不能暫停時間，對每個人進行搜身。何況，如果換個角度思考，他們自己也做不到隨便把手槍交給別人，又不是拍電影，被主角說了幾句嘴炮，就放下全部戒心，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看到對方大部分人神情變得沉靜，陷入若有所思的狀態，高月知道這個問題基本算是解決。

「那霰彈槍總可以給我們吧，起手動作那麼大，再說我看著你們都放在背上，沒拿來用過。」見得不到同伴的支持，那人還有些不甘心。

「不好意思，那個不是我們不想借，而是根本借不了，在進入大樓之前，我們原有的裝備就被收走，現在拿的是加裝了特殊鎖定裝置的武器，除了本人外，其他人拿了根本用不了。」

這下不止夏遠覺得好奇了，連邊上雷諾的眼神也變了，要不是現在的場合不對，特警們的武器肯定不能隨便交到別人手上，他幾乎就要強行拿下來一把。

「能不能給我看看？」

「這個......」被問道的特警有些遲疑。

「算了，我的給你吧，別難為他們了。」

見雷諾表現的急迫，高月相當大氣把自己的隨身武器拿給雷諾查看，並示意他當眾試一下。

不同於正常的槍支標準，這把斯泰爾突擊步槍的把手和槍托部分要大上不少，尤其是前者，表面布滿了一道道的黑色晶狀紋路，握上去剛好能和手掌貼合，比原有的感覺還要順手，可當雷諾嘗試著對一處無人位置扣動扳機時，卻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槍口沒有火光出現，槍管也沒有震動，只剩扳機兀自活動的空餉聲。

看著雷諾面色陰沉地放棄這種徒勞無功的舉動，把槍交還過來，高月解釋道：「這也是我想要你們走的原因，相比於對大樓形勢完全不了解的我們，連那些布局一切的人都如此悲觀，認為我們的武器會被殺死後拿去借用，便可想而知這裡的情況會糟糕到何種地步，因此我實在不放心把你們留下來。」

大概是覺得這個理由有些站不住腳，像是在給自己等人避開危險的行為，找個合理借口進行美化一樣，高月又強調道：「在護送你們下去后，我們會再次上來的，和那些惡徒毫無顧忌的進行戰鬥。」

話音一落，這種熱血言論，立即引起了小夥伴們的驚嘆。

「好厲害！」

「加油，警官姐姐！」

小夥伴們紛紛崇拜地看著這位漂亮的大姐姐，比較單純還沒被社會思想污染的他們不願意從最惡意的角度考慮別人，加上高月本來就長得正義感十足，沒辦法，這是一個看臉的世界，在大多數人的眼裡，美麗即是正義，以高月那非同一般的顏值程度，自然選擇相信有加的居多。

但對於那些白領僱員們，這種言論就有些搞笑了。

下去了真的還會上來？把他們當白痴在逗吧，到時候隨便找一個理由就能推掉前面的話，真以為他們是傻瓜啊？

只是這裡沒人會當面揭穿這個謊言，畢竟在別人的保護之下，揭穿了只會給自己找麻煩，他們最多用些誇張的眼色和表情互動一下，以示對這種虛言的輕蔑和鄙視，也就那些還待在象牙塔的傻瓜們才會相信。

雷諾等人既是慚愧、又感覺低落，在逃離當初的職責后，他們已是不可能理直氣壯地再把跟隨的話說出，他們還有家人，他們還想活著出去，他們已經失去了某些引以為傲的東西。

只有特警們表現的最為淡定，無奈而又認命看了高月幾眼后，便沉默的不說話，仔細做著檢查武器裝備的要緊工作。看樣子，平日里沒少被這種正義感綁架吧。

這一刻，像個局外人一樣，盡收這裡每個人表現的夏遠突然有些感動。他不知道該為高月等人感到悲哀，還是為自己等人感到慶幸，碰上這樣一個為了心中理念能付出許多，甚至是包括自己生命的人，因為他很清楚高月說的是真的。

但這樣真的值得嗎？

夏遠問著自己。

以他平日的所見所聞，當今社會中，可以說絕大多數人都不理解這種行為，甚至還相當鄙視，把這種行為當做沒腦子、白痴、太傻，要是有誰為了他人而奮不顧身，最先出現的想法絕不是讚揚肯定，而是嘲諷、懷疑還有詆毀，就算有著主流媒體機構的承認，可誰都清楚，對於其個人而言，這種做法無疑很傻，付出的成本遠大於收益，但問題來了，若沒有這樣的人，他們這些感覺她傻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因為他們的生命也就沒人為之保護，在危險來臨的時候，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最後，他發現自己似乎只能得出「只有傻瓜越多，世界才會越安全美好」的無奈結論。

真是讓人心酸的可笑現實啊........

看著在別人的質疑猜忌下而依然目光堅定的高月，夏遠不自禁的生出許多憐惜，並不是因為她的美貌、長相，而是更內在的那種東西，心中最後一絲怨恨也跟著煙消雲散，大概這些傻瓜才是這個世上最珍貴最值得愛護的資源吧。

「突然好想把那些笑話的傢伙人頭擰下來當球踢！」夏遠輕聲的念叨出來，這種想法幾乎是不可遏止的出現在腦海里，或者說，高月和那一幫特警們已經用自己的行為刷新了他的價值觀人生觀，可能自己永遠也擁有不了這種高尚的道德感，但膽敢欺辱詆毀的傢伙，他必將與之為敵。

不過這個念頭幾乎是冒起了一下，就又暫時沉寂下去，因為傾訴的對象——雷諾，並沒有如他所願的接話，而是處於一種想要說些別的什麼，卻硬生生忍住的狀態。

難道新發現了什麼.....

「怎麼？」夏遠收起思緒，趕緊問道。

「一個糟糕的發現！」

雷諾壓低聲音，湊過來道：「她顧忌的方向完全錯誤，我以前見過類似的裝備，把手上的那圈膠狀紋路是感應器，槍托裡面的部分是信息處理器，它可以結合感應到的掌紋、溫度、還有脈搏信息，鑒別武器使用人的狀態，研發出來這種武器的目的，除了防止敵人借用武器外，還有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功能，那就是防止誤傷，基於人的小腦會先於獨立意識產生行動反應的前提，在發現槍口對準人質和隊友時，當你冒出不要開槍的想法，身體已經先一步的出現應激反應，這種過激狀態會被處理器獲取並記錄，進而鎖死擊發裝置。」

「但是，這不是它唯一的應用......」

說到這裡，雷諾小心謹慎的看向四周，發現無人關注這邊的悄悄話后，才繼續說道：「在實際行動中，他們又有了一個額外的驚喜發現，若是隊友中出現叛徒內奸，在將槍口對準同伴時，竟然也會被處理器判定為瑣死狀態，而我聽以前的情報主管說過，在發現這個令人意外的強大功能后，很多國家的機構開始擬定這種造價昂貴武器的裝備需求，不惜代價也要進行列裝，也就是說，還有個可能，不止我們這些大樓內的人員裡面有那些殺手的同伴，那些被調過來守住大樓的人中也將有他們的人存在.......」

彷彿轟然的一聲炸響，困惑夏遠多時的疑惑至此揭開。

他終於知道了大樓的異狀是怎麼產生的.......為什麼會限制大樓僱員們的活動範圍，讓雷諾他們在明知必死的情況下堅守住往下的安全通道，讓高月這些特警們毫無作為的待命在金融管理局，只准許特別行動隊獨自行動，此類種種嚴令禁止各種人員流動的措施，為得就是防止其中別有心機的詭測之輩聯合起來趁亂渾水摸魚，為此甚至可以對數百名的遊客性命置若罔聞，把他們完全放棄在樓上。

可是，這些人對付的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布下這種恐怖的陣勢？

聽著雷諾這更讓人提心弔膽的警告，夏遠忍不住看向那被特警們手中緊握著的武器，這一刻，在感覺自己似乎距離最終真相又近一步的同時，卻也更加的擔心，他不知道去到下面后，會有什麼等待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