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血在燒
依露、紅杏、豪鬼,都在心疼,每一次的亂武回歸都讓他們心疼,偏偏每一次的亂武回歸讓他們無法可想。這紫發的夥伴,身體里總是蘊含著暴戾,又總是被挑動出來,而他們,只有豁盡了心力去阻止,可他們都知道,他們阻止不了。
這一次的亂武回歸,再不像以前了。那麼的優雅,那麼的冷靜,又那麼的無情,如今的夥伴,只怕是無人可擋,儘管他的面前,是海潮一般洶湧的軍陣。
「我們要死了么……」
很多人都在無助地喃喃。
紫發的男子繼續溫柔地笑著,「當然要死的,弱者,就應該是強者的糧食,這是自然地法則啊,不是么?我當然也就是你們的主宰了。來吧,乖乖地死吧,我很久沒有看到血了,對不起,應該說,我很久沒有看到血海了。」
比起以前亂武附身,現在的他沒有纏繞在周身的黑色死亡之氣,可依露他們卻發現這個男子已經再不是從前那個夥伴了。這夥伴發瘋過好多次,他們不敢也不願去想那些場景,但那瘋狂暴戾的嗜殺形象早已深刻在心,那時候,這夥伴就像是地獄的修羅,他的力量衝擊著所有阻擋在他面前的障礙。然而這一次,這夥伴蛻變得像是玩弄生命的死神,那嗜血的瘋狂暴戾無時無刻不在空氣中流轉,他的力量不是簡單的破壞,而是「覆蓋」,他要讓鮮血覆蓋天地,讓所有生靈絕望。
這個夥伴像是心情甚好,居然還在說著廢話。
「傳說中,看到殤月的人都會死,你們看到了嗎?你們都看到了吧?很美麗啊,月亮很美麗啊,你們看啊,那緋紅的顏色,和你們的血真像啊,我可是最喜歡這種顏色的了,你們不喜歡嗎?」
「傳說中,看到殤月的人都會死,呵呵……」
心月痕和戰火奇怪地看著自己的元帥,他就那麼席地而坐,看著天空上緋紅色的月在微笑,渾不似身陷重圍的敗兵。他們覺得今夜很古怪,不是那毀滅臨海關的末日黃昏,也不是突然出現的殤月,而是印象中寡言少語的元帥,這熟悉的元帥變得陌生了,現在的他,就是一個典型的嘮嘮叨叨的鄉村老頭,可他還沒到五十歲。
橘繼續嘮叨著,「可是很奇怪吧?這一代的亂武星好像沒造過什麼殺孽啊,那麼這一次會不會大開殺戒呢?真的很期待啊。」
「橘帥……您到底想看什麼啊?」
橘笑道:「你們聽,外面沒什麼動靜呀,那說明了什麼?那說明陛下的計劃徹底落空了!末日黃昏雖然有毀滅城關的力量,可末日黃昏被人擊潰了,能有這種力量的怕是只有傳說中的『亂武』吧?偏偏這時候出現殤月,那就是說,亂武已經回歸了,而亂武的回歸……必然是要殺盡所有人的……東西兩洲有難啦。」
「那您還這麼輕鬆?」
橘看著他們,呵呵搖頭,「能不輕鬆么?我們都是計劃內要死的人哦,橫豎逃不過,那就坦然些,我好久沒有這麼輕鬆了。」
「橘帥,身為軍人,該當奮勇衝殺的。」
「你們還年輕呢,我可是為了現在的戰爭勞苦了二十多年啊,說實在的,我就是覺得累了,這麼多年過來,我時刻都在準備戰爭,連話都說的少了。奇怪么?呵呵,我當初可是能言善辯出了名的。」
「可橘帥,我們現在就等著人家來殺么?」
「交給外面的人吧……我有種預感,外面一定會發生什麼事的。」
「橘帥……」
「聽說男人的直覺是靠不住的……」
「呃……」
臨海關內的後續士兵沖了出來,還沒有布好陣型就全體怔住了,他們看到了那個紫發的男子。那麼一個矮個子,居然敢一個人站在五萬大軍的面前,居然還在溫柔地說著話,這著實是一個非常詭異的場景,甚至可以說是很滑稽可笑的。
可是沒有人笑得出來,那個矮個子在火把光中拖著長長的影子,他腳下的土地上影子還在遊動,那是他仍在飛揚的長發在鼓動。紫光猶在的刀在肩頭懶洋洋地擱著,頭顱桀驁地仰著,微笑的表情在鮮血中冰冷得沒有生氣,凄厲的、孤獨的、寂寞的悲傷濃縮起來,散發著要令天地崩潰的殺氣。
豪鬼瞥著紅杏,問道:「戰爭結束的時刻到來了,紅杏,我們還要打下去嗎?」
紅杏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淡淡回應他,「老鬼,沒有了末日黃昏,再斗下去也只是徒傷人命罷了,如今只需要你一句話。」
豪鬼笑了一笑,撐直了身體,「真能推卸責任啊……不過你說對了,沒有末日黃昏,我西洲沒有能力去硬碰你和林妹妹的聯軍。父親昏迷了,橘帥也被你困住,現在只有我來當這個家,好吧,結束就結束。」
紅杏深深呼吸,大吼,「炎龍將士聽著,不許妄動!」
豪鬼跟著大吼出聲,「西洲將士聽著,不許妄動!」
事實上,他們不用下命令,他們的部隊也不會發動進攻,因為他們正在恐懼的浪潮中掙扎著,沒有任何力量再做反抗。
兩個人不約而同看向依露。依露撇了撇嘴角,「盡量拖延些時間吧。」
「我們可真命苦哈。」
「那小子每次發瘋,都得拖上我們兩個墊背。」
盔甲砸在了地上,發出鏗鏘的聲音,紅杏和豪鬼脫下甲胄,露出武士的勁服,舒展著身體,慢慢做起了熱身運動。
「嘿,我才想起來,我們的武器都毀了呀。」
「還不是你乾的,居然把『傾城』最後一招使出來了,逼得我跟你硬拼,這下好了,我們拿什麼跟那農民去斗?」
說著話的時候,他們漸漸走到了紫發男子的身後。滿場的人都在看著他們,恐懼的士兵們期待著這兩個東西洲最勇猛的戰士能將亂武星擊倒。遍數現在的兩洲部隊,能正面迎敵亂武星的,也只得這兩人而已。
紫發男子回身看了看他們,失笑起來,「這天下真是沒人了,你們兩個已經重傷在身,還要趕著來送死?」
「不好意思,我們曾經說過,要是你變回亂武,我們可就得先殺了你。」
「看你這樣子,大概不會有無語那農民的記憶了,這就好辦,殺了你我也不會內疚。」
「你們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好小啊……好啦,廢話多說無益,請快點殺我吧。」
「幸好騎士守則里沒有『單挑』的說明,那我們就不客氣了。」
三個男子,閑話間沒有絲毫的殺意,倒像是朋友在聊天,空氣里卻忽然張揚出蒼涼凄傷的氣氛。亂世四公子,終於站在了決鬥的舞台上。
「我昏迷了很久?」西洲主睜開了眼睛,失望地看著天空。
無常大師坐在地上托著他頹喪的軀體,強笑著,「陛下真不該這時候醒過來的,您只昏迷了一會,不過這段時間發生了很多事。」
西洲主幽然嘆息著,呼吸之間都是落寞的氣息,慢慢說道:「那是殤月啊……看來我軍是失敗了……是那個亂武毀了末日黃昏?」
無常大師勉強一笑,「除了他還有誰呢?陛下還想繼續征戰么?」
「橘子不知是死是活,飛雨大概也被末日黃昏的反噬重傷了,如今西洲已經沒了籌碼,還有何作為呢?」
「陛下終於肯接受這結局了?」
還可以說些什麼,還可以做些什麼,西洲主悵然吐著氣,現在的心裡,除了對夥伴和孩子的擔心,再沒有別的內容了。
「這就叫『無奈』吧,二十多年的心血呵……只實現了我一半的理想……豪鬼還在戰鬥?他終於肯認真一回了……」
無常大師聞言點頭,「殿下不是為了西洲戰鬥的……」
「讓我好好看看亂武吧……」
無窮無盡的天幕,殤月就像是一隻眼睛,悲傷地流著眼淚,群星黯然地退避到天外,再不肯看一眼廣袤的大地。離著殤月不遠處停留著最後的兩顆星,慘淡的綠星失去了先前的光華,獨剩了那顆紫色的小星還在放射著明亮的光,可看上去凄冷了許多。
失去了武器的紅杏與豪鬼明顯不是手執風刀的紫發男子的對手,繚繞的紫芒開闔縱橫,兩個人先後被擊飛出去。武士服已經破爛,身上的傷痕歷歷在目,鮮血點點地綻開,他們狼狽異常。同樣是驕傲的性子,又為著同樣的目標,這兩人竟然毫不在意遍體的鱗傷,從地上爬起來,咬著牙纏鬥上去,像是籠中被困的野獸努力掙扎著。
林嬋哭了,紅杏和豪鬼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爬起來,固執地重複著相同的結果,在林嬋看來,無異是自殺一般。那紫發的男子變了,變得讓她認不出來,記憶中懶洋洋的臉、愛笑不笑的表情,和此時冰冷得沒有生機的溫柔笑容沒有一點重合的地方,這男子,再不是那個能在他懷裡隨意撒嬌的哥哥了。天下第一的美人,當代領袖北洲的首領,說到底,也還是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眼淚,肆無忌憚地奔流,無遮無攔。
士兵們的期待落空了,無論是紅杏還是豪鬼,都是冠絕一時的人物,他們兩人聯手竟也奈何不得一個亂武星,剛剛增添了少許信心的士兵們再次絕望了,他們只有祈禱,儘管他們自己也不相信會有奇迹發生。
人們沒有注意到,而且也沒有心情再注意別的事或別的人,但這個人還是出現在戰場中。在西洲軍陣的火把光照射不到陰影中,這個人蹲在地上,明亮的眸子始終看著那紫發的男子,一刻也沒有離開過,腦子裡卻在想著當初野外道旁相逢的時分,於是他傻傻地搔了搔光頭,嘴角掛起了笑。
「原來你就是亂武星啊……那時的你可沒有現在這麼威風……你的血在燃燒呢……因為憤怒?還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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