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丟魂
紙錢燒完之後,施虎就點著了紙人,當紙人燒起來的時候。只見整個路口都亮堂了起來,我在原地掃視了一遍,沒有看見有多出來的影子,就一直到紙人都燒完,但就在紙人燒成灰燼之後,我忽然看見施虎用手指著不遠處,似乎是想要說什麼,但是我看見他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那裡,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像是忽然就失去了所有的語言能力一樣。
我順著他指著的地方看過去,那裡只有空曠的街道,除此之外根本什麼都沒有。我於是轉頭看向施虎,卻不敢開口詢問,因為出來的時候瞎子特別囑咐過,整個過程切忌說話,否則會驚。
但我看施虎的樣子不是不想說,而是根本就說不出來,然後我就看見他的眼睛在翻,我意識到不好了,就要去扶他,可是還沒到他跟前,他的身子就軟了下去。剛好靠在牆根邊上,在他落地的時候我扶了他一把才沒有跌在地上。
我扶著他,只覺得他的身子特別的重,至於人的話已經徹底暈了過去,我勉強把他扶起來一些,打算先把他背回去,可就在這個光景,張全根不知道又從哪裡繞了回來,用陰森森的聲音和我說:「他活不長了,他要死了。」
張全根這聲音嚇了我一跳,說完他就在旁邊直勾勾地看著我。我看見他的眼神不對勁,充滿了鬼祟的味道,我於是也顧不得他身上有什麼,一把將施虎背到身上,就往家裡回去,我一口氣到了家門口,然後從虛掩著的門裡進了去。
瞎子在堂屋裡,他還沒有睡,大約是聽見我發出這麼大的動靜知道不對勁,就出來看,我看見瞎子告訴他說施虎出事了,瞎子卻好像並不驚訝。而是讓我把它放平在院子里,不要到屋檐下來。
我於是就在院子里將施虎的身子給放平了,這段時間裡,瞎子已經拿了一些東西出來,他遞給我一碗米和一把香說:「你對著門用米都砸一遍,再在門兩邊各點三炷香。然後再把門關上。」
我於是接了米和香,按著瞎子說的用米將大門口都砸了一遍,又點了香對著大門拜了三拜,把香點在大門兩邊,這時候我才到門口去關門,到門口的時候,我看見張全根就站在門檻外面,我到門邊的時候,就和他面對面站著,而他是那樣陰森森的面龐,但我沒有猶豫,立刻將門徹底合上。
關上門過來的時候,瞎子已經在施虎頭上畫了一個符出來,施虎依舊沒有什麼動靜,然後瞎子說讓我把昨天帶回來的柳枝拿來,我於是到屋檐下拿了柳枝給瞎子,瞎子拿起柳枝就開始抽施虎的身體,我知道瞎子這不是在打施虎,而是在抽施虎身上的這東西,柳枝可以打鬼,這是眾所周知的。
瞎子抽了一陣子,我也沒看見有什麼動靜,接著瞎子住了手說:「可以了。」
他話音剛落,我忽然看見施虎猛地直起了身子來,就像起屍一樣地,似乎人也沒有醒,再接著就哇地一口開始嘔吐,我看見他吐出來的都是黑色的水,而且奇臭無比,就像腐屍味道一樣。
這時候瞎子將準備好的香面灑在了施虎的嘔吐物上,這香面大約是混雜了別的東西,才碰見這些嘔吐物就騰地燒了起來,火焰竄起老高,我看見施虎頭垂著,似乎並沒有意識,當火焰消散之後,他才又重新跌回到地上,這時候瞎子才和我說讓我先把他搬回房裡去。
我將施虎重新背住,把他背回房間里,瞎子似乎去準備別的東西了,我知道施虎這事還沒有完,當我把施虎放到床上的時候,他忽然像是回魂了一樣地用手猛地拉住我的手臂,然後眼睛猛地瞪得老大,他說:「還有一個,還有一個,在瓦罐的旁邊,那個瓦罐……」
但是說到這裡的時候,他忽然就像被抽幹了全部的力氣,拉著我手臂的雙手力道猛地消失,垂落在床上,瞪大的眼睛也忽然閉上了,只剩下我還站在床邊,耳邊迴響著他的這句話。
之後瞎子就進了來,瞎子點了一盞海燈,我多看了瞎子一眼,瞎子和我解釋說施虎魂丟了,這盞海燈是引魂燈,如果海燈熄了,魂兒就回不來了。
我問瞎子那是不是要招魂,瞎子搖頭說招不回來,只能他自己看見了燈光回來。
聽見瞎子這樣說,似乎和他教給我的不一樣,我記得他說人要是魂丟了必須要招魂的,否則就回不來了,可現在他又說不能招,又是怎麼回事?
這裡怪得地方就怪在施虎身上,瞎子這才和我說,施虎其實本身就是個死人,他身上這魂本來也不是他的,他這情形可以算是借屍還魂,只是與借屍還魂又有些不同。這是怎麼個不同法,瞎子說,這個不知道什麼緣故附在施虎身上的亡魂,似乎已經變成了生魂,這也是為什麼我和施虎相處了這麼久卻絲毫沒有發現的原因,所以可以說施虎現在是半個活人半個死人,就是有些像活屍人。
所以瞎子說招魂是沒有用的,只能靠引魂燈引回來,別無他法。所以之後瞎子就讓我看著這盞海燈,不要讓它滅了。
之後我和瞎子說了剛剛施虎掙扎著和我說的話,瞎子聽了什麼也沒說,他說他知道了,就出去了。我心裡有疑問,可是卻沒有問,這是我自小養成的脾性,也可以說是我和瞎子的默契,因為我需要問的,都是瞎子不會說的,但凡他要我知道的,我不問他就會說個明白。
之後的時間我就一直在施虎的房間里看著施虎,瞎子說我白天可以睡覺,但是白天切忌不要打盹,雖然他已經封了門,但是難保不會有東西闖進來。縱溝廳技。
期間我觸碰過施虎的身體,的確如瞎子所說,他的身體冰冷的就像一塊冰,分明就是一個死人,但是碰到他的心口的時候卻還有一點溫度存於,這應該就是還吊著一口氣在心口,這慪氣沒了,人也就沒了。
此前我還以為瞎子就是隨便找了一個人來,現在看來他找的人似乎都不是偶然的,我是這樣,施虎是這樣,亦傑也是這樣,我們似乎都有不同於常人的地方,而且瞎子曾經也和我斷斷續續地說過,他說他要等一個契機,而現在在我看來,我們這些人就是這個契機。
施虎是在兩天後的一個白天醒過來的,那時候我正在睡覺,他一聲不響地就起來了,也沒有叫醒我,等我醒過來的時候,見床上忽然沒了人,而海燈卻還好端端地點著,著實慌了我一下,我於是立刻到院子里去找,就看見施虎正在院子里曬太陽,他和我說他醒來覺得有些冷,就自己到院子里來了。
他覺得冷是正常的,不覺得冷那才古怪,見他醒過來了,我才鬆了一口氣。
只是瞎子不在,然後我就看見那個本來已經被送出去的瓦罐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被放在了門邊的木盆裡頭,大概是瞎子拿回來的。
我記得瞎子的囑咐,他說要是施虎醒了第一頓飯要給他吃糯米,而且是生糯米,於是我舀了一碗生糯米給他,施虎聽我說了之後,就一口口地開始嚼,這個吃多少合適呢,一直吃到施虎眉心處有發黑的跡象為止,就說明是有效了。
只是瞎子特別叮囑過,要是一碗糯米吃下去,施虎的眉心沒有發黑的跡象,我就要小心了,因為這個醒過來的人,就是進了別的亡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