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仙魔之怨
一道藍色的身影從天而降,周身流光四溢,烏黑的長發在風中烈烈飛揚,正是那穿藍袍的仙人。
這位仙人正是天台山的主神,三界皆尊稱玄逸上仙。
玄逸雖然看著尚好,嘴角卻也噙了一絲血色,襯得臉色蒼白許多。他的目光冷漠無波,淡淡的看著紅袍男人,似乎並不在意他話中的譏諷。
「姬子喬已死去五百年之久,世間際遇不過皆為曇花一現,魔君何必耿耿於懷。」
紅袍男人嘆了口氣:「你已甩開了眾人,還不叫我的名字嗎?」
「……」
「你這個樣子,和五百年前也沒什麼差別,你當日鬱郁,只道是人世疾苦,以為升仙就能達到長樂?我告訴你,其實未必!」
這話倒是引起了玄逸的興趣,緩緩道:「哦?此話怎講?」
「哼,仙界之迂腐冥頑,乃是三界之首,你執掌天台山百多年,手握權柄,難道沒見識過仙界權力傾軋,致人間屠戮的慘劇嗎?」
玄逸並不以為然:「仙人心惡,自然成魔。除魔衛道,豈非正是我今天要做的事?」
紅袍男人被他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氣的火冒三丈,他念頭一轉,開口道:「那你今天是非殺我不可了?」
「並非我要殺你,乃是天地不容!」
「呵,好大的口氣,你要殺我並非易事,如果不幸身死,你的寶貝徒弟不管了?你的仙位神職不要了?你那吳越白姓不顧了?」
「不試一試,怎知誰勝誰負。」
「你怎麼就說不聽呢,你真以為憑我魔界的力量能闖入緱山,找到仙庫?」紅袍男人忽然看向玄逸身後:「啊,丫頭,你知道的吧?」
玄逸心裡一動,還未等有何動作,紅袍男人突然躍起,法杖紅光大作朝他凌空劈下!
一仙一魔重新纏鬥起來。
天地激蕩,鹿箭畏懼的縮起了枝葉,無意中看見遠處似乎有粉色的衣裙一閃而過。
玄逸以水火二力為武器,和紅袍男人旗鼓相當,數百個回合后,他忽然拔出發間玉簪衝天而起,右手向天一抓,雲氣迅速以玉簪為引向他手中聚攏。
紅袍男人大驚,本能的想要躲避,但不知為什麼卻又回頭望了一眼。
就在這猶豫的片刻,玄逸右臂揮下,手掌放開的瞬間,九天神雷轟然砸下。震裂天地的轟鳴聲中,整座緱山猛的一抖,似乎就要化為碎片。
緱山並沒有碎裂,九天神雷陣將紅袍男人困在半空,他掙扎的動作越來越小,似乎已經瀕死。
只待最後一擊!
玄逸驟然發動如此巨陣,耗費仙力,此刻也是氣息不穩。成敗只在這一刻,他不敢鬆懈,凝神念誦著最後的法咒。
紅袍男人痛苦至極,全身滿是鮮血,他瞪大了眼睛,怨氣似乎就要衝破雷陣。
「子喬,你我之間真的非得走到這一步嗎?
「你可知,我這麼做是為了什麼嗎?」
沒有得到回答,最後的法陣已經啟動,玄逸雙手結印,向著雷陣的中心,猛的推去。
「滅!」
一聲喝令,玉龍引得九天玄雷化為利刃,貫穿紅衣男人的身體。頃刻間破空而去復又回來,只待從他頭頂紮下,一切便都了結了。
但玄逸卻舉臂止住了雷刃的毀天滅地之勢,看著站在地上搖搖欲墜的紅袍男人,走到了他的身邊,終於輕輕的叫了一聲:「饕餮」。
饕餮捂著胸口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你,你終於肯叫我的名字了?」
玄逸眼中閃過一絲波動,他輕輕嘆息了一聲:「君在魔界自有無限的逍遙快樂,卻做出這等荒唐舉動,豈非是為了一份虛妄執念挑起仙魔兩界大戰?時至今日,仙界不會放過你,魔界亦不可能容你。
「自五妖主出世,我並非不知是你所為卻一再寬縱,不想終歸沒能讓你迷途知返。你可知在仙庫最終被毀的那一刻,你我相交多年的情誼已經了了。」
饕餮不甘心的怒吼:「我這都是為了你,我覺得你在仙界過的並不自由。你放過我,別做神仙了,我也不做魔君。陪你去大荒、去無界,御鶴奔雲,過真正逍遙自在的生活,可好?」
玄逸眼中悲憫盡去,面容回復冷峻,淡淡的開口:「不好」。
「你悖逆天規私自殺我,那幫天神能放過你嗎?到時候只怕你下場比我還要凄慘!」
「這已是我能給你的最後慈悲,至於我將如何,你也看不到了,無需掛心。」
饕餮周身紅光乍現,突然襲向玄逸,法杖瞬間刺過了他的身體!
噗!
饕餮抓著玄逸的衣襟,發狂一般的大笑。
玄逸身體一震,幾乎跌倒,他勉力支撐著自己的身體,淡漠的看了看刺入心口的法杖。黑氣縱橫,是魔神怨毒的貪婪執念。
他握住法杖,突然發力一把拔出,遠遠的扔向雲端。
法杖碎,玄逸心口鮮血噴涌,盡數灑落在鹿箭身上。
魔神看著鹿箭怔住了,忽然流下淚來:「當年我將世間僅存的養神芝與鳳凰的尾羽製成髮帶送給你,說是保你青絲不老,實指望有朝一日它能起死回生救你的性命。沒想到你卻將它棄之荒野,當真連最後一點念想也不留下。你可知我多想讓你自由啊!」
玄逸面無血色,氣息微弱,他閉上了眼睛:「也好,算是如你所願。」
饕餮慌亂的捂住玄逸的傷口,大吼著:「這樣的願望我不要,我不要!」
玄逸突然睜眼,一把將他推倒凌空躍起!一直舉著的右臂猛地揮下!
「要不要由不得你!」
九天雷刃,貫穿了饕餮的靈竅。剛才還威風凜凜的男人,此刻已成齏粉。
涼風過境,化為塵埃。
玄逸負手而立,望著天際逐漸散去的密雲,許久許久。他合上眼,極輕的嘆了一口氣。
這時不知從哪跑過來一個粉衣服的女子,一下子扶住了他。
「尊上,您怎麼樣?」
「明珠?」
「是奴婢,尊上,奴婢扶您回去吧。」
玄逸目光沉靜的看著她,似乎想透過她姣好的面容看到從未知曉的真實的內心。
一聲嘆息。
「罷了」他拂開明珠的手,不待她反應,左手輕輕拂過她的額頭,大袖揮過,似乎有晶亮的纖塵從她的眉心之間飛出來,只不過一瞬間,就散入空中,消失不見。
明珠彷彿大夢初醒,怔怔的看著近在咫尺的仙人:「你是?」
「陌生人!」
仙人登鶴而去,天地復歸寂靜。
「痛!」鹿箭意識恢復的那一刻腦中只有這麼一個念頭,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痛,就好像被山羊啃過,又踩踏的扁扁的。
「該不會真的被山羊啃了吧,我不好吃的。」
鹿箭懊惱的想著,最近也不知是怎麼了,動不動就迷糊,動不動就暈,要死了要死了。
她昏昏沉沉剛要睡過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也不知那神仙哥哥怎麼樣了,唉!」
這下是睡不成了,鹿箭艱難的睜開眼皮。
等下!眼皮???
「我以前會睜眼的嗎?我以前有眼皮的嗎?不對呀,我怎麼記得我是一棵草花來的,似乎不應該有眼皮呀」
她胡思亂想著,四下里一看,還是自己住的山坳,草木已經恢復了些,略遮蓋住了地上的焦黑。
「這是睡了多久……」,她忽然瞥見一雙人類的腳,細長小巧,各有五個腳趾頭,只是這個角度……
她想著伸長枝葉再看看仔細,沒想到又看到兩隻手,綠色的裙子。她嚇得渾身發抖,那雙腳卻跟著動了動。
「啊?????救命啊???????這是怎麼回事啊啊啊啊!!!!!!!!!」
於是,剛剛經歷過仙魔大戰的草木精靈們,終於看到了一個好笑的場景:
一個穿著綠裙子的赤腳女孩披頭散髮在山坳里扭動著狂奔!
「別跟著我別跟著我,是誰把我舉到頭頂了嗎,我一定是在做噩夢,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
噗通!
女孩腳下一空直撲到山澗中,山澗頗深,水流又急,眨眼間女孩就被沖走,消失的無影無蹤。
「唉!」草木精靈們齊齊嘆息。
這嘆氣聲如此之大,三天後還徘徊在鹿箭的腦海里。
「這回要死了,我這是被哪個壞蛋抓走了呀?」
「唉!」
這次嘆氣聲好像是在她耳邊響起的!
「大夫,怎麼樣啊」是一個少年的聲音。
「溺水太久,恐怕有些不妙啊。」
「是一個老頭在說話?誰溺水了?」鹿箭這麼想著,忽然感覺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枝葉。
「咦咦咦咦咦?」鹿箭全身一麻。
「還請您多多費心,這姑娘看著年紀不大,若是就這樣香消玉殞,未免太殘酷了。」
「四少爺放心,老夫自當儘力。」
端木償揚送走了大夫,又坐回了床邊,親自擰了毛巾給這位姑娘擦臉。
緱山前幾日風雨大作山崩地動,他特地跑來看看究竟,誰知在山腳下好幾日了兜兜轉轉怎麼也上不去。不想今日在一條溪邊看到了一具,說不好,說是死屍吧,她的手腳好像還在動。說她是活人吧,這深山野地的,哪裡來的姑娘啊,看這個姑娘不過十五歲的年紀,說不定還要更小一些。看五官稚氣未脫,身上的衣料甚好,不像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可是富貴人家的小姐,為什麼會在這裡?
「莫不是,妖精吧!」
端木償揚一向喜好求仙問道,尤其對妖精鬼怪感興趣,他湊到跟前折了一根樹枝戳了戳,沒有動靜。
大著膽子一探,還有氣息。
「人還活著!」他也顧不得探究什麼地動天崩了,當即背起姑娘下山回家醫治。
他自小長在緱山腳下的鎮子里,那些仙人的事迹在家鄉流傳甚廣。這幾年黃河改道,兩岸生靈塗炭。世人都道災禍不斷,若能成仙不僅自己能逃離苦海,還可救贖無辜百姓,當真是大大的功業。
所以他自小就想要成仙,他是家中四子,上有三個哥哥一個姐姐,下有一個妹妹,完全無需承擔家業,所以他想要修仙家人也隨他。五年前偶然遇到一位仙人願意收他為徒,他便搬出來和師父一起居住,修習仙家法術。不想毫無徵兆的,今年春天,師父忽然留書離去了。
想到這裡,他不禁深深的嘆氣:「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