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年郎,熱心腸
「為何在此哭泣?」
「嗚嗚嗚,我的車車摔碎了。」
「這個簡單」,長鬍子叔叔大袖一揮,玩具馬車恢復如初。
「可以離開了?」
「你為什麼在樹上睡呀?」
「……無家可歸。」
「這個簡單!!!」
初次遇見師父的場景還記得這樣深刻,可是……
「償揚吾徒:
為師有要事先行離開,汝在此等候一人。若要尋找為師,需與此人同行,切記!
附:此人形貌,你一見便知。」
師父的留書是這樣說的吧?只是您說的這樣含糊真的不是故意增加難度的嗎?
天底下像這麼隨意的神仙,恐怕也找不出一兩個了吧?端木償揚的覺得自己的頭大了一圈。
「唉!」
「咕嚕~」
「誰的肚子在叫?」
端木償揚四下里尋找聲音來源,意外的發現床上的姑娘睜開了眼睛!
「你,你醒啦?」
姑娘畏懼的往床里縮了縮,「我,我餓。」
「……這就給你做飯!」
看到這個姑娘碗筷勺一概不會用的笨樣,端木償揚感覺自己的頭又大了一圈!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啊?」
頭也不抬地:「沒有名字。」
「咦?人怎麼可能沒有名字呢,莫不是不願意告訴我吧,這我也理解,畢竟你一個姑娘家,隻身在外還是……」
「遞我個餅子。」
「哦,給。」
這位姑娘吃著吃著,忽然停了下來,認真的回憶了一下。除了「那傢伙」,「那個矮子」之外,好像還真有過一個稱呼。
「你就叫我鹿箭吧!」
「鹿箭」端木償揚仔細體味這兩個字,豎起大拇指贊道:「樂而忘憂,是個好名字。」
「是這個意思?」
「那當然!」端木償揚洋洋自得:「詩云:『焉得諼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這個諼草,也就是萱草,又名鹿箭。」
鹿箭聽的迷迷糊糊:「這幾句詩是什麼意思啊?」
「誒?看你是大家閨秀,連《詩經》都沒有讀過嗎?也對,女子無才便是德。」端木償揚跑去拿來竹簡,嘩啦啦攤開,一字一句的解釋道:「諼草令人忘憂,背即是北堂。這幾句話連起來就是說:『去哪裡能找到使人忘記憂愁的萱草呢,有人說在北堂就能找到,可是此刻我思念公子的心,已經痛如刀絞。』」
鹿箭叼著筷子咂摸咂摸,不知道是在回味飯菜的香味還是在體會這幾句詩文的意境。
「對了,你一個人在外邊幾天了?為什麼會出現在山上呀,是遇到什麼危險了嗎?」
說吧,你是富家小姐還是天上仙女。
「這個……大概吧。」
端木償揚就不明白了:「遇到危險就是遇到了,沒遇到就是沒遇到,什麼叫大概呀?莫非你摔壞了腦袋,記不清了?」
鹿箭正不知該從何說起,聽到這句話眼睛一亮,忙不迭的點頭。
「哎呀,那你可真夠可憐的。」
「還好吧」可不可憐的,鹿箭從來沒這麼想過,話說能變成人高興還來不及呢,到現在她還有些不敢相信。
「你可真豁達,難怪你叫忘憂,只是……」端木償揚撓撓頭,有些為難的看著鹿箭:「只是,我這麼說你別生氣,你的記性貌似也太差了點」
「咦?你不是說我摔到頭了嘛。」
「也對也對,不過你在外邊這麼久不回家,家裡人該著急了,現在肯定四處尋找你呢。」
鹿箭在腦海里搜羅搜羅,似乎也沒有哪位能稱得上是家裡人的。
所以也就滿不在乎:「我沒有家裡人。」
這回端木償揚可真是急了:「怎麼會沒有家裡人呢?父母雙親、兄弟姐妹、所有親戚,這都是家裡人啊,沒有他們哪來的你啊?」忽然間想到了什麼,他小心翼翼的問了句:「莫非,都,都不在了?」
「嗯,沒錯。」和你聊天真省心!
「唉!」
這個人真有意思,鹿箭看著端木償揚一張苦兮兮的臉,真想用手指戳戳……
壞了!
鹿箭剛伸出去的手突然僵住。
「咦?你怎麼了?」
神仙哥哥,鹿箭呼啦一下站起來拔腿就往外跑。
「唉你別跑啊,你怎麼啦?」端木償揚一躍而起跳到門口「你站住!」
鹿箭看起來有點不知所措,站不住坐不住,想跑出去吧又不知道跑出去該幹嘛。
「我想起來了,我有家人的!」
端木償揚大喜:「真噠,是什麼家人,叫什麼,你家住在哪兒呀?」
「……」鹿箭瞪著門框努力的想了又想:「是哥哥,神仙哥哥,住哪兒?我不知道。」
……這姑娘不會真的傻了吧,神仙那麼容易碰見的吶?端木償揚腹誹:「多半是英俊的公子哥兒」。
他把鹿箭拉回來:「那你說說,這位神仙公子,他姓什麼,叫什麼?跟你說過自己的來歷沒有?」
鹿箭默默了好一會:「好像聽別人叫他,玄,呃,玄逸?」
「神馬????!!!!」端木償揚一蹦三尺高!
「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他叫什麼?」
鹿箭嚇的臉都白了,小小聲地:「玄逸」。
「你說他是個神仙?」
點頭點頭。
「你怎麼知道他是神仙?」
「他就是神仙,我一看就知道。」
「長什麼樣子?」
「樣子啊」鹿箭想到那個美的過分帥極了的哥哥,似乎想不出什麼語言能用來形容他的。於是乾巴巴的說:「就是,好看啊,他微微笑了一下,就那麼一小下,山坳里所有的花兒都開了呢。」
「移步成春,一笑花開,不會真的是那位神仙吧!」
這下換到鹿箭激動了:「你認得他?」
端木償揚卻搖搖頭,老實道:「不認得」。
「唉」鹿箭有樣學樣的嘆了口氣:「哥哥和一個穿紅袍的壞人打鬥,受了很重的傷,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端木償揚鍥而不捨的追問:「他真的是你哥哥啊?」
鹿箭想了想,答道:「是哥哥啊」。
「哇塞,那你豈不是也是神仙?原來你真的是仙女啊!」
鹿箭卻又搖搖頭,端木償揚完全沒注意到,顧自沉浸在又撿了一個神仙回家的喜悅當中。
「這位仙人我聽師父說過的。」
「真的呀?」
端木償揚一本正經的說道:「那當然,師父說他是一位非常厲害的上仙。上仙你知道的啊,就是仙人中的第一等,乃是有著與天地自然的緣分才能修成的。聽說這種上仙不止我們普通人,就連一般的神仙想見一面都很難的呢。」
「啊?」鹿箭好失望,端木償揚卻無所謂的擺擺手:「不過你是不一樣的,你是他妹妹呀,妹妹見哥哥,天經地義,誰敢攔你。」
「這……」鹿箭更失望了,她趴在案前,一副自暴自棄的樣子:「其實我不是她的妹妹,只是在心裡叫他哥哥,也沒有跟他說過話,看來我是見不到他了。」
果然回到了富家女的劇情了嗎?為什麼感覺這樣更刺激了呢?端木償揚天馬行空的想著。
「你別放棄,神仙也不都是住在天上,總有辦法找到他的。」
「你有辦法?」鹿箭懶洋洋的撇了他一眼。
端木償揚耷拉著腦袋,「沒有。」
「唉!」
「唉!」
飯後端木償揚特地帶她回家換了妹妹的衣服,又燒了洗澡水讓她洗漱更衣。
待到一切收拾停當,端木償揚把她領到鏡前。
身上看著不胖,臉蛋卻像個白麵糰。她的眼皮極薄,眼尾上揚顯得精靈有神,墨綠色的瞳仁掩在纖長的睫毛下,不安分的骨碌碌直轉,煞是可愛。
他指指鏡子:「看那裡,這套衣服雖沒你的料子好,但也還算好看,你,你怎麼了?不喜歡?」
鹿箭什麼都沒說,對著鏡子眼睛卻越睜越大,還不時抬抬手臂,捏捏自己的臉蛋耳朵。臉上的表情卻是驚恐摻雜著喜悅,不可置信混合著莫名其妙,無比豐富。
端木償揚覺得自己的頭越來越重……
「這個」鹿箭指指鏡子里:「真的是我?」
點頭點頭。
鹿箭慢慢蹲下,雙手捂住了臉。端木償揚也跟著蹲下,輕輕推了推她的胳膊道:「喂,你怎麼了?衣服不好看嗎?」
搖頭搖頭。
「那你是沒吃飽?」
搖頭搖頭。
「哦,我知道了,像你這樣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你不會還要我幫你梳頭髮吧?」
鹿箭臉終於從手掌中解放出來,他看著端木償揚,大眼睛中晶亮亮的。
「好啊好啊!」
「……」
一個時辰后。
「你行不行啊我脖子都酸了。」
「行的行的,我天天自己梳頭髮的。」
「那你怎麼還梳這麼慢啊?」
「你要梳女孩子的髮式嘛,這個我得研究研究。」
兩個時辰后。
「好了沒啊?」
「哎呀你頭髮太短了,這個簪子別不住啊。」
「等下」小姑娘從懷裡抽出一根漂亮的紅色絲帶:「這個是哥哥的,據說是髮帶,用這個行嗎?」
「可以哦可以哦。」
端木償揚一邊手指打架一般的纏著頭髮,一邊還是忍不住滿腦子疑問。
「你就沒有什麼熟人嗎?」
鹿箭照著鏡子看著髮帶上閃亮亮的寶石,想也不想的說:「我要去找哥哥!」
「這都哪跟哪兒?你不都說了他不是你親哥哥嘛,幹嘛還非得要找他呀?」
鹿箭大力的呼出一口氣,好像下定了某種決心,擲地有聲的說:「我想再看他一眼!」
三個時辰后。
鹿箭哈欠連天,「我都困了」。
端木償揚也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困了就睡吧,明天再梳。」
於是鹿箭歪頂著一個無比鬆散的發團,髮帶纏了一圈又一圈,好似一顆紅色粽子。她連連點頭,那團粽子還跟著一跳一跳的。
「好吧,我睡了,我睡哪兒?」哈欠打的嘴都不夠張了。
「床,你還睡這張吧,我去師父房間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