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十零 章 醫院裡

第 十零 章 醫院裡

與其說「的哥」是燕平城的一種職業,倒不如說是它的一種文化,有篇文章曾經這麼描寫燕平的哥:許多人來燕平聽到的第一句方言來自燕平的哥。在西客站陰暗又氣味可疑的停車道里,你會聽見的哥對著後視鏡問:「您去哪兒?」你要去公主墳,或者宣武門,或者馬連道,那張臉立刻因失望而黯淡下來,嘴裡咕噥兩句,不情願地踩下油門,極個別的還會扭過頭來看著你:「您會走嗎?」潛台詞是:我排隊排了一小時,結果拉了一起步價,您能換個車坐么?倘若你說,我去望京,或者通州,他的表情也不會有什麼變化,答應你時那聲「哎」的聲調里,卻有掩飾不住的暗暗的喜悅。

把燕平的哥說成是當地人文的一道風景線一點也不為過,他們大多是燕平土著,能侃,能聊,能白和,能知天文,也能懂地理,能制定十年規劃,也能參與聯合國大事。他們滑而貧,熱心且好事,為乘客消磨著一段段從「坐穩了您內」到「拜拜了您內」的美好時光。

再看時間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四點二十九分,這時我正捂著臉跟苗扎紙坐在計程車的後排座上。

「嘿?哥們兒,跟誰碴架了這是?怎麼被人花成這樣兒?你寬寬心,哥哥炮局裡有人,只要你肯花點米兒絕對能把份兒討回來,想辦誰就辦誰。」開車的的哥對我說。

我擦著他噴到我手上的唾沫星子搖頭苦笑,我要說是一個回七的惡鬼拔的我份兒,你信么?

到醫院后,大夫滿臉匪夷所思之情地給我清理傷口,碘伏一消毒,我忍不住一哆嗦,於是我這悲催的傷口又裂開了,這次可真得把我疼哭了。

大夫安慰我道:「年輕人,別哭,以後說話注意點兒就是了,被人撕爛嘴事小,毀了容就不值得了。」我去!你才被人撕爛嘴呢!你全家都被撕爛嘴,老子是被鬼!懂不懂?懂不懂?

我的嘴巴不出意料地被縫了幾針,而且還辦了住院手續,掛上了消炎和破傷風的吊瓶。苗扎紙裝模作樣地在肩膀上纏了好幾圈繃帶,死皮賴臉地非要跟我躺到一個病床上,還說什麼為醫院節約床鋪,可你大爺的也得問問我同不同意啊!

卞叔那邊我已經打電話請了假,他囑咐我好好養傷,說下午下班帶公司員工一起來看我,我嘴上客氣著說不用了,但心裡還是想他們的,雖然只隔了一夜沒見,但是這生離死別之後的重逢,讓我滿心期待。卞叔很夠意思,托朋友給我調了間只有我一個人的雙人病房,我心裡感激的同時也感嘆著中國的關係體系,有關係可以讓我免於在走廊輸液,可以讓我有一個安靜的療養環境,即使我只是皮外傷,即使大夫說我完全沒必要住院佔床位。

一時手賤,我忍不住摸了摸針口,然後疼得「嘶哈嘶哈」地問老苗時間,剛剛九點半,這時大猛子給我打來了電話,我感覺渾身酸痛,非常艱難地接通。

「喂!郭新生,你丫太不厚道了!起床不叫我!上班都快遲到了!你在哪兒呢?趕緊給我滾過來!」大猛子在電話那邊沖我咋呼,能聽出來精神頭兒不錯,看來被鬼上身後的影響不大,可是……

真的沒影響么?

半個小時后,大猛子趕到醫院,只見她氣喘吁吁的推開房門,一進來就」哇」地哭開了。

「小生,你怎麼了?小生!你別嚇我。」大猛子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抱住我。

我慢慢睜開眼:「姐,你輕點,我剛睡著。」

大猛子見我只是嘴上受傷,這才稍稍放下心來,她告訴我,她最後的記憶是截止到從苗扎紙那兒回來到進我住的公寓樓,之後一直到今早的事一概不知。

果然那女鬼從一開始上樓就附在了大猛子身上。

「大猛兒啊!從我上衣兜里幫我拿支煙出來。」我說。

「不行!醫院不讓抽煙,再說了你現在是傷員,要注意剋制不良習慣。」大猛子果斷拒絕了我。

無奈,我只好頻繁地嘆出氣來吞掉,以解無煙之急。我把昨晚的事原原本本地給大猛子描述了一遍,「原原本本」的意思就是沒錯過任何細節,包括女鬼**我那段兒。

大猛子問我:「我身材好看嗎?」

「好看。」我不假思索的回答。

「好看你大爺!」啪!她一巴掌打在我後腦勺上。

我直咒罵這個暴力女睡我的床,撕我的嘴,還打我的腦袋瓜子。突然,大猛子一扭頭沖我身邊的床大喊:「看什麼看?沒見過女人打男人啊?」

「誰看了啊?大……大猛子,這屋裡就我自己,隔……隔壁床位沒人。」

「不可能!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看他還在沖我笑,喂!別給臉不要臉好嗎?姐姐我今天心情不好,別惹我!」

我都快哭了,姐,能不嚇我么?我太需要休息了,咱不帶這麼刺激的,苗扎紙給我交住院費去了,這屋裡真真真真的就剩我和大猛子兩個人。

「這麼說…」大猛子突然不說話了,然後背對著那張空床沖我使眼色:「他是鬼?」

我苦笑著搖搖頭:「我看都看不見,上哪兒知道去,你是不是眼有毛病啊?」

「有個鬼的毛病!哎!哎!他走了!他走了!」大猛子大叫起來,「他穿牆出去了!」

我被大猛子這一驚一乍嚇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過我仍然對她的話半信半疑,認為她是因為昨晚的事情才出現幻覺的,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大猛子陪我在醫院待了一天,很乖,沒跟以前一樣吵吵鬧鬧,而是玩了一天憤怒的小鳥,她最近特迷這個,也不知道這個藉助小鳥征服小豬的陰謀論遊戲有什麼好的。

快下午六點的時候,苗扎紙帶著卞叔他們進了病房,我一看他們的架勢,又快哭了。

你們來看我,沒必要都穿一身黑吧?這是探望病號,不是參加遺體告別會,我還活著!更可氣的是小月手裡還捧著一大把白菊花,妹子,菊花不能亂送,知道不?

不過大伙兒都來了,我心裡挺欣慰的,卞叔,老陳,黃姨給我買了好些水果和營養品。

黃姨特別關心的對我說:「小生,怎麼這麼不小心呢?下次睡覺把門關的緊一些,省得再夢遊出了事兒。」我一聽就無語了,肯定是丫苗扎紙給我瞎編住院的理由。

等卞叔他們走了我問苗扎紙:「老苗你整啥呢?黃姨說的什麼夢遊?」

只見他摸了摸跟油洗一樣的大背頭回答道:「為了替你和小萌保密,我告訴他們,你夢遊之後爬到馬路柵欄上跳江南style,把自己摔傷了。」

簡直太扯淡了,我醒著都不會跳舞夢遊就會了?柵欄?柵你妹的欄!還江南死呆狗,簡直就是歐巴你大爺的死呆狗!

我跟苗扎紙窮犟犟的時候大猛子一直在旁邊偷笑,可是笑著笑著就不笑了:「小……小生,那個男的又穿牆回來了……」

我一聽立刻警覺起來悄悄對苗扎紙說:「老苗,大猛子說你坐的床上還有個男的,你能看到嗎?」

苗扎紙不動聲色地看了看身邊,又看了大猛子一眼,然後起身出了門。

不一會兒他就回來了,身上有明顯的酒味兒,我好奇的問他怎麼回事兒,他捂著嘴小聲對我說:「柳葉泡酒,然後塗在眼睛上,跟牛眼淚一樣作用,都可以見鬼。」

我更好奇了:「塗眼睛上也不至於你說話都帶著酒味吧?」

「突然饞酒了,我把剩下的二兩酒都喝了。陰性太大,這會兒有些上頭。」

去!你有點譜好不?

我剛想擠兌苗扎紙幾句就聽他對我說:」噓!別說話,那床上真有個男的。」

我聽后立馬慫了,媽的,怎麼一夜時間地球就從一個無神的世界變得到處都是鬼了?我要過苗扎紙隨身帶的小酒壺,好歹抖出幾滴酒抹在眼皮上,然後我朝右邊床位看去,嚯!不看不要緊,一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我哆嗦著問大猛子:「大…大…大猛子,你怎麼沒說這男的這麼嚇人?你自己就不害怕?」

大猛子無辜得說:「怕,當然怕,不過那是上午,現在不怕了。」

我去!你是不怕了,可差點把我嚇尿了。你想啊!你在醫院住單間,本來應該你一個人在屋裡,突然一扭頭看到一個穿病服的老爺們出現在你跟前,你怕么?

這兄弟嚇人的不是模樣,而是他的動作,他媽了個八字的,他不好好站著或者躺著,非得跟暴走八神似的彎著個腰坐在床上,耷拉著腦袋,兩隻胳膊無力的垂到地上,我竟然還能聽到他嘴裡說的話,他一直嘟囔著:「不要拔……不要……不要拔。」

什麼不要拔?拔牙拔死的么?我的恐懼逐漸被好奇取代。

「我們不要去打擾他,他現在雖然已經是鬼魂,但是仍然處在中陰期,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如果一旦刺激到他,周圍的氣場產生變化,他很容易就會往厲鬼方向發展,到時又是麻煩事。」苗扎紙囑咐我。

「他……他為什麼一直喊著不要拔不要拔啊?」我戰戰兢兢地問苗扎紙。

苗扎紙掐指算過,又閉著眼睛冥想了一陣之後嘆了一口氣:「唉!為與不為,皆圓不了人心啊!」

原來這男的半月前因為突然昏厥送來醫院,當時的診斷是腦血管畸形破裂,生命垂危,做了幾次手術后情況更加惡劣,只剩下呼吸和心跳,腦死亡的同時甚至連做植物人的資格都沒有。他的家人不忍看他受每天的傷痛折磨便商量著放棄治療,可醒著的人永遠不明白睡著的人的感受,他傷的是**而不是靈魂。

所以當他的家人聽醫院的拔掉呼吸機和生命檢測儀上的管子時,他的內心深處其實一直在掙扎著:不要拔,不要拔。可是誰又能聽到他心裡的聲音呢?拔管十分鐘后,他就成了現在這樣子,不甘與執念讓他暫時留在了醫院,估計要等到頭七以後陰差勾魂的時候才會離開吧!唉!總是有些人認為死就是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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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天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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