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一女自北方來
七月的天氣，熱得人心頭髮慌，樹上的知了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讓人心中更是煩躁。中午正是炎熱的時候，城外街道上的行人寥寥無幾。
路邊的茶鋪子，老闆娘像是打了霜的茄子，蔫蔫兒的打著盹兒，手還不停的搖晃著手中的蒲扇。
軲轆！軲轆！
車輪轉動的聲音，突然從前方傳來。
一輛馬車，朝嘉定縣行來。
正打盹兒的老闆娘耳朵動了動，睜開眼睛，麻利的放下手中的蒲扇，雙手在圍裙上擦拭了兩下，打起精神，站在茶鋪子邊吆喝道：「來喝杯涼茶吧，解渴又便宜。」
嗓門很大，直接傳入馬車中。
馬車裡面坐著一男一女，男的約莫六歲，綳著一張小臉，給人極為鎮靜的感覺，彷彿他就是一個大人一樣，煞是怪異。女的約莫十六歲，面龐清麗無暇，雙眸滄桑透亮，整個人極度的乾淨，不染半點塵埃，彷彿是九天之上的仙子。
令人遺憾的是，女子左手的袖口中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
男孩聽到馬車外的吆喝聲，眼中浮現出一抹希冀，道：「姑姑，圻兒口渴了！」
女子溺愛的看了眼圻兒，朱唇輕啟，柔聲道：「段叔，在路邊停下。」
駕車的段叔手中馬鞭揚起，吆喝一聲，使得馬車停下。段叔卻沒有下車，正色道：「小主，馬上就要進城了，我們可以進城再喝水。」
聲音尖細，給人陰陽怪氣的感覺。
女子平靜的說道：「段叔，城外人少，不會有問題。」
小男孩撇撇嘴，下巴微微揚起：「姓段的，莫非你要不聽話嗎？」他一個六歲的小孩子，卻作出一副大人模樣，彷彿自己就是一個大人，那樣的語氣、年齡、聲音組合在一起，讓人難以生氣。
段叔聽了男孩的話不僅沒有生氣，反而臉上洋溢著笑容。
似乎，男孩喝斥他是大大的榮耀一樣。
段叔跳下馬車，微笑道：「小公子言之有理，我就這靠邊停下。」
他牽著馬兒又往前走了幾步，在茶鋪子邊停下，吩咐道：「準備兩杯涼茶！」姦細的聲音生硬無比，那居高臨下的神態，以及段叔渾身的冷意，讓老闆娘不自覺的發怵。
老闆娘連忙擦乾淨桌子，準備了一壺涼茶放在桌子上，便乖乖的退到了一邊。
段叔小心翼翼的把女子和男孩迎下馬車，等女子和男孩兒端正的做好，他才在一旁拿起茶壺斟茶。他先倒了一杯茶，然後伸手在袖口中一抹，悄無聲息的取出一根銀針插在茶杯中，見銀針沒有變化，才滿意的點點頭。旋即，又倒了一杯茶，重複的用銀針實驗，見茶水沒有毒，才畢恭畢敬的說道：「小主、小公子，請用茶！」
段叔恭敬的站在旁邊，雙手垂在胸前，略微低著頭，彷彿一尊木雕。
女子和小男孩挨在一起，小口小口的喝茶。
這一幕，讓旁邊的老闆娘一陣皺眉。她看了女子和男孩兒，目光最後落在段叔身上，覺得這人透著一股子冷意，彷彿冰山般寒冷，讓她很不舒服。驟然間，段叔一下回頭咧嘴一笑，那森白的牙齒嚇得老闆娘打了個寒顫，不敢再看。
老闆娘撇開頭，心頭卻嘀咕著：女的長得猶如天仙一樣，可惜斷了一條手臂，實在是美中不足。她心頭嘀咕了一番后，心頭又開始胡思亂想，心想：這莫非是哪個大戶人家出來的大小姐，竟然這麼講究規矩……
「老闆娘，請你過來一趟。」
輕柔的聲音，驟然在老闆娘的身邊響起。
老闆娘下意識就道：「來了！」
然而，老闆娘瞬間就後悔了，因為又要面對那陰鷙的傢伙。
段叔淡淡道：「小主叫你過來，要我請你么？」
「不用，不用！」
老闆娘訕訕一笑，連忙擺手。她三兩步走到女子的身邊，笑眯眯的問道：「這位姑娘有什麼吩咐？」她看出喝茶的女子身份不一般，應該是三人中的主心骨。
女子笑了笑，道：「段叔外冷內熱，看上去兇巴巴的，人卻很好，不用拘束。」
老闆娘點點頭，心頭卻想著：他只是對你好，欺軟怕硬的傢伙。
女子身子做得筆直，擱下碗，問道：「聽說嘉定出了個少年英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老闆娘能說說他的事情么？」
老闆娘一聽這話，瞬間有了話，臉上也有了自豪的神情。她一捋袖口，金刀大馬的坐著，興緻高昂的道：「你說的是楊縣令，他的確是少年英雄。楊縣令非常厲害的，不僅如此，他還長得英俊瀟洒，和姑娘倒是頗為般配。只可惜，姑娘你的手臂……」
「混賬！」
段叔冷喝了一聲，聲音尖細，表情瞬間冷了下來，眼中更透著濃濃的殺意。
女子擺手道：「段叔，我的手臂少了一條是事實，難道說不得了？」
「小主！她……」
段叔綳著臉，看向老闆娘的眼神仍是殺氣騰騰。
女子話語一冷，道：「段叔不停我的話嗎？」
「老奴不敢！」
段叔收斂了殺意，恭敬站在一旁。
男孩插嘴道：「老闆娘，楊縣令是個什麼樣的人，具體說說？」他一雙肉嘟嘟的小手搭在雙腿上，正襟危坐，非常嚴肅。
隱約間，竟有幾分肅穆威勢。
老闆娘知道眼前的女子肯定身份不凡，打起精神回答道：「縣令名叫楊梟，是嘉定縣首富楊正和的公子，士林領袖侯峒曾先生的外孫。我記得是上個月的時候，李成棟那天殺的狗賊帶兵殺到嘉定縣，砍殺了無數百姓……當時情況危急，連侯峒曾、黃淳耀兩位大先生都認為擋不住了，關鍵時候，是楊縣令孤身殺入敵營，斬殺了李成棟。」
「後來，韃子的將領亞崢又殺來了。」
「這亞崢也不是一個好東西，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主兒。他帶兵所過之處，見人就殺，非常兇殘。當時嘉定縣的軍隊並不多，所以楊縣令採取了誘敵的計策，連續兩次故意敗給亞崢，最後又故意讓亞崢破掉嘉定縣的縣城，把亞崢引入了城中的埋伏圈，一舉滅掉亞崢的軍隊。那一戰，一個韃子都沒有逃掉。」
老闆娘咧嘴笑了笑，非常的自豪。
自從楊梟和亞崢一戰結束，楊梟連戰連勝的事迹就在嘉定縣傳開了。
不論老的少的，都萬分擁戴楊梟。
小男孩肉嘟嘟的笑臉浮現出一絲笑意，卻瞬間又板著臉，正色道：「孤身殺入敵營斬殺李成棟，這非常的不錯，有幾分勇氣。可是和亞崢交手連戰連敗，說不定是先敗了，到最後才在城中翻盤，誰知道他是不是事先定下的計策呢？」
老闆娘瞪大眼睛，怒目而視，非常的生氣：「小孩子不懂就不要亂說，你知道當時嘉定縣有多危險么？誰都沒有辦法，是楊縣令不顧自己的安危，化解了嘉定縣的危機。你們可以走了，我的茶不給你們這樣的人喝。」
說完后，老闆娘直接收了茶壺，不再招待女子和小男孩。
小男孩登時大怒，喝斥道：「姓段的，給我拿下這刁婦。」
女子伸手制止，起身道：「老闆娘，我們是外地人，不知道嘉定縣的情況。我這侄兒年紀小不懂事，不對的地方請您原諒。」
老闆娘一臉厭惡的表情，提醒道：「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話卻不能說。楊縣令是整個嘉定縣的大恩人，你們進城后如果還這樣，我勸你們不要進去，免得被攆出來。」
「多謝！」女子道了聲謝，吩咐道：「段叔，給錢！」
女子牽著小男孩回到馬車裡面，而段叔給了錢后也回到馬車上做好。
段叔拿著馬鞭，道：「小主，楊梟應該不錯。」
女子點頭道：「從百姓的口中判斷，這個人倒也不錯。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們先在城中落腳，再具體的打探情況。」
「是！」
段叔一揮馬鞭，架車往城中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