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初入江湖
一陣清風吹過,朝陽剛剛爬出雲層露出半個臉,寂靜的山林悄無聲息,幾隻小鳥兒在樹林里跳躍。
山下的小茅屋裡飄來陣陣食物熟了的香味。茅屋很簡陋,連床和桌子也沒有,只有一個火坑。火坑上有一個鐵架子,正烤著食物。
逍遙子從茅屋走了出來。
熊倜看了看剛剛烤熟的山羊和地瓜,跑過去,也不管燙不燙,直接抓起來,用衣服包好,把火撲滅。
熊倜帶著食物跑到門口,逍遙子已經走到河邊,河裡面有一隻木筏。
熊倜急忙跑出來,邊跑邊喊:「師父,等等我啊!」
逍遙子帶著熊倜登上木筏,解開繩子,把木筏撐到河心,讓其順水而下。他站在木筏的前方,熊倜站在逍遙子的後面,看著兩岸連綿起伏的群山。
「師父,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啊?」熊倜一臉茫然地問道,已經趕了幾天的路。
逍遙子並未馬上回答他,久久之後說:「江湖。」
「師父,何為江湖?」
「江湖,是個一旦進去就很難再出來的地方。」
「為什麼一旦進去就很難出來,裡面有什麼?」
「有女人,有好酒好肉,有錢有名,還有殺戮、陷阱和陰謀……」
「還有什麼啊?」
「你問題真多!到岸了,我們下船吧。」
一輪明月掛在深邃的夜空,逍遙子帶熊倜來到一座小城,找了一家客棧借宿。
逍遙子站在客棧的院子里,看著沒有星星的夜空。
風呼呼地吹過,熊倜看著風中的逍遙子,他感覺這幾天師父總是怪怪得樣子。熊倜想:師父一定有什麼事?
「師父,你今天怎麼了?」熊倜傻頭傻腦地問。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逍遙子回過頭看著熊倜,開始講著一個故事,一個俗套又凄慘的復仇故事。
一個帶著八歲兒子的漂亮女寡婦,被城裡的豪強看上她的美色,強行把她擄到家裡,以殺害兒子威脅她,終於被城裡的豪強霸佔了身子。
女寡婦為了兒子忍辱負重,不曾想豪強為了討好縣令又把她送給了縣令,在她明白了這些人不會還給她兒子時,她在欲殺縣令卻沒能成功,縣令把她送到死牢,她被囚犯們一次次折磨致死。
「師父,這個女人是你什麼人嗎?」
「不是,我受人所託為她報仇。」
「我們現在借宿的這個小城就是當年的那個可憐女人死去的地方?」
「正是。」
「我明白了……」
淚水充滿了熊倜的眼框,其實他什麼也沒有明白。「師父,那個孩子後來的故事呢?」
「不知道。」
「那個縣令呢?」
「你問題真多!」
月亮躲進了一望無際的黑夜,一陣陰風吹過,為這個縣城增添了幾分凄涼、暗淡和不安。
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有兩個黑影快速閃過,黑影站在一堵牆的下面,兩人相互看了一眼。
這兩個黑影就是逍遙子與熊倜。
逍遙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熊倜,縱身一躍,跳到了牆上,熊倜跟著師父也跳了上去。逍遙子帶著熊倜從牆上躍到地面,悄悄地潛伏了一會兒,又才向前輕輕地行走。
逍遙子帶著熊倜七拐八拐,最後來到一間屋前停下。他看了熊倜一眼,用手指著屋子,示意讓熊倜進去。他把手放在脖子上,又做了個殺人的手勢。
逍遙子則用力跳起,往前一翻,卧在屋頂上。他輕輕地揭開屋頂的瓦,向屋子裡面看去。
熊倜用刀輕輕地撩開門拴,推門進去。
逍遙子看到熊倜手起一劍,就聽到了一聲慘叫。動作是那樣的乾淨利落,逍遙子滿意地點點頭。
不一會,熊倜提著一把血淋淋的劍走了出來,看來熊倜已經完成逍遙子給的任務了。
他一抬頭就看到師父坐在正前方的屋檐處,等著。
逍遙子看到熊倜出來了,轉身快速在瓦片上跳躍行走著。熊倜看到師父離開,自己也跟著跳躍上去,離開了。
夜,無聲無息,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月兒又鑽出了雲層。
熊倜跟在逍遙子的後面走著,看見逍遙子在月光下的影子,他想:我現在已經是一個殺手了。我是一個高手嗎?他很想問問師父。
熊倜加快步伐,跟上逍遙子。「師父,我現在是不是一個高手?」
高手?
在逍遙子的心中,在殺手中,真正的高手評判標準,絕不是請一堆武術名家搭一個擂台兩位選手登台作揖然後單挑……而是誰能殺了誰。
沒有規矩,沒有限制,沒有道德,只要我能殺了你,我就是比你更高手的殺手。
所以殺手的危險也不僅在於完成刺殺任務時的危險,更在於排行榜上其他殺手可能會把你列為刺殺對象,因為他要靠殺你來讓他的排名更靠前。
排名越靠前,殺人的酬勞代價越高!
但最可怕的殺手,是根本不在殺手榜上有排名的殺手。
熊倜現在就是這樣一個殺手。
「你問題真多。」逍遙子沒有回熊倜的話,他不知道怎樣給熊倜說,又用了那句「你問題真多」打發掉熊倜。
這一年夏天,距離熊倜拜師殺手逍遙子練劍,剛好兩年整。這兩年裡,熊倜只練了一招。
一劍刺向太陽。
他廢寢忘食從不間斷時刻不停甚至夜以繼日的練習這一劍。兩年時間他足足刺出了一百二十萬劍。
他沒有和任何人交過手。
師父也沒有傳授過他任何交手和刺殺的經驗。
師父曾說:在你重複一個動作達到一定的數量時,你就會和這個動作、這把劍以及你要刺的目標之間產生一種玄妙的感覺。
熊倜現在就有這個感覺。
他感覺自己能一劍幹掉任何人。
他甚至感覺連師父逍遙子在自己劍下都來不及拔劍。
師父的劍也許和自己的劍一樣快。
但我的劍不用拔。
熊倜想到這,有些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笑,小聲地說:「師父,你說是你的劍快,還是我的。」
逍遙子沒有理睬他,繼續往前走。
熊倜一邊跟在逍遙子的身後一邊口中喃喃自語道:「師父的劍要拔,熊倜的劍就要比師父的劍快這幾秒。」
就在熊倜自我沉醉的時候,逍遙子已經走很遠了。熊倜看著輕輕飛躍行走的逍遙子,感到還是師父的劍快。雖然自己的劍不用拔。
熊倜看見逍遙子走遠了,又加快腳步追趕了上去。
「師父,我替你殺了那個縣令,那個委託你殺他的人,是不是也該感謝我一下下啊。」
「以後是你感謝我。」逍遙子這次冷冷地說了一句。
熊倜並沒有理解逍遙子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有些自言自語地說:「我當然要感謝你啊,你是我師父,你改變了我的命運。又教了我那麼厲害的劍法。」
逍遙子看看天色,天還沒有亮。
「別說話,快些走!」
「駕!駕!駕!」一個身穿官服的人飛快地騎著馬,後面跟了一群官兵。向熊倜剛剛才殺了人的地方跑去。
熊倜忍不住又問:「師父,你猜他們是什麼人,去幹什麼?」
逍遙子沒有理熊倜的話,沒頭沒腦地回了一句:「我們先回客棧。」
「我們不出城?」
「你問題真多!」
逍遙子搖搖頭,轉身跳下屋檐,兩人來到客棧後門,翻牆回了客棧。
城門剛開,一隊官兵前來,在城門口寫了一個緝拿昨夜刺殺縣令的罪犯。
通告:城門緊閉三天。
很多老百姓在城門口喧鬧著。
整天,熊倜都沒有出門,師父不讓出去。
他站在客棧的閣樓上看著。
熊倜回到客房,逍遙子睡在床上休息。熊倜雖然有一肚子的話,也不敢打擾逍遙子睡覺。他坐在床前,抱著「飛飛」看著,劍柄上又帶著一些乾枯的血跡。
劍身上鑲嵌著寶石,熊倜用手擦著沾上去的血。昨天,走得匆忙,沒來得及擦劍。
熊倜一邊擦劍一邊想師父講的那個故事。
師父為什麼會給自己講這個故事呢?熊倜是想不明白的。
一個帶著八歲兒子的漂亮女寡婦,師父怎麼會知道,又怎麼會來到這個小城?
熊倜想起來自己問過:「師父,這個女人是你什麼人嗎?」
「不是,我受人所託為她報仇。」當時,師父是這樣說的。
「不想了,反正我幫師父殺死了那個縣令。」熊倜想想又不對了,明明白白聽到師父說「以後是你感謝我」。
熊倜越想越糊塗,是我幫師父殺死了縣令?還是我要謝謝師父讓我殺死了縣令?我幹嗎要殺死縣令呢?那個俗套又凄慘的復仇故事和我有什麼關聯?
熊倜只是在想:師父怎麼會知道這個故事的呢?一個殺手知道的應該是他要去殺什麼人?他可以肯定的是師父是一個殺手,至少曾經是一個殺手吧。
「你問題真多!」
熊倜學著逍遙子說了一句。
我現在也是一個殺手了。
熊倜不知道,一個殺手就已經踏入了江湖。
我現在還是一個高手。
雖然師父沒有回答,熊倜還是認為自己已經是一個高手了。
一個高手不一定是一個殺手,一個殺手一定要是一個高手。不然,他成不了殺手,而是被別人殺掉。
殺手和高手都會引來江湖中更多的殺手,這一點,熊倜還不知道。
熊倜這一次才是初入江湖。
江湖是什麼?
熊倜還不知道,熊倜也不知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他坐在床頭想著他想不明白的事。
逍遙子並沒有睡著,他也在想:江湖,自己是沒有辦法脫身了。現在還把倜兒也拖了進來,不僅僅是自己身不由己。
其實,無論是誰都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