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屍過門
那門微微咧開一道縫,一抹白浮現在我的眼前。
披麻戴孝?
我腦海里唯一閃過的信息就是這個了。
總不能是女鬼吧?
就在我疑惑對方為何遲遲不出聲的時候,那半掩著的門忽然被一陣不知從哪吹來的風刮開了。
!!!
我一驚,嚇得倒退了兩步,剛好被後面的邋遢道人擋住。
「怕啥?走這個還怕回家?去~」
邋遢道人推了我一下,直接把我推進了那門內。
我剛剛抬起頭,就被院子里的情況驚呆了。
不大的院子,四處掛著白色的布條。
院子里隨處可見紙人紙馬。
這也是有講究的。
不知道你們那邊什麼風俗,反正在這裡,男人死是要扎紙馬的,而女人死則是要扎紙牛。
說起來,紙馬紙牛區別不大,唯一辨別的地方就是看鬃毛。
紙馬的脖頸上是有黑色的鬃毛的,紙牛則是沒有。
看見院子里的紙馬我就知道這屍體沒送錯了,都是男人。
我繞過一條條白紙帆,向著內堂走去。
一進屋子,正中央那個大大的「奠」字就出現在我眼前。
大大的「奠」字下是一張簡單的八仙桌。
香燭,香爐,貢品,錯落有致的擺在上面。
屋子正中央擺著六具棺材,看樣子是事前就準備妥當了。
左邊的是幾個小男孩,看歲數都不大,此時正伏在地上,有兩個幾乎都是在酣睡中。
右邊則是七個年歲約有三十上下的少婦,我知道,死的這七個就是她們的丈夫。
我腳上穿著一雙草鞋,身上穿一身青布長衫,腰間系一黑色腰帶,頭上戴一頂青布帽,腰包藏著一包符。
那年歲最大的一個女人見我的裝束,知道了我的來意,便起身走到我跟前。
「小師父,不知道我們幾位姐妹的相公可是安然帶回來了?」
我作了一揖,嗯了一聲。
那女人就從腰間掏出一個小荷包來,遞到了我手裡,說了句有勞師父了。
我也不言語,拿著荷包扭頭就走了出去。
來到邋遢道人身前,沖他晃了晃我手上的荷包,示意我拿到了,問他接下來怎麼辦。
邋遢道人捻捻鬍鬚,將我手上的荷包接了過去,從裡面掏出三個銅板來,往大門口的地上一丟。
「這叫三才相,是必須在屍體回門前丟到門口的。」
邋遢道人丟完銅錢,緩緩的沖我道。
「你去讓那些家屬迴避一下,都去後院,不經允許不能出來!不然後果自負!」
我一聽這麼嚴重,趕緊快步走回屋子,驅散了那些女人和孩子。
待得我回來,邋遢道人便開始引著那些屍體入門。
「過三才,人丁興旺,家業豐順,親朋安康~」
伴隨著邋遢道人攝魂鈴的晃動,那七具屍體一個個跳過地上的三枚銅錢。
只有最後一具例外,無論如何都是跳不過那「三才相」。
「唉~你這又是何苦?現在的你啊,放不下妻兒就是罪過......」
邋遢道人點了一下那具屍體的天靈蓋,口中默念了幾句,然後又叫我給他少了一點紙錢,等到鈴聲再次響起時,那具屍體居然跳過去了!
邋遢道人繼續引導著那七具屍體往裡面走,漸漸來到了正堂門口。
「小寶,給他們換上壽衣。」
邋遢道人跟我說了一句,剩下的則是交給了我。
我麻利的給他們幾個換好了衣服,只是怎麼看怎麼奇怪,那壽衣比他們身子要大上一圈都不止。
邋遢道人從懷裡掏出那幾個死人的「魂引」遞到了我手上,說了句「燒掉!」
我便把手上的一把丟進了正堂里的燒紙錢的火盆中。
火苗子竄的蹭蹭的,一下子跳起的老高,就像要從火盆子里衝出來一樣。
邋遢道人從懷裡掏出一方小印,又從兜里掏出一包硃砂,叫我用火盆里的火苗燒化。
待得硃砂成了紅色的粘稠液體,邋遢道人就用小印蘸著硃砂,在每個死屍身上點了那麼幾下。
「死者入棺前,需以硃砂點其腦門心、背膛心、胸膛心窩、左右手板心、腳板心等七竅連同耳、鼻、口諸處,以封其三魂七魄。」
邋遢道人把小印收起來,對我一本正經的說道。
「來,收屍體入館。」
邋遢道人跟我開始一具一具將那七具屍體放到了棺材里,廢了好大的力氣,終於搞完了這一切。
「切記,趕屍入殮這一過程絕對不能讓生人碰見,不然,生人的活氣會擾了這死人的陰氣,生人一接近屍體,便會有「驚屍」的危險,而入殮過程,必須在三更半夜。」
邋遢道人給我解釋了為什麼驅逐家屬的原因。
原來還有這層關係,我點點頭,真是獲益良多啊。
「你去把那些家屬叫來,讓他們瞻仰死者遺容,準備封館。」
「是。」
我走到後院叫出那些家屬。
一進正堂,那些少婦就一個個成了淚人,帶著自家孩子伏在棺材旁,棺蓋一揭開,鬚眉畢現,果然是喪家親人,象貌宛如昨日,如今卻翹翹長眠在棺材里了,傷心慘目,摧人肺腑,頓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泣不成聲,卻不曾有一人敢走到近前碰碰他們死去的丈夫。
陰陽兩相隔!想必她們也是懂得這個道理。
邋遢道人這時便上前勸說大家不要過於悲傷,致使死者不安。
「幸虧他們生前積有功德,才得平安的返回鄉土。他們剛經過長途中跋涉,急需安息。各位夫人就不要打攪過去人的安寧了。」
果然,在邋遢道人的勸說下,這些女眷果然一個個止住了哭聲,好似剛剛那些都是逢場作戲。
我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人心吶!
生前你是人家丈夫,死後可就不同了。身後事有人幫你料理已經是仁至義盡了,畢竟你這一去,那些女人就要活活守寡,那些年幼的小傢伙兒們也都成了沒爹的孩子。
我走到師父身後,等著師父接下來的行動。
那個剛剛給我荷包的女人再次走上前來,對著邋遢道人施了一個大禮。
「這次多謝王道長走這一遭兒,我們姐妹幾個感激不盡!」
「哎~言重了,言重了,他們回來就好。」
那女人在袖口裡掏出一個繡的更加精緻的荷包,塞到了邋遢道人手裡。
「區區小錢,不成敬意,有勞師父了。」
「呵呵~應當的,應當的。不過夫人要記得,為死者挖好墳墓后,還要以硃砂撒在底部,意為鎮「老屋場」。這樣才不會擾了祖上的清寧,也能保佑子孫後代福祿雙全。」
邋遢道人將荷包遞給身後的我,轉過頭又對著那婦人叮囑道。
「有勞道長。」
兩人互相打個稽首,這單子買賣算是做成了。
我跟師父幫他們蓋好棺材蓋,便出了院子。
剛一出門,邋遢道人就把我手裡的荷包一把奪了過去,那樣子要多吝嗇有多吝嗇。
「賺了多少?」
我好奇地問道。
「三兩七錢銀子。」邋遢道人掂了掂荷包的分量,估了個大概。
「哦。」
我不在意的嗯了一聲。
「這走腳呢,師父拿大頭,為師就要這三兩好了。至於這七錢,嘛....」
邋遢道人從荷包里掏出一小塊碎銀子,在手裡得意的晃了晃。
「是不是徒弟的?」
我一聽還有我的份兒,立馬也來了精神頭兒。
「嘿嘿,你現在還小,這錢你也用不上。這樣吧,師父先給你收著,留著給你以後娶媳婦兒用。」
邋遢道人陰險的嘿嘿一笑,將那一小塊銀子又丟回了荷包。
將那荷包揣進懷裡,邋遢道人是心情大好,連小曲兒都哼起來了。
「裝模作樣!」
我心裡暗罵聲狡猾,嘴上也沒說啥,跟著師父身後向著村子中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