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她故意說得凄凄慘慘,就想讓他內疚自責。
果然,聶濤沒再動她,手指在她肩後有一下沒一下的卷弄她的長發,放任她賴在自己懷裡。
這回她不敢笑得太過火,唇兒勾勒出弧度,滿足的合上雙眼。她漸漸能了解他的思考邏輯了,他一樣有七情六慾,有不同的心緒,只是隱埋得太深太久,忘了如何表現。
但如果爆發出來,。肯定是精彩絕倫吧!她暗自思忖著,心底強烈的渴望他情感上的回報。面對情關時,那種「只要我愛他,不管他愛不愛我」的瀟洒,她永遠做不到。
他的心是一塊大餅,她已經咬下一小口了……珍珠想著,臉上露出期待的神情。一次咬一口,總有一天,她會把這塊大餅吃得精光,到時他的心就會是她的了。
微風輕輕吹著,拂得珍珠昏昏欲睡;陽光不太強,暖暖地灑了他們一身……
半隱在迴廊轉角的一對男女,這才縮回身子。
「他能幸福嗎?」香織抬起頭,怔怔地看向丈夫。
「我不知道。」撫著她的臉蛋,水野嘆了口氣,又遭:「但是這個女孩了解他,或者會有奇迹。」
「我希望濤幸福。」
「像我們一樣幸福。」水野加上一句,溫柔的握住妻子嫩白的柔荑,一隻手珍惜的攬著她的肩頭,緩步往大屋的方向走去。
紫色的北海道比銀白的更美麗浪漫。望著一大片薰衣草海,連空氣也被薰洗得淡淡清香,珍珠心底升起一抹純然的感動。
一早,兩個男人不知去了何處,她的劍道和近身搏擊課程暫停一日,香織便邀她來到自己的小花圃。
說是小花圃,其實一點也不小,佔滿整座山坡,全是清一色的紫。
「數大便是美!」珍珠喃喃輕呼,對香織說:「這兒全是你的地盤?你對大與小的觀念好奇怪。」
香織笑靨比花嬌,雪白的額上滲著幾滴汗珠。「不騙你,真的是小園圃。要比大,田中家、關谷家的花圃才稱得上大,連著整座山頭,我只是一片小山坡而已.」
「哇!我好興奮!」珍珠頭上戴了頂大草帽,是香織借給她的,帽上的緞帶隨風輕揚。她雙手撐高帽緣,躍躍欲試的說:「我能幫忙嗎?」
「就是要你來幫忙的,不然一大早拖你來幹嘛?工人待會兒就來了,我們得把成株的熏衣草剪下,然後捆成一小束一小束,像這樣……」她蹲下身,當場作了示範。「力道要夠,花屑才不會散下。」
「眼前這一大片,全部要拔掉?那多可惜。」珍珠惋惜的望著紫色坡地。
「不是『拔』,是用剪刀『剪』,根部需另作處理,土壤才能更生。所謂
『有花堪折直須折』,一點也不可惜。」香織塞了一把剪刀在珍珠手裡.笑著催促,「乖乖的剪吧。」
捆花成束的工作要熟練經驗,珍珠是生手還做不來,於是她「忍痛」操著剪子,將剪下的薰衣草交給香織,然後這位挺著大肚子又美得一塌胡塗的孕婦,便優閑的坐在土埂上,只管把花捆成束。
約莫過了半個鐘頭,工人們紛紛上工。他們大部分是五~六十歲的公公婆婆,包著頭巾,親切而身體硬朗。他們好奇的打量著珍珠這個新面孔,珍珠便用自己中等程度的日文和他們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他們的動作俐落快速,一上午時間,己吞噬掉三分之一的紫色山坡,田埂上也捆好了小堆小堆的花束。
珍珠隨意的坐在埂上,牛仔褲沾了不少泥印。她匆促的來到富良野,根本沒帶什麼衣服,身上的長褲還是向香織惜來的。雖然聶濤命手下送來幾套衣服,但都太正式,且一眼就可瞧出所費不貸。
中午放飯時間,珍珠弓起腿,打著赤腳,手中捧著香織做的精緻便當,吃得津津有味。
她看著香織指揮貨車司機,把最後一批花束運上車。
貨車關下后廂門,在顛簸小路搖搖晃晃行了去,香織將筆擱在耳上,腋下夾著一本記事簿。朝珍珠走來。
「呼!終於告一段落。」她吁了口氣,撐著腰,慢慢坐在珍珠身旁。
「還有三分之二呢。他這麼寶貝你,怎麼容許你忙花圃的事?」珍珠側頭瞧著她白哲的容顏,儘管在暖陽下工作了一上午,香織的膚色依然,只是頰上微微透紅。
提及老公,香織心底泛起甜蜜,眉開眼笑的說:
「我鬧了一頓脾氣,又費了一番唇舌,他才答應的。其實多動動,對胎兒也好。不過我和他的法三章,只工作一早上,今天稍稍違規了,還好他不在家。」
珍珠出神的望著她眉間的幸福,欽羨的嘆氣,「你們這樣……真好。」
「你和濤之間,」她停了停,思忖了一下才道:「出乎我意料之外,也讓我十分期待。」
珍珠一聽,臉不由自主的嫣紅,有些發窘的掩飾,
「我和他之間能有什麼期待?」
「是嗎?」香織壞壞地反問。
像珍珠這種直率性格的人,天生就極難學會說謊的技巧,連要她說些模稜兩可的話也不太在行。或者,她早將對聶濤的感覺全表露在臉上,要不然好不容易才釐清的情感,為何立刻被人猜出?那……聶濤呢?他會不會也懂了?
珍珠不打算否認,低嘆口氣,「是我一相情願。他可以無心,但我沒辦法瀟洒。」
「所以?」香織引著她的話頭,想探知更多。
「所以……」珍珠突然抬起眼直直地看著香織,眼底閃過自信和自許。「我決定了,與其等他來就我,不如我主動出擊。我不想到了七老八十時,還在想他能不能愛我。」
「珍珠,你夠酷!我欣賞你!」香織忽然撲過來,緊緊摟了珍珠一下。「其實我和水野的情路也走得辛苦,好不容易才圓成這段婚姻。但這是值得的,得來不易的感情會讓你格外珍惜,因此我支持你。」
珍珠和她相視一笑,覺得和聶濤似乎並非毫無希望。
「太陽變大了,我們回大屋去吧。」香織拍拍裙擺,站起身來。
「你先回去,我想再坐一會兒。」這陽光對她來說一點也不烈,暖暖的,好舒服。
「隨你。從小路過山坡,上了小丘頂,那兒的景緻很好,可以望見田中家經營的花見花圃,很適合散步。」說完,香織向珍珠揮揮手,提著裝了刀剪和便當的竹籃往回走。
這時,工人也散得差不多了,有些工人急忙的收拾東西,要到別家趕下午的工去。
珍珠調整一下頭上的草帽,循著小路,依照香織所說的路線,慢慢的、優閑的往小山丘上爬。沿途草地長了些不知名的花,她隨手摘下一株,喚著香氣。
倏地,她似乎感覺到有人在跟蹤她,猛地轉過身,又什麼也沒瞧見。
是風的聲音吧?珍珠心底納悶,聳了聳肩,仍不在意的繼續向丘頂步去。
從丘上望去的景色真的很美麗。不規則起伏的丘陵線,一大片綠色的原野,妝點著紫與黃、紅的花叢。
小丘上有一間小木屋,她心裡好奇,便往小屋走近。小屋的門很老舊,也沒上鎖,她輕輕地推開,探頭進去一看,屋裡沒什麼擺設,角落放了一架生鏽的機器和幾把農耕用具。
突然,那股被監視的感覺又湧上來。珍珠輕打個寒顫,剛想將門掩上時,背後已經讓人狠狠地推了一把,毫無防備的、她一跤跌入木屋,跟著就聽見「咯」的一聲,門被人由外邊上了鎖。
起初珍珠還不相信,以為是自己不小心跌倒的,直到她開始聞到煙味,這才慌了起來。昏暗中,她奔向門口,摸索著門上的把栓,但任憑她怎麼椎,門仍舊一動也不動。
煙霧愈來愈濃,不到幾分鐘,木製的建材發出嘩啦的聲響,屋頂也開始燃燒。珍珠費力的移動身體,躲避那些散落下來的火屑,她被煙嗆得連連咳嗽,根本無法叫喊求救。她支持不住,伏在地上。
至少,地板有些涼度。她模糊的想著,腦海中瞬時掠過無數影像。她不想死!還有那麼多事未完成,她不可以丟下聶濤一個人,況且她也還沒對他表明自己的情感……
珍珠艱難的移動身軀,覺得空氣愈來愈稀薄。她求生的意志很強,火焰的威力卻更強。她無力的閉上眼睛,珠淚不住地由眼角落下,聲音微弱的喚:「聶濤……你在哪裡?聶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