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她又咬了一口包子,一臉無謂。「做好官和會做官是兩碼子事,你要看是以什麼為出發點,至於像不像,那要做了才知道,你再清廉也禁不起上下一起貪,你不貪就沒法做事,最後只能淪為同流合污。」

你不貪,別人當你是異類,不會和你打成一片,自然有隔閡,有事吩咐時肯定叫不動,自成一派。

貪了嘛!那一定是做不成好官,那麼多人都想分一杯羹,上有上司要孝敬,下有下屬要安撫,你分,我分,大家分,還剩下多少能為老百姓做事,最後受罪受累的是誰?

還不是無權無勢、任人宰割的老百姓。

「同流合污……」官場弊習。

見她快把素包子吃完了,莫滄安也不知哪來的衝動,竟長臂一伸奪走她手上的素包子,犯倔的一口、兩口……就兩口,沒了,他還嚼了兩下強吞下肚。

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他帶來的人全看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這是他們所知的那位美如冠玉、宛如謫仙的如玉公子。

更傻眼的是手裡一空的季薇薇,一眨眼間,她咬到的是自己的手指頭,如秋水般的眼眸眨了一下便愣住。

「你很餓,這位公子。」連她手中的也搶。

「水……」他吃得太急,噎住了。

「真是麻煩的公子哥兒。」季薇薇指著竹桌的左手邊,那裡有個寫著「奉茶」兩字的竹管,裡頭裝的是泡了竹葉的茶,連喝茶用的也是一截一截取下來的竹杯。

取自大自然的賞賜,不必花銀子買又能隨手取得,哪天嫌帶著累贅又可劈了當柴,一舉兩得。

「公子,喝水。」小七取出自備的青釉暗花瓷碗,用白布擦拭了又擦拭才盛了一碗竹葉水遞給主子。

莫滄安喝了茶水之後,漲紅的臉才舒緩。

「我們在路邊隨手摘得竹葉,雖然洗過了好幾遍才用小火烹煮兩個時辰,將竹葉青給煮出香氣,不過你要是怕臟就別喝了,免得你黃金做的貴軀承受不住。」哼,就愛裝模作樣。

最是無用讀書人,嘴上說文腳無力,論策一篇難養家,看他那樣子,不是當官的也是官家子弟,最會說一套做一套。

隨著師父雲遊四方,加上當女警時的經驗,季薇薇也算是有些歷練的人,兩輩子加起來的她,外表是十六歲青春看俏的小姑娘,內在已是近四十歲的中年女人。

只是性子仍是沖得很,雖有稍微收斂一點,但是一見到不平事,還是會踩上兩腳。

她就是俠女性格,不然當初她也不會不顧開素食餐廳的爸媽阻止,硬是跑去報考警校,以第一名成績榮譽畢業,而後投入無日無夜的警察工作。

黑狼的那一槍,為她的女警生涯劃下休止符。

「薇兒,不可無禮,師父提醒你多少回,老是散漫記不牢。」她這性子全是縱出來的,也不知是好是壞。

面露無奈的靜慈師太從涼棚里走出,愛徒和過路客的交談她聽得一清二楚,原本認為只是短暫的談話,對方一歇完腳便會離開,因此她也不以為意的整理藥草,看點醫書。

怎知,越聽她眉頭顰越緊,兩人的一來一往已經有點走樣了,涉及官場的討論以及對人的言語,她在心裡嘆了口氣,知道愛徒牛脾氣又上來,不得不出面說兩句。

能苦民之苦是好事,知萬民之難方是修行之道,可口中之言易招禍,謹之、慎之,凡事留三分。

「師父,你別罵我嘛!我只是賣素包子而已,不信你問這位相貌堂堂又風度翩翩的佳公子,我可有出言無狀冒犯比玉石還尊貴的他。」甜棗兒給了,你敢不說我好話試試。

看她擠眉又弄眼的威脅,頓感好笑的莫滄安清了清喉嚨,嘴角微揚。「令徒甚為乖巧,和善又親切,樂於助人,聽她一席話如沐春風,甚感愉快,實為佛門好子弟。」

吃人嘴軟,他賣她一個面子。

「算你識相。」季薇薇小聲說著,神情帶著滿意。

「她還不算出家人,只是帶髮修行,公子直呼她季姑娘即可。」如今都長大成人了,該為她的將來做打算。

看著一手帶大的徒兒,靜慈師太心裡有感慨也有寬慰,曾經那麼小的娃兒在生死間徘徊著,一個不小心可能就去了,花費了多少心血才把人救活,怎麼不感謝佛祖的慈悲呢!

見她一日日的成長,身子骨一天一天的抽高,由當初在腳邊繞的胖娃兒長成聰慧伶俐的俏麗模樣,是該論及婚嫁的姑娘家,遇到有好的人家也該讓她還俗,褪去一身灰澀。

已經避了十一年了,還要繼續避下去嗎?

靜慈師太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但是看到如女兒一般養大的徒兒,她心中只有疼愛,希望能將最好的都給予徒兒。

「原來是季姑娘,在下有禮了。」見她又齜牙咧嘴,莫滄安暗自在笑,顯然她不喜當個「姑娘」。

「不用多禮,紅塵來去一場,早晚要抱佛祖大腿,早抱機會多一點,說不定早日得道升天。」她想說的是早死晚死都是死,何不幹脆早點死。

當然,季薇薇說的是玩笑話,她惜命得很,可不想將重得一回的好命馬上還給老天爺,她用修行者的身分到處走走看看,從無人攔阻或說她不守婦道,有吃有喝又有得玩,比前一世過得還稱心如意,她才不嫌命活得長呢。

在這個男權至上的朝代,以她的年歲是該為人妻、為人母了,表面上溫爾謙恭,相夫教子,操勞家務,孝順長輩;私底下妻妾相爭,和婆婆斗,跟妯娌爭,與外婦互別苗頭。

不要說置身其中了,光是想就覺得累,她一個人分身乏術,無法同時應付這麼多的事,除非有千手觀音來相助,否則她早生華髮早早累死,空留一抹芳魂。

「薇兒!」靜慈師太故作不悅的橫睇一眼。

「師父,阿彌陀佛,你今日的早課做了沒,要不要徒兒替你念上幾遍?」有事弟子服其勞。

「皮猴兒,少膩著師父,你這腦子在轉什麼師父還不知情嗎?少把話題轉開了,以為師父不會責罰。」當罰則罰,即使罰得不重也是教訓,老是縱容她反而是害了她。

「師父,徒兒很乖,把素包子、素蒸餃都賣完了,我們可以給小毛買好一點的草料。」季薇薇就是臉皮厚,裝小賣乖信手拈來,讓人想戳她腦門又捨不得。

三年前靜慈師太在紅石山摔了一腳,雖能自醫,但行走上仍有些不便,因此在季薇薇的堅持下,她們買了一頭兩歲大的毛驢,取名叫小毛,專門來負載她們少得可憐的行囊。

「小毛吃路邊的野草就好,它太肥了。」被這徒兒養肥的,她把驢子當寵物養,還會與驢子談心。

「師父。」別揭穿她的小心思嘛!

「公子,貧尼這小徒向來頑劣,若有得罪之處望請見諒,她與貧尼雲遊在外多年,在清規戒律上難免有所疏漏。」吃齋念佛她還行,對凡事就是太不上心,有時沖了點。

「師太客氣了,季姑娘並無不妥,聰慧明智,落落大方。」很少稱讚人的莫滄安若有所感的看了季薇薇一眼。

不知為何,他覺得她像一個人,卻又想不起像誰,自幼過目不忘的他從未發生今日這樣的事,心裡多少犯嘀咕。

她到底是誰,為什麼有種讓他莫名想親近的熟悉感?

「公子太過謙了,貧尼的徒兒還有什麼是貧尼不了解的,平日縱著胡為,老是不知天高地厚。」她這個性格像她爹,太過正直又不肯妥協,凡是認為對的事便不容人狡辯,一根筋通到底。

靜慈師太是知曉季薇薇的身世內幕,她奶娘臨死前都告訴她了,因此她才決定帶著小徒離開清心庵,以免迫害季薇薇爹娘的人追殺上門,斬草除根。

事過多年了,此事早已沉寂,不再有人過問當年的事,她想也該告一段落,當時的娃兒都到了二八年華,再拖延下去,豈不是耽誤她,她自個兒也不願青燈長伴吧!

罷了罷了,該做打算,緣起緣滅,順其自然。

「師太師徒往哪兒來,欲往哪裡去?」看她們似乎過得相當清貧,衣服比他府里的粗使丫頭還舊。

「從來時的地方來,往去的地方去,山水有相逢,春風入捲來。」有緣自會碰頭,無緣擦身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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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太爺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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