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記憶的兩端(2)
客廳的兩端,一邊是餐廳長桌,一邊是長沙發。
蘇禾嚼著略微有些爛的餃子,有些失神地看著不遠處背對著自己的杜承希。
沉著、冷靜、溫和、睿智。
忽然的,他收了電腦,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蘇禾皺了下眉,很自然地移開了目光,盯著面前剩下半碗的餃子麵湯。
他拿了杯子,在飲水機上接了兩杯水,說;「好像有些餓了,鍋裡面還有餃子么?」
「嗯?」蘇禾詫異抬頭,他笑著看了看她,把水杯放下。
蘇禾放下筷子接了過去,很自然地低下頭去喝水,「餃子都成麵湯了,味道可能不太好。」
「有就好。」說著,他就擱下水杯,進了廚房。
蘇禾嚼著餃子,眉頭緊緊皺著,和他一起吃餃子?
時針偏過八點,有些距離了。
冬天的夜晚暗得很快,夜幕籠罩著整個穹宇,窗外有樹葉隨風搖擺,今夜應該有風吧。
杜承希很快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下。
「果然煮的有些爛了。」他說著,便咬了一口,「好像是豬肉芹菜餡兒的。」
蘇禾愣了愣,一直是食不知味,竟然這才察覺餃子的味道。
「杜總…」
「想說什麼?」他問了句,停了筷子,抬頭問她。
蘇禾有些躊躇,緩緩抬頭,對上他的目光,看了一會兒。
「還是想問之前的問題?『為什麼會對我有熟悉感』又或者『我之前有沒有見過你』?」
「如果是這樣,那你怎麼說?」蘇禾問他。
「不過十幾分鐘,我還沒有忘記我的回答。」他笑著看了她一眼,就低下頭夾碗里的餃子。
他沉吟著,手指忽然停了停,抬頭面帶笑意地看著她,說:「你一直問我這樣的問題,不會覺得很讓人懷疑么?蘇禾小姐,你如果對我有意思,其實可以直說。」
蘇禾勉強笑了笑,這類話安羽不知道說過多少遍了,蘇禾幾乎是已經免疫了,只是:「這種話,很難想像是從杜總口中說出來的。」
她的聲音有些低,顯得有些虛與委蛇。
杜承希目中的笑意漸漸收斂,看定她,說:「難道沒有那份熟悉感,就不能當你的朋友么?」
他略有些突然的認真,讓蘇禾有些愣怔,她笑了笑,半開玩笑說:「怎麼這麼說?跟杜總做朋友,求之不得。」
他的目光暗了暗,喝了口水,有些涼了。
不知從哪裡吹來的風,涼颼颼的,吹在她身上,讓她不由地縮了縮肩膀。
「外面起了風。」他說完便起身,繞到餐桌對面去關客廳的窗戶。
很細微的動作,他卻注意到了。
可能因為這個空間裡面只有他和她兩個人,蘇禾本就不是特別健談的人,僵持之下,找不到一個話題來說,最後只能草草把碗里的餃子吃完,把碗還有鍋子洗了。
杜承希吃東西不算少,但吃得卻相當慢,所以等蘇禾收拾好一切之後,他才把碗里的最後一片餃子吃完。
像是在吃一頓精緻的大餐,讓做的人,覺得很是滿意。
今天的巧合,蘇禾隱約能猜到是宋娜做的安排,她原本就不想摻合進來,再者說讓她去騙杜承希,對她來說根本就做不到。所以今晚與其留在這邊遂了宋娜心愿,不如趁早離開,和他還是少接觸的比較好。
她下定了決心,去門口衣架上拿了大衣套上去。杜承希見她如此,不免問了句:「要走?不準備在這裡過夜么?」
蘇禾笑笑,拎了沙發上的包包,說:「不麻煩你的好,而且明天還要趕車,今天要是住你這兒,明天會耽誤你上班的。」
「不打緊。」他簡單收拾好碗筷,走了過來,說:「你和家裡不是有矛盾么?這麼晚一個人不安全,而且附近也沒有適合的酒店。」
宋娜隨口編的一個謊言,他竟然就信了。
杜承希語氣中有挽留的意思,淡淡的,冷靜的,一如他這個人的外表。換做別人或許就留下了,可蘇禾偏偏就犟得很,她一旦決定的事情,很難會被旁人左右,即便那個人是杜承希也不例外。
十月份的天,夜晚冷的有些厲害。杜承希送她下來的時候批了件外衣,站在冷風中,看起來有些單薄。
「這邊應該會有計程車,我可以自己坐車回去。」
他笑了笑,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服,很自然地伸手搭在她肩上。
這麼親密的動作,一度讓蘇禾抗拒而又驚詫。
她想掙脫開來,杜承希卻把她攬得更緊了些。
「杜先生……」「杜總……」「杜承希……」她喊了他三次,杜承希一定是故意的,直到她喊他「杜承希」,他才放開她,像是完全沒聽到她一樣,囑咐說:「我去開車。」
車庫暗黃色的燈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蘇禾盯著自己的影子,忽然想到多年前在M市,那間熟悉的教室,雨點拍打著梧桐樹葉,紛紛而下,葉落如雨。
語文老師飽含深情地念著誰的詩句,她聽不真切,只隱約記得「飄零」二字。
雨打青石,誰在窗前默默凝望?她看不真切,只感到自己的內心一陣觸動涌了上來,思緒紛飛。那抑揚頓挫的語調傳至耳邊,漸漸模糊了聲響,只剩下不遠處,窗口的凝望。
蘇禾忽然感到一陣頭疼,她忍不住扶住額頭,想再深入想下去,卻始終集中不了注意力。
驀地,一束車燈射了過來,亮得晃眼。
「蘇禾……」他喊了聲,連忙趕過來扶住她,「你怎麼了?」
「沒事。」她勉強站住,推開他,說:「忽然有些頭疼,現在好點了。」
「要不要去醫院做個檢查?」
「沒那麼嚴重。」蘇禾笑笑,說:「大概是車禍後遺症,十年了,都這樣,只要嘗試回憶過去的事情,腦袋就疼的厲害。」
他皺了皺眉,被她推開的手放在半空中,愣了愣才去開車門。
「這麼說,你十年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他盡量讓自己顯得不經意。
「那倒不是,」蘇禾系了安全帶,頭疼緩解了很多,但還是感覺有些暈暈乎乎的。「只是十年前有半年的記憶有些模糊,小時候能記起來的還是記得的。」
十年前那半年的事情偏偏忘記了,這對他算是幸運還是災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