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4 你願意嫁給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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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的氣氛古怪而凝固,誰也沒有心思去享用眼前這頓豐盛的午餐,唯一能夠面色如常的也只有坐在主坐上的顧衍之了,顧衍之看著身旁的梧桐面帶笑意,挑了一隻蝦仁放進她的碗里,梧桐微微的一僵,絲毫不懷疑若不是理智尚在,她就會毫不猶豫的將蝦仁剝殼挑線然後重新還給他,這個行為幾乎是在蔣宴澤身上養成的本能反應了。
對面傳來一聲冷哼,礙於顧衍之的原因,女人能做的只有用一種譏諷蔑視且厭惡的目光緊緊的注視著她,不過卻沒有得到梧桐絲毫的反應,她旁若無人的坐在那裡,看也不看她一眼,顧衍之掃視了眾人一圈,皺了皺眉,將筷子輕輕的放下,用胸前的餐巾擦拭了一下嘴。
「既然大家都沒胃口,那我就先說了。」
梧桐放在桌下的手緊了緊,握在了一起,隱隱覺得顧衍之要說的話肯定是和自己有關的。
「梧桐,我想這裡所有人都應該認識她了,不過從今天起,我希望她能做回顧芊,做回我顧衍之的女兒!這件事我不僅僅要告訴你們,過幾日公司將會又一次大型的慶功宴,我會在宴會上當著所有股東員工的面正式的宣布她的身份。」
顧衍之不大的聲音在寬闊的餐廳里回蕩,這番話就如同一粒石子扔進了平靜的湖面,激起了陣陣漣漪,氣氛驟然急轉,每個人的反應都是不同的,梧桐絞著手指一臉猝不及防的,顧珩略顯平靜但眸中也帶著震驚,唯有顧嬨一臉的茫然,片刻后卻突然站起身來,手指微微顫抖的指著對面兩人,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臉上的茫然逐漸被藏都藏不住的笑容所代替,她的身旁的女人卻是鐵青了臉,放在桌上的右手幾乎要捏碎了手中的茶杯,顧衍之將每個人的神色收入眼底,最後將目光停在了那個女人的身上,雙眸漸漸銳利起來。
「你有意見?」
女人聞言刷的站起身來,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面,咬牙切齒的看著梧桐。
「意見?我當然有意見!顧衍之,你不要太過分!她一個野種憑什麼?!」
過分?野種?
還未等顧衍之有所反應,梧桐卻也站了起來,毫不客氣的予以還擊的拍在桌面。她本不是一個強勢的人,也不是逞能的性格,公開顧芊這個身份對她來說也是一件還沒做好準備接受的事情,但女人口中的那兩個字卻是碰觸到了她心中禁忌的地方,她和她,到底是誰過分?
「我該叫您什麼?阿姨?還是顧珩的繼母?或者是……」她停頓了一下,冷冷一笑,「不好意思,我覺得你不配這些稱呼,或許,我應該叫你殺人兇手比較貼切。」
「你說什麼!」
「難道不是嗎?十九年前發生在A市昌河路的那場車禍,當時你也在吧?開車的那個司機好像還是霍家以前的員工,剎車突然失靈這件事對於一個開車近三十年的人來說實在是件可笑的過失,難道他以前在霍家工作的時候沒有學過定期檢查車輛這件事嗎?還是說用意外肇事入獄十年或許實際還不滿十年的時間來換取給母親救命的一個腎源對那個司機來說是唯一的選擇?那輛車差點撞死一個才六歲的女孩,而我的母親為了救她當場死亡,你覺得到底是誰過分?」
梧桐幾乎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在說這番話,這些事壓抑在她心裡太久了,她無法自制的劇烈喘息著,還有些話被她強行的吞回了肚裡,野種這個詞傷害的不僅僅是顧嬨,還會是顧珩。
「住嘴!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女人的面色不僅僅是鐵青,已經染上了一抹癲狂的赤紅,她怒目圓瞪,橫指著梧桐的手臂微不可查的顫抖著,急切的想用話語堵住梧桐的嘴,這些事是她埋在心裡沒有人知道的秘密,是她捍衛自己利益的武器,怎麼能被人如此坦白的挑明?!
更何況,更何況顧衍之和顧珩都在,他們不能知道這件事,他們不能……
女人急急的看向顧衍之父子,那雙盛氣凌人的雙眸在一瞬間彷彿是觸電般赫然一滯,然後開始搖搖欲墜,緊接著她開始變得歇斯底里。
「滾出去!給我滾出去,你這個野種,居然在這裡胡言亂語!野種,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你是誰?霍文熙!你告訴我你是誰?是誰給你的膽子讓你害死她的!」
此情此景,兩人間互不相讓的言語相爭,已經足夠心思敏銳的顧衍之父子猜出所有的事了,主坐上的老人大病剛過,臉色如雪染般的蒼白,身影搖晃不已,卻仍舊無法平息洶湧的怒意,顧珩趕緊上前扶住他,冷冷的看了一眼那個叫做霍文熙的女人後,將目光投向了梧桐,眼裡寫滿了責備。
「衍之,你聽我說,我沒有!」
在顧衍之厲聲的責問下,霍文熙渾身一顫,急急的跑過去,手腳無措,口齒不清的解釋著,慌亂中更是無暇顧忌梧桐還有她已經被這突發的一切驚嚇到瑟瑟發抖的女兒,她急不可耐的想要去碰觸顧衍之卻被他厲目一瞪,倒退兩步。
「你不要聽那個野種胡說!她是有目的的!她是故意的!」
「霍文熙!!」
一聲怒吼終於將一切的紛爭一切的叫嚷都徹底斬斷,站在顧衍之身側的顧珩緊緊注視著已經開始雙目上翻的老人,用自己的身體撐著他,他的雙眸冷的如同深幽寒潭,掃過眼前的女人,也掃過梧桐。
一切都平靜了下來,霍文熙身形一晃,用力的撐住桌沿才沒讓自己摔倒,梧桐平靜且坦然的站在那裡,雙手卻忍不住的發抖,顧珩扶著顧衍之一步一步慢慢的離開了餐廳。
梧桐慢慢垂下腦袋,心裡的悔意開始如同巨浪般一波一波襲來,她還是沒忍住,她還是衝動了,面對這個害死了母親的女人時,她被仇恨蒙蔽了的雙眼卻沒注意到顧衍之憔悴的病軀,剛才的那一眼,她看得的不僅僅是顧珩的責備,也有自己的自責,可她不想在霍文熙的面前認輸,她只能強忍著自責和悔意,平靜且坦然的離開了顧家。
腳步匆忙且踉蹌,她逃似得坐上一輛計程車,呼嘯而去,事情的發展不是她所預期的,也不是她所希望的,這件事她原本打算在一個合理的時機先告訴顧珩的,到底是什麼讓她突然失去了理智,僅僅是因為那兩個字嗎?醜惡就像是一個惡鬼在她心裡灑下的一個醜陋的種子,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用理智將它壓制,可沒想到頭來還是被它所控,每個人都有理智無法戰勝的東西,她以為自己做得到,卻高估了自己的恨。
這件事後,她要怎麼去面對顧珩?答應他的事還沒做完,可她今天卻是傷害到了他最為重視的人,顧衍之會怎樣?面對這樣沉重的打擊這樣殘酷的事實,他那殘破的病軀是否能夠承受得住?若是他因此舊病複發或是出了意外,她如何能原諒自己,他到底是她的父親啊……
熟悉的房間就好似一張巨大的龜殼,梧桐迫不及待的鑽了進去,緊閉房門,蜷縮在沙發上瑟瑟發抖,雙手已經冰涼到毫無直覺,整顆心就好似被抽空了一般茫然空洞,天色從原先的明亮逐漸的黯淡,直到徹底被黑幕所掩蓋。
手機鈴響時,梧桐如同受驚的兔子般猛地往旁邊一縮,半餉才遲疑的掏出來,看見屏幕上顧珩兩個字時,她有種想要扔開的衝動,可是重新回歸的理智卻及時的阻止了她,她咬咬牙,接通了電話。
「喂?」
「沒事了……」
「……什麼?」
「爸他沒事了,剛剛吃了葯已經平靜了不少,你現在在哪兒?」
顧珩的聲音有些疲憊,甚至還隱隱有些顫抖,帶著還沒有完全散去的緊張,梧桐心裡的愧疚又是一深。
「我…回去了。」
「我現在過來……」沒等梧桐問出『為什麼』,顧珩又補充道:「那件事,我想你詳細的告訴我。」
顧珩離開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梧桐關上房門,聽著走道傳來的腳步聲,靠著門慢慢的蹲了下去,說實話,顧珩的態度著實出乎她的預料,她本以為他會發怒,也做好了被他責罵的準備,卻沒想他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你今天太衝動了。」就再沒有責怪過她。
或許終究是因為那份親情佔據了上風,雖然他的確很緊張顧衍之,可梧桐說的話里那個當場死亡的無辜女人卻也是他的母親,最開始她還有些遲疑和猶豫,可在看見他眼裡的神色后,她終是嘆了一口氣,一五一十毫無遺漏的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了他,他聽后沉默了許久,腦袋埋進雙手裡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梧桐卻能感同身受那份同屬一份血脈之間的悲傷,兄妹兩有史以來第一次流露出了同樣的感情。
顧珩走時對她說「忘記這件事,不要在執著了。」她本想反駁,可一時間卻無法在他那樣的眼神下說出話來,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尖銳凌厲,讓她都忍不住心裡發寒,她想,也許不久之後,她真的能夠如他所說的忘記這件事了。
和歐陽珏的「約會」明天就有一場,可她卻因為這些事又一次失眠了,打開冰箱,拿出一罐啤酒,一邊喝一邊撥通了段公子的手機,等了好久才聽到一聲熟悉的抱怨,顯然她又將熟睡中的人吵醒了,可罪魁禍首卻沒有絲毫的自覺,吞下一大口啤酒,梧桐輕笑。
「誒,段公子,陪我聊聊天吧。」
睡著后,時間就會過得特別快,可酒後入睡的壞處就是第二天總會頭疼,之前她注意著分量,所以第二天也只是微微有些疼而已,可昨晚卻在和段公子的傾訴中不知道喝了多少,睜開眼的剎那,劇烈的頭疼就直襲神經,梧桐迷迷糊糊的撐著腦袋坐了起來,剛一動被子就聽見了『哐當』一聲,一支啤酒罐被摔下了床在地板上滴溜溜的打轉,她敲了敲腦袋,怎麼都想不起來自己是什麼時候從沙發轉戰到床上來的,摸索這從床頭拿過手機,幾秒鐘后,半睜的雙眼刷的瞪圓,緊接著便是一陣雞飛狗跳,離開時看著亂七八糟的房間梧桐只能扶額無語,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墮落成這個樣子了?
忍著頭疼打車到了和歐陽珏約好的地方,電影院門口已經站了不少人,既有成雙成對的情侶,也有張望等待的單影,梧桐沒入其中化為等待中的一員,身旁來來往往走過了許多人,可她還沒有看見歐陽珏半個影子,拿齣電影票看了看,發現距離他們要看的電影開場還有五分鐘了,忍不住在心裡腹誹起來,該死的,早知道她也不用那麼著急了,或者更應該找個借口推了今天的約會,反正頭也疼得要死……
心裡嘀嘀咕咕的還沒完,卻感覺風衣的衣擺被人扯了扯,梧桐低頭一看,一個粉嫩的小女孩正仰頭望著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煞是好看。
「姐姐。」
小女孩的聲音如同她人一樣甜美,梧桐左看看右望望,有些遲疑的指了指自己,小女孩一點腦袋,她疑惑的蹲下身子,感覺臉頰被人用力的親了一口,還沒來得及反應,便聽小女孩糯軟的說道。
「你願意嫁給我嗎?」
「哈??!!」
和她有同樣反應的還有突然頓足向她看來的旁人,所有的人此時都是同一個表情,傻眼。
幾秒鐘過後,忽然有人輕叫了一聲,梧桐抬頭,臉上剛才凝固的傻眼又慢慢變成了另一種古怪的表情,她的眼前停下了一個人影,整潔利落的休閑裝卻不是風度,低頭眼帶笑意的看著她,臉上是一種她看不懂的表情。
歐陽珏忽然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容貌依然帥氣而陽光,聲線乾淨又爽朗。
「你的答案是?」
他的行為給剛才讓人傻眼的一幕一個完美的解釋,已經有女生忍不出的驚呼出口,滿臉羨慕和興奮,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一處。
梧桐的臉上開始呈現出快要龜裂的痕迹,作為目光匯聚的根源,頭好像更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