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分離后的重聚
夜裡,桃依翻來覆去睡不著,總忍不住想起無歌緊緊擁著她那一幕。傷口在她的折騰下越發的疼,索性披著衣服坐在床邊。
「唉......」桃依輕嘆。
借搖曳燈輝,聽夜風散開幾圈漣漪。
許是無歌偶爾的捉弄,亦或是那越發明顯的關心,如這春雨般潤物細無聲地融進她心中。不知何時開始,她已習慣關心他。
也曾想過遠離,也曾想過視而不見,卻抵不過那人失落的眼神。
可她肩上背負的太多,如何有資格讓無歌這般對她?他們,本就不是同一世界之人......
無歌傷愈后,會回去繼續做他的公子。而她,將繼續尋找小賦。惟願他日後記得,於她滿目瘡痍的顛簸里,他曾輕哼一支歌。
落寞一笑,桃依起身走到窗邊,推開......
桃依雙眼逐漸睜大,雙手於身旁逐漸捏緊,泛白。
小院里,坐於輪椅上的男子背對屋子,釃酒以鎖愁。
「能與你斜陽信步,日暮歸途,我已知足。」無歌緩緩轉身,眼裡照不出墨恣意的夜色,夜風拂過,拂滿眼繁華盡落,「年華婆娑,只盼你用這一雙眸,在最後,將我記得。」
掌著輪椅,無歌倒退著離去。那雙眼,似要將桃依刻入其中。
桃依眼中,只餘下了他離去時,粲然一笑。
視線漸漸模糊,在淚珠滑落後,又逐漸清晰......
他們方才,便是在道別么?他,決定離開了么?她都來不及說一句,保重,他便要離去了么?為何,他最後深望她的眼,竟會讓她如斯心疼?疼的,幾乎不能呼吸。
「無歌......無歌......」桃依呢喃著。
明明他們相識,才只不過半月有餘,她竟將他們間的點點滴滴記得清清楚楚。
「保重......」
翌日,漆雕銘明果真來告訴她,無歌天微亮便離去了。
「族長......」漆雕銘明欲言又止,「這幾日,無公子可有對你做什麼過分之事?」
眼看皇帝給的一月之期還有不到半月,這幾日偏偏不見桃依,漆雕銘明好生著急。若非無歌傳話來說,他舊傷發作,桃依正替他療傷,勿擾。他定要衝進去!
可那日他於門外偷聽,卻意外地聽見房內傳來男女間那種事時候的喘息聲!再看桃依知曉無歌離去后,眼裡掩不住的落寞,漆雕銘明頓時明了。
若能有人讓桃依打開心結,那也不錯,可為何無歌卻偏偏這時候離去?莫非吵架了?
「......」漆雕桃依沉默著搖頭。其實無歌走了也好,漕幫有內奸,她一時抓不出那人,無歌留在此地也許更危險。
「銘叔,備馬。我再去仙霖查看一番。」桃依想了想繼續道:「我雖已查到官鹽所在之處,但也驚了那些人,恐他們已潛逃。得在線索被毀之前,趕緊找到那些人。」
桃依自顧自地說著往漕幫外行去。
背上傷口,時刻提醒著她無歌已離去的事實。若不讓自己更痛,她怕心會痛!
她身後,漆雕銘明雙眼微眯。
待桃依再次去到仙霖那座院落時,那裡早已被焚毀!桃依細細查看了四周,只發現幾具燒焦的屍體。此次,連官鹽運走的軌跡都沒有絲毫。
桃依扶額,果然是她太大意,驚動了幕後主謀。
此行毫無收穫,加之無歌離去使得桃依腦中一片混亂,最終只得策馬歸去。
歸途,桃依只是縱馬信步而回。那裡已經沒有那個讓她牽挂之人,何必急著回去?
桃依自嘲地想著,明知與他此後再無瓜葛,卻又偏偏想起他對她的好來。明明早已想讓他離去,他真真走了后,卻又忍不住懷念。
恰在桃依胡思亂想時,突然,韁繩下的馬匹揚起前蹄躍出山道,往坡下跑去!桃依臉色驟變!趕忙俯下身子,抓緊馬韁!
這馬怎會突兀發狂?!
馬奔跑了一會,終於平靜下來。桃依克制住已到嘴邊的痛苦呻/吟,艱難地從馬背上躍下,就這麼一折騰額頭便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不過......
看向不遠處地上躺著的人影,桃依勾起嘴角。看這男人穿著,該是漕幫之人。看來這人是這馬的主人,馬兒聞到主人氣息,才會突兀發狂。
桃依於那人旁邊蹲下,試圖通過那人脖頸判斷出死亡時間。手搭上脖頸脈搏時,桃依眉微蹙,隨即摸向那人手腳!
這人,瞧臉色並不像死去很久,可屍體卻異常僵硬,如石塊!翻開男人眼瞼以及嘴,並無中毒死去的跡象。桃依再次按壓著男人的身體,終於明白了怪異感從何而來!
這男人屍體,從心臟以下僵硬如石,心臟部位以上,肌膚卻並非如此!
桃依略微思量,陡然睜大眼,其中是滿滿的不可置信與驚駭!
傳聞,天下第一毒,名曰——八荒!八荒,無色無味即便用銀針也無法測出。中毒者,半盞茶功夫便會喪失全部功力,無法動彈。而後身體從腳部開始,由下往上「石化」,直至心臟部位。待心臟也硬如石,這人便徹底死亡!整個過程,只需三個時辰!
而八荒,無解!
八荒,桃依從未見過,因為那毒雖厲害,卻極少。若她猜測無誤,這男人定是中了八荒之毒,難怪毫無中毒跡象!
這八荒......竟會出現在漕幫附近,莫非,與那些長老消失有關?桃依內心疑問重重,欲翻身上馬時,眼角瞥見男人握緊的左手。走過去掰開掌心,裡面是一塊玉佩,以及一隻小玉馬。
翻過玉佩,桃依險些將玉佩丟出去!
玉佩上,雕刻著——馬博!馬博,若她沒記錯,是漕幫最後消失那位長老的名字!這人,竟會是馬博?!
馬博不是消失了么,怎會死在這裡?還有這匹玉馬,桃依細細看了看,玉馬四蹄有突出的四個勾,明顯是開啟某種東西的鑰匙。這馬博拚死也要將這玩意帶出來,那便說明能用玉馬開啟的東西定是在漕幫內!
許,解開這玉馬背後的謎團,這漕幫長老失蹤一案便也將引刃而解!桃依翻身上馬,眼波流轉間已想明白許多事情。
或許,還能將漕幫那內奸抓出來!那麼,官鹽一事,也就不難破解了不是么?
「駕!」桃依策馬而去。
「族長!」剛至漕幫外,漆雕銘明便焦急地迎上來,「族長!無公子出事了!」
「發生了何事!」桃依本因案情有進展而高興的心情,瞬間崩塌!腦海中只剩那句——無歌出事了!
他不是已經離開了么?!怎會出事!怎麼可以出事!!他的那兩個護衛到底是做甚麼吃的!
突然想起,她前去仙霖路上,總感覺有人跟蹤。只是跟蹤之人並無殺氣,她也就沒有搭理。莫非,無歌是將那兩人留在暗處保護她,自己卻孤身離去?
傻瓜!笨蛋!
「他現在在何處!」桃依急急往裡面走去。
「無公子目前仍昏迷著,他被人發現時,一直念著族長的名字,我們只得將他送往族長的房間。」漆雕銘明緊跟著桃依。
「是一個柴夫發現他倒在林子里,那柴夫說無公子那時雖滿身是血,卻還有些意識,讓他帶他來漕幫。」
渾身是血?!
桃依腳步微頓,終忍不住用輕功朝她所住之處飛去!
腦海里,蒼白的臉,鮮紅的衣裳,一直揮散不去。桃依終於明白了,那夜當她渾身是血地出現於他面前,那是怎樣一種心情!
焦躁,有之。憤怒,有之。卻更多的是疼!疼至骨髓疼至心!
桃依也終於不再逃避,她真的喜歡上了無歌。從竹心,他求她找無馨,讓她落淚時,他們間便已埋下剪不斷的羈絆。從那時起,她便一直被他包圍著,影響著。
若無歌此刻平安離開,而非重傷生死未明地被送回,桃依想,她恐怕將遺憾一輩子。
「無歌......」桃依呢喃著坐在床沿,握住無歌冰涼的手,輕撫上他越發蒼白的臉頰。
「怎麼才離開那麼一會,便躺著不理我了?」此時無歌身上的傷已盡數包紮,桃依接過丫鬟手中的帕子,溫柔地替他擦拭額頭的細汗。
那些丫鬟見桃依情緒不對,紛紛退下。
「無歌,我想清楚了,既然我們都擺脫不掉宿命,那便順從。你不想離開,那便哪裡也不去,就在我身邊就好。你說好不好?」
「......好......」
終於等到桃依了,她竟然對他說,在一起,真好。無歌無力地牽動嘴角,笑得比哭還難看。
「噗嗤——」可桃依卻被他逗笑了,捏了捏無歌的臉,「一直在等我么?」
桃依鼻尖泛酸。這個傻瓜,那麼多傷口,一定很痛吧?他竟然一直撐到她回來......
「......嗯。」無歌捏了捏桃依握住他的手,道:「我好累......你哪裡、也別去......陪我......」無歌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輕俏地合上眼瞼,昏睡過去。
「......」桃依眼中泛紅,哽咽道:「好,我哪裡也不去,我就在此處陪著你,可你答應我,一定要醒過來。」
回應她的,是無歌安靜的睡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