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好恨!好恨啊!
為何如此待她?
她確定那一夜男人確實來過。
她昏昏茫茫又說又笑,迷糊間像也哭了,不知為何而哭,軟弱的神態盡現,他肯定看到不少笑話。
他要笑話她也就算了,憑什麼取走「蔓羅草根」?憑什麼在她身上烙吻痕?又憑什麼幫著外人欺負余紅,把余紅害得這般凄慘?
他對余紅下手,說來說去,難道就僅是要報當年她輕易讓蘭琦兒隨烈爾真離開的仇嗎?
余紅是無辜的,他倘若這四年來仍怒恨難消,儘管沖著她來,不該牽連旁人!
「大姐!」驚呼。
太怒了,她眼前一陣炫亮,不停踱著方步的雙足猛地交絆,整個人顛了顛,隨即跌坐在地,臉色蒼白。
「我……我……」奮力呼息吐納,喉中前所未有的乾澀,怎麼也擠不出聲音,一雙野艷的眸子瞠得大大的。「我、我……唔……嗚嗚~~嗚哇哇啊啊啊~~」
「大姐啊!」怎麼哭了?
花奪美不僅僅是哭,而是放聲大哭。
坐倒在地,她微仰臉容,哭得好不傷心,所有說不出的話和意緒全藉由淚水狂迸出來。
「大姐別哭!你你……別哭嘛……你要哭,我也要哭了……我、我……嗚嗚嗚~~哇啊啊啊啊啊~~」
結果,兩姐妹竟抱在一起痛哭,哭得風雲變色,不知今夕是何夕。
於是,雅軒對面岸上那片多情的紫相思林,在夜半寒風的拂撩下,也發出嗚嗚沙沙的聲響,陪伴著未能成眠的傷心人,如泣如訴,如夢如幻,也如痴如醉了……
花余紅斷斷續續睡得不太安穩,心疼自家小妹的花奪美卻不敢貿貿然使用其他迷香助她入眠,怕再有變數,最後只以芙蓉金針為小妹針灸,暫時壓制她體內的迷毒,盼能讓她睡沉一些。
踏進紫相思林時,她裸足早已泛涼,黑羅裙沾著細雪。
她靜靜走著,徐慢走著,深夜的林間如奇幻之境,地上覆著白雪,月光化作紫暈,讓她的黑衣黑裙彷彿也染流光。
粗壯枝椏下不知何時架著鞦韆,她微怔,隨即淡勾了唇,斂裙坐上。
有一下、沒一下地盪著,思緒好半晌是全然空白的,什麼也不願想,覺得累,感到乏意,然而這種累倦又非身軀上的疲憊,只為小妹幾日前談到男女情愛時,曾對她說過的那些話——
……花家女兒其實都一樣……瞧對眼,入了心,欲放不能放,欲忘不能忘……
……看來看去,遊戲人間,結果還是只愛那麼一個……
光愛一個就這麼累啊……唉。
林中有人!
她放落雪足,鞦韆的晃動陡頓,抵著粗麻繩的秀額倏然抬起。
那高碩的黑影就立在斜前方不遠處的紫蔭下,閑散姿態像是早早已佔地為王,在暗處凝覷著她好一會兒似的。
見對方已察覺到自己,深具威迫感的黑影終於慢條斯理走出那方隱密,讓燦燦的雪光、月光和紫暈打了他一身。
花奪美瞠圓眸子,胸口陡窒。
男人沉聲道:「算一算,這片紫相思林也才七歲,沒想到每棵都生得這麼好,比我以往所植的每一棵都來得強。」
巨掌拍拍離自己最近的一棵粗干,再朝她踏近幾步,雷薩朗濃眉飛揚。
「你想,有沒有可能這林子是因為見過男女合歡、享盡了滋養,所以心情好,每棵樹才都拚命往上出頭?」
花奪美當然聽出他意指何事。
四年未見,上次他夜闖樓主香閨時,她又把自己弄得昏昏沉沉,腦中的印象全然模糊,只記得有男人爽冽的氣味和悍然的摟抱……那一夜當真混亂,她像是與男人做了,卻又什麼都沒做透。
若兩下輕易便因他親匿至極且輕佻無端的話語羞紅臉容,就不是她花奪美的行事本色了。
她躍下鞦韆,蓮足落在雪地,無絲毫聲響,筆直踏到他面前。
雷薩朗靜待她走近,深目近乎貪婪地吞噬著她美好的體態和麗貌,然,下一瞬他左頰已被掃過,厲聲脆響,狠狠又挨下她玉手一巴掌。
很好。四年前挨摑的是右頰,這一次是左頰,一邊一記好兄弟。
還來?!
沒再教她得逞,他大掌一揮,扣住她二次高揚的玉手,並順勢將女人妖嬈身子扯近自己,旋身將她抵在紫相思樹的粗幹上。
「把解藥拿出來!」花奪美氣恨難平,兩手分別被他扣住,雙腿仍又踹又踢,不見半點武功招式,只想賞他苦頭吃。
「什麼解藥?」他明知故問,一面仗著體形高大和力量強悍,把她壓製得動彈不得,踢踹的玉腿亦被他粗健的大腿夾緊。
差點沒氣昏。「別以為我不知道,要不是你從中作梗,幫了玉家那個該死的『佛公子』一把,余紅也不會被整得這麼慘!那混蛋在余紅身上種的毒,全是紫相思花的氣味,你還要睜眼說瞎話?!」前一刻鐘尚因冷冽的夜風而顯得蒼白的臉容,此刻正怒出一層紅暈,略有倦色的眸子也重新竄出火苗,張牙舞爪的,卻特別、特別的美。
他俯首吻住那張紅灧灧的小嘴,遇到激烈的反抗,唇被咬傷也不理,血的氣味引誘他吻得更深,力道逼近野蠻。
兩人四目相對,誰也沒退縮,最後是她雙腿又醞釀另一波蠢動,險些讓她那招「提膝上頂」得逞,雷薩朗才暫時拉開頭,放過女人已被吮得微腫的朱唇。
「我確實幫了玉家公子一點小忙。」較四年前略瘦、而輪廓更深的黝黑面龐無半分內疚之色,灼息與她的交融,沙嗄道:「那一日,『飛霞樓』里的女人們對玉家『佛公子』做的事,我全瞧見了……我看得一清二楚,也知道你後來大刺刺闖進紫紗簾內,怕自家妹子沒膽氣、沒經驗,怕她要半途而廢,為繳下『佛公子』的元精,你不只要眾女在旁掠陣,還想親自上場嗎?」
花奪美一怔,沒料到他突然提及此事,更沒想到他當時在場。
「飛霞樓」為玉家「佛公子」和小妹花余紅「開壇」的那一天,雖有七十二姝內外護守,但余紅畢竟是初次嘗試,情郎又病、又拗脾氣,一度進行得很不順利,她是在紫紗簾外看得不耐煩了,才會搶進紗簾里。怕小妹余紅拖拖拉拉,她記得自己曾撂下狠話——
「還跟他磨蹭個什麼勁兒啊?唉,我花奪美縱橫春江十餘載,還沒見過這麼頑強的角色,都挺得半天高、粗紅如熱鐵了,偏打死不泄嗎?」
「不給他一點顏色瞧瞧,枉費你為他犧牲啦!」
最後,把助興的蜜油瓶子丟給小妹后,她像是還說——
「給他那玩意兒塗上這個,包他一路痛快。你要不行,真要老娘親自動手,待我一出手,那可憐惜不了你的『佛公子』啦!」
她是「紙老虎」,她總是虛張聲勢,但此時此際面對這男人猶如嘲弄的質問,休想她會示弱。
嬌顎傲然一揚,努力穩住呼吸道:「傳說只要得到『佛公子』的童子身,便能采陽補陰,可以青春恆駐,永世不老,如果余紅最後沒能吞掉『佛公子』這個寶貝,我當然親自上陣,還用得著客氣嗎?」
她驀地驚呼了聲,因鉗住她身子的男人忽然改變姿態。
他將一隻粗壯大腿擠進她兩腿間,讓她無法併攏,甚至連足尖都已離了地,整個人宛如坐在男人大腿上。
「你幹什麼?放開我!」卑鄙小人!
「先把話談清楚。要放、不放,我自然會決定。」他低眉沉目,瞳底掠過陰狠,那神情太過隱晦,卻十分耐人尋味。
「有什麼好談的?我——」
「所以當天夜裡,你直嚷著想要男人,瘋瘋癲癲的,就是想要玉家公子那種文弱書生型的男人嗎?」勾唇冷哼。「你什麼時候換了口味?」
「你——」氣堵,杏眸再次瞠得圓亮。
她都還沒發聲質問,他倒先逼問起她了?!
「唔,還是勸你手下留情吧,那種文弱書生型的男人恐怕應付不了樓主的需求,若被榨得精盡人亡,樓主罪過可大了。」涼涼一笑。
「你、你你——」花奪美惱得眼前一片紅霧,要打打不過,想罵罵不出,若非正在氣頭上,其實多少該要嗅得出他話中隱微的酸味,即便那抹涼涼一笑,也笑得頗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