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還回來幹什麼?」
火氣終於沖開喉頭,一把把怒噴而出,她紅了眼沙啞又嚷:「我說過,蘭琦兒的事你儘管可以怪我,即便當年的情況重來一回,我仍會放她離開,我沒有後悔!」
喘息,胸口快要綳裂,她大口、大口地喘息。
「你走了,不再留連,那就走吧,把你底下那群漢子全帶走,哪兒快活哪兒去。咱們之間沒了買賣也不打緊,反正專做香料生意的胡商少你一個不少,多你一個不多,即便是『龍迷香』,我……我也有本事調配出來!你要毀約就毀約,我不追究也不在乎了,你還回來幹什麼?我家小妹哪裡犯著閣下了?你拿余紅開刀,僅是想讓我也嘗嘗那種被刨掉心頭肉的痛嗎?你、你你……」還有好多話要罵、好多話欲問,無奈怒氣攻心,急衝上腦,眼前紅霧猛地擴散出去,無邊無盡一般,她一口氣提不上來,柔身便如斷線傀儡往旁一倒。
「大香!」雷薩朗也曉得緊張了,忙提供胸膛讓她棲靠。
「走開……」她不領情,月光紫暈下的小臉白如雪,倔強的唇兒又特別朱紅,蹙眉斂睫的氣苦神情流露出難得的憐弱。
下一刻,她被男人橫抱在懷,頭一次嘗到什麼叫作「氣暈」。
她當真暈厥過去,神智有短暫空白,然後隨著他強而有力的心音,怦怦、怦怦、怦怦……緩緩地、一點一滴地才將神魂拉扯回來。
他腳步沉穩,踩過雪地,走上小橋,熟門熟路地抱她回到曾屬於兩人的雅軒。
兩名婢子見到他,眼睛全瞠亮了,吶吶道:「大爺……您回來啦……」
雷薩朗頷首苦笑了笑。
婢子們轉過神,忽而眉開眼笑。「大爺,您終於回來啦!您不回來,大主子也跟著不回來,水榭里如今只剩下余紅小主子,越來越冷清啦!」
聞言,雷薩朗垂目瞥了眼抵著他胸口、兀自斂眉輕喘的女人一眼,神色複雜。
無須等待他進一步示意,兩婢子已自動自發地決定留他們倆獨處,把大主子丟給她的男人照料。
「走開……滾……」花奪美在被男人輕手輕腳放落下來時,終能幽幽掀睫,即便氣勢大弱,至少意識已穩住。
雷薩朗確實走開了,但一會兒又走回,手中有浸過溫水的凈布,他抓來她的兩隻裸足猛拭,把足底、足尖的雪水、泥壤和草屑等等全都拭凈。
花奪美剛開始傻了似、動也不動由著他擺布,此時雅軒內燈火熒熒,她定了神的眸光清楚看見男人脖頸上的銀環,正是當年她悄悄扣上的那一個,內心不禁一震。
為何還戴著?他至今都未能解下嗎?
她思緒又亂,幽幽然低語:「……你那時又何必偷偷把銀鏈子取走?其實要分就分,毀約便毀約,當面把話說開,簡單又俐落的。咱們本來就只是做買賣,所有關係全建立在買賣上,一旦兩邊不再一塊兒做生意了,便也不必再遵守『認定』這等子麻煩事……你走,我也自在了,要多少男人隨我自由,有什麼不好?好得很啊……」
「我沒毀約,我也沒說要分。」丟開手中的布,他扳正她的臉,眼神凌厲而專註。「你沒其他男人能選擇,就我一個而已,而且你非要不可。」
「我才不——」陡一頓,因他逼近的峻顏和嚴凜又似竄火的深瞳,那氣勢竟狠狠壓過她欲啟唇反駁的衝動。
她覺得自己真不爭氣,深吸口氣才要重整旗鼓,男人凜冽的味道已鋪天蓋地般罩住她的呼息。
他封緊她的嘴,吸吮她的軟唇和小舌,毫無節制地品嘗她的津甜,要誘惑她全然降服在他身下,為他柔軟發燙……
他動作精準迅速,如一頭將獵物緊扣在爪下、準備盡情撕扯吞噬的猛獸。
花奪美在他底下難耐的扭擺,卻拚命想咬住呻/吟。
她想要男人。
她已經好久、好久沒有男人。
可惱的是,她們花家的女兒實在太挑,一旦入眼又入心,就過盡千帆皆不是,再怎麼也只要唯一的那一個。
但現在這樣算什麼?
他想要就要、想來就來,她非得陪他玩嗎?
「等一下……等等……住手……」越想越窩囊,她開始掙紮起來,使勁兒扯住神智不敢放縱,然而她「住手」二字根本毫無阻遏的效用,男人依舊壓著她嬌軟香軀,綿密攻擊,四處點火。
再有,他像是洞悉她的招數了,竟以一隻巨掌牢牢握住她一雙細腕、高扣在她頭頂上,防止兩隻小手又摸出芙蓉金針刺昏人。
她渾身泛紅,卻心有不甘,突然,腦中閃過一事——
「不可以!我……我這幾天不能做,很容易受孕的……這幾天不行,雷薩朗,你聽見沒有?你起來——啊!」
男人聽見了,聽得一清二楚。
他寬額抵住她的,深幽幽的目瞳直勾勾鎖定她不放,毫無遲疑地佔有。
「你……混蛋!」都說容易有孕了,他、他……他還硬來!
花奪美又惱又顛、又迷又亂,內心氣恨他,濕熱身子卻已放不開他。
「混蛋……混蛋……還回來幹什麼?這麼欺負人……算什麼英雄好漢……」她嬌唇胡嚷,再度被男人以熱吻封堵。
這一次,她不甘示弱地用力回吻回去,同樣吮得他舌痛唇腫,兩人野蠻地鬥了起來,而兩具身子也激烈交戰,著火般糾纏,直到夜已深深,直到水榭外月兒將落、風將暫歇,雅軒中驚掀而起的春浪才緩緩平息……
清晨,天光方啟,雪色中的「浪萍水榭」特別寒涼。
不擾仍沉睡著的人兒,寬肩厚背的高大男人從雅軒內靜謐謐地步出,隨意繫上的黑披風在他身後輕動,粗布背心露出兩條精壯粗臂,渾沒將眼下的寒冬瞧在眼底似的。
他才走出幾步,便瞧見一身金紅衫的姑娘佇足在廊階下,笑望著他。
「大姐夫怎地欺負起大姐了?」花余紅軟聲問,乍見故人,神情相當愉悅。
雷薩朗步伐略頓,黝臉抹過紅痕,有几絲狼狽。
他尚未出聲,花余紅已替他作答了。
「是了,大姐欺負你,所以你也欺負她。你儘管氣她、惱她,覺得不甘心,還是放不下她的呀……」她笑,綿綿軟軟。「大姐儘管也是氣你、惱你,覺得心有不甘,恨得要命,也同樣對你欲放不能放,欲忘不能忘,唉唉……你們倆互相折騰來、折騰去的,都不覺累嗎?」害她也被折騰進去,真無辜。
雷薩朗跨下長階,走到她面前,對於被猜透的心思,他不證實亦不否認,只端詳著花余紅略嫌蒼白的臉色,靜道:「我把你體內的相思迷毒解掉吧。」
花余紅先是一怔,繼而抿唇又笑,搖搖螓首。
「不用的,我不想解掉它。既是我心愛之人用再親匿不過的方式種在我體內,那就留著吧,這樣挺好的,我並不想解啊!」
這會子換雷薩朗怔住了。
他深深瞅著她,似乎有些明白。想到他心口上的那個女人,那女人也同樣用了某種再親匿不過的方式,往他體內刻劃。
他其實也中了迷毒,無形的毒,當真是又氣又惱,不甘心到了極點,卻還是割捨不下,因一顆心早就被人掌控,往哪裡躲都是徒然。
「解藥我會取來給你,受不住就服用了,別硬撐。」他道。
花余紅仍是笑,似乎解不解體內迷毒也不是多要緊的事,卻問:「大姐夫最後仍要離開,不留下來嗎?」問得有些兒一語雙關。
雷薩朗無遲疑地道:「我仍是要走。最後定要把你大姐一併帶走。」不管她跟或不跟。
花余紅聞言眨眨美眸,柳眉兒飛挑,聽出他話中的力道,不禁笑濃了。
他再次舉步,正欲躍上昨夜駕船來此的輕舟,身後的人突然又喚住他。
「大姐夫——」
他側首。
「你要小心呀!」
「小心什麼?」蹙眉。
「小心別把大姐惹得太過分嘍!真讓她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話,依大姐的脾性,定是豁出去了,非得與對方拚個你死我活不可,屆時怕要干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兒來。所以,大姐夫自個兒還是好自為之了,見好就收,別拖太久。我恭祝大姐夫,嗯……一切順利,手到擒來吧!」
雷薩朗五官一綳,銳目細眯,有種不太妙的惡感隱隱在左胸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