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游二爺暴躁了!
暴躁到渾身熱血往腦門沖,五臟六腑像遭大火狠狠炙過。
但他周身上下、由內到外明明這般火爆了,卻有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心緒將他扯住,讓他一時間沒敢妄動,沒暴躁又火爆地衝進廣豐號或穆家大宅,將那個無賴又混帳的穆大少揪將出來。
她絕對是想嚇他!
她聽去他的秘密,如同他清楚她的,但他是講義氣、守節操,盜亦有道、肯為朋友兩肋插刀,有所為又有所不為的正人君子,反觀她穆大少,她、她她……沒心沒肺、沒臉沒皮,知道他的痛處還故意往上頭踩,她無賴!
家裡老太爺的八十大壽美好收場,這兩、三日,他表面仍是那個放浪不羈、磊落瀟洒的珍二,時不時地逗老太爺哈哈大樂,與兄長對飲暢聊,並萬般期待嫂嫂腹中的侄兒或侄女呱呱墜地……他狀若尋常,實則內心波濤洶湧,萬分激狂。
他被強了!
他想把她當「兄弟」,她卻使強對他!
「案發」那一天,他都不知傻傻待在那內房角落罰站了多久,身軀僵直,四肢百骸彷彿遭惡咒定住,偏偏嘴熱到發麻,她的小舌在他峻唇上留下氣息,那樣淡、那樣細微,卻絲絲融進他唾津里,害他……害他……
邪思被喚起!
於是夜中入眠神思不定,他的夢中之夢,幻化出一道長衫闊袖的飄逸姿影,高束的絲搖曳風雅,那張清麗的臉蛋屬她。
她步步生姿、步步為營、步步令他驚心,朝他而來。
她幾乎破他功底,光憑一個亂七八糟的夢中夢,讓他蓄養多年的童身不自覺脹到疼痛、硬如熱鐵,險些夢泄。
可恥啊可恥,他可恥,她較他更可恥!聽他喊「娘子」她就彆扭,卻敢強親他,還在夢裡對他……這樣那樣的!
真要說,當日那場「漢女出嫁牧族漢子」的婚禮,為求逼真,方方面面都做足功夫,他游二爺當著眾手下和牧族朋友面前,確實與穆大少跪拜過天地,並在牧族長老的親證下夫與妻三次交拜,還殺豬宰羊宴請所有賓客。
所以穆大少不是他娘子還能是什麼?!
她只許州官放火亂親他,不許百姓點燈讓他喚娘子,豈有這個理?
總之……就是……想過又想,想不通就拚命想,深思過後,之前那說不出、道不明的心緒勉強算通,他決定了,他要跟她沒完!
今晚夜涼如水,月色清朗,實非幹什麼偷偷摸摸勾當的好時機。
但某人仗著藝高人膽大以及一顆火爆到快要炸裂的心,硬是溜進養著護院輪班守備的穆家宅第。
大戶人家的家宅格局約略相同,他避開護院,迅速往各主要院落溜轉了一遍。在正宅東翼一處清幽院落探到熟悉人語,他悄然潛近,隨即隱身在雕花木柱與壁角形成的暗影里,從窗縫覷進。
是穆家長輩所住的雅院。
室內,一名丫鬟悄悄掩去呵欠,取來剪子小心翼翼剪短燭芯,一名中年美婦安靜佇立,而穆大少就挨在軟榻邊,為坐卧在榻上的長輩親奉湯藥。
游石珍立時想到她為娘親上游家討「雪江米」之事。
此時榻上的穆夫人猶見病容,穆容華一匙匙仔細喂葯,邊喂邊輕聲哄著,哄得穆夫人雖擰著眉,仍慢慢將葯喝盡。
「娘,來。」穆容華從韓姑手裡接來清水和痰盂,讓娘親漱去口中苦味。穆夫人漱洗過後還不願躺落,蒼白臉上卻見興奮之情,她緊聲吩咐韓姑——
「快,去把今兒個從箱底翻出的那件東西拿來,給華兒瞧瞧啊!」
「小姐,夜都深了……」韓姑有些為難。
「快去快去,華兒瞧了肯定動念,咱就要他動這個念啊。」
穆容華略感驚奇。「娘尋到什麼好物?」
「穆少啊……」韓姑一臉無奈,欲言又止的,最後在兩位主子的期盼下仍轉進側間,捧來一方形雪綢大包袱。
此時守上夜的丫鬟已被韓姑遣去外廳。
揭開雪綢方布,入眼的精緻大紅嫁衣讓穆容華陡然一怔。
「攤開!雲貞,快!快攤開給華兒瞧仔細!」穆夫人催促著韓姑,後者只得照辦,將大紅嫁衣整個呈現在前。
穆夫人拉拉穆容華的手,問:「覺得如何?」
「……很細緻,嫁衣上頭的綉紋和珠片配色好看極了,這是……娘的嫁衣?」穆夫人點點頭,陣光幽柔,在嫁衣上徐慢逡巡。「女孩子家的嫁衣總要自個兒綉成,這東西本是要留給你孿生姊姊作個式樣,可她……」頓住,似走神了,兩眼定定然,直到韓姑低低一喚。
她微地一凜,望著穆容華忽然笑開,語氣熱烈——
「你都二十好幾了,男大當婚啊,快跟娘說,華兒是否瞧上哪家姑娘?」
「娘……」終於明白韓姑方才在為難什麼。穆容華都頭疼得想扶額了。
穆夫人道:「你姊姊她、她總歸是個福薄的,她若見你成家了,有妻有兒,為咱們穆家大房開枝散葉,那她在那邊肯定也……也替你歡喜。你說是不?」
「小姐,咱們把嫁衣先收了,您該安睡,有話明兒個再說啊。」韓姑勸道。
「不、不行的,華兒的婚事不能拖,都這麼大了,他不娶媳婦兒,你要他死去的姊姊怎麼辦?華兒那時活下來,活著的是他,就是要他往後成家立業,要他扛這個擔子,不成親……怎成?怎麼可以……」
亂了一小陣,韓姑後來燃起曇花寧香。
安魂寧神的氣味侵潤室內,穆夫人漸漸松泛眉睫間的狂色,她被扶著躺落,睡下時五指仍揪緊穆容華的袖子。
「穆少,小姐她……」
聽得那聲憂喚,喚音中的憐憫欲掩不能盡掩,穆容華低低一笑……
「韓姑,沒事的,毋須替我憂心。」她拂好娘親微亂的髮絲,再掖掖她身上被子,終才起身離去。
沒有自己以為的那般強悍,淚還是潤濕了雙眸。
穆容華腳步一慣從容,離開娘親的寢間來到廊下小園,直到清清月光鑲透她的薄身,她才允許淚水滑下。
已許久不曾落淚,一旦動了念,解開禁令,真真要一發不可收拾。
而眸眶這樣熱、這樣濕,彷彿這般哭著,能一點一滴以淚穿透,去磨損壓在心頭的那方大石。
抓著闊袖用力拭淚,擦過又擦,袖子都濕濕糊糊,鼻子仍一抽一抽的。
淚難止,她似著惱了,還惱到跺腳,未覺自己這舉動看起來有多孩子氣。
待把一張臉弄得勉強像樣,甫旋身便狠狠驚住!
那人半身藏於花木形成的陰影里,一雙長目似今晚月光,清色映人。
而她認出那雙爍輝的眼睛屬於何人——游石珍!
又是他!竟然是他!
覷見她哭,他看得暢懷了嗎?
干起這種偷偷摸摸的勾當,他珍二的手法確實冠絕天下!
雪頰火辣辣熱燙,穆容華只覺羞恨難當,想未多想已箭步衝上,袖中五指攥緊,揚起便是一拳。
游石珍面頰生生挨上一記!
這一拳與之前她揍他的那一記相較,力道著實沉重。
他不是避不開,而是忘記避開,因她……她流淚了。
他沒想到她會哭,更沒預見她會哭。
她哭,自個兒躲起來,不想讓誰看到,可他偏偏尾隨而來,偏偏令他撞見。
他藏在暗處不敢輕舉妄動,胸內卻掀起陣陣波濤。
聽她啜泣,見她頻頻舉袖拭淚,再見她氣惱跺腳為難自己,拚命要自個兒回復尋常模樣……他傻住了,屏氣忘息,兩眼被深深牽制。
然後她發現他,沖他大步而來,揚袖揍人!
他沒法閃,亦無法運勁抵抗,儘管皮粗肉厚還是被揍得兩眼乍盲,一陣暈眩。
穆容華狠狠揮出這一拳,重擊之後,她手疼心顫,神識隨即清醒了些。
……她、她竟這樣火爆野蠻!
努力要回穩意識的樣子。
似聞幾名護院的腳步聲在左近響起,穆容華凜然一震,不待確認,她趨前扯他手腕,拉著便往園中某個方向跑。
游石珍完全隨她,畢竟這是她的宅子、她的地盤。
她領著他左彎右拐,大道不走專挑旁門左道,一路暢行回到她的「雪霽堂」。
一進自己的院落她倒頓住了,原來貼身小丫鬟還沒睡,尚守在屋前廊下,而屋中也已替她點起燈。
她愣住,下意識欲退,一路很乖順地被她扯來的游石珍卻動作了。
他俐落掙脫她的掌握,在她還沒鬧明白他的舉動前,他已無聲且迅雷不及掩耳潛至寶綿身後,出指點昏,並一把撈住軟倒的小丫鬟。
穆容華擰起眉瞪人,他卻一副「死豬不怕滾水燙、哥哥我任你瞪」的模樣。
「跟我來。」最後只得嘆氣,穆容華認了,遂領著他將寶綿抱進偏間廂房。
安置好小丫鬟,她逕自走回自個兒屋中,游石珍沉默尾隨。
然,當身後響起門扉合上、落閂之聲,她心頭小驚,回頭就見他步步逼近。
退退退,無奈她後頭抵著桌緣無法再退。
一室幽明中,他挨揍的頰面已瞧出有些紅腫,再與他似冰似火、辨不出底細的凌厲目光一觸,她因動手揍人而生出的罪惡感頓時消散不少,然胸中輕顫,卻也不願示弱。
想到他瞧見她哭,就……就很難板起臉、直瞪他不放。
「夜探穆府,珍二爺究竟有何貴幹?」她微撇開泛紅的臉,凶凶問。
游石珍面色遽暗,語調低沉。「你將穆行謹拉進這個局,暗中行事,那是信得過他了。但那天在穆家鋪頭,你與方仰懷玩的又是哪一套?」一些事當日未及看清,事後細細推敲,只覺其中頗有文章。
「我不是在玩。」
「是,你並非玩,是賭。」游石珍點了點頭,道出想法。「那封信,你認出信上的字不是穆十一的手筆,卻同時也認出可能是某人所為,你前思後想,決定大膽賭上一把,才會裝得一副可憐落魄樣向某人借銀調度,為求引蛇出洞。」
「我才沒裝可憐落魄」氣血一起,她又瞪人。
但他離得太近,她實難不去留意他的唇。
憶及當日對他的強索,她身子不由一軟,想撐住氣勢變得有些艱難。
游石珍哼了聲。「你最好裝個徹底。我家秀大爺已準備出手,因你挨了揍,你禾良妹子替你出頭,近來仍不肯搭理他,他不痛快,拖大伙兒下水,自然不會讓廣豐號痛快,他心黑手狠,最喜偏門搶攻,你好自為之。」一頓。「再說,穆大少別忘還有一位地頭老大,這是前有狼、後有虎的陣式,你想引蛇出洞,最好先想想如何破陣。」
他綳著一張臉皮,字字咬得清晰,穆容華聽得耳鼓輕震,方寸亦是。
「那地頭老大如若肯放棄這一次中間者所牽線的生意,改與我合作,為我所用,待事成,穆某必定奉上雙倍報酬。」她輕輕說,臉上熱度漸擴。
他望著她,瞳仁跳動,似按捺似斟酌,道——
「地頭老大不缺銀子。」
明知有陷阱,她仍跳了。「那他缺什麼?」
「就缺個娘子。」
穆容華吞吞唾津,袖裡的手才攥起,眼前男人竟又正經八百問——
「那天你使強,欺負我老實,親了我就跑,你都不覺愧疚?」
他老實?他……老實?!
「我問心無愧!」雪顏被紅潮染遍,穆容華衝口而出。
彷彿就為等她說出這一句!
她此話一出,眼前男人驟然向她逼來,她腰被緊攬,後腦勺被用力掌住,下一瞬,熱呼呼的嘴已含住她的唇。
火氣終於炸開,游石珍忍無可忍無須再忍,他狠狠將她扣在懷裡,以嘴還嘴,以親還親,仗著自己嘴闊、牙舌有力,他直接堵了她的口,牙齒是「狹路相逢勇者勝」,他勇過她,於是磕合間她節節敗退,被他的唇舌盡佔先機。
真真無法招架,穆容華徹底體會到男女間的力氣差距有多大。
他的吻亂七八糟,但生猛欲濃,勾得人渾身顫慄,而她,竟心顫得濕了眸眶。
終於放過她,他拔開熱麻的嘴,很聲低吼:「我也叫心無愧!」
唇,他喉中突然噎了噎,什麼狠話又都說不出口了。
「哭什麼哭?」
「我沒哭丨」她辯駁。
「騙誰?你躲進園子里哭得厲害!」
完全是他使慣的伎倆,問事總這樣突如其來,欲攻人不備。
穆容華倔著氣,抿唇不語,他卻頷首逕自道:「所以是孿生姊弟,弟弟夭折了,姊姊替代了弟弟。」
一雙清麗眼仁兒直勾勾向他,畏疼般發顫,令他左胸亦隨之綳痛。他忍抑下來,嘴角甚至勾笑,嘲弄道……
「你求的是什麼?依著旁人的意念變成另一個人,以為你家阿娘終有一日能幡然清醒,能認出你是誰,喚出你閨名,能真正待你好?」
「你……你懂什麼?!」
「我懂的的確不太多,卻知道你笨得可以。」
「你閉嘴!閉嘴……」
她哪裡笨?!哪裡傻?!
她把穆家廣豐號拓展至今日盛華,她跟人斗,鬥智斗勇亦要鬥狠鬥力,她這樣努力,夙夜匪懈,不敢忘懷自己的責任,她活下來的責任,活著,就是要振興家業,要鞏固大房家內家外,主權不能旁落。
「你的閨名?」他有力的指插入她發內,碧玉冠束起的青絲被他挑出好幾縷。她聞言一怔,浸染水氣的瞳心又顫。
他墨眉挑揚。「連自個兒閨名都記不得,不是笨是什麼……」
話未道盡,換他遭到咬吻。
修長柔軟的身子緊靠過來,兩隻闊袖攀上他的硬頸,將他的頭拉下。
她狠狠堵他的嘴,要多狠有多狠,口中嚐到血味,但她的唇舌卻也被反噬得疼痛火熱,都不知是誰被誰咬、誰遭誰侵掠。
事情不該這樣,但一把火狂燒熱烈,在心裡、在血肉中,神魂浸欲。
火燒得兩具未經人事的身軀周身通紅,帶怒氣的吻漸漸變軟、變得潮濕綿熱喘息陣陣,對彼此的慾念如此清晰,不想放手。
熾吻稍歇,他挺俊的鼻猶貼著她的,目中星火燦盛,緊盯著她。
「你要嗎?」嗓聲沙嗄不已。
穆容華沒有作答,神識狂了,方寸瘋鬧,她在他深吸一口氣、咬牙欲撤開的同時,緊緊揪住他的粗腕。
她拉著他跑進裡邊的寢房。
「你願跟我?」他反握她的手,胸膛鼓動明顯。
她心口突然縮疼,漾開一抹酸軟。
眼前男子高大粗獷,五官英氣勃勃,他舉手投足間瀟洒自信,但在男女事上,乾淨卻也莽撞,又似乎太單純了些……男女之間的欲,求一時酣暢淋漓,想要就要,想給誰就給誰,不好嗎?
清雅氣息噴拂他臉膚。「珍二爺,我混過青樓、逛過窯子,結識不少花街柳巷裡的鴇母嬤嬤和姑娘家,可你有嗎?」揚唇。「所以這事不是我願跟你,而是你跟了我。」
說得像她對男女之事多有見地似,游石珍抿唇瞪人,耳根大潮,卻又覺她青絲微紊,俊俏容顏透媚,那模樣竟好看到勾魂。
待想拉她入懷再狠親一通,她已主動靠來。
他一愣,唇就被吻了,軟綿綿的吻,然後是眼睛、鼻樑,還有他方才挨揍的頰面,她親過又親,而後再回到兩片峻唇。
他心跳暴快,一聲重過一聲,耳中隆隆響,那濕潤的、綿綿軟軟的舔吮和琢吻竟比適才激切熱吻更奪人神智。
他的腰綁被解開,褲頭松垮垮,腹部突然遭她秀長的指撩過。
還沒真真碰觸到,他背脊已驟然僵挺,結實的肌肉和筋理綳得條條分明。
「穆大少——」他羞惱低吼,探手去攬她的腰,挾著就往長榻上壓落。
穆容華一陣眼花,唇邊不禁盪出笑,待男人那雙大掌開始拉她衣帶、扯她襟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時,她氣息紊亂了,心跳跌宕又竄騰,輕輕的笑在他雙掌探巡下變成輕吟,她的身子亦僵硬,然後莫可奈何又軟下來,腿間顫抖抖的,酸軟莫名,燃箸火,泌著熱流。
「別小覷哥哥我!」他摘掉她的玉冠,徹底弄亂她的發,熱嘴埋在那一頭烏絲中,沖著她熱烘烘的耳朵宣示,怕被小看、被笑似,語氣挑釁又帶薄恨。
不……她半點不敢小覷他。
隔著薄薄布料,男人雄健之物抵在她腹上,沉甸甸,熱意驚人。
她受不住如遭蟻咬般微微扭動腰肢,便見他擰眉低哼,那團硬火像也跟著發顫,一下子變得更沉、更挺,布滿威脅。
衣衫盡褪,纏胸的素巾層層圈裹,她聽到清脆裂帛聲,胸前陡涼。
他的手胡亂撫摸她,鬧得她既癢又熱,雙陣霧蒙,可當他低首下來,時重時輕咬她雪嫩胸乳,她激顫低吟,手急切地鑽進他敞開的衣內,拚命要靠近他、再靠近,要裸裎相擁,要更深、更深地切進彼此。
「穆大少,當日那件嫁衣里,你是解開了胸纏的,是嗎?」揉著微鼓的嫩乳,美好的膚觸讓他指尖發顫,問聲含著濃欲與火氣。
她突然發動奇襲,翻身將他推倒,跨坐在他熱呼呼的健軀上。
「珍爺話似乎多了些,令人不耐。」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他沒讓騎在身上的姑娘囂張多久,大掌扣她纖腰來一個翻壓,再次奪下掌控。
「我話多?好啊,那不妨再多說一些。你是五臟少四臟,徒生一顆膽嗎?要你進賊窩二話不說就進,你一個大姑娘家,還袒胸露乳的就去了!」
穆容華勾住他的腰,努力瞠開迷濛的眸。「誰袒胸露乳了?那賊窩,你……還是你要我去的!」
「那你可以沖著我吼,說自個兒是黃花大閨女,叫我吃大糞去!」
這男人揪著事又想氣人,穆容華使勁槌他厚胸一記,一雙玉腿卻愈發勾緊他。
她扭擺腰臀,讓那男性生氣勃勃的硬燙抵上她已濕淋一片的腿心,她聽到他隱忍的悶吼,察覺到他渾身緊繃,她腹中更是酸軟難耐,輕喘間腰微抬,將他貼得更緊,幾將厚實前端完全納進。
「穆大少,你自找的!」嗄吼了聲,他壓著她已順勢頂入。
他本不想粗暴莽撞,但兩人從開始的糾纏就如一場角力,他悍她更悍,他心驚她衣衫下的素腰纖弱、雪身似易碎琉璃,想放緩、放輕、放柔,她竟更強、更悍、更沒臉沒皮。
說他令人不耐?!好,極好——
穆容華曉得這事肯定要痛,也……確實很痛,她抿緊了唇瓣也沒能忍住哼疼,就細細碎碎逸泄,一時間綳著也乖了,不敢亂動。
惡霸般壓上她的男人此時亦止了勢。
他埋在她裡面,灼燙氣息和體熱包圍她,耳中除了自己亂無章法的心鼓和呼吸聲,彷彿也聽到他胸內傳出的擂響。
痛漸緩,她掀睫去看,見他亦綳著面龐凝望她,那黑得發亮的眼睛像能看進她神魂底蘊,惹她心悸心動心痛。
「游石珍……」顫顫的指撫上他的臉,有什麼涌至舌尖,但她不知能說什麼,就是喚著,似也只能喚著,而所有的所有,都交給這肉軀吧,任憑紅潮侵染,慾念勃發,她要,要他,要他來要她。
她眸中潮濕,身下亦濕濕漉漉,酸軟的腿倔強夾緊他,腹中不自覺收縮。
游石珍面龐竄紅,五官驀又繃緊,兩手發狠將她抱住,力道之重似要把她按進自己血肉里。
抵著她輕布細汗的額,他恨恨的、沙啞吐語——
「穆大少,你定要跟我斗嗎?」
她十指掐入他光滑溫暖的肌理,嘴上無話,腹內卻又縮動一下,故意絞他。
這挑釁之舉太明顯!
游石珍牙一咬,黑了心,道義放兩旁、修理姑娘擺中間,不再「打不還手」!
他問她是否猶記得自己閨名。
那其實是無須存在的名,已許久、許久不被喚出,久到如今去記,僅覺陌生。
這一夜,全武行般的抵死糾纏,既痛又無比酥麻,痛有盡頭,撩撥心魂的麻癢卻如萬蟻蝕心,她任淚奔流,緊緊攀附一具悍猛的男體尋求解脫,她與他血肉交融,將他緊絞包裹的同時,亦被他強大的氣場密密籠罩。
像被狠狠淘盡,由里至外,也似被仔細憐愛了,恣意任情過後,柔身處處酸疼、點點紅潮,稍一動就從腿開一股刺麻。
夜盡沉,天未白,燈火早燃盡,簾內一榻倶黑。
赤裸伏在偉岸身軀上,耳際是男人漸穩的心音,腰上仍被一條鐵臂輕環。
他的喘息輕卻沉,幽深有力,男人僅沉默著,彷彿與她一般,對兩人之間的事皆有些驚駭、有些摸不著頭緒、有些不知所措。
然處在黑幽幽的小小天地里,像也無需多說什麼,終歸是男歡女愛、你情我願,如此而已,而一些以為一世難以碰觸、不能道出的事,倒在黑暗的保護層下,能被淡淡開啟……
「姊姊替代了那個早夭的弟弟,弟弟名字便是她的,哪裡還有其他名字。」此話一出,她感覺環在腰上的手驀地收緊。
她在黑暗中極淡勾笑,因有人能傾聽她心底事。
她幽然又道:「一雙孿生姊弟,雖分了男女,但兩人打小感情要好,身姿與長相甚為相像。性情上,弟弟文秀可愛,姊姊倒較弟弟調皮,常換上弟弟衣褲扮作男妝,故意去鬧家裡仆婢、捉弄夫子。」
腰側略怕癢,男人的粗指有意無意輕挲而過。
她細細一顫,更往他臂彎里鑽。
她的兩腿與他的交纏,連薄被也來湊一腳,當真糾在一塊兒了,她懶得去掙開,正嘆息間,聽他淡淡問——
「弟弟出事那一日,姊姊恰又扮成弟弟模樣嗎?」
她突地栗顫,男人手勁猛然加重,將她按在自個兒身軀上。
小口、小口呼吸吐納,吐出胸內綳痛,她輕嗓低微……
「小姊弟八歲上,孩子的娘親帶著兩孩子上姥姥家,時值正午,馬車經過一處清溪白瀑,白瀑水勢不大,底下匯成水澗……那小姊姊鬧著要下車玩水,娘親拗不過她,遂令馬車停下,令隨行婢子們先取出小食和果子備上,以免孩子玩到肚餓。」抿嘴潤潤唇,然聲中仍帶無盡澀意——
「小姊姊拉著弟弟踩進水澗里玩,那地方淺淺的,而後她領弟弟越往那座小瀑底下去,那兒有幾方大石形成一個隱密所在,水流急些,但好玩多了,她能聽到娘親和貼身婢子們說話聲音,娘喊著要她當心些,她還揚聲冋應,然後是弟弟那時清亮的笑聲,那樣好聽,聽著都想跟著笑——
「後來,那小姊姊玩到肚餓了,逕自上岸,見弟弟尚在小瀑底下,她作弄心思一起,就去搶弟弟下水前、脫下擱在大石上的外衫和靴襪,件件往身上穿戴……弟弟一見著急了,腳下突然踩空……」
靜下,似那時之事再現眼前,她說不出話,他又輕撓她腰側,令她瑟縮。
「那座小白瀑底下有伏流,是嗎?」語調徐緩,將她的神志拉回。
「……嗯。」
「小姊姊喚人來救了嗎?」
埋在他肩窩的腦袋瓜輕蹭搖動,片刻才模糊有聲——
「我……我見他……他沒浮起來,我跟著又跳下水……我想拉他上來,他腳不知被什麼吸纏,我拉他,卻怎麼也拉不動……水裡,他張眼望我,很怕很怕的模樣,我一直看他,一直看著,我以為只要死命拽住他就好,根本不知自己何時放了手,待張眸醒來,是咳醒的,娘的貼身婢子……韓姑正幫我壓腹揉胸地控出水,娘瘋了般在水澗邊哭嚎,沒有……沒有尋到弟弟,他被地底伏流卷了去,殷叔只來得及拉我上岸,沒能救到他,地底的水不知通向何方,什麼都找不到……」
她終將自己帶進事件中,而非以「小姊姊」代稱。
既是親身所歷,心緒更難遮掩。
她抖得如雨下飄搖的一葉浮萍,氣息寸長寸斷,牙關發出格格細響。
倏地,她敏感腰側遭到攻擊,男人絕對故意,幾下捏挲整得她瞬間成跳蝦。
她驚叫出來,齒齦一陣酸疼,才知不自覺間將牙咬得有多緊。
察覺他想故伎重施,她兩手忙著格擋,下一瞬,人被他翻身制伏,他雙肘撐榻順勢壓住她如扇攤散的發,下身置在她柔嫩腿間。
她沒能咬住吟喘,素身大潮,滿面通紅。
他的眼在暗中閃亮,顯得故意且得意,她努力端起氣勢瞪他,他兩眼眨動,有柔軟的什麼在黑瞳里浮蕩,她忽又臉熱。
「穆容華,你自覺對不起誰,辜負了誰,是不是?」
她怔然,卻覺他低沉語調亂入人心,要逼她霧濕雙眸。
他再問:「因為對不起誰,辜負了誰,心裡罪惡,也就不允自己海闊天空。」略頓,「戴上層層枷鎖,藏住自己,你是這樣活著?」
她微微硬氣,硬擠出聲音。「……這樣,沒什麼不好。」
只要她還是穆容華,穆家大少,娘的心病便得以安撫,爹費盡心血經營起來的廣豐號招牌,亦能安穩留在她手中,只要她是男兒身,族中長輩們便無藉口拿捏她。
那雙深瞳將她看了許久,久到她都想抬手掩住那令人心悸的注視。
她發現他正咧開嘴笑,白牙在一榻漆黑中咧出淡光。
「穆容華……」他懶懶喚她。「你說人一生不過短短數十年,幹麼跟自個兒過不去?哥哥我若對不住誰,就只好對不住誰,沒留意辜負了誰,只好算那人倒楣,遭我辜負了,要活嘛,就活出點兒滋味,倘是你甘心情願走你的路,那確實沒什麼不好,但你就是你,你沒替誰活著,活著的是你自己。」
她原被他的話繞得有些昏,然定神一想,忽而心凜。
他其實看出她的處境……
他要她活自個兒的,即便是「穆大少」的身分,亦是為自己活,不為誰。
她想,她還做不到他的豪放瀟洒,但秘事說與他聽,娓娓便能道出,竟覺盤踞在內心底層十多年的深寒重露淡了淡,似被風拂開一角。
「珍爺曾對不住誰?又曾辜負過誰?」方寸暗動,她勉強抑住,吐納間儘是他陽剛爽冽的氣息。她見他白牙又閃。
「唔……這事可不好說,但若認真數出來,怕屆時還得殺你滅口,如此一來,我對不住的人的名單里又要多你穆大少一個。」
一副弔兒郎當樣,她被他逗笑,未笑出聲,僅淺淺動了唇角。
「那穆家廣豐號欲與地頭老大合謀共事一事,珍爺可好說了吧?」
「唔……這樣吧,待見到地頭老大,我絕對幫穆大少問問他的意思。」一副舉手之勞、施恩不望報的口吻。
這人……才覺他有那麼丁點兒可愛,下一刻又恨不得捏他幾把。
她真動手捏了,同樣掐他腰際,無奈他皮硬肉更硬,且不怕癢。
他還伸展腰臀大方供她掐捏,然他這一拔背沉腰,熱硬部分更親昵擠壓過來,擠得她又哽了氣,耳畔一熱,足他灼灼吐息……
「為何肯與我做這事?」
聽清他所問,她忍著羞澀穩聲道:「能破珍爺的童子功底,我也不算吃虧。」
見他的雙目瞠圓,眼仁兒一顫,她稍覺解氣,一張嘴銳不可擋——
「再有,你家秀大爺哪日若得知是我上了他家兄弟,將不知是何表情?」
「你、你什麼?!」峻瞳竄火苗了。
「我什麼?」
「你上誰?!」火苗變火把。
「你。」
「你上我——」粗聲吼。
「是啊,是這樣沒錯。」很認同點點頭。「珍爺一路磨磨蹭蹭令人不耐,最後穆某隻好將責任一肩扛起,把你辦了。」
游石珍被她顛倒黑白的嘴給坑了!
這女人——既令人心軟又讓人恨不得一把掐碎了事,怎麼他對她真就……真就是……
究竟是如何?他一時竟也道不出個所以然,只覺火大,而火大到最後,大火終於燎原!
「誰上誰,你給我弄清了!」
初識風月,心想姑娘家肯定不好受,他原是憐她,兩人的頭一遭他並未完全盡興,丹田之火猶騰,可越對她讓步,她越是步步進逼。
他發狠,一臂甫抬高她膝窩,她柔腰卻已主動抵上,納進他。
忍疼似的喘叫盪進耳中,他火氣依然高漲,心倒被叫軟,動作不禁放柔幾分。
「游石珍……游石珍……」
激切熱愛之際,十指在他肩頸與背膀上留下道道痕迹,紅唇一聲聲吐出他的名,那吟叫聲帶欲含情,欲濃烈,情隱隱,一切皆想讓他要她、給她,亦想他酣暢淋漓、要他不悔……
終於啊終於,他的純然童身盡破在那緊窒濕熱的深處。
他紮紮實實得到她,也給了她最完整的全部。
而追根究柢,到底是誰上了誰,應也無解啊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