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久美·光之寂寥(1)
森林裡最後一隻鳳凰高居眾禽的塔頂,享受無限風光。
可鳳凰內心寂寥無比,它的翅膀受傷了,沒有辦法飛起來。如果有光就應該飛向天空,才能擺脫翅膀的孤獨。鳳凰夜夜在森林上空悲鳴,乞求能再次飛上天空,離太陽更近一些。
終有一日,神靈聽到了這誠心的乞求,治好了它的翅膀,讓它可以再次飛向天空。
得償所願的鳳凰不顧一切地往天空最高最遠處飛去,它離夢想中的太陽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於,鳳凰被太陽的炙熱點燃,羽翼燒成熊熊火球。地上的孩子指著天空問:「媽媽,你看,那是流星嗎?」
天空中的鳳凰在羽翼化作灰燼前咽下最後一口氣,眼淚化成雨滴。
原來離夢想的光芒太近,也會灼傷自己。
「久美!不要跟他走!下來啊!」
「久美!不要!」
不顧姐竭力的呼喚,我緊握著小七的手跟著他跳下了窗檯。大風在耳邊颼颼而過,三層樓的高度對小七來說根本就是小Case,我們像貓一樣輕盈地著地。
「久美小姐!久美小姐!」
「久美小姐!你要去哪裡?等等我們!」年邁的管家在樓梯上跌跌撞撞,身後跟著一大幫驚慌失措的傭人。
看到管家快跌倒的樣子,我不忍心了。
「怎麼?」小七與我的目光相觸,「你後悔了?」
「沒有。」
「嗯,那就好。」他拽緊我的手,下定決心望向遠方,「誰都不能後悔!」
當晚,我們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布拉格。
這裡是被神庇佑的城市。金色的屋頂在夜色中起伏連綿,城市溫暖甜美的外表下孕育著未知的激烈。沒有心思欣賞這裡絕好的風景,我忐忑不安地跟在小七身後。身形高大的他步幅很大,急匆匆趕路時我只能一路小跑才跟上他的速度。最讓我心焦的不是這傢伙的急性子,而是他的沉默。
從跳下窗檯直至來到布拉格,這小子一路都保持沉默。我小心地揣測他到底會不會帶我去見朔月,朔月現在是在紅人館嗎?
「花久美,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嗯?」
「跟我去布拉格。」
「為什麼?」
「因為我要你救我哥。用你的命去換。」
當我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將自己的命運交到他的手心后,他卻隻字不提到底要我怎麼救朔月。
很快,我們來到了布拉格廣場邊。據說這看似破舊的廣場下暗藏著一座神秘會館——布拉格紅人館,紅人館的使命是醫治人們心靈上的傷口。只要找尋到隱藏布拉格紅人館秘密的那首歌詞,或是用血液喚醒沉睡在整個布拉格廣場之下的秘道,就能開啟通往紅人館的大門。
小七抬頭看一眼廣場邊的月曆鍾,眉間的深霧愈加濃烈。晚風撩起他的額發,那雙眼睛里蕩漾的美麗光澤比星光更加奪目。
「可惜你是玩偶,子夜之前不能進到紅人館。」這小子料定我不會逃跑,他指了指伏爾塔瓦河邊的白色長椅,「你在那裡等我。」
「那你呢?」
「我跟你又不是朋友,需要向你交代行蹤嗎?」他語氣冰冷,丟下我一個人轉身離開。我默默地走到長椅邊坐下。
鐺——
鐺——鐺——
身後教堂的鐘聲打破了廣場的寂靜。
「叮咚叮咚……」有人在背後把我的頭當成門鈴摁。
「羽野?」我下意識地以為是他。
轉身後果然看到一張俊美的臉,笑容邪得一塌糊塗。可他並不是羽野。來人敏銳地捕捉到我神色中的失望。他嘴角飛快地掠過一抹桀驁的笑,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你是……玩偶?」
什麼?
腦袋裡嗡的一聲炸響,我結結巴巴地指著他的臉說:「你你你……你怎麼知道?」
他到底是誰?一般人怎麼可能知道我是玩偶?
「別這麼緊張。」
神色緩和下來,他嬉笑著揉揉我的頭髮,裝出一副很靠得住的樣子,語氣輕柔地說:「羽野?羽野是你什麼人呢?既然來到布拉格就不許想別的帥哥哥了哦,只許乖乖地想我。」他的眸子是柔軟的紫色,透露著某種神秘的訊息,「還有啊,你果然是跟他說的一樣神經很大條。既然是個玩偶就要學會隱瞞自己的身份,剛剛我一說你是玩偶,你的神情馬上就出賣了你的身份。這樣子怎麼能行呢?」
「你你……你到底是誰?」我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個陌生人。
金色短髮,紫色的幽深眼瞳,笑起來令人窒息的邪氣……
對方壞壞地笑:「別管我是誰,我可不想又拉一個可愛的女孩跳下愛上我的火坑,啊哈哈。聽說玩偶要麼容貌美得驚人,要麼智商很高。來來來,哥哥給你測測智商,問你啊——誰是世界上最黑暗的動畫人物?」
「最黑暗的?」我撓頭,「呃?是什麼咧?」
「笨蛋,當然是機器貓。」
「為什麼?」
「因為它伸手不見五指。」他得意地說,「那我再問你,世界上最喜歡幫助別人的動畫人物是誰?」
「超人?蜘蛛俠?反正不是你。」這次我學乖了。
「當然不是我,我這麼帥。」他嬉笑著公布答案,「笨蛋,還是機器貓。」
我眉毛一歪,糾結地問:「怎麼又是它?」
「因為它總是伸出援(圓)手。」他剛伸出自己的爪子,就被趕回來的小七一拳砸在肩膀上!這傢伙痛得回頭狠狠瞪了小七一眼,「喂!幹什麼下手這麼重?」
「原千曜!你找死啊!我哥的女人也敢調戲?」小七的語氣沒得商量。
「開開玩笑嘛……」
「對你這種人,就是不能手軟……」小七瞥他一眼,把我擋在了身後。這個動作真讓人充滿安全感。我好奇地指著這個金髮的陌生男生問他:「他是……千什麼來著?」
「別問別問,真正的帥哥是不隨便留名的。一會兒到紅人館后你就知道了。」男生神秘地一笑,「不打攪了,我先去找真夜。」然後他俯下身,在燈光下變成一隻雪豹,倏忽消失在迷離的夜色中。
「他他他……他是豹子還是人?」我結結巴巴地問小七。
「你很啰唆。」他擺出一張臭臉,自顧自地走到布拉格廣場中央。不知不覺間時鐘已經指向午夜十二點,遊人和生意人早就散盡,偌大的廣場上鴉雀無聲,只有我和小七佇立在廣場中央。
夜晚的風聲劇烈,我們像兩隻無處可落的蒼鷹,小心翼翼地在布拉格廣場上空盤旋。
「我們是去紅人館嗎?在哪裡呢?」我四下環顧。
「跟我走。」他拽緊我的手臂。話音剛落,我們頭頂的天空突然裂開巨大的口子,絢爛的光芒像瀑布從雲端飛流直下,在天與地之間連起一片光之通道。
那光線不斷變換顏色,從赤紅到橙黃到蒼白,精靈般地竄動。我只覺得身子猛的往下一沉,剛剛還完好無損的地磚突然啪地碎裂,巨大的空洞把我們「嗖」地吸了進去。
「嗬……」倒吸一口冷氣,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看似平常的布拉格廣場之下居然隱匿著這樣一條暗河。湍急的黑色河水席捲著世間的愛恨直往冥王哈迪斯的宮殿奔騰而去。兩岸花香迷離,如火如荼的彼岸花鋪滿整條通往往生之門的路。
「這條河叫忘川,喝一口忘川的水,就能忘記前世的一切。但如果聞到彼岸花的香氣,消失的記憶又會被重新喚醒。」
「我們要去的地方就在那裡。」小七指了指前方,我循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遙遠的花香深處有一座古老的宮殿若隱若現。
那就是紅人館?
心臟漏跳一拍,我抓住小七的衣袖緊張地問:「朔月在不在那裡?我想見他!」
他回身緘默地凝視我的眼,突然甩開我的手,兀自走在前面。
「去了你就知道了。」
「噢。」再細問他也不會鬆口,於是我忐忑不安地跟在他身後。經過一處坍塌的小弔橋時,小七不費吹灰之力就跳了過去,我害怕地止住了步子。
「喂,花久美,你發什麼呆?過來。」
「可是……」怎麼辦?這有兩米吧?我怎麼跳得過去?
嘩啦啦……
腳下的黑色河水一往如昔地奔騰而去,浪濤中夾雜著彼岸花魅惑的香味。
直覺告訴我這河水裡暗藏著危險。沉默走在前方的小七察覺到我沒有跟來,他在對岸朝我伸出右手,語氣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溫柔:
「勇敢點。你只要跳過了三分之二的距離我就可以接住你。」
「可是……」
「別可是了,相信我。」
「嗯。」喉嚨里哽咽著謝意,我探出身子看了看對岸的他,然後鼓起勇氣跳出去。
他會接住我的,他一定會接住我的!花久美,不要怕。
就在兩人指尖相觸的剎那……小七突然收回了手,剛剛眼神里的溫柔完全不見了。他像個陌生人般冷冷旁觀,不但不救我,還要順勢推一把。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失去平衡的我瞪大眼睛,看著小七臉上冰冷的沉默……然後身子一偏,栽入了幽黑不見底的河水中!
根本不會游泳的我直直地往下沉,無數黑色的水徑直灌入鼻腔、口腔,大腦瞬間缺氧,思維放空。
「小……七!」竭力伸出水面的手被洶湧而來的浪壓了下去。
為什麼要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