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十一

夜幕下從巴格達北部的長途汽車站到曼蘇爾區的蘇聯使館一等秘書的住宅要走

很長一段路,但馬丁喜歡走這段路。

其一,他已經坐了兩次長途汽車,從魯特巴到首都的行程有240英里,而且不

是豪華大客車。其二,步行可使他再次感受到這個城市的氣息,自他作為一個13歲

的少年登上赴倫敦的客機起,他已經二十四年沒見過這個城市了。

巴格達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記憶中的這個城市具有濃郁的阿拉伯風

貌,市區範圍要比現在小得多,房屋主要聚集在里薩法的底格里斯河西北岸的沙克

奧馬區和沙頓區,以及在卡奇的橫跨河流的阿拉姆區。這裡的內市區曾經是最熱鬧

的地方。在這裡的大街小巷。農貿市場、清真寺和清真寺的尖塔映出的輪廓使人們

回想起他們對真主的崇敬。

二十年的石油收益給巴格達帶來了縱橫交錯的公路網,過去的開闊地上建起了

一座座上下行立交橋和互通式高速公路立交橋。小汽車已經大量增加了,摩天大樓

拔地而起,直插夜空。

當他走過長長的拉比亞街到達曼蘇爾時,他差一點沒認出來。他回憶起曼蘇爾

俱樂部周圍的大片空地,以前,他的父親曾經帶著全家去俱樂部里過周末。曼蘇爾

仍然是一個上流社會的郊區,但空地上已經建起了街道和住宅,供那些消費得起的

人居住。

他經過了哈特利先生的老舊的預科學校,他曾經在那裡上過學,下課時曾與他

的小朋友哈桑·拉曼尼和阿卜德爾卡里姆·巴德里一起玩耍,但在黑暗中他沒能認

出那條街道。

他知道哈桑現在從事什麼工作,但對於巴德里醫生的兩個兒子,他差不多已有

二十五年沒聽到音訊了。那個小弟弟奧斯曼很喜歡數學,不知是否當上了工程師?

他不得而知。還有阿卜德爾卡里姆,曾經獲得過英語詩歌朗誦大獎——他是否成了

一名詩人或作家?

如果馬丁以特空團的方式行軍,即用腳跟和腳尖行走,搖擺肩膀以協助雙腿的

運動,那他只要用一半的時間就可走完這段路程了。他也許已被提醒過,像在科威

特的兩名工程師那樣,「你們也許可以穿得像阿拉伯人,但你們走路仍像英國人」。

但他腳上的鞋子不是行軍靴,只不過是繩底的帆布涼鞋,是一個貧窮的伊拉克

下等人所穿的鞋子,所以他弓著肩、低著頭、拖著腳步向前行走。

在利雅得時,他們已經給他看過了最新的巴格達市區地圖,以及許多從高空拍

攝的照片。這些照片已經放大了,再用放大鏡觀察的話,還能看到圍牆後面的花園,

分辨出有財有勢的人所擁有的泳池和轎車。

所有這一切他都已經記住了。他向左轉彎進入了約旦街,剛經過雅穆克就右拐

進入了那位蘇聯外交官居住的林蔭道。

60年代時,在卡賽姆和追隨他的將軍們的統治下,蘇聯在巴格達佔據了有利的

地盤,假裝擁護阿拉伯的國家主義(因為它看上去是反西方的),而實際上努力想

把阿拉怕世界轉變為社會主義。在那些年月里,蘇聯使館在大院外面購買了好幾處

住宅區,因為大院已經容不下日益膨脹的工作人員,作為許諾,這些住宅及其地皮

也被視做蘇聯領土對待。這個特權甚至連薩達姆·海珊也從來沒有廢除過。直至

80年代中期,情況更是如此,他的主要武器來自於莫斯科,且六千名蘇聯軍事顧問

培訓了他的空軍和裝甲兵,並為他們配置了俄羅斯裝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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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丁找到了那座別墅,並從門邊的一塊小銅匾上辨明這是屬於蘇聯使館的一處

住宅。他拉了一下大門旁的那條鐵鏈,然後等著開門。

過了幾分鐘,大門打開了,出現了一個穿著白色服務員制服的。粗壯的、理平

頭的俄羅斯人。「誰?」他問道。

馬丁用阿拉伯語回答,那是一種與上司說話的哀求者發出的嗚咽聲。俄羅斯人

皺起了眉頭,他拿上那張身份證,用阿拉伯語說了聲「等著」就關上了大門5分鐘

后他回來了,招呼這個穿著沾滿塵土的袍子的伊拉克人穿過大門進入前廳。他領著

馬丁走向通往別墅主門的台階。走到台階底下時,一個人出現在上面。

「行了,我來處理這事。」他用俄語對他的男佣說。那男佣怒目盯了阿拉伯人

最後一眼,然後走回屋裡去了。

蘇聯大使館一等秘書尤里·庫利科夫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職業外交官,他已經對

於來自莫斯科的命令大為光火,但也不得不服從。顯然剛才他正在吃晚飯,因為此

刻他的手裡抓著一塊餐巾,邊走下台階邊用它擦嘴。

「這麼說,現在你來了。」他用俄語說。「但是你聽著,如果我們必須玩這個

字謎的話,那麼就玩吧。可我本人與這個毫無關係。明白嗎?」

馬丁不會講俄語,他無助地聳聳肩用阿拉伯語說:「請您用阿拉伯語說好嗎?」

庫利科夫傲慢地轉換了語言。馬丁明白了:具有諷刺意義的是這位蘇聯外交官

真得以為他的不受歡迎的新職員是一位俄羅斯同胞,是由在莫斯科的盧比揚卡硬塞

給他的一名克格勃特務。

「噢,好吧,你想用阿拉伯語談話也行。」他試探性地說。他也學過阿拉伯語,

但說起來帶著濃重的俄語口音。如果被這個克格勃間諜指認、揭露出來,那他真得

是倒了大霉。

於是他用阿拉伯語繼續說下去。

「身份證還給你。這是我奉命為你準備的那封證明信。好了,你住到花園盡頭

的那座棚屋裡去,保持地上的乾淨,按廚師的吩咐去購物。除此之外,我什麼也不

想知道。如果你被抓住,我什麼也不知道,只不過是發善心收留了你。現在,去忙

你的事情吧,把那些討厭的母雞處理掉。我可不想讓雞鴨弄髒我的花園。」

有點風險,當他轉身去繼續他那頓中斷了的晚餐時他痛苦地想到。萬一這個笨

蛋因為淘氣而被抓住,那麼秘密警察很快就會知道他是一名俄羅斯人,而且說他是

偶然成為一等秘書的私人職員與在底格里斯河上舉辦一次溜冰晚會一樣站不住腳。

尤里·庫利科夫私下裡對莫斯科很有意見。

麥克·馬丁發現他的居所緊靠著四分之一英畝大的花園的后牆,是一間平屋,

裡面有一張小床、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在一邊的牆上有一排鉤子,房間一角有一

只嵌在架子里的洗臉盆。再觀察一番后發現屋子附近有一個便池,花園牆上有一隻

冷水水嘴。衛生條件顯然是最基本的,而伙食想必是由別墅後部的廚房門供給的。

他嘆了一口氣。利雅得郊外的那座房子似乎很遙遠。

他找到了一些蠟燭和幾盒火柴。在昏黃的燭光下,他把毯子掛在了窗戶上就開

始用他那把摺疊小刀在粗糙的地磚上工作了。在水泥縫上抓扒了一個小時后,他揭

起了四塊地磚,又用在附近盆罐棚里找來的一把泥刀挖掘了一個小時后,他在地上

挖出了一個洞穴,然後把他的無線電收發報機、電池、錄音機和衛星天線放了進去。

把泥土和唾沫的混合物填人地磚之間的隙縫后消除了他的挖掘作業的最後一絲痕迹。

午夜前,他用小刀割去了雞籃的假籃底,讓糞土沉入到真正的籃底,這樣4英

寸空間的痕迹就消失了。當他工作時,母雞在地上到處扒食,希望能找到實際上並

不存在的穀粒,結果只找到並吃掉了幾隻臭蟲。

馬丁吃完了最後的一點橄欖和乳酪,把剩餘的麵包碎片讓他的旅伴分享了,還

從外面的水龍頭裡為它們端來了一碗水。

最後,在黑暗中馬丁朝庫利科夫的玫瑰花叢撒了一泡尿,然後吹滅蠟燭,把毯

子往身上一裹,躺在床上睡著了。

他的生物鐘使他在凌晨4點鐘醒過來了。他從塑料袋裡取出發報設備,給利雅

得錄製了一條簡單的信息,用二百倍速度快錄下來,把錄音機接到發報機上,並架

起了衛星天線。天線豎起后差不多佔據了整個房間中央,但它的方向對著敞開的房

門。

利雅得上空仍是漆黑一片,這時候架在秘情局駐地屋頂上一個類似的衛星天線

接收到了這個一秒鐘的信號並把它反饋給了通訊室。發報的時限是凌晨4點30分至

5點,因此值班人員沒有睡覺。

兩盤旋轉著的磁帶錄下了來自巴格達的這個僻啪聲,一隻指示燈開始閃爍以提

醒值班的電訊工程師。他們把信息的速度放慢了兩百倍,於是他們的耳機里傳來了

清晰的話聲。一名技術人員用速寫把信息記錄下來,再用打字機打出來后就起身離

開了房間。

5點15分,情報站站長朱利安·格雷被推醒了。

「是黑熊,先生。他已經進去了。」

格雷激動地讀著電報,然後就去喚醒西蒙·巴克斯曼。這位伊拉克科科長現在

已經延長了他在利雅得的逗留,他在倫敦的工作已由他的部下接管了。他從床上坐

起來看電報,睡意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好的,到現在為止一切順利。」

「問題可能會開始的,」格雷說,「當他試圖去喚醒耶利哥時。」

這是一種清醒的認識。摩薩德在巴格達的前間諜已經關閉了整整三個月。他也

許已經暴露了或被抓住了,或乾脆已經改變了主意。他有可能被調到外地去了,尤

其假如是一名將軍,現在很可能在科威特統領部隊。任何情況都有可能發生。巴克

斯曼站起身來。

「最好告訴倫敦。能來點咖啡嗎?」

「我讓服務員去準備。」格雷說。

早上5點30分,麥克·馬丁正在給花床澆水,這時候房子里開始有了動靜。那

位廚師,一個胸部豐滿的俄羅斯婦女從她的窗口看見了他,趁著鍋里的水還很熱,

她把他叫到了廚房窗戶前。「卡克——馬齊瓦埃茨?」她問道,接著想了一會兒用

阿拉伯語問:「你叫什麼名字?」

「馬哈默得。」馬丁說。

「好,喝杯咖啡吧,馬哈默得。」

馬丁點了好幾次頭欣喜地接受了,口中喃喃說著「謝謝」,用雙手接過了火燙

的杯了。他並不是假客氣。這確是一杯真正可口的咖啡,也是自他在國境線沙特那

一邊喝茶以後的第一杯熱飲料。

7點鐘開早飯,有一碗小扁豆,還有麵包。他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看起來昨

天晚上的那位管家及其當炊事員的妻子在照顧著一等秘書庫利科夫的生活,而庫利

科夫好像是單身一人。到上午8點,他遇見了小車司機。那是一個伊拉克人,能說

一點俄語,這樣能把簡單的話語翻譯給俄羅斯人。

馬丁決定不去與司機套近乎。那人也許是秘密警察或者甚至是拉曼尼的反間局

安插進來的。間諜也好,不是間諜也好,反正司機是一個勢利鬼,對新來的花匠根

本不屑一顧。但他還是同意去對廚師解釋說馬丁要離開一會兒,因為僱主命令他去

把雞扔掉。到了街上后,馬丁朝汽車站方向走去,在半路上的一塊廢棄地上他把雞

放掉了。

如同許多阿拉伯城市一樣,巴格達的長途汽車站不單單是一個旅客上車去外地

的地方。它也是一個普通老百姓彙集的人聲鼎沸的場所,人們聚集在那裡買賣物品。

沿著南牆是一個跳蚤市場。在那裡,馬丁經過討價還價買了一輛搖搖晃晃的自行車。

車子騎上去會發出吱吱吱的叫聲,但加了油以後馬上不響了。

他已經知道他不能去染指小汽車,即使是一輛摩托車對一個卑謙的花匠來說也

是太奢侈了。他回想起他父親的管家蹬著自行車從一個市場趕往另一個市場買來日

常生活食物和用品。根據他的見聞,勞動人民使用自行車是絕對正常的。

他用摺疊小刀稍微鼓搗了一下,就把雞籠的上部鋸掉了,改成一隻開頂方筐,

接著他用在市場上買來的汽車風扇三角皮帶撕成的橡膠條把它緊緊地綁在了自行車

後面的書包架上。

他騎上車又去了市中心,在舒爾賈街上的一家文具商店裡買來了四種不同顏色

的粉筆。這條街位於迦勒底的基督徒去做禮拜的聖約瑟夫天主教堂的對面。

他回憶起童年時代的這個街區,即基督徒區,還有舒爾賈街和班克街有許多違

章停放的車輛,外國人在出售草藥和香料的商店裡進進出出。

當他還是個小男孩的時候,底格里斯河上只有三座橋樑:北邊的鐵路橋、中間

的新橋和南邊的費薩爾國王橋。現在有了九座橋。在以後空襲開始后的四天之內,

這些橋樑全都會消失,因為它們全都已經被在利雅得的黑洞定為要打擊的目標,並

將被及時炸毀。但在11月的第一周,車流和人流正在絡繹不絕地通過這些橋樑。

他注意到的另一件事情是市內到處有秘密警察的存在。他們從街角上和停放的

轎車裡向外觀察著。有兩次他看到外國人被攔住要求出示證件,還有兩次是伊拉克

人也受到了同樣的檢查。對此,外國人的表現是克制怒火,而伊拉克人則面露驚恐。

表面上,城市的生活仍在有條不紊地繼續著,巴格達市民與他的記憶中一樣活

潑幽默,但他頭腦中的警戒天線告訴他,透過這種表面現象,由靠近塔穆茲橋河邊

那個宮殿里的暴君製造出來的恐怖河流是很深很急的。

那天上午,只有一次他覺察到了許多伊拉克人對他們日常生活的感受。當時他

在河對岸卡士拉的水果蔬菜市場與一個老年的攤販就一些新鮮水果在進行討價還價。

如果俄羅斯人只給他吃扁豆和麵包,那麼他至少還可以添加一些水果來對抗節食。

附近,四名秘密警察對一個青年進行了粗暴的搜身,然後才放他走。賣水果的

老頭清了清嗓子,朝塵土裡吐了一口痰,差一點吐到了他自己的一根茄子上。

「總有一天貝尼納吉會回來收拾這些邪惡、的!」他咕噥著說。

「當心點,老頭,這種話不能隨便亂說。」馬丁輕聲說道,一邊用手去試探桃

子的成熟程度。老頭盯著他。

「你從哪裡來,兄弟?」

「很遠。比巴吉還要遠的北方一個村子。」

「回到那裡去吧,聽老頭子一言。我見得多了。貝尼納吉會從天上來的,還有

貝尼卡爾布。」

在巴格達市井上,英國人被稱為貝尼納吉。「納吉」到底是誰,由於時代的久

遠已經說不清楚了,但大家相信他是一位聰明的聖人。帝國時代,駐守到那些地區

的年輕的英國軍官們常去看望他,坐在他的腳邊聽他講述智慧。他把他們當兒子般

地對待,即使他們是基督徒,亦即異教徒,於是人們稱他們為「貝尼納吉」,即納

吉的兒子。

美國人被稱之為貝尼卡爾布。「卡爾布」在阿拉伯語中是狗,而狗在阿拉伯文

化中不是一種特別討人喜歡的動物。

老頭又吐了一口痰,這次他的茄子就沒那麼幸運了。馬丁買了桃子和檸檬后就

騎車離開了。中午時分他回到了蘇聯一等秘書的家裡。庫利科夫早就去使館上班了,

他的司機當然也隨他去了那裡。這樣,馬丁雖然遭到了炊事員的訓斥,是用俄語,

但他聳聳肩去花園裡幹活了。

但是他對賣水果老頭的話產生了興趣。看起來有些人已經預見到自己的國家會

遭到入侵併不持反對態度。「收拾這些邪惡」這話只能用到秘密警察身上,由此推

斷還能用到薩達姆·海珊身上。

約書亞特工隊隊長吉迪·巴齊萊至少可從由銀行界的沙燕提供的那份關於溫克

勒銀行的報告里得到一絲安慰。報告向他指明了他必須採取的行動的方向。

第一件要辦的事情是分清在凱斯勒、格穆利希和布萊伊這三名副總裁中,是誰

在操辦伊拉克叛徒耶利哥所擁有的賬戶。

最快捷的途徑是打一個電話去問,但根據那份報告來判斷,巴齊萊確信在公用

線路上他們誰也不會承認任何情況。

他從維也納使館摩薩德情報站的地下室里發出了一份加密電報請求。特拉維夫

總部的專家們以最快的速度給他寄來了回復。

回復是一封信,信箋頭是英國最古老、最負盛名的銀行之———在倫敦的科茨

銀行。信件的內容是偽造的。

信末的簽名是對該銀行海外部一名高級職員親筆簽名的完美的臨摹。信封上和

信紙上都沒寫收信人名字,只簡單地以「親愛的先生」開始。

信件的內容言簡意明。科茨的一位重要客戶不久將要把一大筆款項轉到溫克勒

銀行一位客戶的一個編號賬戶上,即賬號為某某某的賬戶。科茨的客戶現在已經通

知他們說由於不可避免的技術原因,因此把賬轉過來會耽擱幾天時間。萬一溫克勒

的客戶詢問為什麼還沒轉過來,那麼如果溫克勒能向客戶解釋說賬款已經匯出了而

且決不會無故拖延一分鐘的話,科茨將會十分感激。最後,對於本公函,科茨希望

能收到一封回函。

巴齊萊算計銀行都願意吸收進來的款項,而且只有極少數像溫克勒那樣老成持

重的銀行才會用信件答覆科茨銀行。他算計對了。

來自特拉維夫的科茨銀行信封與裡面的信紙相適應,而且蓋著英國的郵戳,顯

然是兩天前在倫敦的特拉法爾加廣場郵局投寄的。信封上的收信人名稱只寫著「溫

克勒銀行國外客戶部主任」。當然,溫克勒銀行里是沒有這個職務的,因為該項工

作由三名副總裁分擔。

半夜裡那封信投出去了,偷偷地塞進了維也納那家銀行的郵件投遞孔內。到那

時候,耶里德監視組已經對那家銀行觀察了一個星期,注意到並拍攝到了其日常情

況、開門關門時間、郵件到達時間、信使出去送信、一樓門廳內女接待員坐的位置,

以及坐在她對面的保安員的位置。

溫克勒銀行的辦公樓不是一座新樓。巴爾加塞,實際上整個法蘭齊斯卡納廣場

的街區都處在辛格街旁邊的老市區里。銀行的樓房以前肯定住過維也納的一戶富商,

房子結實堅固,隱藏在上面釘著一塊銅匾的一扇厚實笨重的木門之後。耶里德小組

已經裝作是住在那裡的客戶而對廣場上同類布局的一座房子進行了踏勘,該樓房只

有五層,每層約有六間辦公室。

在觀察中,耶里德小組已經注意到每天下午下班之前,送出去的郵件是投進廣

場上的一隻郵筒的。這是門衛,也就是保安所做的一份日常工作,然後他回到樓內

打開門,讓下班的職員走出去。最後他讓值夜班的人進來后才自己下班回家去。是

值夜人把自己關在裡面,在那扇門後面乒乒乓乓地插上足夠把裝甲車關在外面的木

杠。

在把倫敦科茨的信件投入溫克勒銀行之前,內維奧特技術組組長已去檢查過了

法蘭齊斯卡納廣場的那個郵筒並輕蔑地哼了一聲。這根本算不得是一項挑戰。特工

組裡有一人是撬鎖專家,他只用了3分鐘就把郵筒開啟復又關上。根據他第一次開

關郵筒所觀察到的情況,他能夠製成一把可開啟的鑰匙,而且他製作出來了。經過

兩次微小的修整,那把鑰匙已與郵遞員手中的鑰匙一樣能輕鬆地打開郵箱了。

進一步的觀察顯示出總是趕在通常下午6點郵車到那個郵筒收取郵件之前20至

30分鐘內投寄銀行的外寄郵件。

科茨信件投進門上郵件孔的那天,耶里德特工組與撬鎖專家一起工作。那天傍

晚當銀行保安把信件投進郵筒沿巷子走回銀行后,撬鎖高手已經把郵筒門打開了。

溫克勒銀行寄出去的二十二封信落在上面。把寫給倫敦科茨銀行的信抽出,放回其

他信件並關上郵箱花了30秒鐘。

耶里德組的所有五名特工都被布置在廣場里望風,以免萬一有人來干涉「郵遞

員」的工作。那「郵遞員」所穿的制服是匆匆忙忙從一家舊衣商店買來的,與維也

納郵局工作人員的正式制服極為相似。

但善良的維也納市民是不習慣於來自中東的特工去打破神聖的郵箱的。當時廣

場上只有兩個人,他們根本沒注意到看似一名郵局的工作人員在忙於自己的本分工

作。20分鐘后,真正的郵遞員來取信了,但那時候原先的過路人已經換成了新的。

巴齊萊拆開溫克勒給科茨的複信,注意到這是一份簡單、客氣的收到信件的確

認,是以語句還算通順的英語寫的,信末是由沃爾夫岡·格穆利希簽名的。摩薩德

特工隊長現在確切知道了是誰在操辦耶利哥的賬戶。剩餘的工作無非是從他身上找

到突破口或者滲透他。巴齊萊所不知道的是他的一系列問題才剛剛開始。

當麥克·馬丁離開曼蘇爾的花園別墅時,天早已黑下來了。他不想走前面的主

門從而打擾俄羅斯人;后牆有一扇小小的邊門,門鎖的鑰匙他已經有了。他推著自

行車走到外面的巷子里,返身鎖上門,騎上了自行車。

他知道他要工作一個長夜。那位智利的外交官蒙卡達在他撤出來向摩薩德特工

彙報時,曾十分準確地描述過他給耶利哥信息的三隻死信箱的具體位置以及在什麼

地方打上粉筆記號以提醒這位隱身的耶利哥有一份信息在等待著他。馬丁覺得他沒

有其他選擇,只能同時使用全部三隻郵筒,裡面均放上一份相同的信息。

他已經把那些信息用阿拉伯語寫在了半透明的航空信紙上,把每張紙折成小方

塊后包在了玻璃紙裡面,再把玻璃紙袋用膠帶紙貼在了他的大腿內側。粉筆則放在

他的口袋裡。

第一個郵筒在河對岸里薩法的阿爾瓦齊亞公墓地。他已經知道這個地點了,根

據童年時代的記憶以及在利雅得時對照片的長時間研究。但在黑暗中要找到那塊松

動的磚頭是另一碼事。他花了10分鐘時間,用指尖在黑暗的墓地牆壁上摸索著,最

終找到了那塊磚頭。它確實在蒙卡達所描述的那個位置里。他把磚頭抽出來,、放

進一包玻璃紙,又把磚頭插進原處。

第二個郵筒也在一處破敗的舊牆上,這一次靠近阿達米亞那座已經毀壞的城堡,

那地方的一個水池是古代護城河的惟一遺留物。離城堡不遠處是阿拉達漢姆伊曼聖

地。兩者中間是一道牆,_與城堡本身一樣古老和遭風化。馬丁找到了那道牆壁以

及靠牆生長的那顆孤零零的樹木。他走到樹后,從牆頂往下數到十塊磚頭。第十塊

磚頭像老牙齒「那樣能用手搖動。第二個小信封放了進去,磚頭回歸原處。馬丁掃

視了一下周圍,檢查一下是否有人在看,但四周杳無人影;沒人會在天黑後到這個

荒涼的地方來。

第三個也是最後的一個郵筒位於另一個墓地。但這一次是一個英國人墓地,已

是長久荒棄,在瓦齊拉亞,靠近土耳其使館。與在科威特一樣,它也是一處墓穴,

但不是大理石墓碑下面的一個洞穴;它在一塊早已廢棄場地盡頭的一個石罐裡面,

石罐被用水泥固定在原本的墓石處。

「不要緊,」馬丁喃喃地向埋在下面的早已死去的不知哪一位帝國勇士說,

「繼續於下去,你幹得很好。」

因為蒙卡達工作的聯合國樓房在馬塔沙丹機場道路下方的幾英里處,他聰明地

把他的粉筆標記處選在靠近寬敞的曼蘇爾區的道路旁,這樣,駕車經過時即可看到

它們。其規則是不管是誰——蒙卡達或耶利哥——看見了一個粉筆記號,他應該注

意它指的是哪一個郵筒,然後用濕布把它擦去。做記號者在第二天或此後經過時,

會看到記號已經不見了,由此知道他的信息已被對方收到了。

用這種方式,兩名間諜已經互相通信了兩年之久而從未碰過面。

與蒙卡達不同,馬丁沒有汽車,所以整段路程他都是騎車走完的。他的第一個

記號,寫成一個X形的聖安德魯十字架,是在一處廢棄樓房大門石柱上用藍粉筆做

的。

第二個記號用的是白粉筆,做在雅爾穆克一棟房子後面一扇銹跡斑駁的鐵門上。

記號的模樣是一個洛林十字架。第三個是用紅粉筆,一個伊斯蘭教的月牙,中間加

了一筆水平的橫杠,畫在位於穆塔納比區邊緣阿拉伯記者聯合會大樓的院牆上。伊

拉克記者並不被鼓勵去到處調查採訪,因此他們牆上的一個粉筆記號恐怕不會成為

頭條新聞。

儘管蒙卡達說過有可能要回來,但馬丁不知道耶利哥是否仍在市裡巡視,是否

在透過車窗審視牆上有沒有粉筆記號。馬丁現在能做的所有事情是每天作檢查和等

待。

11月7日那天,他注意到白粉筆記號不見了。車庫門的主人是不是已經決定除

去鐵門上的銹跡?

馬丁繼續騎車行進。那座樓房門柱上的藍色記號消失了,記者聯合會牆上的紅

色記號也同樣。那天晚上他去察看了由耶利哥給他的控制人的三隻特定死信箱。

一個在沙頓街旁卡士拉蔬菜市場后牆上一塊鬆動的磚頭後面。他成到了給他的、

折成了小方塊的一張薄紙。在舒哈達橋附近河北岸有一個破敗的街區,那裡的一條

巷子里有一座廢棄的房子,在該房子的鬆動的石頭窗沿下是第二個郵筒,裡面也放

著一張同樣的紙條。第三個也就是最後的一個郵筒,位於阿布納華斯街旁邊一個廢

棄院子里的那塊鬆動的旗杆石下,那裡也有一張折成方塊的紙。

馬丁用膠帶把這些紙條貼在左大腿上,騎車回到了在曼蘇爾的家。

在搖曳的燭光下,他讀完了這些紙條。內容是相同的:耶利哥仍活著,而且活

得好好的。他願意再次為西方工作,而且他明白現在他的主人是英國人和美國人了。

但是現在風險大大增加了,因此他的報酬也要相應增加。他等待對這一點的確認以

及對他提供什麼情報的指示。馬丁燒掉了所有三張紙條,把餘燼搗成了粉末。他已

經知道了這兩個問題的答案。蘭利準備慷慨解囊,真得很慷慨,如果產品質量上乘

的話。至於需要得到的情報,馬丁已經記住了一長串問題,內容包括了薩達姆的情

緒、他的戰略方針、主要指揮中心的位置以及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生產基地等。

黎明之前他發電報通知利雅得,耶利哥回到遊戲中來了。

11月10日特里·馬丁博士才回到了東方及非洲學系他那間小小的。凌亂的辦公

室。他發現秘書在他的寫字板上方方正正地放著一張紙條:「一位叫普魯默的先生

來過電話,說你有他的電話號碼,還說有你想要了解的情況。」

由於秋季學期已全面開學,且又有那麼多新生的事務要處理,特里·馬丁差不

多已經忘記了他對政府通訊總局阿拉伯處處長的要求。

當馬丁去電話時,普魯默出去吃中飯了。下午他一直上課到4點鐘。5點鐘他

回家之前才聯繫上在格羅斯特上班的普魯默先生。

「哦,是的。」普魯默說。「你是否記得你曾經要求了解任何奇怪的、沒有意

義的事嗎?昨天我們在塞普勒斯的監聽站錄下了一段奇怪的對話。如果感興趣你可

以聽一聽。」

「在這裡倫敦嗎?」馬丁問。

「哦,不是,恐怕不是。當然是錄在磁帶上的,但坦率地說要用大錄音機來聽,

我們這裡有功率放大設備。小錄音機聽不清楚。聲音好像受到了壓抑,很低沉,所

以連我們的阿拉伯職員也沒能破譯出來。」

周末之前兩個人都沒有空。馬丁同意星期天駕車去那裡,普魯默提出要在一家

離辦公室約一英里的小巧幽雅的酒館里請他吃中飯。

兩個穿花呢西服的男人坐在裝飾明亮的酒館里並沒有使人們揚起好奇的眉頭。

他們各自點了當天的星期日烤魚、牛肉和約克郡布丁。

「我們不知道是誰與誰在談話,」普魯默說,「但顯然他們都是高級官員。因

某種原因發話人是在使用公用電話線,而且是在訪問了科威特前線指揮部后剛剛回

來。也許他是在使用車載電話。我們知道不是在使用軍用線路,所以很可能受話人

不是軍人。或許是一名文官。」牛肉端上來了,他們停止了交談。當女服務員離開

他們的角落包廂后,普魯默繼續往下說:「發話人似乎是在評價伊拉克空軍的報告。

報告的內容是關於美英的戰鬥機越來越頻繁地巡邏在伊拉克的國境線邊上,然後在

最後的時刻話題改變了。」

馬丁點點頭。他聽說過這種戰術。它的用意在於通過侵犯伊拉克的領空以監視

其防空武器的反應,迫使他們「打開」雷達屏幕和薩姆導彈的瞄準器,從而暴露出

它們的確切位置。

「發話人談到了貝尼卡爾布,即『狗的兒子』,意指美國人,而受話人哈哈大

笑起來,說伊拉克不應該對這種戰術做出反應,因為這是誘使他們暴露防空火器方

位的戰術。

「然後發話人說了些我們無法破解的話。此處有些干擾,靜電干擾或者其他。

我們可以增強大多數的通話信號以排除干擾,但在這裡發話人壓低了聲音。

「無論如何,受話人惱怒了,讓他閉嘴並結束通話。那受話人我們相信是在巴

格達,他憤怒地扔下了話筒。我要讓你聽的是最後的兩句話。」

中飯後,普魯默驅車把馬丁帶到了仍像平常一樣有人上班的監聽樓。政府通訊

總局以每周七天運轉。在一間如同錄音室那樣的隔音房間里,普魯默讓一位技術人

員播放那盤神秘的錄音帶。當那來自伊拉克的喉音充滿了房間時,他和馬丁靜靜地

坐著。

談話的開始如同普魯默所描述的。最後,伊拉克的發話人似乎激動起來了。音

調升高了。

「不會太長,拉菲克。不久我們將……」

然後亂七八糟的聲音出現了,話語受到了干擾。但在巴格達那個人所受到的影

響是觸電般的。他插話了。

「別說了,伊本——阿爾——加哈巴。」

然後他就砰地一聲扔下了電話,好像突然間驚恐地明白那條線路並不安全。

那位技術員把錄音帶以稍微不同的速度播放了三遍。

「你認為怎麼樣?」普魯默問。

「嗯,他們都是黨員。」馬丁說。「只有黨內稱呼拉菲克,即同志。」

「對,那麼這是兩名黨的高級幹部在閑聊美軍的集結和美國空軍對邊境的挑釁。」

「然後發話人激動了,也許發怒了,並伴有一絲狂喜。使用了『不會太長』這

個短語。」

「暗示著某些即將發生的變化?」普魯默問道。

「聽起來是一陣干擾。但是再聽受話人的反應;特里。他不但仍下了話筒,他

還稱呼他的同事為『婊子兒』,這話很粗暴,對不對?」

「相當粗暴。在這兩個人中只有級別高的人才可以說這種話而免受懲罰。」馬

丁說。

「到底是什麼事把他刺激起來了?」

「是那個受干擾的詞語。再聽一遍。」

技術員把那條詞語重放了一次。

「安拉的什麼東西?」普魯默提議說。「不久我們將與安拉在一起?在安拉的

手中?」

「我聽起來這話像是:」不久我們將擁有……安拉……某某……某某『。「

「好吧,特里。我順著這條思路來推測。也許是『安拉的幫助』吧?」

「那樣的話另一個人為什麼會勃然大怒?」馬丁問道。「把上帝的善意歸結到

自己的事業中並不新鮮呀。也不特別觸犯什麼。我不明白。你可以複製一盤讓我帶

回家去嗎?」

『當然可以。「

「這事你問過我們的美國表兄嗎?」

「問過了。米德堡通過一顆人造衛星截聽到了同樣的會話。他們也沒能破解出

來。實際上他們沒有高度重視,他們沒把它當成一回事。」

特里·馬丁駕車回家去了,口袋裡放著那盒錄音帶。使女友希拉里煩惱的是,

他用他們床頭柜上的那隻錄音機反反覆復地一直播放那段對話。當她提意見時,特

里指出希拉里有時候也為《時代》雜誌上拼字遊戲尚少一個答案而再三擔憂。這樣

一對比更使希拉里火上加油。「至少我在第二天早上就得到了答案。」她搶白說,

一邊轉過身子睡覺了。

特里·馬丁沒能在第二天早上得到答案,第三天也沒有。他在下課期間和其他

能夠擠出來的時間也播放這盒磁帶,一邊草草地記下可能的替換詞。但他總是無法

理解其意義。為什麼交談中的另一個人會對善意地提及安拉爆發出如此大的火氣?

直到五天之後,那條遭於擾短語中所包含兩個噝噝作響的喉音詞語才顯示出意

義。

理解了意思之後,他試圖找到世紀大廈的西蒙·巴克斯曼,但他被告知說對方

不在。他又讓接線員把電話轉給史蒂夫·萊恩,可是那位中東處處長也不在。

雖然馬丁不知道,但巴克斯曼還留在秘情局利雅得情報站里,而萊恩也在訪問

同一個城市,與中情局的奇普·巴伯商討重大事項。

他們稱之為「私家偵探」的那個人從特拉維夫經倫敦和法蘭克福飛到了維也納。

沒人來接他。他在機場坐上一輛計程車去了希爾頓賓館,他已經在那裡訂了房間。

私家偵探是一位臉色紅潤、喜氣洋洋的人,自稱是在紐約工作的一名美國律師,

他隨身攜帶的文件就可證明他的身份。他那帶有美國口音的英語是完美的——這並

不奇怪,因為他在美國住了好多年,他的德語說得也還可以。

到維也納后才幾個小時,他就已經讓希爾頓賓館商務中心為他起草列印了一封

有禮貌的信件。所用的信紙印有他工作的律師行的名稱和通訊地址,收信人是溫克

勒銀行一位叫沃爾夫岡·格穆利希的副總裁。

信紙和信封都是完美的、真實的,如打電話去核實一下的話,簽名的人確實是

紐約那家享有盛名的律師行的一位高級合伙人,雖然該人現正在外地度假(這件事

摩薩德已經在紐約打聽清楚了),而且絕對不是與訪問維也納的客人是同一個人。

信件寫得既抱歉又有事所求,如同它的本意。寫信人代表著一名非常富有的客

戶。現在該客戶希望把他的巨額財富轉到歐洲來儲存。

是客戶本人堅持要這樣的,顯然是聽從了一個朋友的指點,說這種事情可以找

溫克勒銀行,尤其要找格穆利希先生這位好人。

寫信人原本應該預約一下,但他的客戶和律師行極為重視此事的保密性,避開

公用電話線路和傳真來討論客戶的業務,於是寫信人借歐洲出差的機會親自繞道到

了維也納。

根據他的日程,他只能在維也納停留三天,但如果格穆利希先生肯仁慈地擠出

時間會見他的話,那麼他——美國人將十分高興地前往銀行。

信件由那個美國人親自在夜裡投進了銀行的郵件孔。第二天中午,銀行的信使

把回信送到了希爾頓賓館。格穆利希先生將很高興地在次日上午會見美國律師。

自私家偵探被引進銀行內起,他的眼睛就沒錯過一件東西。他沒做筆記,但是

任何東西都沒能逃過他的觀察,也沒能逃過他的記憶。接待員查看了他的介紹信,

還打了一個電話到樓上以確認是否有人在期待著他,然後門衛領他上樓,一直陪著

他走到那扇莊重的木門前,並在門上敲了敲。一直沒讓私家偵探離開過他的視線之

外。

聽到一聲「進來」的命令,門衛打開門,把美國客人引進后自己退出來返身關

上門,回到了大廳里他的工作場所。

沃爾夫岡·格穆利希先生從書桌後站起身,握了手后示意客人坐到他對面的一

把椅子上,他自己也回到了書桌後面的座位里。

格穆利希這個詞在德語中是「舒服」的意思,還暗示著親切、和藹的含義。可

這個人最不適合姓舒。這位格穆利希有60歲開外,瘦得皮包骨頭,穿著灰西服,戴

著灰領帶,配著稀疏的頭髮和清瘦的臉龐,使他的全身透出一股灰暗的色彩。那雙

灰眼睛沒有——絲一毫的幽默感,從薄嘴唇上綻開的笑容一閃即逝。

辦公室與它的主人一樣莊嚴肅穆:深色壁板、挂圖畫的地方掛著一份銀行等級

證書、一張龐大的書桌,桌上沒有一絲凌亂的痕迹。

沃爾夫岡·格穆利希是一位一絲不苟的銀行家。顯然,各種形式的娛樂是他所

不贊同的。銀行業務是一項嚴肅的工作,而生活本身則更應如此。如果說有一件事

使格穆利希先生渾身不自在的話,那麼這件事就是花錢。錢是用來積存的,最好是

存到溫克勒銀行里。取錢會使他頭疼,把大筆錢款從溫克勒轉到其他地方會使他整

整一個星期無心辦公。

私家偵探知道自己到這裡是來觀察的,回去后要作彙報。他的主要任務現在已

經完成了,是為在街上的耶里德小組確認格穆利希這個人。他也在尋找可能放有耶

利哥賬戶操作方法文件的保險箱,還有防盜鎖、門栓、警報系統——簡言之,他是

為最終的夜間人室偷盜而來踩點的。

私家偵探避而不談他的客戶希望轉到歐洲的款項的具體數額,他以詢問溫克勒

銀行的安全水平和隱蔽性而保持著談話的進行。格穆利希先生高興地解釋說溫克勒

的編號賬是無法攻破的,其隱蔽性是絕對的。

在會話過程中只有一次他們被打斷了。一扇邊門打開了,進來一位瘦小的女子,

手裡拿著要簽字的三封信。格穆利希皺起了眉頭。

「你說過這些信很重要,格穆利希先生。要不然……」那女人遲疑地說。私家

偵探看了她一眼,她沒有像她的外表那樣老,也許4D歲吧。是她那往後攏成一團的

頭髮,即髮髻、花呢西裝、深色長統襪和平跟鞋才使她顯得比實際年齡更老。

「哦,對,對……」格穆利希說著伸手去接那些信件,「對不起……」他請客

人諒解。

他與私家偵探一直在用德語交談,因為他的英語很差。而私家偵探則站起來向

新來者微微鞠了一躬。

「你好,小姐。」他說。她看上去臉紅了。格穆利希的客人一般是不會為一個

秘書站起身的。然而這一舉動卻迫使格穆利希清了清嗓子咕呼著說:「噢,嘔……

這是我的私人秘書,哈登堡小姐。」

私家偵探也注意到了這一情況,他坐下了。

他得到了保證,即他可以向在紐約的客戶提供溫克勒銀行的最佳賬戶。當他被

引出去時,其程序與他進來時一樣。那位門衛被從大廳召了上來,出現在辦公室門

口。私家偵探道別後就跟著門衛走出了房間。

他們一起走進那部小小的、裝著移動式格柵門的電梯。電梯載著他們鏗鏘響著

往下降。私家偵探詢問能否在離銀行之前去一次洗手間。門衛皺起了眉頭,似乎這

種人體的生理要求不是溫克勒銀行所期待的,但他還是把電梯停在了夾層。他靠著

電梯門為私家偵探指明了一扇沒有標誌的木門。私家偵探進去了。

顯然這是為銀行男職員使用的洗手間。裡面有一隻單一的小便池。一隻單一的

抽水馬桶、一隻洗手盆和手巾捲筒,還有一個雜物間。私家偵探打開水龍頭以產生

噪音,然後迅速檢查了一遍房間。窗戶用鐵條封著,裝著報警系統——破窗而入是

可能的,但不容易。通風靠一隻自動風扇。雜物間里安放著掃帚、拖把、潔廁液和

一隻吸塵器。這麼說銀行里還有清潔工。但他們什麼時間打掃衛生?夜間還是周末?

如果他的經驗沒錯的話,即使清潔工也得在監視之下進入辦公室擦洗。顯然,門衛

或者值夜人可被容易地搞掉,但問題不在這裡。科比·德洛爾局長的命令非常特殊

:不得在身後留下任何痕迹。

他從男士洗手間走出來時,門衛仍等在外面。看見走廊前面有一把寬敞的大理

石樓梯通到半層樓面之下的大廳,私家偵探微笑了,指了一下樓梯,信步沿著廊道

走向前去,而不願為這麼短的距離搭乘電梯。

門衛拖著腳步跟在他後面,陪同他到了下面的門廳,又把他引到了門外。私家

偵探聽到自動上鎖機構的碩大的銅舌在他身後咔嚓一聲鎖上了。使他感到納悶的是,

如果門衛在樓上,那麼門廳里的接待小姐是否該讓客戶或者信使進門?

他把他所能觀察到的銀行內部情況向特工隊長吉迪·巴奇萊作了兩個小時的匯

報。看來情況不是很明朗。坐在旁邊的內維奧特組組長直搖頭。

他說,他們可以破門進去。這沒有問題。找到警報器,並使它失效。但要不留

痕迹,那只有魔鬼才能做得到。銀行里有一個值夜人,他很可能進行間隔性巡查。

那麼,他們要尋找什麼東西?一隻保險箱嗎?在哪裡?什麼型號?哪一年的產品?

用鑰匙還是組合密碼或兩者兼而有之?這就要花上幾個小時。而且他們必須封住值

夜人的口,那就會留下痕迹。可是德洛爾局長不允許留下痕迹。

那天下午,私家偵探從一大堆照片中指認了沃爾夫岡·格穆利希,為供他們參

考,他還指出了哈登堡小姐。第二天,私家偵探坐飛機離開維也納回特拉維夫去了。

他走了之後,巴齊萊和內維奧特組組長又聚在一起研究了。

「吉迪,坦率地說我需要更多的內部情況。現在未知數還是太多了。你要的文

件——他肯定把它們存放在一隻保險箱里。但保險箱在哪裡?在裝飾後面?在地板

下面?在秘書辦公室里?在地下室的拱頂里?這方面我們需要內部消息。」

巴齊萊哼了一聲。很久以前在他接受培訓時,一名教官曾向學員們講授說:世

上不存在沒有弱點的人。找到那個弱點,施加壓力,他就會乖乖地聽你的話與你合

作。第二天上午,耶里德和內維奧特兩個特工組開始了對沃爾夫岡·格穆利希的全

面跟蹤監視。

但這位帶酸味的維也納人將會證明那位教官講錯了。

史蒂夫·萊恩和奇普·巴怕有一個大問題。到11月中旬,耶利哥已經對通過巴

格達一個死信箱向他提出來的問題做出了初次反應。他的要價很高,但美國政府已

經二話不說把酬金轉人了維也納的那個賬戶。

如果耶利哥的情報是準確的——沒有理由懷疑他的情報不準——那麼這些情報

大有用處。他沒有回答所有問題,但他回答了一些問題並確認了另一些已經回答了

一半的問題。

原則上,他已經相當詳細地指明了與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生產有關的十七處地點。

其中八處地點已經為多國部隊所懷疑了,對此他更正了兩處地點。其他九處是新情

報,其中主要的要算用於原子彈級鈾一235氣體分離離心器串聯運行的地下實驗室

的確切位置。

問題在於,在不透露出蘭利和世紀大廈有一名吃里執外背叛巴格達的高級間諜

的事實下,如何去告訴軍方。

倒不是說間諜頭子們不相信軍方,而是因為他們是高級將領。但在地下工作中

有一條久經考驗的老規矩叫做「需要知道」。一個不了解情況的人無論怎麼粗心也

不會說漏嘴。如果這些穿便衣的人員突然間拿出一份沒有出處的新目標清單,有多

少位高級軍官能搞清楚情報來自何處?

11月的第三周,巴伯和萊恩在沙特國防部大樓的地下室里與巴斯特·格洛森准

將舉行了一次秘密會談。格洛森准將是海灣戰場聯軍空軍司令查克·霍納中將的副

手。

倫敦和華盛頓早就協商同意,即不管科威特情況如何,薩達姆·海珊的戰爭

機器必須被摧毀,這還包括其毒氣武器、細菌武器和原子彈的製造能力。

在「沙漠盾牌」最終破壞了伊拉克可以成功地攻人沙烏地阿拉伯的機會之前,空

襲的計劃早就在制訂了,其秘密代號為「迅雷」。空襲的真正設計師就是巴斯特·

格洛森。

到11月16日,聯合國和世界上許多外交家仍在隔靴搔癢地拋出「和平計劃」,

想以不開一槍、不扔一顆炸彈和不發一枚火箭結束這場危機。那天坐在地下室里的

三個人都明白這種美好的願望是不會實現的。

巴伯言簡意賅地說:「你知道,巴斯特,我們和英國人在這幾個月以來一直在

努力獲取有關薩達姆·海珊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設施的準確情報。」空軍將軍謹

慎地點點頭。在他自己的地圖上,沿著那條走廊布滿了用大頭針標示的轟炸目標。

「所以我們是從出口許可證入手的,接著追查到出口國,然後是這些國家的承

包公司。再后是為那些設施進行內部設計的科學家,但許多科學家是坐沒有窗戶的

大巴去現場的,住在基地里,並不知道自己到底去過什麼地方。

「最後,巴斯特,我們與建築商核對過了,就是實際為薩達姆建造毒氣工廠的

那些人。有些人說得有板有眼。確實有苗頭。」

巴伯把新的目標清單傳給了桌子對面的將軍。格洛森興緻勃勃地研究著這些目

標。它們尚未被標上轟炸作戰計劃員所需的地圖坐標來,但其具體位置的描述足以

在航空照片上標出坐標。格洛森咕噥了一聲。他知道清單上有些目標已經由軍方確

定了,其他帶有問號的目標現在也被確認了,還有一些是新目標。他抬起了眼睛。

「這些是真的嗎?」

「絕對是真的。」英國人說。「我們確信建築商是很好的情報源泉,也許是最

好的,因為在那些地方搞基建時他們知道是在建造什麼,而且他們直言坦陳,比官

僚們更為直爽。」

格洛森站起身來。

「很好,你們以後還有新情報給我嗎?」

「我們將繼續在歐洲挖掘,巴斯特。」巴伯說。「我們得到任何準確目標後會

傳過來的。他們掩埋了許多東西,你知道的,在沙漠底下的深處。我們在談論的是

大工程項目。」

「你們只要把那些東西的位置告訴我們就行了,我們會把它們炸成廢墟。」將

軍說。

後來,格洛森帶著那份清單去找查爾斯·霍納。這位美國空軍司令比格洛森矮,

長得表情嚴肅,有一張皺巴巴的、紅潤的臉。但他尊重他的飛行人員和地勤人員,

他們反過來也很尊敬他。

大家都知道對於空軍裝備及其他事項,如果他認為有必要,他會飛表空軍將士

去與承包商和官僚爭吵,並會一直吵到白宮的政客那裡,而且從來不曾使用哪怕是

稍微婉轉一點的語言。在巡視部下駐紮的巴林、阿布扎比和迪拜等海灣國家時,他

不去人住他可以享受的豪華的希爾頓賓館,而與飛行員同甘共苦留宿在基地營房裡

的行軍床上。

軍人們是直性子的,不會掩飾情感,他們很快知道了他們喜歡什麼,厭惡什麼。

美國空軍飛行員願為查爾斯·霍納駕駛老式的雙翼飛機去與伊拉克作戰。

霍納審視了一下由地下工作者提供的目標清單,他咕噥了一聲。有兩個地點從

地圖上看是一片荒涼的沙漠。

「這份情報他們是從哪裡獲得的?」他問格洛森。

「與建造這些設施的建築公司面談得來的,他們是這樣說的。」格洛森回答。

「大話連篇。」霍納中將說。「那些密探在巴格達有一個人。巴斯特,這事我

們什麼也不說,對誰也不說。只接受他們的好意,把他們提供的目標列上我們的打

擊目標之中。」他停下來想了一想,然後補充說:「我不明白那傢伙到底是誰。」

史蒂夫·萊恩於18日回到了倫敦,此時倫敦的保守黨政府正經歷著一場緊張、

混亂的危機,因為國會中一位沒有名氣的議員正謀求以黨章推翻瑪格麗特·撒切爾

的首相職位。

儘管很累,但萊恩還是按辦公桌上特里·馬丁的留言給他的學校打了一個電話。

因為馬丁在電話里顯得很激動,萊恩同意下班后一起喝一杯咖啡見見面,這樣萊恩

可盡量少耽擱時間,早點回到在郊外的家中。

當他們在倫敦西區一個安靜的酒吧里的一張桌子旁就座后,馬丁從公文箱里取

出一台錄音機和一盒磁帶。他讓萊恩看了這些東西,並解釋幾個星期前他對西恩·

普魯默提出的要求,以及上周末他們的會面。

「要不要我放給你聽?」他問道。

「嗯,如果政府通訊總局的專家無法理解,我肯定不行。」萊恩說。「你知道,

西恩·普魯默的阿拉伯語說得與他部下的阿爾科里一樣好。如果連他們都無法破解

……」

但出於禮貌他還是聽了。

「聽見了嗎?」馬丁激動地問,「在『擁有』後面的那個音節?那人沒在為伊

拉克的事業祈求安拉的幫助,他在使用一個頭稱,所以使另一個人勃然大怒。顯然,

任何人都不準公開使用那個頭稱。它肯定僅僅局限於一個小圈子之內。」

「但他到底說了什麼呀?」萊恩完全被搞糊塗了。

馬丁茫然地盯著他。難道萊恩一點也不知道嗎?

「他說美軍的大量集結並不可怕,因為『不久我們將擁有安拉——烏特——庫

布』。」

萊恩還是摸不著頭腦。

「一種武器。」馬丁提示說。「肯定是的。某種即將得到的可以擋住美國人的

武器。」

「對不起,我的阿拉伯語很差。」萊恩說。「可是安拉——烏特——庫布是什

么呀?」

「哦,」馬丁說,「它的意思是——『上帝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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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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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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