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三
斯蒂夫·萊恩又驚又喜地坐計程車回到了世紀大廈。
原先他安排與阿拉伯學專家共進午餐是為了打算招募他干另一任務,這任務他
還藏在心裡沒說出口,而只是提出科威特事件作為交談的策略。
多年的實踐已教會他先以對方無法完成的一個問題或要求人手,然後轉換到他
真心想做的事情上來。這種策略使得被第一個要求絆了一下的專家為挽回面子而積
極配合,努力贊同第二個要求。馬丁博士的令人驚奇的解釋,正好回答了頭一天在
世紀大廈舉行的一次高層次會議上所提出來的一個問題。當時大家都認為這是一個
沒有希望的希望。但如果馬丁博士的話當真……他兄弟的阿拉伯語說得比他還好…
…且他已經是特別空勤團的一名軍官因而習慣於隱蔽的生活……有意思,太有意思
了。
回到世紀大廈后,萊恩立即向他的頂頭上司——主管中東處的行動部主任彙報。
一小時后,他們雙雙去見兩位副局長中的一位。
秘密情報局——簡稱秘情局,還被非正式地稱為軍情六局(MI-6)——即使
在所謂政府「公開化」的年代里也是一個隱蔽的組織,以保護其秘密。只是到了近
年,英國政府才公開任命其局長,這一舉措被絕大多數知情人認為是愚蠢的和目光
短淺的,其目的只能是迫使那位新任命的局長先生花公費雇傭保縹,這種新開銷當
然是不受公眾歡迎的。
秘情局的工作人員是沒有花名冊的,他們的名字出現在內閣各部的公務員名單
里,主要是外交部,因為秘情局歸外交部管理。局裡也沒有賬戶,都分散在十幾個
部的預算賬上。即使它那破舊的總部大樓多年來也一直被作為是國家的一個秘密,
直至後來為每一位計程車司機所知曉。當乘客提出要去世紀大廈時,司機們會回答
:「哦,你指的是密探大廈,對吧?」事情到了這一步才不得不承認,如果連倫敦
的計程車司機都知道了它的存在,那麼蘇聯克格勃也許已經對它耗完了精力。
雖然名聲比美國的中央情報局小得多——規模小,資金也少,但「企業」(秘
情局的代名詞)因其「產品」(秘密收集的情報)的質量而在朋友和敵人之中獲得
了實實在在的聲譽。在世界上主要的情報機構中,只有以色列的摩薩德比它更小,
甚至更為隱蔽。
秘密情報局的領導人除了局長還有兩名副局長。在他們之下另有五名局長助理。
這些人管理著五個部門:行動部(負責收集秘密情報)、情報部(負責情報分析)、
技術部(負責假證件。微型照相機。密信書寫、超微型通訊器材、及為在敵對國搞
非法活動而不被抓住所需的所有其他金屬物品)、行政部(負責工資、養老金、人
事、預算會計、法律事務、登記註冊等)、反情報部(負責檢審敵對力量滲入局內)。
行動部之下是各個處室,分別負責全球各地區——西半球、蘇聯集團、非洲、
歐洲、中東和大洋洲等,還有一個聯絡處,承擔著努力與友好情報機構配合的棘手
的任務。
坦率地說,事情沒有這麼清晰(英國沒一件事有這麼清晰),但看來他們經過
磕磕碰碰之後已經對付著過來了。
1990年的8月份,注意力的焦點集中到了中東處,尤其是伊拉克科。
副局長認真聽取了中東處處長和主管該地區的行動部主任的情況彙報,並點了
好幾次頭。他認為這是,或者說也許是一個有意義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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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說沒有情報從科威特傳出來。在初始的48小時內,在伊拉克關閉所有的
國際電話線路之前,每一家在科威特設有辦事處的英國公司都在用電話、電傳或傳
真與他們駐當地的代表聯繫。科威特大使館一直拉著英國外交部的耳朵訴說發生在
其國內的第一批恐怖故事,並要求立即獲得解救。
問題在於沒有一則消息可由局長作為絕對可靠的消息呈交給內閣。被入侵之後,
科威特已是「一桶渾水」,這是外交大臣在6小時前對那裡的形勢評價時所使用的
詞語。
即使是英國使館的工作人員,也被鎖定在海灣岸邊的使館大院之內,正在努力
按照不太詳盡的名單用電話聯繫那些英國公民,以便了解清楚他們的處境是否安全。
從那些被嚇得如同驚弓之鳥般的英國商人和工程技術人員口中所了解到的情報無非
也是他們偶爾可以聽到槍炮聲。「請把我所不知道的情況告訴我。」這是世紀大廈
對這種珍貴情報做出的反應。
現在要派一個人進去,一個經過特工行動訓練的人,一個長相酷似阿拉伯人的
人——很有意義。除了關於那裡正在發生什麼的真實情況之外,現在有了這麼一個
機會,可向政客們顯示他們已經在干實事了,而且這會使正在嚼飯後口香糖的美國
中情局局長威廉·韋怕斯特噎得透不過氣來。
副局長對於瑪格麗特·撒切爾對特空團的崇敬是不抱幻想的,因為在1980年5
月的那個下午,特空團戰士擊敗了闖入伊朗駐倫敦使館的那些恐怖分子,為此她專
門抽出一個晚上的時間到位於阿爾巴特街的兵營里與特空團官兵一起喝威士忌,井
聽他們講述自己英勇的故事。「我認為,」他最後說,「我最好與特種部隊司令員
商量一下。」
正式地說,特別空勤團與秘密情報局沒什麼關係。他們各有不同的上級部門。
全職的第22特空團(與半業餘的第23特空團相對應)駐紮在英格蘭西部赫里福德縣
城郊外一個叫斯特林的兵營里。其指揮官要向特種部隊司令報告工作。特種部隊的
總部設在倫敦西區的一片樓房區內。
特種部隊司令在軍事行動局局長(一名上將)領導之下,軍事行動局在總參謀
長(一名級別更高的上將)管轄之下,而總參謀部是屬於國防部的。
特別空勤團名字中的特別一詞是有原因的。自該部隊在1941年由大衛·斯特林
上校在利比亞西部沙漠里創建之後,特空團就開展了隱蔽的行動。其任務是深人敵
后隱藏下來,觀察敵軍的運動;深入敵後開展破壞、暗殺和騷擾行動;消滅恐怖分
子;營救人質;貼身警衛——為高官和要人提供保縹的委婉說法;以及國外培訓業
務。
與任何精銳部隊的將士一樣,特空團官兵也過著局限在他們圈子內的平靜的生
活,不能向局外人談及他們的工作,拒絕採訪,很少從陰影中走出來。
由於兩個秘密機構的成員的生活方式相類似,秘情局和特空四至少在見面時是
相識的,在過去也頻繁地有過配合,要麼是聯合採取行動,要麼是情報人員借用特
空團一名有專長的士兵去執行一項特殊任務。秘情局副局長心裡想著這類事情,在
向局長柯林爵士請示過之後,於那天晚上日落時分在特種部隊司令部與J.P.洛瓦特
准將一起喝上了一杯麥芽威士忌酒。
在倫敦的討論中被提及的人此刻正在遙遠的另一座兵營里俯身在一張地圖上。
在過去的八個星期里,他和他的十二人教官組一直居住在阿布扎比的澤耶德蘇丹酋
長私人警衛隊的營房中。這種任務特空團以前執行過許多次。都是在海灣的西岸地
區,從南方的阿曼蘇丹國到北方的巴林分佈著一連串的蘇丹國和酋長國,英國人曾
在那裡輕鬆地工作了幾個世紀。現在的阿拉伯聯合大公國以前曾被叫做休戰國,這
是因為英國曾為它們的統治者們簽訂了一份休戰協定,由英國皇家海軍來保護它們
免受強盜的搶劫,並以此換取貿易特權。這種關係一直持續著,這些統治者的警衛
隊都由來訪的特空團教官組進行培訓。費用當然是要付的,但付給倫敦的國防部。
麥克·馬丁少校已經把一張包括了海灣及中東大部分地區的大地圖攤在了餐桌
上,正在對此作研究,周圍是他手下的幾名軍人。37歲的他算不得是房間里年紀最
大的人。他的兩名中士已經40出頭了,長得結實又強壯。如有比他們年輕20歲的毛
頭小夥子想與之較勁的話,那是再愚蠢不過了。
「有我們要乾的事情嗎,頭兒?」其中一名中士問道。
在小部隊、小分隊中,相互間一般都是叫名字的,但軍官們通常被其他級別的
軍人稱為「頭兒」。
「我也不知道。」馬丁說。「薩達姆·海珊侵入了科威特。問題是:他是否
會自動撤出?如不會,那麼聯合國是否會派部隊進去把他趕出來?如是,那麼我想
那裡應該有我們要乾的事情的。」
「好的。」那位中士滿意地說,桌子周圍的人點點頭。對他們來說,已經有好
長好長的時間沒參加令人激動的實戰了。
特空團里有四項技能要求,每一位新兵必須掌握其中一項。它們是:自由跳傘,
專門從高空帶傘跳下;翻山越嶺,能在山區健步行走,攀登岩面和山峰;駕駛裝甲
偵察車,能在開闊地帶駕駛和操作重型裝甲越野車;兩棲作戰,專長於樺皮舟、充
氣皮划艇,以及水面和水下作業。
在馬丁的十二人小組裡,有四名自由跳傘者,包括他自己;四名偵察車駕駛員
在向阿布扎比人講授如何在沙地上實施快速出擊和反擊;另外,因為阿布扎比靠海,
還有四名潛水教官。除了自己的專長,特空團官兵還需了解和學會其他技能,這樣
角色就能互相轉換了。另外,他們還需掌握無線電、急救和外語等。
基本的戰鬥小組由四人組成。如果一人無法繼續參加行動,那麼他的任務就立
即由倖存下來的三人分擔,不管是無線電報務員還是救生員。
他們為自己接受過軍中最高的教育而感到自豪,且因為他們在世界各地參加行
動,外語是必須掌握的技能。每一位戰士除英語之外必須學會一門外語。多年來,
俄語一直是熱門外語,現今隨著冷戰的結束已經不流行了。馬來語在遠東地區很有
用處,特空團曾在那裡的汶萊戰鬥過幾年。西班牙語在升溫,因為要在哥倫比亞從
事打擊可卡因毒梟的需要。法語也在學習,作為備用。
因為特空團幫助過阿曼的喀布斯蘇丹打擊滲入佐法爾的南葉門游擊隊,以及在
海灣和沙烏地阿拉伯舉辦培訓班的任務,許多特空團官兵都能說一口通得過的阿拉伯
語。剛才要求請戰的那位中士就是其中之一,但他不得不承認:「頭兒的阿拉伯語
才是令人信服的。我還從來沒有聽到過像他那樣說得好的人。他甚至長得也像阿拉
伯人。」
麥克·馬丁伸直身體,用一隻棕黃色的手理了理烏黑髮亮的頭髮說:「是睡覺
的時候了。」
這時候剛過10點。他們將在黎明前起床,趕在太陽把大地曬得太熱之前完成每
天一練的10英里負重長跑。這是阿布扎比的學員們所討厭的訓練項目,但他們的酋
長堅持要他們練。如果這些來自英格蘭的奇怪的士兵認為是好的,那麼就是好的。
此外,他在支付培訓費,他要使他的錢花得值得。
馬丁少校回到他的住所后很快就沉沉地睡著了。那位中士說得對,他確實長得
像阿拉伯人。他的部下常常納悶,他的橄欖色皮膚、黑眼睛和黑頭髮是不是有地中
海地區的血統?他從來沒告訴過他們,但他們全都猜錯了。
馬丁兄弟的外公曾經是在印度大吉嶺的一名英國茶葉種植人。孩提時他們見過
外公的照片——高大、臉色紅潤、金色的大鬍子,口中叼著煙斗、手裡提著步槍站
在一隻被打死的老虎旁邊,很像一位王公。
後來在1928年,特倫斯·格蘭吉爾做出了不可思議的事:他愛上了一個印度姑
娘,並堅持要娶她為妻。問題不在於她很溫柔、很美麗,而是英國茶葉公司不同意。
茶葉公司沒把他解僱——這樣會使事情公開化。他們把他遣送流放到了遙遠的阿薩
姆的一個孤零零的茶場。
如果說這就是懲罰的話,那麼它沒有起到作用。格蘭吉爾和他的新婚妻子,娘
家姓名為英迪拉·波塞小姐,都喜歡上了新地方——那充滿著獵物和老虎的荒山野
嶺、那種植著深綠色茶葉的山坡、那裡的氣候和那裡的人們。他們的女兒蘇珊就是
於1930年在那裡降生的。他們在那裡撫養著她——一個有印度玩伴的英印混血姑娘。
1943年,戰火朝印度燒過來了,日軍穿越緬甸進軍到了印度邊境。格蘭吉爾已
經過了當志願兵的年齡,可他堅決要求參軍,經過在德里的基本軍訓之後,他被分
配到阿薩姆步兵團當一名少校。所有英國軍官候補生都直接晉陞為少校;他們不會
去聽從印度軍官的指揮,而印度人則可當上中尉或上尉。
1945年他在跨越伊洛瓦底江時戰死了。他的屍體沒有找到,它在緬甸的那些雨
林里消失了,與成千上萬個參加過最激烈的白刃戰而戰死的其他戰士的屍體一樣。
格蘭吉爾夫人靠公司發給的一份微薄的年金返回了她原先的生活地區。兩年後,
又有了新麻煩。印度在1947年分裂了。英國人正在撤離。阿里·金南堅持在北方成
立穆斯林的巴基斯坦,潘迪特·尼赫魯在南方建立起信奉印度教的印度。當兩種宗
教的難民潮各自向著南北方向流動時,爆發了武力衝突,死了一百多萬人。格蘭吉
爾夫人擔心女兒的安全,於是把她送到在英國薩里郡的赫澤爾米爾當建築師的先夫
的弟弟那裡去繼續完成學業。6個月後,母親死於騷亂。就這樣,17歲的蘇珊來到
了英格蘭——她從未見過的她的先輩的故鄉。她在靠近赫澤爾米爾的一所女子學校
讀了一年,然後在法恩漢姆總醫院學了兩年護士課程,此後又為法恩漢姆的一家律
師事務所當了一年秘書。
21歲那年,蘇珊向英國海外航空公司申請當女乘務員。她與其他姑娘一起在英
海航的培訓學校里接受了培訓。該學校位於倫敦郊區海斯頓的那個經過改造的古老
的聖瑪麗女修道院內。她以前學過的護士課程使她被錄用了,她的容貌和氣質更為
她添加了砝碼。
ZI歲的她長得美麗動人,有著一頭瀑布似的栗色頭髮,霧灰色的眼睛和像是被
永久性晒成金色的歐洲人膚色。學業結束時她被分配到一號航線,倫敦——印度,
顯然是因為她能說一口流利的印地語的緣故。
當時對於四螺旋槳的阿戈諾客機來說,這是一段很長很長的航程。航線是倫敦、
羅馬、開羅、巴士拉、巴林、卡拉奇、孟買,然後繼續飛往德里、加爾各答、科倫
坡、仰光、曼谷,最後是新加坡、香港和東京。當然,一個機組無法飛完整段航程,
所以第一個機組人員換班處是伊拉克南方的巴士拉,由另一個機組在那裡接班。
1951年,蘇珊在巴士拉的空港俱樂部喝飲料時,遇見了一位在伊拉克石油公司
(當時由英國所有並由英國經營管理)工作的相當害羞的年輕的會計師。他的名字
叫奈傑爾·馬丁,他請她吃飯。儘管公司早已告知她們要警惕各種色狼——乘客中、
機組人員中和在經停期間,但他看上去很善良,於是她就接受了。當他把她送回到
空姐居住的英海航基地時,他伸出了手。她對於自己竟然與他握了手而感到驚奇。
後來,在那個炎熱難耐的夜晚當她睜著眼睛躺在床上時,她不知道去吻一下奈
傑爾·馬丁會有什麼感覺。
在她下一次到巴士拉停留時,他又等在那裡了。只是在結婚後他才承認他是如
此地神魂顛倒,以致他從海航基地職員阿歷克斯·雷德那裡打聽到了她下一次到巴
士拉的時間。那年秋天他們一起在空港俱樂部打網球、游泳,還一起去逛巴士拉的
集市。在他的建議下,她請了假跟著他去了巴格達。他就在那裡工作。
她很快就明白這是一個她可以安居下來的地方。那穿著色彩鮮艷衣袍的蜂擁的
人群,那街上的景色,那底格里斯河畔的烤肉香味,那出售草藥和香料的尖頂小商
店,那金銀飾品和珠寶玉器——所有這一切都使她回憶起她的故鄉印度。當他向她
求婚時,她當即答應了。
他們於1952年在海法街旁的那座英國教堂——聖喬治大教堂里舉行了婚禮儀式。
雖然教堂里沒有她那一邊的親友,但從伊拉克石油公司和使館來了許多人,把教堂
內的兩排靠背長椅都坐滿了。
當時的巴格達是個理想的居家生活城市。生活悠閑,節奏較慢。在位的是男孩
國王費薩爾,由努里作為攝政王輔助管理國家。伊拉克受英國的影響最大。這部分
是因為伊拉克石油公司對其經濟所作的貢獻,部分是因為大多數軍官均受過英國教
育,但主要是因為整個上層社會的人士從孩提時代起就受到了英國保姆的刻板的教
育,這種教育留給他們的是終生的印象。後來馬丁家裡添了兩個兒子,分別降生於
1953年和1955年。他們的教名是邁克爾(麥克)和特里,但他們的長相如同粉筆和
乳酪般地不一樣。邁克爾繼承了英迪拉·波塞小姐的基因,長得一頭黑髮、一雙黑
眼睛和一身橄欖色的皮膚。英國社區里那些愛說笑話的人說他更像一個阿拉伯人。
年輕兩歲的特里像他的父親:個矮、粗壯,有著粉紅色的肌膚和薑黃色頭髮。他們
在那裡平靜地生活著。
凌晨3點鐘,麥克·馬丁少校被一名勤務兵喚醒了。
「有一份電報,先生。」
電報的內容相當簡單,但標示著「特急」字樣,下面的署名意味著這來自於特
種部隊司令官。電報未要求回復,只是命令他立即搭乘下一班飛機回倫敦。
他把工作移交給了特空團的一名上尉。該上尉是教官組副組長,是第一次由團
里派到中東地區的。他自己則穿上便服趕往機場去了。
凌晨2點55分飛往倫敦的班機應該已經起飛了。機艙內一百多名乘客有的在打
瞌睡,還有的在咕咕噥噥地說話,這時候女乘務員欣喜地宣布由於營運原因引起的
叨分鐘延誤馬上就可以結束了。
當機艙門又一次打開放進來一名身材瘦瘦的男乘客時,一些沒有睡著的旅客都
用眼睛瞪著他。那人身穿襯衣、緊身短茄克和牛仔褲,足蹬一雙沙漠靴,肩頭上掛
著一隻馬桶包。他被引到商務艙內的一隻空位子后就舒舒服服地坐了下來,起飛后
幾分鐘,他放倒座椅靠背很快就睡著了。
坐在他旁邊的一位商人早先已經吃過了許多食品,又喝了不少違禁的飲料,后
來在機場里等了兩個小時,又在飛機上等了兩個小時,這時候他又吞了一片解酸葯,
然後用眼睛瞪著他身邊正在輕輕鬆鬆睡覺的人。
「討厭的阿拉伯人。」他嘟噥著說,接著努力想睡覺,但沒能睡著。
兩個小時之後,黎明來到了海灣,但英國航空公司的這架噴氣客機是在朝著西
北方向飛行,並於當地時間上午10點之前降落在倫敦希斯羅機場。
麥克·馬丁走在第一批從海關大廳出來的旅客之中,因為他沒有大件託運行李。
沒人到機場來接他。他知道沒人會來接他。他也知道該到哪裡去。
這時候在華盛頓,天還沒有亮,但遠處普魯斯喬治縣的群山上空已經出現了一
片朝霞。帕圖克森河就是從那裡流淌下來匯入到切皮克河的。在被簡稱為蘭利的中
央情報局總部樓群中有一棟長方形的大樓。此刻,該大樓的六層,也就是頂層,仍
然燈火通明。
中央情報局局長威廉·韋伯斯特用指尖揉揉疲倦的眼睛,站起身,走到了窗戶
邊。那一大片在盛開時其枝葉會擋住波托馬克河視線的銀色白樺樹此時仍籠罩在黑
暗之中。一小時之內,初升的太陽將使這些樺木樹葉恢復淡綠色。
又是一個不眠之夜。自科威特被入侵之後,他一直在接聽電話的間隙期打吨。
這些電話來自總統、國家安全委員會和國務院等,似乎每一個人都知道他的電話號
碼。
在他身後坐的是與他一樣疲倦的主管行動的副局長比爾·斯圖爾特和中東處處
長奇普·巴伯。
「那麼,就這些了嗎?」局長問,好像再問一遍能得到更好的答案似的。
可是答案並沒有改變。現在的處境是,總統、國家安全委員會和國務院都要求
中情局提供來自巴格達心臟、來自薩達姆·海珊內層委員會的超級機密情報。他
是不是想賴在科威特不走?他會不會在聯合國安理會不斷發出的決議的威脅下撤軍?
他是否會在面臨石油禁運和經濟制裁的情況下屈服?他有什麼想法?他有什麼計劃?
該死,他到底想幹什麼?
但是中情局不知道。當然,他們在巴格達是有一個情報站。但在過去的幾個星
期里情報站站長一直被冷落在一邊。他的身份已經被伊拉克反間局局長拉曼尼這個
狗雜種所了解,現在情況清楚地表明,幾周以來提供給中情局代表的情報都是一派
胡言。他的「最佳」線人顯然是在為拉曼尼工作,並一直在提供垃圾情報。
當然,他們有照片,有足夠的照片。N-11和Kll-12人造衛星每隔幾分鐘飛
臨伊拉克上空,把整個國家的上草一木都拍了照片。分析員們在夜以繼日地工作著,
以分清哪一個可能是毒氣工廠,哪一個可能是核設施——或者誠如其所聲稱的,是
一家自行車廠。
由中情局和空軍聯營的國家偵察辦公室的分析家們與全國照片譯解中心的科學
家們正在繪製一張某一天會完整的圖片:這裡是一個指揮中心,這裡是一個薩姆導
彈基地,這裡是一個戰鬥機基地。很好,因為照片是這麼顯示的。有一天,也許它
們會被炸得返歸石器時代。但是薩達姆還有什麼武器?還有什麼深藏起來的、埋在
地下的武器?
多年來對伊拉克的忽視現在釀成了苦果。那些在韋伯斯特身後的椅子里萎靡不
振的人是老時代的密探,在柏林牆的水泥尚未乾透時就已經在那裡浴血奮戰了。他
們搞了很長時間,直至後來電子器械取代了人工情報收集。
且他們已經告訴了他,全國偵察辦的照相機和設在米德堡的國家安全局的竊聽
器無法揭露計劃;它們無法偵察意圖;它們無法進入到一位獨裁者的腦海之中。
同是一屆政府,同是一屆國會,當初是如此地熱衷於電子小機件,以致他們花
費幾十億美元的巨款來開發和仿造由天才科學家設計出來的小發明,可現在當大聲
嚷嚷著要求得到那些小機件和小發明提供的情報時,那些東西卻顯得無能為力了。
坐在局長身後的人說,電子情報是人工情報的支持和補充,不能取代人工情報
收集。話是對的,但還是沒有解決他的實際問題。
白宮所要求的答案只能由安插在伊拉克高層統治集團內部的線人。密探、間諜
或叛徒來提供。而這正是他所沒有的。
「你問過世紀大廈了嗎?」
「問過了。與我們一樣。」
「過兩天我要去特拉維夫,」奇普·巴伯說,「我會遇見雅科夫·德洛爾。要
不要我問問他?」
局長點點頭。雅科夫·德洛爾上將是摩薩德局長2是所有「友好情報機構」中
最不肯合作的。中情局局長仍對喬納森·波拉德事件耿耿於懷——那是由摩薩德操
縱的安插在美國從事反對美國活動的間諜。他不願去向摩薩德請求幫助。
「只能依靠他了,奇普。我們也不能浪費時間。如果他在巴格達內部有線人,
我們要插進去。我們需要那個產品。現在,我要回白宮再次去面對斯考克羅夫特那
張臉了。」
在這個無可奈何的語調中,會議結束了。
8月5日上午,等在秘情局倫敦總部的那四個人已經忙了大半宿。
整個夜晚的大部分時間,特種部隊司令官J.P.洛瓦特准將一直在打電話,只是
在凌晨2點至4點才抽空在椅子里打了一個盹。像許多戰士一樣,他早就學會了只
要形勢許可就抓緊時間休息的勞逸結合生活習慣。黎明前他已經洗梳完畢,準備好
全力投入到下一個工作日。
是他在半夜時分(倫敦時間)打電話給英國航空公司的一名高級職員,才把在
阿布扎比的那架客機留住了。英航的那位執行經理在家裡接到電話時,沒有詢問為
什麼他要把遠在3000英里之外的一架客機留住以讓一名額外的乘客登機。他認識洛
瓦特,因為他們同是在赫伯特克萊森特的特種部隊俱樂部會員,大致知道些他所從
事的行業,所以沒問原因就幫了他一個忙。早飯時,那名中土勤務兵查詢了一下希
斯羅機場,獲悉阿布扎比的航班已經追回了90分鐘延誤的三分之一,將於10點左右
著陸,這樣,馬丁少校可在11點前到達兵營。
一名摩托車信使已經匆忙地從駐紮在阿爾德雪特的傘兵團總部的勃朗寧兵營取
來了某個人的檔案。那是傘兵團的人事行政參謀在半夜過後從檔案室里找出來的。
這份檔案包括了麥克·馬丁自一名18歲的學生起在傘兵部隊的所有十九年軍旅生涯,
除了調到特空團的那兩段較長的時段。
第22特空團指揮官布魯斯·克雷格上校從赫里福德駕車過來了,他帶來了那兩
個時段的檔案記錄。他在黎明前邁步走了進來。
「早上好,J.P.什麼要緊事?」
他們相互間很熟。被大伙兒稱為J.P.的洛瓦特曾是十年前把伊朗使館從恐怖分
子手裡奪回來的突擊隊隊長,而克雷格當時是他部下的~名軍官。他們的友誼已有
很長時間了。
「世紀大廈想搞一個人插入到科威特去。」他說。話似乎已經說清楚了。長篇
大論不是他的習慣。
「我們的人嗎?馬丁嗎?」克雷格上校放下他帶來的那份檔案。
「好像是這樣。我已經讓他從阿布扎比回來。」
「哦,去他們的。那麼你同意嗎?」
麥克·馬丁是克雷格部下的一名軍官,他們之間也有長時間的友誼。他不喜歡
他的部下被世紀大廈從他的鼻子底下牽走。
特種部隊司令聳了聳肩。「也許只能同意。如果他適合。如果他們認為不錯,
他們會去上層做工作的。」
克雷格咕噥了一聲,伸手接過他稱呼為錫德的那位中士勤務兵遞上來的一杯黑
咖啡——他與錫德以前曾在佐法爾並肩作戰。上校知道,當涉及到政治時,儘管秘
情局也許沒有把握,但當他們想真干時,他們的路子是通天的。世紀大廈一旦決定
辦這件事,那麼他們很可能會得手。特空團只能提供配合,即使是以聯合行動的名
義而實際上是由世紀大廈牽頭的行動。
世紀大廈的兩個人緊跟著上校來到了,互相間作了介紹。那個級別較高的人是
史蒂夫·萊恩。他帶來了伊拉克科科長西蒙·巴克斯曼。他們被引到一間接待室里
坐了下來,又給他們端來了咖啡,以及兩份檔案供他們閱讀。於是兩人埋頭看閱麥
克·馬丁從18歲之後的經歷。頭天晚上,巴克斯曼花了4個小時從麥克的弟弟特里
口中了解了他的家庭背景、在巴格達度過的童年及在海利伯里的求學。
1971年夏天,在他在海利伯里的最後一個學期,麥克·馬丁給傘兵部隊寫了一
封自薦信,並於那年的9月份在阿爾德雪特的司令部得到了一次面談的機會。學校
對他的評語是,學習成績不錯,體育優秀。這正適合傘兵部隊。小夥子立即被接受
了並於當月開始了訓練。這是一個為期二十二周的訓練課程,對於倖存下來的人一
直要到1972年4月才能結束。
首先是四個星期的隊列訓練、基本武器操作、基本野戰訓練和體格鍛煉;接著
又是兩周相同內容的訓練,但增加了急救、信號和三防(防核戰、防化學戰和防細
菌戰)課程。
第七周是進一步的體能訓練,難度越來越大,但還比不上第八周和第九周——
那是穿越威爾士布倫肯山區的耐力行軍,這種拉練訓練曾使體格強壯的人死於野外
暴露、體溫過低和體力衰竭。
第十周的訓練課程安排在肯特郡的海瑟進行射擊。打靶成績表明,剛過19歲的
馬丁是一位神槍手。第十一、十二周是考試周,在阿爾德雪特附近的野外進行,內
容是在隆冬的凍雨天氣里背負三隻箱子在泥地中登山。
「考試周?」巴克斯曼喃喃地說,一邊翻閱著卷宗,「那麼以後到底還有什麼
花樣?」考試周之後,小夥子們得到了覬覦已久的紅色貝雷帽和傘兵服,接下來的
幾個星期是在布雷肯斯進行的防務練習、巡邏和實彈射擊練習。這時候已是一月下
旬了,冰封雪蓋的布雷肯斯一片荒涼。新兵們在沒有篝火的濕地里根本睡不好覺。
第十六周至第十九周在皇家空軍的阿賓頓基地學習跳傘課程,又有幾個人退出
了。
再經過兩個星期的所謂的最後練習和閱兵場操練的潤色,第二十二周是結業閱
兵。此時,充滿自豪感的家長們終於被允許見到已離開他們六個月的年輕人。
列兵麥克·馬丁早就被認為是一塊當軍官的料子。1972年5月,他去桑德赫斯
特的皇家軍事學院參加為期一年的標準軍事課程學習。1973年春天,當上了中尉的
麥克·馬丁直接到海瑟報到,接管一個排到北愛爾蘭進行為期一年的預備訓練。他
被分配到傘兵三營,簡稱三傘。返歸英國后,他回到阿爾德雪特指揮一個新兵排,
讓那些新來的小夥子去接受他曾經經歷過的煉獄般的苦難。1977年夏天,他回到三
傘,奔赴德國的奧斯納布呂克,作為英軍駐萊茵部隊的一部分。
這是一個悲哀的時段。傘兵們被分配執行「企鵝方式」,意思是每九年中的三
年,或每三次外出中的一次,要卸去降落傘作為車載步兵。傘兵們都討厭企鵝方式,
士氣低落,傘兵與步兵間爆發了爭執。馬丁不得不去處罰他私下裡非常同情的戰士。
他硬撐了將近一年,後來,在1977年12月,他自願調到了特空團。
特空團官兵有相當一部分來自傘兵,也許這是因為兩者的訓練雷同,儘管特空
團聲稱其訓練更為艱苦,且他們只吸收非常強健的人,然後對其進行進一步訓練。
馬丁的檔案轉到了在赫里福德的特空團檔案室,他的流利的阿拉伯語受到了關注。
於是在1978年夏季馬丁開始了為期六周的標準基本訓練。
訓練的第一天,一名笑容滿面的教官對他們說:『在這門課程里,我們不是努
力訓練你們,而是努力要你們死。「
他們確實是這麼做的。只有百分之十通過基本訓練的人才進入了特空團。馬丁
通過了。此後繼續進行訓練,在貝利茲的叢林中訓練,再加上返回英格蘭后的一個
月抵抗審訊課程。抵抗指的是在遭到極不痛快的折磨時保持沉默。好在特空團和志
願者在任何時候都可以回絕這種審訊,對志願者來說就是返回原處。
「他們這是瘋了。」巴克斯曼說。他放下卷宗,端起了另一杯咖啡。「他們全
都發瘋了。」萊恩哼了一聲。他正在聚精會神地看第二份檔案。該檔案載有該人在
阿拉伯的經歷,這正是他心裡盤算的任務所需要的。
馬丁第一次在特空團待了三年,軍銜是上尉連長。他選擇了A中隊,即自由跳
傘中隊(共有A、B、C、D四個中隊),對於一個曾在傘兵團的高空自由跳傘隊
——紅魔隊里跳過傘的人來說,這是一個自然的選擇。
如果說他在傘兵團里沒有機會使用他的阿拉伯語,那麼在特空團就有機會了。
在1979——1981年的三年裡,他在西佐法爾的阿曼蘇丹國的部隊中服役過;在海灣
的兩個酋長國教過要人警衛隊;在利雅得教過沙特國家警備團;為巴林的伊薩酋長
的私人保鏢講過課。特空團檔案中對他的這段時間的記錄為:他重新融人了他童年
時代的阿拉伯文化;他的阿拉伯語比團內任何軍官都好;當他要思考問題時他有到
沙漠中去散步的習慣,全然不顧炎熱和蒼蠅。
記錄中說明,在特空團三年之後他於1981年冬天回到了傘兵部隊,並很高興地
看到1982年1月和2月間傘兵在阿曼等地參加洛基蘭斯行動。所以在那段時間他回
到了阿克達爾山,直到3月份離開。4月份他被緊急召回——阿根廷入侵了福克蘭
(即馬爾維納斯)群島。傘兵二營和三營開赴南大西洋。他們是搭乘經匆忙改裝成
軍用運兵船的「堪培拉」號客輪去的,在聖卡洛斯海域登岸。在雨夾雪的天氣里,
三傘強行軍穿越東福克蘭島向斯坦利港挺進。強行軍是指在惡劣氣候下背負120磅
裝備的行軍。
三傘把營部扎在一個叫埃斯坦西亞的孤零零的農場里,準備發起對斯坦利港的
最後攻擊,這意味著首先要奪取敵軍重兵防守的朗頓山。在6月11日這個險惡的夜
晚,麥克·馬丁上尉掛了彩。
這是一個寧靜的夜晚,他們去襲擊阿根廷的陣地,當米爾恩下土踩響了一顆地
雷並炸飛一隻腳時,寧靜被破壞了。阿根廷的機槍開火了,火光把山區照耀得如同
白晝,三傘要麼跑回去隱蔽起來,要麼冒著槍林彈雨去奪取朗頓。他們攻下了朗頓,
代價是二十三人陣亡,四十多人受傷。其中一名傷員是麥克·馬丁,他把鑽進腿里
的一顆子彈摳出來時,口中吐出一連串惡罵聲,幸好是阿拉伯語。
當天的大部分時間他留在山邊,然後他被帶到了在阿賈克斯灣的設備較好的綳
扎所,經縫合后被用直升機送上了「烏干達」號醫療船。「烏干達」輪在蒙德維的
亞靠岸后,馬丁和其他幾名適合坐飛機的輕傷員搭乘民用客機飛回英國的布利茲諾
頓。傘兵團安排他去利德黑德的黑德利考特作為期三周的康復治療。
就是在那裡,他遇見了護士露辛達,後來經簡單的求婚之後她成了他的妻子。
也許她認為有一位當傘兵的丈夫是一種榮耀,但是她錯了。他們在科布漢附近的一
座小房子里安下了家,離她去利德黑德上班和他去阿爾德雪特都很方便。但是婚後
三年他只有四個半月的時間回家。於是她相當合理地讓他做出選擇:你可以選擇傘
兵和你那該死的沙漠,或者你選擇我。他考慮了一番后選擇了沙漠。她走了。
1982年秋天,他已經在參謀學院進修了,這是獲得晉陞的敲門磚,說不定還可
在國防部里謀到一個肥缺。1983年2月,他在考試時出錯了。
「他是故意出錯的。」巴克斯曼說。「他的司令官在這裡批註說,如果他想的
話,他可以輕鬆地獲得通過。」
「我知道。」萊恩說。「我已經看過了。這個人……有點不同尋常。」
1983年夏天,馬丁作為英國參謀被派到在馬斯喀特的阿曼蘇丹國陸軍總部任職。
他在那裡待了兩年多,一直作為傘兵軍官指揮著馬斯喀特的北線團。1986年夏天,
他在阿曼被授予少校軍銜。
在特空團待過一陣子的軍官可再次回去,但只能是應邀回去。1987年冬天他剛
回到英國跳下飛機,他的離婚手續就辦好了。接著赫里福德的邀請也來了。於是他
回到了特空團,1988年他作為一名中隊長在北翼(挪威)服役,然後到汶萊蘇丹國,
再后是在赫里福德的斯特林幹了六個月的警衛工作。1990年6月他率領他的教官組
赴阿布扎比。
錫德中士在門上敲了敲,探進頭來。
「准將問你們是否願意坐到他那裡去。馬丁少校快要到了。」
當馬丁走進來時,萊恩注意到了他晒黑的臉龐、頭髮和眼睛,並朝巴克斯曼投
去了會意的一瞥。他看上去是長得阿拉怕人的那種模樣,現在的問題是他是否願意
去,還有,他的阿拉伯語是否如同他們所稱讚的那麼好?
J.P.洛瓦特准將走上前用力握住了馬丁的手。
「很高興見到你回來,麥克。」
「謝謝你,先生。」他又與克雷格上校握了手。
「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兩位先生,」特種部隊的司令官說,「世紀大廈的萊恩先
生和巴克斯曼先生。他們……呢……有個建議想與你談談。先生們,開始吧。你們
要不要單獨說話?」
「哦,不用了。」萊恩急忙說。「局長希望如果這次會談有結果,那麼肯定要
搞成一次聯合行動。」
扯大旗呢!1.P.心想,提到了秘情局局長柯林爵士,表明如果這幫傢伙真的想
干,那麼他們是神通廣大的。
待五人都坐下后,萊恩開始說了。他解釋了政治背景,薩達姆·海珊是否會
快速撤兵、緩慢撤兵或除非是被趕出去的不確定性。但政治分析的意見認為,伊拉
克首先會搶走科威特每一件值錢的東西,然後賴著不走,開口提出那些聯合國決不
會讓步的要求和條件。這樣可能會拖上好幾個月。
英國想知道科威特內部情況到底如何——不是那種街談巷議和謠言,也不是傳
媒那些過分渲染的報道,而是確切情報:關於滯留在那裡的英國公民情況;關於占
領軍的情況;如果不得不使用武力時,那麼科威特的抵抗力量能否拖住薩達姆的部
隊。
馬丁點點頭,他一直在傾聽,只問了幾個相關的問題,其他時間一直沉默著。
兩名高級軍官則凝視著窗外。剛過12點萊恩結束了他的情況介紹。
「就這些,少校。我不要求你現在馬上給我們答覆,但也不要太耽擱時間。」
「我們私下裡與我們的部下說幾句話你們不會介意吧?」J.P.問道。
「當然不會介意。這樣吧,我和西蒙現在先回局裡去。你們有我的辦公室電話
號碼。也許下午你們能告訴我了吧?」
錫德中士把那兩個穿便服的人引出去,並送他們到街上,又注視著他們招了一
輛計程車。然後他就回來了。
J.P.走到一隻小冰箱前,取出三罐冰鎮啤酒。
「你看看,麥克,情況就這些。那就是他們的要求。如果你認為這是瘋狂的舉
動,我們將站在你一邊。」
「確實如此。」克雷格說。「在團里你從來不曾有過不肯執行任務的黑記錄。
但這次是他們的行動,不是我們的。」
「但如果你願意跟他們走,」J.P.說,「那你就去,然後你就與他們在一起,
直至你回來。當然,我們也是要介入的。少了我們,他們也許沒法搞這次行動。但
你將聽從他們的指揮,由他們負責行動。當事情結束時,你就回到我們中間來,如
同是去度了一次假。」
麥克·馬丁知道這種事情是如何操作的。他已經聽其他為世紀大廈工作的人講
起過這種事情。對於團里來說,你停止了存在,直至你返回。然後他們會說,「很
高興又見到了你」,決不會提起或查問你去了哪裡。
「我接受這個任務。」他說。克雷格上校站起身,他要返回赫里福德。他朝馬
丁伸出了手。
「祝你好運,麥克。」
「順便說一聲,」JI.說,「你有一個午餐約會。就在街的那邊。是世紀大廈
安排的。」他交給馬丁一張紙條,並與他道了別。
麥克·馬丁走下樓梯。那張紙條說午飯訂在400碼遠的一家小餐館,主人是瓦
菲克·阿爾科利先生。
除了MI-5局和MI-6局,英國的第三大情報機構是政府通訊總局,英文簡稱
為GCHQ,位於格羅斯特郡切爾特南鎮郊外的一個大院內。
GCHQ是美國國家安全局的英國版本,並與之密切合作,他們的監聽人員如果願
意的話,可用裝有天線的竊聽裝置竊聽世界上每一台無線電廣播和每一個電話交談。
在與英國的GCHQ合作中,美國國家安全局在英國國內設立了若干監聽站,除了
其在遍布世界各地的其他監聽站之外。GCHQ也有它自己的海外站點,其中一個較大
的是在塞普勒斯的阿克羅蒂里。
由於靠近現場,阿克羅蒂里監聽站一直偵聽著中東地區,但它只是把產品傳輸
給切爾特南做分析。分析員中有一些專家,雖然生為阿拉伯人,但已爬上了較高的
社會階層。其中一人就是阿爾科利先生。他早就選擇了在英國定居,人了英國籍,
並娶了一個英國妻子。
這位和藹的前約旦外交官現在是GCHQ阿拉怕處的一名高級分析員。在那個處里,
雖然有許多英國的阿拉伯語專家學者,但他通常能讀懂錄音講話的話中之話或言外
之意。是他,在世紀大廈的請求之下,在那家飯館里等待著麥克·馬丁。
這是一次快樂的歡宴午餐,共持續了兩個小時,餐桌上只說阿拉伯語。當他們
分手后,馬丁大步走回特空團大樓去了。在他離開英國赴利雅得之前肯定會有許多
事情向他講解和交代。他知道到時候世紀大廈必定會給他準備好一本已經簽證的、
使用假名的護照。
阿爾科利先生在走出飯店前用洗手間旁邊的牆上電話撥了一個號碼。
「沒有問題,史蒂夫。他是十全十美的。事實上,我還從來沒有聽到過任何人
能像他那樣說阿拉伯語。那不是學者們說的阿拉伯語,你知道的;根據你的觀點,
他說得甚至比他們更好。是市井阿拉怕語,帶有咒罵、俚語、術語……不,聽不出
口音……是的,他能夠融人……中東隨便哪個地方……不,不,沒關係,老朋友,
很高興能幫忙。」
30分鐘后,麥克·馬丁取出他租來的那輛轎車駛上M4號公路,回切爾特南去了。
在進入總部之前他也打了一個電話,撥的是戈華街旁邊的一個號碼。他要與之通話
的那個人拾起了話筒,此時他正在他所工作的東方和非洲學系的辦公室里看書,這
天下午沒有課。
「哈羅,小弟。是我。」
那軍人用不著自我介紹。因為他們曾一起在巴格達的預科學校上學,而他一直
稱呼他的弟弟為「小弟」。電話的另一頭傳來了喘氣聲。
「麥克?你到底在哪裡呀?」
「在倫敦,一個電話亭里。」
「我還以為你在海灣的某個地方呢。」
「是今天上午回來的。說不定晚上又得走。」
「聽著,麥克,不要去。這是我的過錯……我原本應該閉住我那張臭嘴的…·」
他哥哥那深沉的笑聲通過線路傳了過來。
「我是在為那些密探突然對我感起興趣而納悶呢。他們請你吃飯了,是吧?」
「是的,開始時我們正在談其他事情。後來這事冒了出來,我就說漏了嘴。聽
著,你並不是非去不可的。告訴他們是我搞錯了。」
「太晚了。不管怎麼樣,我已經接受了。」
「哦,上帝呀……」在他那放滿了關於中世紀美索不達米亞的大部頭學術書籍
的辦公室里,那位年輕的學者差不多要哭了。
「麥克,請你多保重。我為你祈禱。」
麥克想了一想。「好吧,小弟,等我回來時再見。」他掛上了電話。
當天晚上8點45分,飛往沙烏地阿拉伯的英航班機準時從倫敦希斯羅機場起飛時,
麥克·馬丁已經在飛機上了。他的口袋裡放著一本已經簽證妥當的護照。他將在黎
明前在駐利雅得使館遇上世紀大廈的情報站站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