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失之交臂
每個人心中都有數不清的夢,且會隨著時間、環境、心理的改變而異。心中有夢,便有希望,心中無夢,便成了行屍走肉。
江湖中人有夢,那武功蓋世,豪氣干雲霄的大俠就是他的夢;讀書人亦有夢,他們十年寒窗,心中總夢想著有朝一日能金榜題名天下知,光宗耀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家人的夢,便是能一直安居樂業,三餐以繼,餓不著自己的肚皮,最好連年豐收,讓日子過得更寬鬆一點;和尚尼姑道士們無欲無求,卻也潛心修真,孜孜以求,期望早日位列仙班,往升極樂。
李壞幼時的夢,便是街對面的豆腐西施。豆腐西施不但人長得漂亮,做的豆腐更是好吃,於是那時的他整天親密地喊著姐姐,嘴裡吃著熱熱的豆腐。
待李壞年紀稍稍大了點,便想娶豆腐西施為妻,因為李壞想到姐姐總是要嫁人的,若嫁出個十萬八千里,那想要再吃豆腐便真成為夢了。李壞沒有孫悟空那一個筋斗便翻出十萬八千里的神奇本領,只得勉為其難地娶了她,便能安安心心的吃上一輩子豆腐,何況豆腐西施長得著實不醜。
於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李壞吃了飽飽的一肚子豆腐,喝了辣得胸口都發麻的一小杯燒刀子之後,小小心裡豪氣陡生,飛也似的奔至她面前,口裡吐著仍然稚嫩的聲音,一本萬經的道:「姐,我要娶你!」
豆腐西施臉上綻開了陽春三月爛漫山花般的亮麗笑容,手腳麻利地又給李壞盛了一大碗滿滿的豆腐,遞了過來,道:「小鬼,吃豆腐吧。」
李壞接過滿滿的一碗豆腐,心中便想:這一片私心色志被她的笑容打敗了。這麼一大碗豆腐,三個小李壞也吃不完,這麼做自是想堵住他的小色嘴,最好能撐個肚皮脹破嗚呼哀哉一了百了。果然,那是李壞吃到的最後一碗西施豆腐,亦是他吃的最後一碗豆腐。
翠雲廊往裡走百十米,石級向內延伸,成了一個小坪,小坪很小,只十米見方,坪面上細細地鋪墊著大小不一的鵝卵石,十分雅緻。坪左上竟有一小攤,兩張小桌,幾把條凳,三隻木桶,賣的竟是豆腐腦!那老兒坐在桶旁的條凳上,輕捶著一雙瘦腿,無精打采。見三人前來,兩眼放光,忙立起身來,熱情招呼,一張老臉上布滿了笑容,溝壑縱橫。此情此景,激起了李壞幼時的夢。忽然,心裡竟十分想**豆腐西施,很想再吃上一碗她做的豆腐。
劍門豆腐,與劍門關一起聞名於世。傳說姜維鎮守劍門關時以豆腐養兵,以豆渣喂馬,使兵強馬壯,終於打敗了鄧艾。李壞坐在條凳上,看著那老兒細緻而熟練地調製著豆腐,聽著清兒娓娓地道來,一時心神俱醉,南宮傷亦聽得入神。
耳邊似乎還是一片金戈鐵馬,那老兒已將做好的豆腐腦端了上來,盛豆腐的瓷碗竟十分精緻,四圍雕刻著春花秋月不同圖案和吉祥富貴等不同字樣,李壞暗暗稱奇,正舉碗要喝,還未進口,便見清兒手執竹筷驚電般擊了過來,毫無防備之下,李壞手中盛滿豆腐的碗頓被擊飛,直飛至五丈開外,瓷碗立時破裂。由於飛速極快,飛行中豆腐竟未灑出半點,待碗破裂之後才泄了出來。晶瑩剔透的豆腐順石級而溢,還未流進石級間的隙縫,便已化作陣陣青煙,燒得石階嗤嗤作響,李壞面色大變,轉首望處,卻發現那老兒已不知去向,只留下兩大木桶豆腐,在斑駁的碎陽下閃爍著青幽幽的光。
李壞大感慚愧,一失神便犯下大錯,若不是清兒機警,此時怕成了「豆腐鬼」。李壞讚賞而感激地看了清兒一眼,清兒嬌聲道:「此路上豆腐坊與茶館甚多,倒不令人驚奇,只是剛才我講姜維巧施豆腐計大勝鄧艾時,發覺那老頭竟側耳細聽,心裡感到十分奇怪。此故事劍門之人可說婦孺皆知,人人能倒背如流,那老兒若是此地人氏,又豈會對這故事有絲毫興趣?於是便暗暗留了神,果然發現了這老頭的不同異常之處。」
李壞大讚一聲,道:「真是我的好清兒。」南宮傷亦隨聲附合。
清兒俏臉微紅,介面道:「那老兒調製豆腐時,動作雖算熟稔,但在我這明眼人看來,卻並不十分老到,若這老兒以此為生,如此年紀,又豈會讓我瞧出破綻?且此老兒舉手投足間風聲隱隱,一派大家風範,顯然功力不弱,雖然極力隱瞞,但仍於不知不覺間流露出來,這就更加奇怪了,若是尋常人家,又怎會身懷絕技?清兒便斗膽一試,果然豆腐里有古怪。」
李壞哈哈一笑,道:「不錯,不錯之極,清兒,我欠了你一條命啦。」
清兒微垂臻道,輕輕地道:「公子的命,清兒當然是要費神照顧的,不然——剛才公子十分出神,似有無限心事,所以才會如此大意罷,清兒猜的可對?」
李壞老臉一紅,掩飾道:「哪裡有何心事,只是見此地風景優美,正如清兒般讓人著迷,才會一時疏於防範,差點讓這老兒鑽了空子。南宮兄剛才不也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樣,想必與我李壞一般心思吧。」南宮傷未料到一把無名之火燒到了他身上,一時反應不及,連連稱是,轉首覺得不對,又大晃其頭。清兒啐罵一聲,道:「油嘴滑舌。」心裡卻對誇讚十分受用,暗暗歡喜。
其時日向西沉,天色漸晚,風景雖仍是極美,但心情一變,卻再也感覺不到其中的半點美處,一時只覺階階石級俱是陷阱,排排大樹儘是埋伏,李壞心裡便想,要吃到這劍門豆腐殊是不易,須得廝殺個一兩番,三四番才可,這倒與三國時姜維之事遙相呼應。看來自己與豆腐也確實再無半點緣分,心中暗嘆一聲,殘留的夢終於片片碎裂,碎裂在這翠雲廊,風景如畫的翠雲廊,殺機四伏的翠雲廊!
轉首望及南宮傷小心翼翼,似乎走進了雷陣一般,李壞心裡暗暗好笑。這戰神功力超卓,心智高絕,卻缺乏行走江湖的經驗,想必在他的歷程里都是光明正大,你一拳我一腳地與人正規的比武,從未遭遇過此種暗中狙殺,自是心中驚慌,不能自制。
南宮傷忽道:「小弟心裡有一大大的疑問,按理說,如今江湖中對比翼劍感興趣之人,當得之而後快,可那老兒卻欲制李兄於死地。那毒藥毒性極劇,想是見血封喉,若喝下肚去,定會立時便向閻王報到,那還怎麼找尋那勞什子比翼劍?這豈是奇也怪哉?」
「南宮兄所言極是,我亦是想之不通,想這其中定是出了大的變故,前途更須萬分小心才是。」
清兒嘻笑一聲,道:「莫不是我們的李大公子偷了那老兒未過門的媳婦和黃花大閨女,所以才會前來索命的吧。」
李壞面容一整,正色道:「清兒此言甚是,看來以後竊玉偷香之時須得更加小心,以免落下線索,授人以柄。不愧是我的好清兒,如此關心體貼,該大大的獎勵才是。」
清兒一呆,未想到李壞會如此厚著臉皮地打蛇隨棍上,罵道:「小色鬼就是小色鬼。」南宮傷放聲大笑,緊張的氣氛在調笑聲中化為無形。
忽地,幽林深處傳來一縷陰沉的聲音:「好一個李壞,大難臨頭仍是如此嬉皮笑臉,董某真是佩服之極。」李壞大喝一聲:「何方鼠輩,快快現身,讓你家公子出出氣,留你小命。」敵人終於現身,心中倒有一絲暢快,剛才真是十分窩火。董某?何方神聖?想必是胡亂捏造的假名,便不再在意。南宮傷亦是摩拳擦掌,挽袖捋衣,躍躍欲試。
那聲音沉靜了片刻,再度響起:「李公子與南宮少爺力誅關外四惡,江湖共仰,董某亦是十分欽佩,好想與公子把酒言歡,好好暢飲一番。只是比翼劍茲事體大,董某不得不前來冒犯,心裡真是愧疚得緊。」
「兄台何須客氣,只管放馬過來便是,李壞並無半點怨言。」
「董某心中雖是千般願意,不過此地有幾位仁兄對公子的興趣更大,董某一向謙讓,想人所想,急人所急,自是不會專諸於前。」
話音未落,風聲驟起,樹葉簌簌聲中,狹隘的小坪上頓時圍滿了人,俱皆蒙面,由頭頂至頸項蒙了個嚴嚴實實,只露出兩隻眼睛在外,連嘴巴都已掩住,顯是未打算說上半句話。李壞心裡暗罵一聲,怎麼跟蒙面鬼結上緣了,此次更有八個之多。心裡亂想,面上卻不露半點神色,李壞朗笑一聲,道:「幾位朋友莫不是怕冷吧,蒙得如此過分,若憋出什麼毛病來,那便大大的不妥了。」
陰沉的聲音又傳了過來:「這倒不勞公子費心了,若公子菩薩心腸,可放下屠刀,立地就擒,董某並不為難。南宮公子亦是故人子弟,更不消說,若董某沒有猜錯,那位姑娘想必是唐門子弟,董某對唐三先生亦是景仰已久,其子弟董某自然不會冒犯。」
李壞心中一絲電光閃過,此人聲音雖然陰沉,卻不失客氣,又提及什麼南宮傷是故人之子,景仰唐三先生云云,心裡感覺十分奇怪,卻一時想不清怪在何處。
「屠刀,我李壞一向並不用刀,屠刀自然是沒有的,劍倒是有一把,不過不知算不算得上是屠劍。」
南宮傷亦大嚷道:「既然有架打,我自是求之不得,又豈人縮起脖子,閑話少說,天氣漸涼,大家都來活動活動筋骨罷。」那暗中之人輕嘆一聲,再無言語。
天色更加暗了,夜幕就要降臨,一時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只覺這一塊小坪之上,似乎隱伏著千軍萬馬,無邊殺機。
時間在扎針可聞的緊張氛圍中悄悄流逝,沒人動手,沒人願意先動手,來挑動這一地的緊張,四周死寂一片,片片黃葉飄落的細聲都清晰入耳。
李壞緩緩地拔出了劍,劍名傷情,傷的自然是別人的情。八名蒙面人就如八尊石雕般巋然不動,卻又不是石雕,在死寂中,各人的心跳俱皆清晰可聞,「咚—咚—咚」一如戰鼓,擂響在這風景秀麗的翠雲廊,擂響在這勁氣凝霜的翠雲廊,擂響在這殺氣盈沛的翠雲廊!
南宮傷再也忍耐不住,虎吼一聲,向李壞立身之處直撲過來,顯然是想與後者會合於一處。聲音沉悶而高亢,撕裂了這一地的殺氣,殺氣衝上天去,震落了枝頭陣陣枯葉如驟雨般落下。
南宮傷還未衝出半步,兩個蒙面人身形閃動,已是將南宮傷迎面當住,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兩個蒙面人一高一矮,高的極胖,矮的極瘦,相映成趣,但在這沉悶的氣氛中竟顯得萬分詭秘。南宮傷似是怒極,又是一聲劇吼,「風雷破拳法」便已施出,勁風捲起漫天枯葉,隨拳勁而行,便如兩條巨蟒,又如兩股巨浪,分襲當面一高一矮兩個蒙面人,一時風聲嘶嘶,雷聲隆隆。
兩個蒙面人出手了,一用拳,一用掌,用的竟是再普通不過的招式,「五丁開山」轉作「你來我往」,此種招式連一般民眾亦是手到招來,全無精巧可言,可由這兩個蒙面人使來,竟是如此的不同尋常。毫無巧妙的招式,竟是對付南宮傷渾厚無比的「風雷破拳法」的最好招式!招式相接,三股勁氣相撞,巨蟒立時無蹤,巨浪頃刻消失,漫天的枯葉竟已無影無蹤,顯是已被勁氣消化於無形。
南宮傷一時渾身血氣翻滾,面色卻白皙一片,向後退了三步許,兩個蒙面人亦皆悶哼一聲,卻只被震退一步,顯然兩人的合力要比南宮傷稍勝半籌。
清兒嬌叱一聲,聲至招出,縴手微揚中,漫天暗器裂空而飛,毫無規則,卻又如長了眼般盡襲四圍的蒙面人,嘶嘶——呼呼之聲不絕於耳,竟是唐門絕傳「絲路花雨」!若非「絲路花雨」,又怎會如此光芒萬丈!這項本為非唐門嫡系不傳的暗器絕技,竟從清兒手中使出,更顯出的清兒的不一般。傳聞此招一出,便如放煙花般燦爛奪目,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剩下的六個蒙面人見漫天暗器襲來,身形竟絲毫不動,六人十二隻手齊齊向外推出,罡風起處,六股不同的勁力匯至一處,又疾速的發散作一圓圈,竟清晰可見。要知道勁氣為無形之物,要想現出半點形狀,非功力不深純者不能。此六人之合力幻成真形,且如此清晰,功力之強,可想而知。
暗器遇到氣牆,紛紛墜於地上,無一例外,顯然,清兒的功力與之相較,實不可道里計。還未待清兒繼續發招,兩個蒙面人已一前一後地夾攻過去,用的卻都是防守招數,顯然目的只想堵住清兒,並無半點冒犯之意。
清兒氣急,大罵出聲:「這麼多人欺負我一弱女子,真是不要臉。」弱女子!李壞暗暗好笑。你要是弱女子,那世上可再也尋不出一強女子來了。
還剩下四個蒙面人,又是四個蒙面人!李壞腦中現出昔日秦淮河畔之景。當日,春花爛漫,楊柳含情,正是陽春三月。如斯美妙的季節,如斯美妙的風景,當偕美出行,漫步踏青,亦或泛舟江中,吟詩作對,亦或聚友大醉,一解千愁,豈不美哉?!
李壞雖吟不來什麼雅詩,作不出什麼妙對,卻亦不是不解風情之人。當然,李壞一向自詡解風情得很。因為他叫李壞,所以李壞與美同樂,與景共融。
但這世上煞風景的人永遠都不會少。
今日,翠雲廊內柏木森森,景色十分雅緻,時近暮秋,更添一番風味,卻又是四個蒙面人,蒙起面來幹些大煞風景的勾當。
是可忍,孰不可忍?
當然是不可忍!
忍是一種美德,忍辱負重是一種精神,但忍得多了,卻成了忍氣吞聲,忍恥挨辱,便成了忍無可忍!
李壞輕彈劍身,一式「凄風苦雨」,滿挾著心中的憤怒,怨恨,不爽,不平,不滿,攻向剩下的四個蒙面人,四個煞風景的蒙面人,森森劍氣縱橫,聲勢奪人。
四個蒙面人動了,終於動了。用的竟亦是普通招式,四人一體,雙拳擊出,俱是一招「五丁開山」。拳風起處,立成圍牆,凜冽的劍氣竟刺之不破,後面的招式亦續之不上,李壞大感泄氣,這架還怎麼打?
李壞心**電轉,大喝一聲,騰空而起,發出了殺傷力極大的招式「風雨江湖路」,昔日唐門「黑衣四殺」在這一招之下狼狽逃竄,只是今日之敵可非「黑衣四殺」之輩。
四個蒙面人眼中露出驚訝之色,手下卻無半點怠慢,向後縱出數步,避過當面襲來銳不可擋的劍氣,揮拳又出,又是一招「五丁開山」。李壞這一招便又落空,半點效果也無。
李壞深吸一口氣,壓住體內亂竄的真氣,苦笑道:「幾位果然厲害得緊,李壞極是好奇,為何卻只守不攻,莫非要生擒我李壞,再嚴刑逼問比翼劍的下落嗎?」
四個蒙面人無語,林中那陰沉之聲卻又傳來:「公子只知其一而已,董某想生擒公子確實是實,不過比翼劍我們卻是不感興趣,其中原因卻不能詳細告知,不過公子無須著急,終有一天會全然明白。」
此人剛才還說什麼比翼劍茲事體大,此時卻又說對其不感興趣,這豈不相悖之極,自己伸手打自己的臉?若真如此人所言,這其中豈不是含有天大的玄機,李壞心中隱隱有了一絲線索。
既然他們立意生擒,自然不會遽出殺招,便先拚上一拚又何妨?只是這四個蒙面人聯手,實是不亦對付,最好將其拆散開來,一一搏之,倒還有半成勝算。要拆散其合圍之勢,自是先要脫離這小坪,脫出這包圍才是。
心**起處,李壞飛身而起,劍出「風雨飄渺」,迷濛的劍氣砍向兩旁的參天大樹,轟然聲中,幾顆大樹立時便倒,直向小坪砸來,眾人皆大吃一驚,驚慌失措地向林中避去,李壞更是早有準備,迅速地縱向樹林深處。
「你這小色鬼,莫不是想拆了這翠雲廊不成。」清兒嬌嗔出聲,卻是滿面笑意,顯是十分興奮。
蒙面人未料到李壞會出如此怪招,失神之下,李壞已逸出幾十丈開外。蒙面人怒哼出聲,紛紛飛身向李壞逃逸的方向追去。
李壞大喜過望,既入密林,便如龍入大海,虎躍深山,縱然再多幾個蒙面人亦又何懼!
李壞閃於一棵大樹旁,心裡默**,樹啊樹啊,你可不要怨我,形勢緊迫,實不得已砍了你幾棵,待來日小命安康,便補償個百十倍,栽個百八十棵便是。
形勢一緩,心裡的疑點便又浮了上來。此次幾位蒙面人功力之深厚,實為平生少遇,且一次八個之多,顯然大是奇怪,何門何派有如此實力?少林?顯然不是,和尚們的架勢,就算再蒙上個十七八層亦能輕易分辨得出。武當,卻也不像。莫不是邪道至尊逍遙門?李壞亦是暗暗搖頭,邪道中人雖說行事乖張,但向以各種魔行邪事為傲,斷不會如此遮遮掩掩。
百思不得其解中,耳中聽得左近竟有颯然風聲傳來,李壞心中一凜,有人追了過來!正要隱蔽,心裡突生調戲之意。這群蒙面人不管是何方神聖,卻殊是可惡,與本少爺如此糾纏不清,須得驚嚇戲耍他們一番才可出心中一股怨氣。李壞心裡默**一二三,猜得此追來的蒙面人身形已是極近,口裡大喝一聲,「蒙面鬼,小心了!」也不轉身,反手便是一劍刺出。
只聽得「撲哧」一聲悶響,似是刺中了什麼物事,想是這蒙面人遽不及防之下,已是中了一劍,李壞心中得意非常,正要抽劍逸去,剛才一聲大喝,其餘幾位蒙面人功力深厚,自是聽在耳中,若不及時退卻,便又要陷入包圍。不料一抽之下,竟抽之不出,又加了三成功力,往前奮力一奪,竟仍是未果,心裡大覺怪異,卻又不想棄卻此劍,身子向後一轉,正要看個仔細,一高大的軀體已迎面撲來,竟將李壞抱了個正著。
李壞大吃一驚,張目一看,正是剛才與南宮傷相鬥的那位高胖蒙面人,不待細想,便微屈左臂,左肘疾頂其胸前要穴,迫他起身,那蒙面人似乎早有準備,鬆脫了一隻右手,向內一抓,便止住了李壞的攻勢。這漢子渾身蠻力,便是蒙古一帶的摔跤手想必也不及其萬一,只用一隻左臂便將李壞牢牢抱住,由於李壞右手仍然持劍,不得空閑,一時竟掙之不脫。
碰上這無賴招數,李壞心中又不想斷下殺機,實是半點辦法也無,正要棄劍,卻發現那劍已從那蒙面人的腰間倒射而出,無奈之下,李壞只得將右手向前一探,又將劍抓在了手裡。隨即,一股鮮血從那蒙面人腰間噴將出來,一時躲避不及,血液便順劍尖至劍身至劍柄,流至於李壞右手之上,頓時渾手粘稠,一股血腥之氣迎面撲來,十分難受。
原來,此人竟是生受了李壞那一劍,卻毫不在意,心中只想將李壞絆住,以拖延時間,讓同伴能及時趕至,完成合圍之勢。見李壞有棄劍之意,便用內勁將劍激出,算準李壞不會不顧,真是大不簡單,此種狠勁,此種心機,出自於這高胖之人,李壞心中大感佩服。
時間稍縱即逝,頃刻間,衣袂飄飛之聲從四面八方傳來,李壞暗嘆一聲,道:「哥們,放手罷,我李壞再陪你們玩玩。」那蒙面人眼見同伴就要趕至,鬆開左手,向後退兩小步,撕下上衣下擺處一片布襟,纏至腰間創處,雙目卻死死地盯住了李壞,似乎稍不留神,李壞便會消失了一般。
其餘七位蒙面人接連趕至,身形縱處,風聲迭起,遠遠地將李壞又圍在中間。一時間,李壞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本想出口怨氣,孰料惹火上身,竟又暴露無遺。剛才僥倖得脫,現在這群蒙面仁兄想必吃了一回虧,學了一個乖,若想故技重施,再砍上三五十棵樹恐怕再難奏效。這些人不知要將他擒至何處,雖說這群並無傷害之意,隨之走上一遭倒也無關痛癢,不過心中卻是不爽,簡直是不爽之極。這被人擒去的味道跟主動上門可是大有差別。
南宮傷與清兒不見現身,不知跑到了何處,一個愣頭青,一個惹禍精,這一組合殺傷力可不能小覷。其實南宮傷一點也不愣,只是喜歡打架而已,清兒雖然刁蠻,卻也心思靈巧,慧心良善,此兩人倒不用操心,目前侍候好自己便可萬事大吉,可依目前之勢,想要脫困倒有點傷腦筋。
忽地,那暗中陰沉之聲又在林中深處響起:「李壞呀李壞,你的機智狡黠,董某真是佩服之極,只不過聰明卻被聰明誤,我看今次你還有何脫身良計。」
李壞大笑一聲,道:「那你好好擦亮眼睛罷,其實每次緊急關頭我李壞並無什麼好計好謀,只不過老天爺卻跟我站在一起的,所以總能反敗為勝,變不可能為可能。」
暗中之人嘿嘿數聲,顯然是不以為然,道:「董某長了這把年紀,卻不知那老天爺究竟是何模樣,真是好奇得緊。」
「老天爺既然成之為老天爺,自然不是你想見便能見的,若你回去好好反思反思,淋浴更衣,焚香祈願,心懷千百分虔誠,說不定老天爺便會垂上個半垂青的。」李壞一邊胡扯,一邊思索著逃命大計。暗中之人哼了一聲,便又寂然。
夜,就像一個精靈,不經意間悄然而至,將天地萬物輕擁入懷,並細細地撫摸因白日里千般因由萬類事物對其造成的創傷。在她的心裡,萬物眾生平等,絕無絲毫偏袒,一如慈母的偉大心胸。隨著最後一隻倦鳥入巢,夜便睡了,天地亦沉入夢幻。
李壞收劍入身,盤膝緩緩下坐,身子與大地相接,一絲輕涼而溫馨的氣息順之而上,直散至全身四肢百骸。剛才雙方對峙良久,卻仍無一人動手,既然如此,又何必跟自己的雙腿過意不去?率性坐下身來,本來躺下身去,心想此舉實是絲毫不顧及對手心中的感受,大為不敬,便已作罷。
天色雖暗了下來,但依此地中人修為,當可如狸貓般明辨事物,視若白晝。八個蒙面人一如既往,此刻更如岩上蒼松般遺世獨立,於夜色中頗顯凄涼之意,卻不知此幾人心中作何想法。此間情景,倒像一人練功,八人於四圍反護法一般,旁人一見,絕計猜測不出其中的玄妙。
四周漸漸涼卻下來,李壞覺得體內一股真氣自然而然地流轉開來,由於連日奮戰,武技固然一日千里,內功修為亦是連連進階,已突破昔日之瓶頸,終於一窺大堂之妙。李壞心下尋思,如今有此八位高手「護法」,此種良機,若不把握,以消化最近之所得,豈不可惜!便索性排除雜**,拋卻心頭一切所想,默運真氣,眼觀鼻,鼻觀心,心納萬物,一時間全身真氣便如百川入海般於體內各經脈奔行,於腦中顯現出清晰圖象。真氣起先流經全身肺經,胃經,心經,腎經,三焦經等十二處大經,隨之併流入任脈,督脈,沖脈,陽蹺脈等奇經八脈,一時天突,膻中,會陰,璇璣,氣海諸要穴隱隱發熱,真氣鼓盪之極,全身八千萬個毛孔都似全已張開一般,貪婪地呼吸著天地靈氣,並又與真氣匯作一處,疾速流轉開來。轉速愈來愈快,真氣愈顯充盈,轉至三三成九,九九八十一周天之後,便俱向丹田涌去。頓時丹田處振蕩不已,磐然作聲,似乎已是汪洋一片。過得半刻,又由丹田處散向全身脈胳,周而復始,始而成周,一時物我兩忘,渾然不知身外半點事物。
不知過了多久,李壞只覺四周似乎亮堂一片,眼膜處隱隱刺痛,心裡一驚,猛睜雙眼,發覺天已大亮,心下不禁駭然。這一打坐,整個晚上便已逝去,更為驚奇自己身體的靈覺竟變得如斯敏銳,連細柔的風聲都明晰可觸,四圍青草榮枯,蟻蟲穿行之景亦強烈地感覺得到,心中明白昨晚一夜之功,受益著實不淺,功力又有了大大的躍升,心下十分欣喜。
李壞游目四顧,見及八個蒙面人仍如昨日入夜前一般模樣,絲毫未變,只是身前又多了兩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老的中等身材,面無表情,額下幾綹長須,素衣潔凈,讓人感覺十分清雅,雙目如電,正熠熠地向李壞掃視。少的卻是一清麗脫俗的少女,皓齒明眸,亦是一眼不眨地向自己盯視,滿眼好奇之色。李壞不由自主地站起身來,低頭審視自己全身上下各處,發覺便無異處,才放下心來,雖說早知那幾個蒙面人不會乘勢偷襲,但調息了如此之久,且形勢有變,心中終有不少驚異。
那清雅的老者見李壞醒轉過來,面上現出笑容,正待開口說話,後者已搶先說道:「承蒙各位高義,替在下作了一回護法,感激,感激之極,李壞沒齒難忘,嗯,如今在下三十來顆牙齒尚好,更是要將各位的恩澤時刻放在心上。」言語雖不失調笑,但誠意甚堅,心中著實有些感激,便謙虛地改稱自己作「在下」,以表恭敬。
那老者道:「公子雙目清亮,神光內斂,想必功力大為進展,實是可喜可賀。」原來這老者便是暗中自稱為「董某」之人,這次瞧了個清楚,確是素未謀面。李壞「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你。」那董姓老者道:「不錯,正是董某。」卻不說出自己的名字。
李壞也不想多問,既然他不說出口,定是有他的緣由。仰天深吸了一口晨間無比清涼新鮮的空氣,只覺精神從未有此刻這般爽快,肚子里卻咕咕有聲,一時覺得十分飢餓。便揚聲道:「各位辛苦了一晚,想必腹中定有些空乏罷,不如咱們先尋家客棧,就讓在下做東,好好喝上幾碗酒,吃上幾斤肉,以略表謝忱、想必各位仍是要將在下擒了回去,那咱們吃完酒菜,休息片刻再打不遲。」
只聽那少女嬌笑出聲,清脆地道:「你就是李壞么?果然是個無賴,明明自己餓了,卻要說什麼好意請客,嗯,無賴,無賴之極。」最後兩句卻學著李壞剛才的口氣。
李壞大笑一聲,道:「這位小仙子姐姐如何稱呼?真是深知我心,在下這麼點小心意都讓你看了個透徹,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在下真想效尤。不過這話雖是豪氣大生豪情滿懷,但在下總覺輕易言死卻是不妥,嗯,不妥,不妥之極,還是讓在下想些別的美妙法子報效你這位小仙子姐姐知己的好。」
那少女咯咯直笑,道:「什麼小仙子小姐姐在下來在下去的,真是難聽,嗯,難聽,真是難聽之極。你覺得死不妥,我卻覺得妥得很,妥,妥之極矣,你還是趕快死了去吧。」
李壞哈哈大笑,道:「有趣,實是有趣之極,真想不到現在的美女都變得這般有趣了。」這少女神情口氣,跟清兒實無二樣,若是此兩人碰到一塊,那就更加有趣了,心裡不禁想得出神。
那少女突然臉色一變,嬌喝一聲:「看招!」隨即嬌軀一擰,便如發怒的雌貓一般撲將過來,招式竟十分精妙。李壞嚇了一跳,怎麼說打就打,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身形向後疾退,雙目默運內勁,驀地猛張,一股奇異的魔力透目而出,直射向這少女眼中。那少女目光與之一接,呆了一呆,招式便緩了下來,旋即便已恢復,卻再也不敢向李壞攻將過去,雙手於胸前交叉而防,似是怕後者襲了過去,口中喊道:「邪,果然邪,邪乎之極。」卻無半點害怕之意。李壞心裡暗贊,這小姑娘不知何處出產,功力實是不弱,剛才李壞的招數有個名堂,喚作「天開眼」,與昔日「慾海魔女」碧晶柔的「天魔眼」有異曲同工之妙,卻比之更為高深,那一眼李壞已聚至八成功力,竟只是讓她呆了一呆。
那姓董的老者指著清秀的少女道:「這位是仙子座前的風兒姑娘,帶來了好消息,確實是好消息。本來我們對公子毫無惡意,見了公子之後,公子心胸坦蕩,我們極為喜愛,更不想與公子動手,只是,只是由於一些特殊的原因,不得已而為之。現在好了,公子毫髮無損,我們亦——」說到此,眼光轉左,望了一眼那高胖的蒙面人,見其並無大礙,續道:「我們也無甚折傷,終算是不勝之喜。」
仙子?李壞心裡一突,眼前隨之現出「夢中仙」唐小水的絕世容顏,幾日不見,不知她過得可好?可此事又豈會勞自己關心。心中自悲自艾,雖說想擺脫心中的纏繞,了無牽挂,瀟洒上路,可說歸說,實情又豈會如此?加之清兒日日在側,更平添一分思**,卻又怎能真正放得心下?自己向以逍遙自詡,一直自由自在,快活無邊,如今卻是心思重重,瞻前顧後,豈不是心陷囫圇,逍遙不再?昔日商紂衝冠一怒為妲己,唐王一騎紅塵,雖遺臭萬載,但其為博美女歡心的義無反顧,亦稱得上豪情滿懷,便成為己輩色鬼的典範。可自己心中這一怒,卻又要何從怒起?心中確又實是不甘,既然得遇佳人,只要小命得保,當勇往直前奮不顧身,待來日諸事罷了,便去峨眉山一行,以償心中之願。心中胡思亂想,便再也聽不進眼前董姓老者的只語片言。
李壞忽覺右耳旁風聲驟起,心裡一驚,忙向左斜出幾步,卻仍慢了半拍,雖未被擊中,但這一股勁道極強,右臉被勁氣颳得生疼。張目一望,見那叫風兒的少女雙手叉腰,嬌喝道:「你這獃子,董叔與你說話,你一副神不守舍失魂落魄的可恨模樣,打的哪門子邪門主意?」
李壞苦笑一聲,如今天高氣爽,為何大家火氣卻是這般的大?忙道:「既然大家無須再打架,那更要好好坐下來喝喝酒說說體己話了。」雖然沒有心思聽那老董的長篇大論,但大概意思還是聽進了耳朵,記在了心上,特別是說不用打架,那更是一聽便已記住,再也忘懷不掉。李壞跟南宮傷著實不同,大大不同,若是避得過去,就是用轎子來抬他也不會動個一招半式的。大好時光,殊是寶貴,喝酒作樂豈不妙哉,又豈能浪費在你打我殺上?
風兒輕叱一聲,道:「去你的體己話,你就好好留著吧。」
董姓老者又道:「公子既然無恙,我們尚要將此間之事詳細地報於仙子,就不再打擾了。酒自然是要喝的,待來日得緣,我們當共謀一醉。前途諸事峰起,公子當要小心為上。」
李壞心裡一動,又是仙子,此仙子當非我心裡的仙子,卻又是哪座仙山上的神仙,能有如此權威?心裡實是好奇,卻就是問不出嘴。本來依李壞的經驗心計,早就應猜出面前之人的身分出處,只是其時心裡實是慌亂,一時想之不及,若是發問,又怕惹人笑柄,尤其是眼前這風兒,定會抓住機會好好的挖苦羞辱自己一番,心中有此顧慮,便強忍心中好奇。正由於顧及可憐的面子問題,與一解厄良機失之交臂,天意造化,實是遺憾。
李壞指了指那高胖的蒙面人,道:「我亦與各位一見如故,尤其是這位仁兄,實在是佩服得緊,今次不能喝上三斤兩斤酒,實是憾事。」那高胖蒙面人抱了抱拳,眼中露出欣喜之色。
董姓老者道:「我們與公子緣份未盡,自會有再見之日。」
緣份未盡?莫非是打架的緣份不成?這倒是無趣得很。不過心裡又想及這亦說明與那暗中的仙子緣份未盡,便又釋然,道:「如此便好。風兒,你可要好好記住,你與我李壞的緣份可是無窮無盡啊,哈哈!」
風兒呸了一聲,道:「你先保住你這條小命再說其他罷。」
這幾個人圍了李壞一晚,這時竟再也不多留片刻,眨眼工夫便已走了個一乾二淨。李壞頭腦一清靜,便將心事暫且擱下,細細一想,終明白這群蒙面人及那風兒的來歷。
那仙子除了林惜羽又會是誰人!除了林惜羽,又有誰能指揮得動這幫神秘高深的蒙面人!
李壞只覺心裡從未有過這般懊悔,一時百味雜陳,辛辛苦苦這麼久,就是為了找到林惜羽,卻又輕易放過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心裡一陣苦笑,看來那什麼勞筋骨苦心志之類真是躲不掉的考驗了。
鳴鳳閣驚鳳軒。「笑彌勒」錢珍鐸坐於堂中左首一把檀木香椅上,肥胖的臉一付焦急的神色,兩隻肥手不住地搓揉,似是在等候某人或是某種緊急的消息。忽地搶過几上的一杯濃茶,狠灌一口,似乎平靜了些許,一會卻又忍之不住,站起身來,於堂前快速地來迴轉圈,臉上肥肉因急促的步調而上下顫動。轉至三七十一圈后,堂外終於傳來了迅捷的腳步聲,「笑彌勒」停下步來,肥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匆忙地迎將上去。
剛至正堂大門口,一陣勁氣當面撲至,春蘭便如疾風一般颳了過來,差點與「胖彌勒」撞個滿懷。春蘭緊急地止住步子,道:「錢叔,各路消息已打探清楚了。」由於鳴鳳四花一直便由「笑彌勒」撫養長大,她們便稱之為錢叔。「笑彌勒」聽及春蘭的話,懸著的心終於重新放回肚子里,肥臉上又露出了招牌似的笑,緩緩轉身,踱回椅子坐定,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揮手示意春蘭坐下,道:「慢慢講,要詳細,不要漏過一絲半毫的細微之處。」
春蘭走至下首一張椅子,坐下身來,呼了口氣,嬌聲道:「逍遙門下……」還沒說出半句,便被「笑彌勒」揮手打斷,「先說李壞。」春蘭應了一聲,接言道:「十月二十八日晚,我們將「關外四惡」的消息傳給李壞,李壞將四惡誘至遊子客棧,與南宮傷及一底細不清的少女一道擊殺了惡頭陀韋空,丑猴子侯穆及雙修道人,餘下之慾海魔女碧晶柔已成廢人,不知所蹤。胖尊者朱飛一干人等並未現身。」
「笑彌勒」不滿地哼了一聲,道:「不知底細的少女,不知所蹤的碧晶柔,這也叫打探了個清楚?」春蘭玉首微垂,輕聲道:「春蘭魯鈍,錢叔恕罪。」「笑彌勒」揮了揮肥手,道:「這也怪你不得。」春蘭接道:「謝錢叔。后李壞三人前往翠雲廊,意圖出川,於廊內遇一喬裝改扮為小攤主的神秘老者,奇怪的是,此老者竟意欲制李坏於死地。」
「笑彌勒」哦了一聲,未置與否。春蘭又道:「李壞僥倖逃過此劫,於前路又遭遇一路蒙面人圍困,共訐八名,武力頗為不弱,顯是大有來歷,后得知此八人竟出自「江湖聯盟」。「江湖聯盟」十分隱秘,加之這幾個蒙面人隱藏甚深,春蘭本是不知,只是後來其中一董姓之人提及他們是受什麼仙子所託,所以春蘭才大膽推測。」
「胖彌勒」唔了一聲,道:「林惜羽終是忍不住了。」
春蘭道:「江湖聯盟圍而不攻,顯是要將李壞生擒回去,只是後來有一使女到來,竟又全部退走,不知那葫蘆里賣的是哪門子葯。」
「這倒是有些奇怪,讓人捉摸不透。」「笑彌勒」沉聲道。
「目前李壞與南宮傷,未知底細的少女已然走散,不過他們現在俱往劍門關趕去。」
「笑彌勒」尖笑一聲,道:「可笑啊可笑,這李壞出川的意圖再為明顯不過,決計是要去少林探知林惜羽的消息,今次林惜羽身邊之人與之面面相對,他竟渾然不覺,實是有趣。這小子有時奸滑似鬼,有時卻愚笨之極,卻一直能逢凶化吉,遇險成夷,命卻是大得很。」說完轉首問春蘭:「劍門關現在形勢如何?」
春蘭道:「若不出意外,三天內李壞與南宮傷等將先後抵達劍門關。依我們布置於此地的探子回報,逍遙門在接到胖尊者朱飛的傳訊后,已於劍門關口布下天羅地網,只待李壞等向里鑽去。此次逍遙門以其總堂主「霸刀」方雷平為首,其餘好手有逍遙門金風堂主「閃電劍」雷罡,長江張氏三英,雁盪蔡氏雙傑,嶺南獨臂刀楊毅等一流好手,其餘二三流以下人物不計其數,此次李壞想必是插上一兩雙翅膀也難飛過劍門關了。」
鳴鳳閣某密室。「胖彌勒」錢珍鐸垂手立於一旁,恭敬細緻地向一傲立於密室中的高瘦青衣蒙面人彙報春蘭傳回的訊息。那蒙面人聽罷,說道:「逍遙門折兵損將,終是要大動干戈了。」聲音十分清越。
「胖彌勒」道:「掌令使,此次劍門關之事我們作何打算?還是要坐山觀虎鬥么?」
蒙面人道:「坐山觀虎鬥?李壞就算真是一隻猛虎,如今也是困獸一頭罷了,那霸刀方雷平成名數十載,罕逢敵手,李壞又豈是敵手,更何況還有那麼一大群好手。」
「那南宮傷呢?」
「南宮傷?此子勇力有餘,經驗不足,又何足為慮,何況他與李壞如今並非一路。就算他與李壞匯合至一處,亦遠遠敵逍遙門不過。可李壞現在還不能死,亦不能被逍遙門所擒。」
「笑彌勒」臉色一變,道:「我們要出手相助?」
「這已是在所難免了,李壞對我們的大事尚大有用處,更何況這亦是折辱逍遙門的大好機會。李壞其人狡猾異常,所以上次我派牛頭攪了一攪,任他再姦猾十部,亦想不到我青城與鳴鳳閣之間有半點聯繫,所以,此次出手相助,就算露出半點蛛絲馬跡亦是無妨。此次天賜良機,定要逍遙門之人有來無回。」
此人竟是青城派仙霞子觀月!
「你們要日夜監視劍門關左右的風吹草動,江湖聯盟此次前來的目的不清不楚,若他們亦趕至劍門關,那架可就打不成了。」
「江湖之勢,將於這一役全部牽動,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南宮傷一聲不響,就如悶葫蘆一般朝前趕路,本來還有一句沒一句地跟清兒搭訕,隨著清兒的問題愈來愈千奇百怪天馬行空,便及時地識趣地閉上了自己的嘴巴,任憑清兒如何斥罵責怪亦是不理。面對南宮傷這種百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般有涵養的人,就算清兒再精靈刁蠻十倍亦是無用。
清兒只得將路上的石子當作南宮傷,一個一個踢得震天響。南宮傷倒是落個耳角清靜,可路旁的花草樹木鳥獸蟲魚卻遭到了池魚之災,莫名其妙地受到了修理。
清兒忽然停下腳步,正經八百地道:「朝這條路走能到劍門關嗎?」
南宮傷一愣,隨即應道:「是。」清兒又道:「那小色鬼李壞也會經過劍門關嗎?」南宮傷順口答道:「應該是。」清兒又問:「我們能與那小色鬼於劍門關相會嗎?」南宮傷道:「可能是。」心裡漸漸不耐煩起來,這些話他已經說過八百遍了。
清兒又問:「南宮傷是頭笨驢嗎?」南宮傷想也未想,脫口便出:「應該是……」話剛出口,清兒早於一旁咯咯直笑,細腰彎彎,一如清風中搖擺的柳枝。南宮傷回過神來,才明白又落入了清兒的圈套,只得苦笑。清兒笑了一陣,又覺無聊,大聲喊叫:「李壞,你這個可狠的小色鬼,偷偷摸摸的不知又摸到哪個姑娘床頭上去了,下次見到定要打折你那一雙色腿。」
與此同時,李坏於幾十裡外的官道上仰天打了一個噴嚏,心下尋思,誰人竟敢於暗中咒罵自己,真是吃了十七八個熊心豹子膽了,應抓來好好收拾一頓才是。離開翠雲廊之後,李壞拋卻心中思**,快馬加鞭,不對,應是快人加鞭,本想找匹良馬代腿,孰料尋遍方圓幾十里地方,竟了無人煙,別說良馬,就連驢屁都未聞過一絲半毫,十分泄氣,心裡甚覺怪異,卻又別無他法,只得勞駕自己的兩條尊貴的腿了。真是好一路疾奔,腿都跑細了,嘴也冒煙了,一路敵蹤未現,連一個酒肆茶舍都欠奉,直讓李壞以為是一頭扎進了千百萬年前的原始森林,天地間空蕩蕩的似乎只剩下自己孤零零一個人,要不是腰間尚有一壺清兒早早備下的五斤剛烈好酒,便要打道再回成都府了。
劍門關上,秋風蕭瑟,勁氣如霜。「霸刀」方雷平負手立於玉筍峰前的一方五尺來高的嶙峭岩石上,身材粗壯,十分雄豪,一如淵停岳峙。獵獵寒風勁拂著他那張滿是絡腮大胡的冷臉,頓現出一股青紫之色。雙目似電,冷峻地向望處眺望,就象一尊門神。
這個位居逍遙門第三把好手的老漢確是一尊門神,逍遙門的門神!十餘年來,逍遙門幾近一半的戰事由他親手指揮,甚少敗績,為逍遙門的擴張立下了汗馬功勞,這次逍遙門派此老坐鎮劍門關,擒拿李壞,顯是已動肝怒。
「霸刀」方雷平向左首微一招手,十餘丈外的「胖尊者」朱飛就如球一般滾了過來。「霸刀」方雷平有一近乎神經質的特性,思考問題時最不喜旁人打擾,曾有一名逍遙門下弟子不經意的闖進了此老的三米之內,立被其百勝刀劈成了兩個人。這「胖尊者」朱飛作為「霸刀」方雷平的老部下,顯是明知此老這要命的性格,沒事時便遠遠地躲在一邊。
「霸刀」方雷平沉聲道:「目前情形如何了?」
「胖尊者」朱飛道:「我們接到總堂主的命令之後,一刻未曾拖延,即派了我教內三十餘名行事穩妥之人於前路活動,遣散了沿途所有人員,拆毀了一切酒館飯店,馬匹此類行走工具亦俱已購進。」語氣雖是恭敬,卻隱有一絲不滿,不屑,不解。
「霸刀」方雷平電目一閃,一股厲芒立時罩定了「胖尊者」,後者全身一震,肥臉一哆嗦,垂下肥頭,十分惶恐。
「霸刀」哼了一聲,道:「老夫名垂江湖數十載,平生經歷大小戰事,實不下千百場,其中不乏武功超卓,老謀深算之輩,卻甚少落敗致逃。你道老夫至今仍活得這般康健無恙,生龍活虎是因為老夫真的是鴻福及天的老不死么?」
「胖尊者」肥臉一抬,滿臉諂媚討好之色,道:「自然是總堂主你老人家武功蓋世,才智無人能及。」
「愚者之見!!」「霸刀」大喝一聲。
「胖尊者」一驚,兩條腿一抖顫,都快要滾落地面了,心中實在未曾想到這一馬屁拍到了馬腿上。「霸刀」抬首凝望了一眼黯淡的天際,緩緩道:「江湖之中,步步陷阱,處處機鋒,與行軍打仗一般,機智謀略應放諸於第一位。放眼古來今來,雖然都是武將衝鋒陷陣在前,文官遠避其後,但武將的每一次行動,卻是受背後文官的指揮和節制。」
「胖尊者」實在弄不清這「可敬」的總堂主為何於此時跟他說起這般沒邊際的話,卻又不敢再開口胡亂說話,只得保持緘默,以免惹火上身,此老的性子實是不好捉摸。
「江湖之中與行軍打仗卻又大有異處,其深奧處說來想必你輩也未必能懂。只是你說的老夫武功蓋世,這卻是稱不上的,老夫武功雖然不弱,但相較與門主及郭副門主,卻仍有所欠缺。至於才智,亦是不及門主萬一。」
言下之間,想必是除卻逍遙門主及那郭副門主之外,其餘已無人放在眼裡,此老忒地狂妄。「胖尊者」仍是不敢開口,只連連點頭稱是。
「霸刀」又道:「老夫一生衝鋒在前,戰事不論大小,俱全力以赴,算計周詳,於每一環節,每一細微處都是鉅細無遺。那諸葛亮一生戰無不勝,這「全力以赴,算計無遺」八字真言便是謹遵嚴守的。此次門主著我前來,自是有他的道理,我自當殫精竭慮,不辭辛苦,別說什麼李壞,就算來的是三歲小童,垂垂老朽,亦要組織細密,以防意外,要知道勞師動眾事小,失敗事大,多逍遙門如今聲名如日中天,位於江湖群豪之首,這名頭更是一點都折毀不得。」
「胖尊者」只覺肥臉兩頰冷汗涔涔而下,未料到此老竟將事情扯到了逍遙門的名聲頭上,這可是半點玩笑也開不得,門主治門極嚴,尤是重視聲名榮譽,若是此老回去告自己一個消極怠慢,損毀本門聲譽的罪名,那還不如立時便從此劍門上跳下了事。想想門內執法堂那些歪七邪八的諸多刑名,心中便毛骨聳然。
「胖尊者」雙膝一曲,軟倒在地,驚惶地道:「屬下真是該死,不理解總堂主的高明之外,請你老人家賜罪。」「霸刀」唔了一聲,並無言語,「胖尊者」伏在地上瑟瑟發抖,於秋風中極顯可憐之態。
忽有探子報來,幾裡外有一對青年男女正向劍門關趕來。「霸刀」嗯了一聲,道:「南宮傷倒是先來了,讓雷堂主領張蔡兩對兄弟前去捉來,不可傷他性命,本門與南宮世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此時比翼劍事未了,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胖尊者」頓時如獲大赦,應了聲是,一個懶驢打滾,滾出一丈開外,隨之一個彈身,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南宮傷與清兒一路磕磕絆絆,卻趕在了李壞之前,劍門關已遙遙在望。劍門關,天下雄關。自諸葛武侯於劍門設關拒魏以後,此地便成了進軍蜀地的咽喉。其關兩面絕壁,夾中而峙,飛鳥難渡,有史以來從未有人由正面攻破此關,守將往關內一站,便成了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絕好造型。
南宮傷佇住腳步,仰望此巍巍劍門,見春如銅牆鐵壁,又似鋼刃之劍,心下不禁感嘆,似乎聞到了一股硝煙的氣味。不錯,確實有硝煙的味道,前方遠處六人分作三行大步而來,頃刻間已及眼前,當頭一人身材瘦長,稀眉細目,直如竹竿一般。腰間斜懸著一柄長劍,露之於外的劍柄處,系有一角綢巾,上面似乎綉織著狀似閃電模樣的標誌,正是逍遙門金風堂主「閃電劍」雷罡。
后一排三人均作青衣勁裝打扮,如同水手一般,卻是長江張銘英、張銘豪、張銘雄三兄弟,最末一排二人服飾一個大紅,一個大紫,均是方面闊口,相映成趣,正是雁盪山蔡掃光、蔡無餘哥倆。
當首的「閃電劍」雷罡一抱拳,道:「南宮公子,在下逍遙門雷罡,已在此恭候多時了。」說罷又將其餘五人逐一介紹,禮數卻是十分周到。
清兒見當頭這人明明是一竹竿,卻偏要取雷罡這等粗猛的姓名,而蔡氏兄弟模樣好笑,名字更是有趣,再也忍之不住,哈哈大笑道:「這菜掃光、菜無餘實是可笑,莫不是他們父母見到他們吃菜的勁頭而取的么?」
更惹人搞笑的是,聽到清兒的調笑,這兩個活寶兄弟竟然眉開眼笑,十分高興。左首一人道:「正是正是,不錯不錯,我們父母大人真是賢明智慧,竟然能取出這麼有深度又貼切的好名,我蔡掃光真是感激得很。」原來此人便是蔡掃光,右首那蔡無餘亦點頭附和,晃腦搖頭,連連稱是。
南宮傷道:「原來是逍遙門的高手,久仰久仰,久仰之極。各位是來找我打架的吧,真是歡迎,歡迎之極。」南宮傷也學會了李壞那之極甚也的語調。雷罡與其餘張蔡兩對兄弟頓時面面相覷,實是沒想到這南宮傷開口便是打架,可實情也確是如此,他們一行正是來打架的,卻被南宮傷先開了口,心裡十分不忿。
雷罡乾笑一聲,道:「南宮公子此言差矣,我們前來是邀請,對,盛情邀請公子與這位姑娘前往敝門一行。」
清兒笑道:「你們逍遙門禮數真是不錯,邀請我們都來了這麼多好手。」
雷罡道:「這正是體現了本門的誠意。」
清兒嬌哼一聲,道:「誠你個大頭鬼,分明是前來打架生事的,卻說這麼多廢話何益。」清兒憋了一路火氣,此刻再也忍之不住,爆發出來。
雷罡臉色一變,還未開口,身後張氏三兄弟便大罵出口:「這個無禮的小泵娘,太不知好醜,我們如此以禮相待,你竟如此惡語相向。」「一會抓住定要好好……好好地享用一番。」「對極。」
清兒聞言大怒,揚手就是一把暗器砸出,雷罡等人一驚,疾躍向兩側閃避。
雷罡道:「原來姑娘是唐門中人,在下倒是失敬了。」清兒道:「真是無知之輩,你道是用暗器的就是唐門中人么?那豈不是剔個光頭就成了少林高僧。」
雷罡側頭一想,道:「這倒也是,卻不知姑娘是何門派中人,還望告知,以免傷及故友情面。」
「我跟你這瘦竹竿豈會有什麼故人之情,就算你這根竹竿再打上十七八次,亦是沾不上半點關係。」
雷罡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意,道:「姑娘嘴舌這般厲害,雷某實是敵之不過,既然姑娘如此半點情面不留,雷某也只好得罪了,他日有人提及亦不能說雷某以大欺小。」
南宮傷聞言大喜道:「這幾日悶得要死,此時正好過過癮。」說罷撲將出去,揮拳就將雷罡諸人罩在拳勢之內。
清兒大嚷:「好小子,留幾個給我玩玩。」言語輕鬆,竟似不將眼前幾人絲毫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