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聯手誅惡
城北城隍廟位於城郊結合處,為舊時常涉之地,李壞自是輕車熟路,加上此時城北之地日趨荒蕪,去速更是快捷。其時夜色若水,冰涼炙膚,李壞一路心事潮湧,似乎想到一些線索,卻又不得要旨。
不知不覺間,城隍廟已遙遙在望,李壞極目遠眺,此時的城隍廟就像一個孤獨的老人般佇立在夜風中,於夜色中顯得一片靜穆,與舊日喧鬧之景形成鮮明對比。李壞快步趕上前去,卻見廟門大開,並無人跡,邁步進廟,眼見一盞昏暗的佛燈明滅不定,毫無生氣。剎那間,諸般舊事盡皆湧上心頭,又想及今日種種,一時竟不能自拔。
神弛間,遠處竟有輕微的腳步聲轉來,李壞吃了一驚,飛身上樑,隱住身子。不一會,腳步聲越來越清晰,似乎三五人,又似七八人,由於心神不寧,竟已分辨不清。忙收拾心情,長吁一口氣,竟有重回塵世之感。凝神傾聽,得知有八人正向城隍廟的方向快步趕來,瞬息間已至廟門中。隨即,一縷尖細的嗓子在耳際響起,李壞心頭一震,竟然是魯南黑鷹教的胖尊者朱飛。
今年三月間,揚州府,正是鶯飛草長,百花競開的美好季節。「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此兩句話道盡了揚州風流,李壞亦慕名前去,希冀與揚州來一次親密接觸。老天垂青,有幸相陪揚州府最負艷名的兩名絕世名伶放舟秦淮河,一時喝美酒,伴美女,偎紅倚翠,好不快活。名伶風流,顧盼生輝,更添一腔吳儂軟語,就如秦淮河畔於輕風中微微舞動的柳枝的細聲,一直癢到心底。正當李壞快活得快要忘卻自己姓李名壞之際,一衣冠楚楚、笑容可掬的胖子向自己走來。
沒錯,確實是一個胖子,用膝蓋都看得出來。李壞當時便想,要是揚州府再多幾個這樣的胖子,那「祥瑞布莊」的生意定會好上十幾個百分點。這胖子不知何時上得自己的船,來打擾眼前的無限美景,李壞心裡十分不喜,卻發不出火來。就是因為這胖子真是太會笑了,比「鳴鳳閣」掌柜「笑彌勒」的笑還要強上幾倍,而且只要一笑,臉上的各個部位就象被什麼機關固定了一般,再無絲毫變化。伸手不打笑面人,更何況是這種超水平的笑!你明知他那張豬臉是萬分虛假的笑,卻仍然生不出一絲氣。這胖子向李壞走來,更準確的說是滾,說走也真是太難為他了,就那麼幾步路,已讓他滿面汗灑,李壞心中已有一點同情了。
終於,他滾到了李壞的面前,顧不及擦上一把汗,左手卻變戲法地多出兩個酒杯來,竟似是純銀所制,頗具光澤,右手往懷裡一掏,卻是一瓶美酒,似是波斯葡萄酒,又似陳年女兒紅。未見他有何動作,瓶塞便自動彈上了天,斜向墜入秦淮河,留下絲絲漣漪。這胖子右手稍稍一傾,酒便緩緩注入了左手上那兩隻純銀酒杯里,恰好兩杯,一分不多,半分不少,動作嫻熟之極,就似曾經練過千百回一般。金黃中稍帶琥珀色的酒液掩映著銀色的酒杯,流淌著一股魅人的魔力。
胖子開口了:「公子可是李壞?」聲音尖銳,卻顯柔和。
「在下正是李壞,不知這位兄台如何稱呼?有何指教?」李壞隨口答道。
「不敢,在下叫胖子,當然,在下本來是有一個名字的,只不過好久沒人提及,不小心就忘掉了,真是讓李公子見笑了。」
胖子?李壞一愣,道:「兄台莫非是魯南黑鷹教的胖尊者朱飛?」
「李壞不愧是李壞,連朱某這般小人物都知之甚詳,真是好本事,在下真是佩服之極,榮幸之極。」
黑鷹教是魔門領袖逍遙門的一個分支,此事倒是人皆知,不過此教行事十分隱秘,教中之人的身份卻不為江湖所知,由於李壞以前暗查過逍遙門,一聽此人自稱胖子,才會往這方面上猜測,沒想到果然不錯。
「公子大名,在下聞名已久,公子笑傲江湖,在下更是久仰得很,剛才屬下一位弟兄告知李公子在秦淮上逍遙快活,在下才敢冒昧前來相詢,沒想到果然如是,真是千幸萬幸。」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李壞未曾練就佛門高僧那種淡泊名利,與世無爭的高深禪功,便免不了俗,一聽到這胖子十分肉麻的馬屁,全身骨頭都似輕了幾兩。朗笑一聲,說道:「朱兄真是抬愛了,我李壞雖說有點名氣,但也不至於如朱兄說的那樣,讓人一聽之下便如雷貫耳。不知朱兄究竟有何事指教?」
胖尊者聞言拍了拍油光發亮的額頭,道:「公子少年風流,風采絕世,朱某一見之下便為之拜服,差點連正事都忘卻了。朱某此次前來,自然是為了跟公子喝上一杯酒。」說罷遞過了左手上的一杯酒。清液流晃,晃動著一個誘惑,一處陷阱。
李壞接過酒杯,仰首一口而盡,順手將空酒杯拋還。
「李公子真是爽快。」胖尊者舉起酒杯,亦是一口而盡,飲罷收杯入懷,顯是對這對酒杯極是愛惜,接著退後三步,道:「朱某對李公子甚是仰慕,剛才薄酒一杯,算是敬意,禮數不周,還請公子勿要見怪。不過,如果公子將比翼劍交予敝教保管,我們黑鷹教自然將公子待為上賓,敲鑼打鼓將公子請進我們教內,我們教主當親自作陪,補全禮數。」
敲鑼打鼓?你當是娶親啊。「比翼劍?朱兄說的可是前些年將江湖攪得沸沸揚揚的比翼劍?」
「公子何必故作糊塗。」
李壞只有苦笑,遭遇到這種莫名其妙的事,除了苦笑之外,還能作何表情?
「朱兄好酒相待,李壞甚是感激,不過就算朱兄再奉上千杯美酒,那比翼劍也不會長上眼睛飛到我手中的,倒讓朱兄失望了,真是抱歉。」
「懷璧其罪啊,李公子是不願接受在下的好意了?」強盜就是強盜,說上三兩句就要原形畢露,公開索取不算,還大言說是一番好意,好象你將錢物雙手恭敬奉上卻似沾了他的便宜一般。
「在下對此事尚一無所知,卻不知朱兄於何處聽聞這麼驚人的消息?散布這消息的仁兄真是神通廣大之極,在下真是好奇。」
胖尊者輕哼一聲:「這個李公子倒不必關心,此人一向一言九鼎,江湖中倒是很少有人不信的,既然他說比翼劍在公子手中,就算公子真的沒有,江湖中人都會纏上公子的。」
李壞又是苦笑,此人是誰?百曉生?玉皇大帝?說的話這般有權威。都說到這份了,就算舌頭綻出千百朵蓮花又有何用。
「好,就如朱兄所言,比翼劍在我李壞手中,這種稀世寶物,唯有德者居之,既入我手,旁人又何必眼紅?再者,就算我李壞將比翼劍雙手奉上,想必朱兄的肥手皮子再厚也要被燙壞吧。」
胖尊者大怒,笑容不再,尖聲道:「傳言李壞遊戲江湖,果然不假,只不過你此次拿自己的好命來開朱某的玩笑,可是不明智之極。」
李壞大感納悶,這究竟是怎麼了?天暈地轉了?還是這胖子高燒過度壞了腦殼,竟敢跑到本少爺面前張牙舞爪,大呼小叫,似是吃定了自己一般,玩的什麼花招!就算是他們老大,亦不能如此託大吧。
「你這死胖子,沒事躺在家裡大床睡覺,大塊吃肉不是安逸得很。少爺我一直對你以禮相待,你卻硬要拿自己的個性來考驗少爺的耐性,將少爺的好心情破壞無遺,真是無禮之極。」李壞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意,推開身前茶几,長身而起,怒喝出聲。若不是看在剛才那杯好酒的份上,便揍他個百八十拳,將這死胖子打成真正的豬頭。不對,這胖子目前這付模樣,比真正的豬頭還勝過幾倍,一時想不出有何好法子來調教調教這死胖子,倒是頭疼。要不關上他十天八天,不讓他吃肉。想必這法子比什麼老虎凳、剜眼剁足還要厲害幾分。
胖尊者滿面怒色,「臭小子,希望你的劍跟你的嘴一樣利才好。」
「你要試試嗎?我也很好奇,到底是本少爺的劍利還是你這胖子的皮厚。真要是你的皮厚,那大家以後也不用練什麼硬氣功了,全部去學豬一般飲食,吃得個腦滿腸肥便是。」李壞說罷拔出劍來,當面便是一刺。一旁的兩名美貌名伶忍俊不禁,掩口而笑。
胖尊者大驚失色,想移身閃避已是不及,只得仰身一倒,堪堪避過這一劍,肥大的上衣卻未能倖免,被劍鋒挑破,顯出一大片肥肉,甚是滑稽,這胖子一張肥臉頓時漲成了豬肝色。李壞哈哈大笑,稍稍出了心頭一口惡氣。
胖尊者一個側翻,滾出兩步,立身而起,滿面狠毒,一個騰身,跳上了岸,將一雙肥手拍得震天響。隨即,五位灰衣蒙面人無聲無息地冒了出來。
「要以多欺少嗎?那也無妨,少爺最擅長以少勝多。」言罷伸手摸了一把身旁美女的俏臉,壯言道:「擦亮眼睛,看少爺我打發這幾個蒙面的沒膽鬼再與你們好好親熱。」兩名女子一齊笑罵,面上卻毫無異色,顯是見慣了這種場面。
李壞剛上岸,五位灰衣人便悄無聲息地圍了過來。李壞好整以暇,輕拭劍鋒,口中喃喃道:「劍啊劍啊,休息了這麼久,今天辛苦辛苦吧。」船上的女子被他的搞笑舉動逗得嬌笑連連。胖尊者退到一旁,瞪著一雙豬眼向這邊注視,默然不語。
五位灰衣人緩緩拔出了兵器,兩個刀客,一個劍手,另外兩人用的奇門兵器,一個手持獨腳銅人,另一人用的是鏈子錘,腰上還纏了好長一節。只聽那個使劍的漢子低呼一聲,兩個刀客便撲了上來,舞的竟是一套「五虎斷門刀法」。當先一人一招「斬龍開路」疾劈李壞的上身,后一人繞至李壞的左側,攻出一招「披荊斬棘」,削向後者的左肋,刀氣呼嘯,凌空亂射,破空之聲甚是刺耳,內息竟是極強,而招式卻不顯精緻。
李壞大覺怪異,不及細想,身形一閃,一式「移形換位」向右疾掠出三米開外,讓過這兩刀,還未立穩,那柄劍便如靈蛇般襲了過來,竟是流行於苗疆一帶的「靈蛇劍法」中的一式「蛇舞狂風」,角度極是刁鑽、李壞聽聲辨位,略退半步,一式「煙雨蒙蒙」硬格住這一劍,一接之下,虎口竟隱隱發麻,心頭不禁大震。
剛才李壞那一劍已凝至八成功力,竟差點擋之不住,顯然這使劍漢子的內力比他只高不低,由此推知,其餘兩人亦是不弱。李壞暗罵一聲:他媽的死胖子,從何方覓來這些好手,心下驚懼,便起了逃跑之心。雖然剛在美女面前誇下海口,但此時性命攸關,風度便顧之不及,畢竟小命要緊。
兩個使奇門兵器之人似乎猜到了李壞的意圖,竟挪步至河畔,正面朝後者全神以待,顯是防他水遁,刀劍手分三個方位將李壞圈在中央,刀劍遙指,氣機牽引,將李壞緊困其中。
李壞移目四顧,找尋著最佳逃跑線路。兩名刀客低吼出聲,餓虎般又撲了過來,刀影閃動,竟是一套「狂沙刀法」,顯然是在極力隱瞞自己的真實身份,看他們的修為,定是名聞江湖的高手,若讓人知悉其群毆自己這可憐的後生晚輩,定會身敗名裂。李壞心裡暗喜,這些人舍長取短,便有了可乘之機,只要抓住機會,定會找出破綻,脫身而出。
李壞抖擻精神,小心應對,生命關頭,身體內的潛能被激發出來,以一敵三,竟有攻有守,全然不落下風。要是只身旁這三人,便與之較量一番亦無妨,只是一旁還有三頭惡狼虎視眈眈,若是此時便全力以赴,待到力盡之際,便是命終之時。
李壞小心翼翼,耐心等候逃命良機。胖尊者臉上又漸漸的顯出了笑容,嘴角不時現出一絲得意之色,似乎是想象著後者被擒后遭受的諸多苦刑。船上的女子面現焦急之色,顯是心頭對李壞還存著一絲關心之意。
李壞心裡一陣感慨,本想來揚州這風流之地好好享受一番,卻不料是在享受自己的小命。而且還扯上了比翼劍,就算此次命大,前途仍會狙殺重重,陷阱無數。誰人如此撐飽了沒事幹,拿自己來開這種玩笑,實是可恨之極。
心頭一恨,李壞手上的力道便大了幾分,一招「風雨無阻」,窮盡全身功力,如山崩海嘯般卷向身旁之敵,三名刀劍手不退反進,二刀一劍齊向他攻將過來,李壞大喜過望,逃命良機終於來臨。他騰身而起,兩名刀手招式便已落空,二人收勢不住,竟互擊於一處。
李壞置之不理,一式「風雨江湖路」挾風帶雨掃向剩餘那名劍手,一時兩劍相擊,一股絕大之力將李壞凌空衝出,嗓門一甜,終忍不住吐出一口熱血,卻不敢作絲毫停滯,順勢連人帶劍沖向河畔的兩名敵人。那手持獨腳銅人的漢子大喝出聲,揮舞著銅人全力向李壞擊來,顯是想將後者阻擋回去。
李壞夷然不懼,聚齊十二成功力,一時人劍合一,與獨腳銅人迎面相撞,李壞只覺胸口一悶,差點閉過氣去。那獨腳銅人被狂烈的劍氣絞得粉碎,那漢子大駭,眼睜睜見劍氣透體而過。與此同時,李壞聽到自己背上砰的一聲巨響,竟生受了鏈子錘的凌空一擊,心口劇痛,狂吐一大口鮮血,拼盡殘餘之力,借被鏈子錘所擊之勁道筆直砸入秦淮河。
轉眼已是半載,當日美女巧笑嫣然,惡人狠命搏殺,都已隨歲月的流逝而日益模糊,李壞只清晰的記得,那日秦淮河之水的確是冷。
一個人在受傷之時,無論是心傷還是身傷,一切感覺官能總會比平時要敏感好幾倍,強烈好幾倍。
忽地,一束粗獷而渾厚的聲音傳入耳鼓,頓時將李壞這「梁上君子」震醒過來。李壞定睛往下探望,見下面已聚齊了八人,俱皆席地盤膝而坐,其中四人奇裝異服,長相奇特,超級肥豬朱飛往他們那堆里一紮,都顯不出半點特色來。另外三人俱是破布蒙面,一身灰衫,似是秦淮「故人」。上次讓自己滅了一個,不知此次來的是哪三位。
最令李壞感興趣的是,這群怪模怪樣之人當中竟然還有一美貌女子,粗略一看,大概三十左右,細看之下,卻似二十齣頭。臻首上一頂五彩斑斕,金絲銀線纏繞,花布碎片飄飛的大蓋帽,髮絲及肩,全部桀傲不馴地向外張揚,額頭似乎甚高,在城隍廟內暗淡的燈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媚眼如絲,眉目間不笑而揚,面色甚白,隱隱有暈紅透出,高聳的瑤鼻下兩片嘴唇卻是極厚,顯然個性極強。兩條玉臂卻毫無遮蓋,完全暴露於暮秋清涼的空氣中,手腕處儘是銀環玉圈,渾身上下胡亂系扎著布條藤枝等物,充滿著異域風情。
左首一個大喇嘛,橫眉豎目,長相極惡,大嘴翕動,粗厚的聲音正是由他發出,「尊者此次著人傳信邀請我等共商大事,卻不知究是何事,怎麼個**?」這喇嘛一身暗紅得發紫的袍子,在昏暗的色調中透出一股冷森之氣,頭上卻未戴帽子,稀疏的碎發十分凋零,暗淡無光。聲音渾厚異常,震得人耳膜都陣陣發抖。
胖尊者朱飛還未來得及開口,一陣盪人心魄的嬌笑從那充滿異域風情的女子口中發出:「我的好尊者,莫非又有什麼俊俏郎君要送給我蓮花仙子品嘗嗎?」
李壞暗贊一聲:好一個蕩婦,連聲音都充滿誘惑。不過叫「蓮花仙子」倒是不妥,大大的不妥,完全玷污了蓮花清潔脫俗的美好形象。還是叫罌粟仙子比較恰當,不對,最好是叫罌粟浪女,如果這種女子也稱得上仙子,那青樓妓院都得改口稱作仙女國了。
「碧仙子放心,今次此人雖然不是貌賽潘安,形比宋玉,但卻很有魅力,哈哈,的確是很有魅力,仙子見了一定會很感興趣的。」胖尊者肥臉抖顫,尖厲出聲。這死胖子說的不會就是自己這「梁上君子」吧。
靠近城隍廟門口一個尖嘴猴腮的乾瘦漢子面露不耐煩的神色:「朱兄還是言歸正傳吧。」這漢子活脫脫一孫猴轉世的模樣,更可笑的是身旁竟置放著一根長棍,看來這位老兄真是把自己當成大鬧天宮的美猴王了。
「侯二哥又何必著急,我們的碧仙子這些日子深居簡出,多日不知肉味,若要提起她的興緻,非精壯漢子和俊美後生不能。」一道士打扮的壯年漢子滿臉奸笑,一看就是妖道一個,定是產於什麼茅山、五黃山此類邪氣縱橫,妖雲迷布的邪門地方。此類人武技不高,歪門邪道卻是不少,倒是不可不防。
「咯咯咯——還是四弟深知本仙子的心啊。」
「那小弟今晚是否有幸與仙子效法襄王神女,攜手共赴巫山,一覽勝景呢?」
那浪女不屑地睇了妖道一眼,顯是對其毫無「性趣」。那妖道也不以為意,仍是滿臉奸笑。胖尊者輕咳一聲,清了清嗓子,尖聲道:「此次邀請各位大駕前來,是因為敝教接到可靠消息,絕世異寶比翼劍又重現江湖了。」
「比翼劍??」眾惡一時盡皆失色,連那喇嘛都鬚髮豎起,只有那三個灰衫蒙面人絲毫未動,仍是無動於衷的模樣,彷彿世間一切之事皆已與之無關。幾年前,由於比翼劍之故,江湖上掀起了滔天巨浪,一時間腥風血雨,愁雲遍布,為之喪生,為之瘋狂,為之家破人亡者不知凡幾,可說是將整個江湖都過濾了一遍。儘管最終翠林幽築的林惜羽出面調停,但大禍早已鑄成,已是回天乏術。又經林惜羽一役,武林十大高手有過半之數提前歸隱,餘下幾位亦是少問世事,江湖一片凋零,正因為如此,青城派才會在五年前的武林大會上大放異彩,聲名雀起,直追少林武當。
「妙,真是妙極,幾年前的比翼劍盛事咱們未曾趕上,心裡一直懊悔不已,現今比翼劍又橫空出世,正是我們大顯神威的良好機會。」那丑猴子人小口氣可不小。
「是極,二弟說的有理。」那喇嘛大聲呼喝。李壞暗暗好笑,這群小丑幾年前不知在何處夾著尾巴做人,這時卻來此地大放厥詞,撿些便宜話說說,過過乾癮,真是江湖不幸,群鼠爭春。
「本仙子對那比翼劍亦十分好奇,不知是何等模樣的寶物,竟有如此魔力,喧鬧起偌大風波,莫非是仙界下凡的神兵不成?」
「據傳那比翼劍現在一個叫李壞的人手裡,為了此事,敝教已折了數名好手。」胖尊者道。
「李壞?這名字倒是有趣。」
李壞暗暗搖頭,這死胖子從何處挖出這群古董,還真當作寶物一樣。此時江湖已被他攪得雞飛狗跳,這些人竟然不知李壞李大少爺的名號,真是孤陋寡聞之極。
「此子與我們正面衝突已是半年前的事了,其時是在揚州秦淮河畔,此子真是命大,加之狡猾異常,竟讓他從重重包圍中僥倖逃出,還折了我教的一名好手,真是可惡之極。」胖尊者滿面怨毒之色,目光中隱隱殺機,似是想到當日被李壞折辱的細節。
「李壞李壞,名字有趣,希望人也如名字有趣才好。」浪女喃喃自語,嘴角揚起一絲盪笑。那妖道輕哼一聲:「尊者莫不是讓我們域外四義去替你做打手不成?」
胖尊者一驚,肥手連擺:「豈敢如此,小弟只是仰慕各位聲名,知曉各位素懷大志,對比翼劍一定會有興趣,所以便全部告知。」
「域外四義」?李壞心**一轉,終於明瞭這四個怪物究竟是何方神聖。兩年前,江湖上突然冒出四個怪人,專門欺負弱小,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簡直是壞事做盡,天下共憤,一時成過街之鼠,人人喊殺。但由於此四人狡詐異常,江湖中俠士豪傑曾多次追殺,都未競全功,最後不知所蹤,由於其人長相怪異,江湖人稱之為「關外四惡」。老大稱作韋空頭陀,嗜食人腦,並由此練就了一項「灌頂」奇功,雙手按住他人腦袋,能將其頭蓋生生揭開,掏出腦漿當場食之,當真是比野獸還要野上十分,人稱「惡頭陀」。
老二侯穆,由於長相矮小,自幼便受人譏笑,以致心理失衡,后隨一異人練就一身好武藝,自此便以戲弄人為樂,常一言不發便大打出手,不管對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有無武功,如同生番一般,每每將人打至半死不活才罷手,再交予「惡頭陀」處置,人稱「丑猴頭」。
老三碧晶柔與老四雙修妖道系一丘之貉,一采陽補陰,一淫人妻女,母的稱作「慾海魔女」,公的稱作「雙修妖人」。此四人聚作一堆,天底下當真是再也找不出他們沒有做過的壞事。
李壞心裡大喜,真是天降鴻福,此四人窮凶極惡,人神共憤,今次有幸撞見,豈能輕易放過,定當斬殺殆盡,到時什麼英雄蓋世,天下景仰等等此類頭銜便戴都戴不過來了,且更是搏取天下人心的天大籌碼。當即便想拔劍一路殺將過去,來個血洗城隍廟,隨即心**一轉,卻覺不太對勁,忙剎住了蠢蠢欲動的俠義之心。李壞心下里想,如今雖說功力大增,今非昔比,但要以一己之力搏殺梁下八名江湖敗類,恐怕是異想天開,這麼一衝動就會得到一個結果,那便是將可愛的小命沖了出去。不自主地摸了摸尚在項上的大好頭顱,差點驚出一身冷汗。
李壞心**電轉,忖道:最好的方法是將這蛇鼠一窩引至「遊子」客棧,與「戰神」南宮傷並肩破之,應還有三分勝算,只不知清兒那丫頭功力如何,不過既然是唐門派出來的代表,總不致成為包袱,那勝算便又能多上半成。心**至此,便打定了這如意算盤。此時便無須著急,先聽聽這群即將成鬼之輩能聒噪出什麼大陰謀來。
「沒想到清修幾日,江湖中竟出了這麼大的熱鬧。此次定要將那比翼劍搶奪到手,給天下人來個下馬威。那小子滑如泥鰍,想必腦漿的滋味也是不錯。」
不知死活的臭喇嘛,敢吃少爺的腦漿,少爺我滿腦子壞水,豈是你此等俗人所能消化?李壞心裡一陣亂罵。
「韋老大不必急躁,這頭陣還是得讓本仙子來打,我現在對這李壞是越來越有興趣了。」
「三妹說的是極,待我先跟這小子好好玩玩,直玩到他連祖宗十八代都忘掉,免得他到閻王那裡四處喊冤。」
李壞一陣大罵:一群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深的井底蛙輩,除了說說大話便沒別的本事了,少爺今天心情好,暫且讓你們多呼吸幾口塵世間的清新空氣。
「那李壞現在何處?」那雙修妖人陰柔的聲音入耳,也只有此人對李壞興趣不大,頭腦總還算清醒,不像其餘三人早已被心中的**燒壞了腦子。李壞長笑一聲,拔出傷情劍,一招「風雨江湖路」疾掃下去,大叫:「你家少爺我在此恭候多時了,各位好朋友。」底下群惡盡皆失色,驚惶地四處亂躲。劍尖直刺入廟中空地,李壞借勢反彈,飛出了廟門,故意放慢身法,向客棧方向馳去。
廟中眾惡愣了片刻,那浪女首先回過神來:「有趣,越來越有趣了。」說罷身形一展,亦飄出了廟門,餘下幾人也紛紛醒轉,怒叱出聲,喊打喊殺地追將出來。
你追我逐之間,客棧的招牌已遠遠地映入了眼帘,李壞驀地加快身法,疾撲向客棧前的空地,同時大聲疾呼:「南宮兄,開工了——」
人生不如意事常十之**。
一些好的東西,明明跟你面面相對,距離不到零點零一公分,似乎伸手可得。可是你不伸手便罷,還能有一分美好的憧憬和莫名的滿足在心頭沉積,不過,只待你心裡一衝動,伸出那麼一手半爪,你卻發現,距離已擴至十七八丈,而且自此開始持級數的速度激升,永無極限。譬如你的鄰居是個麗質天生,我見猶憐的美人胎子,你一直深感自豪,且心存幻想,逢人便誇耀我有一個貌如金蓮心比昭君的仙子鄰居,可只要你捅破薄薄的那一層窗戶紙,你便捅出了心裡的悔恨。
當然,這其中有個技巧問題。如果是李壞,自然不會伸一手半爪,輕輕一捅。李壞一不出招則已,一出就要驚人,豈能淺嘗輒止?一次性的便伸出七手八手,踢出十腳百腳,或日日用糖衣炮彈對其狂轟爛炸,自是招到擒來。
可一些壞的東西,卻總能從一些你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地方鬼使神差般落到你的頭上,你越躲它笑得越歡。
李壞現在越來越感激那位在暗中替他默默揚名的仁兄了。若是三天以前見了他,定會給他來個大缷八塊,以卻心頭之憤,可是現在卻大大改觀,至少也得給他來個爽快,讓他帶著塵世間美好的回憶去跟黑白無常好好吹噓一番。有個先賢說得好:福為禍所倚,禍為福所伏。這原話十分彆扭,李壞自然是記之不住,但道理卻是懂得的。所謂一個老頭丟失了一匹馬,說不定明後天便撿到五六頭牛或十八隻狗,這故事幼時聽說書人便時常提及。
若不是這位仁兄,李壞又豈會結識南宮傷這般英雄好漢,又豈會有清兒這般聰明伶俐個性張揚的美少女莫名追隨,更不消說親眼目睹併當面暢談的神仙中人「夢中仙」唐小水了。
而且,李壞漸漸發現,一條通往功成名就名垂青史高高在上的路正在面前清晰起來,真是放眼天下英雄,捨我其誰!是其時也,當信馬由疆,傲嘯山林,不對,傲嘯山林豈不成了土匪流氓,應該傲嘯江湖,傲嘯神州才行,李壞心裡是越想越得意,越想越膨脹。
李壞忽地想起。似乎有人說過什麼要想成大事者,必先摔跟斗吃苦頭云云,一下卻記之不起,正鬱悶中,想及清兒是水兒的丫環,想必應該是知道的,便轉首問清兒。
清兒橫了李壞一眼,道:「真是不學無術之輩,這點簡單的道理竟然不知。那是儒學大師孟子說的,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說的是一個人想要有番作為,定要忍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諸般苦痛和磨難。」
李壞大喜,這說的不就是自己嘛!這比翼劍想必便是玉皇大帝這老兒扔過來的頭一遭大禮。李壞一時間心裡萬分暢快,卻暗暗惱恨至今日才明白這麼淺顯而深刻的道理。這玉老兒也忒不夠意思,只會躲在暗中抽冷子放悶槍,也不事先通知一聲,這時天色正深,想必玉老兒正高枕而卧,罵他幾句他亦是不知,心裡暗暗得意。
其時夜色昏暗,雞還未鳴半鼓,客棧前的孔明燈兀自燃燒,向外散發著淡黃色的幽光。兩隊人馬凝神以待,大戰一觸即發。
隨著剛才李壞那一聲大呼,南宮傷就像被燒著尾巴的烈馬般從客棧內激射出來,衣衫不整,髮絲零亂,大聲發問:「敵人在哪裡?」李壞暗暗好笑,戰神就是戰神,美色半分不睬,打架卻情有獨鍾。
隨即,仍睡眼朦朧的清兒亦從客棧內步了出來,埋怨道:「你這小色鬼,深更半夜的嚷得這麼起勁,不會是夢遊吧。」言罷打了一個呵欠,背上鼓鼓囊囊,不知負著什麼秘密。
李壞佯裝動怒,道:「清兒,你若再叫我一聲小色鬼,一會打發這幾個倒霉鬼之後便真正色上一回,教你貞節不保。」
清兒俏臉一紅,嬌聲道:「你這沒膽的小色鬼,你以為本姑娘怕了你不成。」
前方風聲驟起,不過片刻,「慾海魔女」碧晶柔當先趕至,緊接著其餘三惡亦尾隨而至,卻不見胖尊者及那三位蒙面的秦淮故人,李壞心裡更是興奮,就如吃了定心丸一般。這四個豬頭定是讓那胖子賣了還不自知,巴巴地趕來送死。本來李壞只有三成勝算,這時又多了五成,真是好運來了,城牆都擋不住。客棧內的夥計卻無人現身,想必是以為江湖亡命之徒聚此鬥狠,自是躲得越遠越好,以免引火燒身。
清兒見當頭一妖媚女子趕來,頓時嬌面儘是怒色,喝道:「你這小色鬼,一時看你不住,又去偷別人良家婦女,還引至客棧,讓我們替你善後,真是可惡之極。」
李壞大笑:「清兒休要誤會,眼前這位是女子倒是不錯,卻算不上是良家的,簡直是連劣家都算不上。」
清兒仔細瞧了瞧趕過來的四惡,見碧晶柔長相妖艷,滿面浪蕩神色,其餘幾人都是惡形惡相,怪異之極,便道:「這倒也是,憑你的模樣,勾引良家婦女想是不易,也只得找找這種人盡可夫的浪女。」
李壞心裡不禁叫起了撞天屈,這清兒不管有理無理都是半點不饒人,嘴角上的工夫自己怕是拍上幾十匹馬也追之不及。只望她手上的功夫也有唇舌工夫這般驚世駭俗的殺傷力,那眼前就算再多個三惡五惡也不足為慮了。
碧晶柔浪笑著走上前來,道:「喲,小妹妹,人小火氣可不小,來來來,讓你姐姐我替你消消火。」
清兒滿面不屑之色,道:「賤女人,滾遠點,越遠越好,免得本姑娘一時氣極,打爛你這張惑人的臭臉,魅人的妖眼,到時你便是要後悔也來不及了。」
碧晶柔笑臉一緊,道:「牙堅嘴利的死丫頭,一會本仙子拔了你的牙。」
清兒冷哼一聲,正待出手,那雙修道人縱上前來,道:「小姑娘,本道人陪你玩玩。」這道人滿面奸笑,母豬見了都會明了他內心的齷齪想法。清兒也不答話,揮掌便擊了過去。那妖道向後一躍,避過這一掌,口裡叫道:「好有個性的姑娘,本道人更喜歡了。」清兒嬌軀亦是一縱,趕將過去,與那妖道斗作一團。
碧晶柔死命地盯著李壞,盪笑道:「李壞李壞,果然不錯,姐姐真是越看越愛了,姐姐此次一入江湖便碰上了你,看來我們真是有緣,就讓姐姐到客棧內好好侍候你這小冤家罷。」
李壞向前一望,見清兒身手果然不錯,似乎比妖道還強上一分半分,便放下心來,大喊一聲:「好清兒,你妖道古怪門道甚多,可要小心。」清兒道:「不勞你李大公子費心。」
李壞道:「當然是要費心的,以免清兒你失卻一腳半腿,那可不妙,我便會心疼,大大的心疼。」說罷,李壞轉首向碧晶柔道:「仙子的主意好極了。」碧晶柔大喜過望,道:「那咱們還等什麼,**苦短。」說罷就要扭身往客棧里走。
李壞調笑道:「仙子若是十七八年前對本少爺說這句話,那少爺我可能還會有點興趣的。」碧晶柔停住腳步,面色一變,道:「你覺得姐姐老了嗎?」
李壞大笑道:「不老不老,仙子怎麼會老,不過碧仙子是否是真的仙子,我李壞便不得而知了,不過不管怎麼看,你總比那七老八十的老嫗年輕上一點半點的。」
碧晶柔面色大變,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羞怒之意。其實這妖女一點都不老,李壞之所以如此盡情羞辱,是因為心中早存了辣手摧花之意。忽地,碧晶柔雙目中魅光大盛,一股妖邪的魔力透目而出,向李壞眼中直射過來,竟是魔門秘傳「天魔眼」。
此功系魔門不傳之秘,利用對手心理上的弱點,勾起其內心的**,並加以控制,只要對手心理防線稍有漏洞,便趁勢而入,攫住其心靈,對手便會失去意志,任其擺布。
眼前這女子既會此功,想必與魔門存有千絲萬縷的聯繫。若這妖女遇到心志不堅,功力稍弱之人,便很容易一擊奏效,只不過此次她打錯了如意算盤,竟對李壞這邪門天才班門弄斧。
南宮傷好久未曾打架,心裡痒痒的早已忍耐不住,見這邊都動起手來,話也不說半句,運起神功,一招風雷破拳法的「疾雷破山」,竟是雙拳齊發,兩股強烈的氣浪轟然作響,如長河巨滔般疾沖向「惡頭陀」與那丑猴頭,戰神出手,果然不凡。
那「惡頭陀」與「丑猴子」慌忙出招抵禦。頭陀右手拇指虛扣,其餘四指裂開伸直,鬚髮無風自動,十分兇惡,竟是佛門「大手印」。
猴頭雙手緊抓其鑌鐵棒,一個騰身,鐵棒舞出漫天棒影,向南宮傷發出的氣浪砸來,竟亦是佛門招數「韋馱棒法」,想不到此猴頭練的亦是硬功,實是有趣之極。此次三個硬功好手碰至一處,不死即傷。
三股大力毫無花巧地撞到一起,「砰」的一聲巨響,天地都為之一震,地上頓時裂開了一個三尺見方的大洞。南宮傷上身輕微一晃,便已站住,那頭陀被震出三五步,猴頭更是不濟,被擊出一丈開外。南宮傷搖了搖頭,似是不滿對手如此弱法,實是不堪一擊,心裡失望之極。
那頭陀與猴頭一見大怒,縱身又撲了過去,南宮傷收起左手,只用右拳與之搏鬥,竟也遊刃有餘。此種硬碰硬的打法,實無招數可言,誰氣息悠長,功力深厚便能堅持到最後,敗敵取勝。
這邊清兒與妖道的打法卻是不同,清兒女兒之身,加之身材嬌小,練的當然是巧妙功夫,而那妖道亦是如此,斗得倒是比南宮傷他們精彩耐看,只是缺了他們那種衝天的豪氣。本來清兒的功夫比那妖道要稍勝一兩籌,只是那妖道實是無恥下流之極,欺負清兒女兒之身,專往其隱**
忽地,那道人左手一揚,不知扔出了什麼物事,清兒竟仰面便倒。李壞一時大急,卻分不開身,加之離得較遠,救援之心有餘,但條件實是不足。那妖道見鬼計得逞,奸笑數聲,正要抓起清兒,羞辱一番,不料剛彎下腰來,便慘叫一聲,也是仰面倒在地上。叫聲十分凄厲,在夜空中傳開,可怖異常。
「你-你-你是唐門中人?」妖道聲音斷斷續續,抖顫不已,顯是心裡十分害怕。李壞大感驚奇。只聽清兒嬌聲道:「你現在知道可是遲了,你個無恥的下賤道人,竟敢對本姑娘如此無禮,想必地獄那十八層之門正為你大開,活該你去受苦,意對本姑娘用毒,不知死活。」
「好—好—,死-死在唐-唐門中人手裡倒-也不算-不算太冤。」聲音漸漸微弱,已不可聞,想是已經去老閻處報到了。惡頭陀與猴頭見同伴慘死,悲憤不已,卻被南宮傷纏得脫不了身,只將滿腔怒氣發在南宮傷身上。兩惡俱凝齊全身功力,要作死命一拼。
南宮傷大喝一聲:「來得好!」左手疾握成拳,與右手同時擊出,雙拳潔白異常,於昏暗中竟清晰可辨,十分刺眼。三人勁氣相接,轟然一聲,震耳欲聾,那猴頭被擊上了天,「啪」的一聲掉了下來,一動不動,顯是已經死透。他生平以戲弄人為樂,此時連死了都不知對手是何方神聖,活該做此冤鬼。
惡頭陀亦被擊出五米開外,摔在地上,見形勢不妙,掙紮起身,向夜色里逃逸。南宮傷被震退半步,臉色亦如雙拳般白皙,呼息粗重,清晰可聞。惡頭陀才奔出數步,只見清兒左手向背後一伸,竟是一張大弓,右手抽出一支長箭,箭簇極粗,箭柄處白羽翻飛,煞是好看。清兒揚手搭於弓上,嬌喝一聲,箭便如流星般向惡頭陀飛了過去。
「噗」的一聲悶響,惡頭陀哼都未及哼上半聲便倒了下去。清兒收弓立身,秀髮飄飄,俏臉流光,瀟洒異常。
南宮傷舒緩過來,見清兒動作瀟洒,神採風流,大喝了一聲好,李壞亦心頭欣喜,清兒果然了得。
相較之下,李壞與碧晶柔之間的較量顯得最是輕鬆悠閑,且香艷刺激。但亦只有局內人才深知其中的兇險緊張,比之南宮傷與惡頭陀、丑猴頭,清兒與雙修道人間的拚鬥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倒與常理「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恰恰相反。
李壞與碧晶柔均未動用一手半足,純粹是心靈、意志上的較量。這妖女一上來就施出了魔門絕技「天魔眼」,其目的顯而易見。
李壞故裝作被之迷惑,收斂目中神光,面目逐漸獃滯,以誘之入彀,待她心靈之力量最為充盈,以為自己已全然被她掌控,靈力收斂之際,便乘機反撲,一舉將之擊潰,瓦解其全部魔功。
碧晶柔果然上當,她見李壞雙目無神,面上一片茫然之色,以為李壞已受其魔功所制,心裡大為得意,嬌面上漸現得色,忙催動全部靈力,作最後的致命一擊,以收全效。
剎時間,此女的靈力如長河貫日般向李壞腦中湧來,李壞腦中一時波濤洶湧,渾然充沛,鼓脹異常。李壞暗贊一聲,這妖女的「天魔眼」倒也有幾分火候,如走正途,潛心修行,將來其修行當會有一番造詣,只可惜太過背時,竟碰上自己這天生剋星。
妖女見李壞面上已無半點神采,以為後者已為其完全控制,大喜之下,便要收回靈力。靈力來時極快,去勢卻十分緩慢,李壞乘勢將己身的一絲靈力隨之流轉至碧晶柔體內,在其腦中作用,襲出空隙,以免其全線封鎖。
清兒收弓回身,見李壞與碧晶柔眉來眼去,手腳上卻無半點動作,大怒:「你這該死的小色鬼,我與南宮公子殊死搏鬥,你你竟然與這賤婦眉目傳情。」說罷又摸出大弓,拔箭就要射出。
南宮傷一見大急,向左疾邁出一大步,擋至清兒面前,道:「清兒姑娘休得魯莽,李兄此時正性命攸關。」清兒大惑不解,正待發問,場中勝負已分。
待妖女靈力已全部回收之際,李壞雙眼一張,神光電射,碧晶柔頓時嬌軀劇震,面上顯出不敢置信的神色。碧晶柔醒悟過來,原來李壞一直是在演戲,正待封閉心靈,以作防範,其時已晚,李壞的靈力已如洶海巨濤般襲進了她的體內,其心靈之域已被李壞全線佔據,她的魔力亦隨之冰消瓦解。
碧晶柔一時喪氣垂頭,面上死灰一片,再無半點嬌媚神色。李壞亦是汗珠滴露,甚覺疲倦。這妖女功力實是不俗,若非其大意為李壞所乘,要擒住她倒要費上一番工夫。
「原來公子亦是我門中人。」碧晶柔軟弱地道。
李壞冷哼一聲:「我李壞行事雖說有失常理,但亦算光明磊落,又豈會是你們魔門中的妖人。」
魔門本是江湖中最神秘的門派,向來與世無爭,默默修行,雖然行事乖張,處世古怪,與常人迥然不同,卻也並無較大的惡行,並不為江湖所棄。百年前魔門內亂,被其門中宵小所乘,一時大變,荼毒江湖甚巨。加之其練功法門極為惡劣,常以生人為引,上干天和,激起了整個江湖的憤恨,一時江湖聯盟誅之。魔門雖然高手如雲,但亦敵之不過,頓時分崩離析,至今日仍分作天魔門,地魔門,靈邪宗三處,俱隱至暗處,聲勢已大不如前。
清兒歡喜雀躍,收起大弓,縱過身來,嬌聲道:「還是公子厲害,不費半點氣力便制住了這妖女。」待見及李壞滿面淌汗,心裡駭然,忙問其故。後者將其中的奧秘詳盡道出,清兒頓時恍然。
「原來此四人竟是臭名昭著的關外四惡,想不到被我們盡誅於此,一不小心做了件天大的俠義之舉,倒是快事,當浮他個百十大白,以盡心中快意。」南宮傷道。清兒亦覺意氣風發,似是從來都未曾有過此等榮耀。
「這妖女要如何處置?」清兒道。
「此女已與常人無異,我李壞英雄好漢,自是半點興趣也沒有,就隨她去吧。對了,清兒,剛才你表現甚佳,甚合我李少爺大俠之意,一定要好好獎賞於你。」
清兒笑罵一聲,「酒鬼加色鬼,又是什麼英雄好漢少爺大俠了。」
李壞振臂高呼,心裡一時暢快淋漓,道:「江湖中已久無俠蹤,我李壞應時而生,得天時地利,如今又得人和,想不做這便宜大俠都難,嗯,難,極難,十分難,難之甚矣。」李壞搖頭晃腦,舉步走向客棧,道:「南宮兄,我們去喝酒。」
南宮傷大喜,道:「甚好,我心中早有此意。」說罷起足跟來,清兒笑罵不已,亦隨之而來,只留那可憐的「慾海魔女」碧晶柔於幽夜裡獨自凄涼,仔細反省。
先前那冷漠的夥計此時卻變得異常熱情起來,比那盤子里紅得透火的辣椒還要熱上幾分,想必剛才定是在暗中偷窺,親眼目睹了三人光芒四射的英雄行徑,感動不已,早已備下了豐盛的酒菜,只等三人享用。
李壞心裡大嘆,還是做英雄好啊,此時才明白江湖中為何從來都不缺爭名逐利之人了。聽著一旁店伙誇張的讚揚,看著他們熾熱而尊崇的目光,李壞心裡頓覺飄飄然。幾碗酒下肚,李壞一顆心早已隨那香濃的酒氣飄至九天之上。南宮傷一張俊臉愈喝愈白,像是把這美酒亦當成了勁敵一般,死命地灌。
最令李壞驚喜的是清兒,竟也隨兩人喝了不少,連白凈修長的脖子都紅透了,真想看看她脖子下面的肌膚會是什麼色調。喝到興處,李壞便想學阮稽李呂般長吟高歌,卻苦於胸無點墨,實是吟不出什麼驚世之作,只得隨口哼哼「酒是我最愛,色是我唯一,俠是我化身」云云,卻發現店伙眼中的崇敬之色更濃了。李壞心裡倒也有些得意,驚世驚不起,驚住了幾個店伙倒也開懷。
酒已盡,人早醉。生當盡歡,死亦無憾!要想盡歡,沒有酒卻是萬萬不能的。酒色財氣總是連於一體,不可分割,想必亦是不可缺少。
君子戒色,可又有幾人能明了色字的真正涵義?至於財氣,自然不是財大氣粗,財氣財氣,當是太白「千金散盡還復來」的財氣,面對巨財亦從容坦然的衝天豪氣!
大丈夫,當如是也!
次日醒來,已是午後。李壞微睜雙眼,見清兒竟和衣伏於床沿而憩,心裡大是憐惜。李壞披衣起身,伏身將清兒輕緩抱至床上,拉上被子,輕輕踱步出房。
英雄醒來,自然要想英雄之事。如今諸事不清,星雲不知所蹤,那胖尊者想必有些消息,只可惜未曾隨四惡而來,不然抓來拷問一番,應該能得出些有用的訊息。不過這些人神出鬼沒,卻不知有何愛好,青樓酒館此類地方也難以覓到他們的影子,李壞只好作罷。
南宮傷不知何時來到李壞的身旁,道:「李兄可是為比翼劍之事傷神?」李壞輕嘆一聲,不作言語。
「幾年前,比翼劍在江湖上掀起滔天巨浪,影響之深,百年未有。最後翠湖幽築的林惜羽力排眾難,挽狂瀾於即倒,比翼劍的詳細這林惜羽想必是知道的,只可惜她便如比翼劍般神秘,除少數三兩個知情人外,更無旁人知悉這翠湖幽築究竟所在所方。」南宮傷緩緩道。
李壞大訝南宮傷為何說此人盡皆知的話,正想出言,又想至南宮傷此人絕不可能無的放矢,便閉口不言。果然,南宮傷介面道:「不過,雖然不知林惜羽仙蹤所處,但小弟以為,既然有三兩個知情人,便有根可尋。」
李壞心裡一震,道:「南宮兄的意思莫非是想從此三兩個知情人身上找尋比翼劍的下落不成?」
南宮傷道:「正是。就算這些人不知比翼劍的確切下落,但一定會知曉一些有用的線索。」李壞心裡暗暗佩服,這戰神腦子確實不壞,能想到此關鍵處。此事李壞亦已想到,既然有人知情,定會是正道中的領袖,那自非少林莫屬。
果然,南宮傷道:「以翠湖幽築林惜羽的作風,自是以正道自居,那知情人便可於正道中推測。而少林幾百年來一直為正道之代表,自然最為可能。幾年前比翼劍之風波,上屆少林掌門大智上人適逢其會,雖說此時大智上人已然讓位,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這老和尚不歸於西方極樂,總能在少林寺中找出他來,那裡便可知比翼劍的消息了。」
李壞大笑一聲,道:「好一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南宮兄此言甚是。」
南宮傷亦是豪笑數聲,道:「小弟只是胡亂推測,這種淺顯的道理想必李兄早已推知,自是無需小弟多言。」
此時清兒也已醒來,嬌容尚留一絲倦意,李壞心裡大是歉意。便道:「清兒,昨晚辛苦你了。」
清兒展顏一笑,道:「公子言重了,清兒不小心竟然睡去,公子勿怪。」
李壞心裡歉意更甚,道:「應該好好補償清兒才是。」說罷一把抱過清兒,在她清淡的唇角印上快速而深情的一吻。
清兒大窘,臉上頓時半點倦意也無,往後一躍,竟躍出五米開外,嬌嗔道:「你這小色鬼,還以為你正經了呢,卻不料仍是狗——狗——哼。」李壞大樂,南宮傷亦感莞爾。
清兒戒備地走了過來,道:「小姐曾有話托清兒告知公——你這小色鬼,若在此地得不到線索,便將此信交付於你。」說罷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遠遠地便直接拋了過來。李壞心裡暗暗好笑,凝神一看,心裡一片溫馨。
此信封面極是素雅,上面手工描繪著藍天白雲的勝景,精緻而細膩,十分逼真,引人遐想。打開一看,只廖廖數行寫道:「李公子,清兒雖性喜惹事生非,但武功卻頗是不弱,水兒著之隨伴公子身側,當不致成為公子累贅耳。公子身負重擔,當愛惜自身,若在川中無所可獲,可至少林一行。」
閱罷,李壞心頭萬般思慮湧起。此信內容與南宮傷所言不謀而同,亦與自己心中所想相合,當下再無疑心,稍作收拾,望少林便趕。從城北出川,倒也十分迅速,未及半日,便已出成都府。勒馬回顧,李壞心中感慨不已,世事變遷,孰能預料?
望東北方向行得百許里,前方一片綠林,遠遠望去,像一條莽莽蒼龍,逶迤於崇山峻岭之間,蒼翠林木層層疊疊,遮天蔽日,一股寧靜、清幽的氣氛襲來,十分愜意。
李壞轉首問及清兒,得知前方名曰翠雲廊,為通過天下聞名的劍門關的必經之路。策馬馳進翠雲廊內,只見古柏遍立於青石鋪成的小道兩旁,立地參天,就如條條翡翠畫廊,溢彩流輝,將三人擁抱。李壞心思萬千,似乎聽到腳下那石級在吟唱,吟唱著五丁開道的業績,吟唱蜀漢大將的功勞,吟唱著唐王的風流韻事。
如斯美哉!蒼翠煙雲景曙,森沉雲樹寒。兩岸煙雲先向日,一林花木暗藏春。
暗藏春否?暗藏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