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2010年年末,我從尼泊爾回國后,經過卡爾仁峰山下的村莊,曾經休整過一周的時間。我從尼泊爾帶回大量有藏傳佛教特徵的仿古飾品,想用它們作為陳列使用的樣品。在那個叫做墨脫的地方,我把所有飾品整理成了三個大包裹,分別郵寄到杭州三個不同的地址,以減輕之後旅途的負重。

墨脫的郵局有兩種,這是因為墨脫是個相當特殊的地方。它常年封山,進出困難,所有最早時這裡正規的郵局只能接收信件,不能寄出信件,一直到近幾年,才有了可以通郵的小路,但郵車也只限每周一趟。

於是,在當地還有民間的通郵服務,其實就是找人順路帶上郵件包裹。在進出墨脫的人群中,幫別人攜帶郵件包裹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有些人會作為中間人賺一些錢,我找到的所謂郵局就是這種人開設的,雖說不是特別安全,但至少能保證一個時效性。只要有人出墨脫,大概就能知道什麼時候能到外面的郵局,之後再轉寄就比較穩妥了。

離開墨脫的方式有車路,馬幫和腳夫,車路並非全年通車,我來的時候恰好是無法通車的季節,馬幫已經快絕跡了,所以我們找的是所謂的驢友或者腳夫。

所有的郵件都必須由郵遞員一點一點地背出山去,所以郵件的重量不可過重,我為三個大包裹平均重量的過程,花了將近三個小時的時間。

我就是在那個時候看到那副畫的,它就掛在郵局櫃檯其實就是一個辦公桌上立了塊鋼化玻璃後頭的牆上。

那面牆由淡綠色的油漆漆成,上面掛著如下幾樣東西:一副鵬程萬里的水墨字畫,有老鷹和四個大字;三幅雙語錦旗,都是什麼拾金不昧和安全保險之類的褒獎之詞;另外,還有一副油畫。

油畫不是那種一看就是出自專業畫家之手的作品,那是一副很普通,甚至畫法有點拙劣的畫,畫中是一個人的側面像,從顏料的剝落程度和顏色來看,似乎已經放在這裡很長時間了。

畫中的主體是一個年輕人,我並不懂西洋畫,但是所謂畫的道理,到了一定程度都一樣,這雖然是一副畫法很拙劣的畫,但卻有一股與眾不同的味道。

我不知道這種感覺是從哪兒來的,畫中的人,上身穿著一件喇嘛的衣服,下身是一件藏袍,站在山間,背後能看到卡爾仁次雪山山峰。不知是夕陽落下還是日初的光輝,把整幅油畫的基調,從白色變成了灰黃色。

這是畫工拙劣,但在顏色上運用得相當大膽,直接帶出意境的絕妙例子。

當然,即使如此,也並不說明這幅畫有著相當的價值,我之所以驚訝,是因為我認識畫中的這個人。

是認識,而非覺得熟悉,是因為,這個人身上的特徵和他的表情,讓我絕對沒有任何懷疑。

一定就是他。

對於他竟然會出現在這裡,我完全摸不著頭腦,因為這個人實在沒有任何理由出現在墨脫,出現在墨脫的一幅拙劣的油畫上。

這個人的名字,說出來也許只有我知道,他算是一個故友,一個很好的兄弟。這是一個相當不一般的人物,我和他之間曾發生了太多的故事,被記敘在我的另一本書里。我本來以為,他的故事,五年以後與我才能繼續下去。我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在墨脫再次看到他的樣子。

說起來,他的不一般,其實現在也變得不再那麼神秘,這個人,他是一個盜墓賊。或者,我應該使用一個更加中性的詞語:探險家。

我前期剛剛認識他的時候,他一直在全國各地秘密發掘古墓,但他並不佔有古墓中的文物,後來我才漸漸發現,他似乎是在尋找一些秘密,一些可能隱藏在中國幾個古文明遺迹中的信息。幾年前,我曾經嘗試調查他的身世和他試圖了解的東西,有了一些結果,但是,之後我發現,我的調查浮於表面。

他也曾經和國際打撈公司有過雇傭關係,或者說,在小範圍合作過。那個國際打撈公司是一個相當大的財團,他們對於這個人相當重視,可見他所尋找的東西的價值大小。

就在五年前,他從我們的視野中消失了。當然,我了解他失蹤的真相,關於他的事情,我還可以說很多,但這並不是這個故事的主旨。他以前做的事情,在這裡並不重要,我看到這幅畫的首要想法是:墨脫是不是他調查中的一環?他在這裡出現過,是不是意味著,他當時調查的東西,和這裡有聯繫?

但是,當我嘗試去尋找這幅畫的作者時,我便發現並不完全是這麼回事,或者說,雖然在墨脫髮生的事情,確實和我與他當年的經歷有很大關係,但卻不是絕對的關係。這裡的事情,似乎與他本身的經歷關係更大。

這並不是無關緊要的,對於我來說,他本身的經歷,也有著相當的吸引力。

當時我問郵局的工作人員,我記得那是一個老頭,有著典型的西/藏人民人民的面孔,我問他這幅畫是誰畫的。老頭向我指了指郵局對面,用生硬的漢語告訴我,這幅畫的作者,叫做陳雪寒。

我把目光投過去,就看到有一個四十齣頭的中年人,正在路邊的一個鍋爐房裡倒開水。他應該是負責看管鍋爐房的看門人,裡頭有開水給附近的居民使用,三角錢接一壺。和外面的大雪比起來,鍋爐房暖和的讓人發麵汗,所以很多人圍在鍋爐邊上取暖,這些人穿著都差不多,所有人在人群中樣貌都看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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