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海華,醒一醒。」不假思索地坐到床邊,他低聲叫她。

「唔?」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燒得糊裡糊塗的海棠,半響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能獃獃的望著他。

「你發熱了,我帶你去看大夫。」他邊說邊扶她起來,替她披好外衫,再穿好鞋,將微亂的青絲略理了理。

「哦……」她全身無力地坐在榻邊,很聽話地任由他擺布。

「好了,來,我背你。」他蹲下身,示意她爬上自己的背。

「哦。」生著病的海棠,壓根沒想起昨天夜裡的事情,只覺得自己的頭好昏,好像睡……她乖乖地趴到他背上,讓他背著自己出屋子,朝月家醫館走去。

很快來到月家醫館,葯廬邊的三個小齋,一庭花樹開得正艷。

「不要緊啦,皇甫先生,你別擔心,海夫子受了涼,先在這裡服一劑湯藥,回去后再把這丸藥口服,一天三次一次一粒,晚上就不會再發熱啦!」在月大夫看過診、開過藥方后,由高矮胖瘦四人組裡的高老快人快語地交待著。

「是嗎?那太好了,謝謝你,青綾。」皇甫恪向月大夫道謝,坐在椅上的海棠喝過湯藥,覺得人也沒那麼虛了。

月大夫微笑頷首,搖搖手,表示不用客氣。

皇甫恪正要扶海棠回家,突然葯廬外一陣兵荒馬亂。

「不得了啦,鬧出人命了!」鎮上的鎮民甲率先衝進來。

「不得了啦,快點救人啊!」接著後頭緊跟著又衝進來鎮民乙,給身後馱著人的袁木匠開路。

「怎麼了?火燒屁股似的。咦?這不是賣蟑螂葯的張大郎嗎?他怎麼了?看情形像中毒了哦?」阿肥和毛豆一邊指揮袁木匠將人放到木床上,一邊抽空打聽情況。

鎮民甲道:「唉,這都怪黑狗那伙人,沒事找麻煩,把好好的人逼到絕路上,呦,皇甫先生您也在,可得好好管管才是……」

「又是那個黑狗?」細仔插嘴:「我說那傢伙真不是個好東西,平時就遊手好閒的,還專門欺負老實人。」

鎮民乙道:「可不是嘛,皇甫先生您也給評個理,人家賣蟑螂葯賣得好好的,他非得說人家那葯毒不死蟑螂,要他賠錢。」

「皇甫先生,這也怪張大郎心太實,沒事整個啥口號『蟑螂不死我死!』這豪言壯語一出,就礙了黑狗的眼,買了包蟑螂葯回去隔天就來退貨,還跟張大郎吵起來,張大郎是個直腸子,哪是黑狗的對手?一氣之下當場就把葯給吞了,嘿!這一吞立刻見效,馬上口吐白沫人事不知!」袁木匠擦著汗,忿忿不平地道:「雖然他叫張大郎,可若是這麼給蟑螂葯毒死了,也太不值了吧!」幾人在那邊說著事情的來龍去脈,這邊月大夫已經飛快地開出藥方,高老吆喝著忙活起來:「肥仔,快去拿三黃湯來,給他灌下去,先催吐再導瀉。」

見高矮胖瘦四人組快速有序的忙碌起來,鎮民甲乙你一言我一語的讚歎起來。

「幸虧咱們這裡有月大夫在,真是謝天謝地啊!」

「是啊,月大夫不知救了多少人了,醫術真是高明。」

「那是當然了,月大夫出自月氏一族,當之無愧的神醫,對了,你知道月氏一族吧?當初被后蜀國軍給滅了門,唉,真是不幸呢……」

一直默默無言的海棠,在聽到「月氏一族」四個字后,聳然一驚,屏住呼吸。

月?是那個曾經在後蜀國民間,享有著十分崇高的聲望,更有著神醫世家美譽的月家嗎?是那個背負著醫治不了自己的罪名而慘遭梁王滅族,在東川城中將全家老少十五口人全部處斬的月家嗎?

是那個因為自己詐死而成為犧牲品的月家嗎?海棠萬萬沒有想到,在這遙遠的烏龍鎮,自己居然會遇上月家僅存的遺孤!當年,王上為了給她鋪好離宮的道路,找了一個生命垂危的宮女,假扮她,而對外號稱海棠夫人因病危在旦夕,更在民間專程找到月家神醫們,請他們進宮醫治。

王上本以為宮女病入膏肓,絕對不會有起死回生的奇迹,這樣一來,就可謊稱她病逝,而將她秘密送出宮。誰知,月家神醫們不是浪得虛名,居然將宮女給醫活了!王上的計劃功虧一簣,只得放月家人離開,再另找別的方法替她尋出路。

一切事情都在半年後,王上突然病倒起了變化,她先是被打入冷宮,對外號稱失寵,后又在王上的安排下順利出宮,而那臭名昭彰、心狠手辣的梁王,居然為了私憤,趁著王上病重,將月家全部問斬!

月家人的慘死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自然傳到她與奶娘耳中,她沒料到,會因為自己而讓十幾口人作了冤魂。

可是她能做什麼?除了替無辜的魂魄們點一炷香、燒一刀紙、痛哭一場,別無他法。

好在數月後,又傳來梁王也作了他人的刀下鬼的消息,真是老天有眼啊!

在來到烏龍鎮的半年多,她很少與鎮里的人交往,怕因為過於親近,而暴露出自己是女兒身的真相。當然,她也沒有來月家醫館看過大夫,更從未想過月大夫就是月家的後人。她甚至以為姓「月」只是巧合而已,不過是同姓之人罷了!

若不是這次因病而來,又碰巧聽到關於月大夫的身世,她根本就不會知曉,原來她深感有愧的月家人,還有一個就生活在自己身邊!

海棠牢牢地盯著月大夫看,眼睛一眨不眨,完全無視旁人的詫異,她的眼裡只有一個她!她多想補償她,竭盡全力,拼盡全力,只要她能做的,只要對方需要的,哪怕是她的命,她也會毫不遲疑,雙手奉上!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在看完病,在親眼見到吞了蟑螂葯的張大郎被月大夫救活后,海棠才依依不捨地跟著皇甫恪回到皇甫私塾。

「你先好好睡一覺,吃藥的時候我來叫你。」皇甫恪還有課要上,將一切都交代好后,見她閉上眼睡著才放心地走了。

他一走,原本老老實實呆在床上裝睡的人兒就飛快地從床上跳下來,翻箱倒櫃,找著自己的私人物件和東西。

當日離宮時曾帶出不少寶貝和銀票,後來銀票用完了,奶娘也不在了,她為了生存,典當過不少東西,而現在……她數了數整整齊齊擱在床上的東西,嗯,共有五樣,一支鑲寶金釵,一串南海珍珠,一堆翡翠耳環、還有一枚玉佩。

這些東西,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有外族進貢來的,也有世代相傳的。金釵是亡母遺物,南海珍珠是王上慶賀她及笄時的禮物……

海棠將耳環和玉佩拿出來,小心地用手帕包好,壓在枕下,再將其餘的收妥。

俗話說,寶刀贈英雄,鮮花送美人。醫館里已經種了太多的鮮花,而只有像月大夫那樣的絕代佳人,才能與這絕世的寶物相配。

不會像她一樣落到這種男不男、女不女,過一日算一日,過一時算一時的地步,不知道活在世上到底是為了什麼,更不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活著。

她躺在床上,憶起亡去的娘親、王上、奶娘、以及冤死的月家人,心中酸楚難當,終於忍不住躲進被子里,放聲痛哭出來。等皇甫恪進屋,將她喚醒吃藥,她慌忙抹抹臉,都不曉得自己臉上未乾的眼淚究竟是睡夢中哭的,還是睡醒后才哭的。

「來,吃藥。」皇甫恪假裝沒看到她臉上的淚。

「謝謝。」海棠接過葯,擱在手裡,遲遲不送進嘴。

「怎麼?怕吃藥?」皇甫恪笑道:「良藥苦口,吃了病才會好。」

「我……知道。」她打小兒就怕吃藥丸,怕苦味,又不會吞,每每都會卡住喉嚨,狼狽不堪。

「那快吃吧。」他催促。

「哦。」她應了聲。

「快吃吧。」

「嗯。」

「吃吧。」

「好。」

「吃!」語氣驀然嚴肅起來。這丫頭,敢情是在敷衍自己嗎?一口一個好,就是沒有將葯送進嘴裡的意思。

「我……我吃!」她苦著臉,硬著頭皮也只有認命了。

「嗯。」這還差不多,皇甫恪的眉頭舒展開,遞過盛滿水的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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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塾里的下堂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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