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吻落銀河
「明日，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伊月一步步地走下台階，冰俏的臉蛋被黑色的近衛軍軍服襯得分外蒼白。
「伊月隊長，羅德軍首怎麼不敢出來見我……你是不是很失望，本來想給我收屍的吧……」他歪著脖子，邪相畢露地迎了上去。
通關的一幕，遠非蘇婭解說的輕鬆，他心裡很清楚，如果不是靠朴貞愛的暗助，他可能連三分之一的距離都通不過，為了眼前的女人，他剛剛差點死了，值不值得？
「明日分部長，我現在正式向你提出調動請求，你能批准嗎？」伊月停在他的面前，居高臨下地行個天軍軍禮，身子卻在微微顫抖，避開他的視線。
「可以批准啊！」他站到同一個台階之上，以玩世不恭的態度平視著伊月，「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麼條件？」第一次感受到他逼人的氣焰，伊月不由軟弱地後退一步。
看到伊月受驚嚇的眼神，他心中慘笑，這就是曾經相愛過的兩個人嗎？全天褓的觀眾都在看著自己，他要怎麼做才能一吐心中的怨氣，讓利用他的朴貞愛、奪他所愛的羅德、還有眼前這個意志不堅的女人都受到懲戒？
「跟我吻別！」他說著一把攬住伊月的腰，不給她任何反抗餘地地強吻下去！
「天哪！明日又做了一件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事，他竟然去吻伊月了，就像他幾個月前吻朴博士一樣！不出我所料，明日和違反律條把他造出來的伊月果然有非一般的關係。而我們剛剛知道，羅德軍首帶到慶功宴的女伴就是伊月，看到這一幕，不知羅德會做何感想？朴博士又會做何感想？這四人的關係，看來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隨著蘇婭的解說，鏡頭放大到他強吻伊月的特寫，每個觀眾都清晰地看到，從伊月的眼角滾落一顆豆大的淚珠……
「遊離於體內的每一個水分子，都因這一吻垂落銀河……」那一吻的畫面被定格，縮小到一台多面視像儀的一角，鏡頭轉切到一座龐大的半球狀立體演播廳，圓桌狀的演播台懸浮在半空，主持位上坐著一身藍色職業套裝的蘇婭，她正對著上下左右懸坐的兩萬名現場觀眾侃侃而談，「歡迎大家收看這一期的《天褓聚焦》，眼下最熱門的話題當然是三天前明日分部長闖關近衛軍總部的事件，在這一事件當中存在著很多謎團，比如明日為什麼要吻伊月，伊月又為什麼落淚？再如明日並沒有改變伊月調離機動大隊的事實，而官方也沒有就此事件發出任何聲明，令公眾如霧裡里觀花。不過，我還是採訪到幾位軍界要人，聽到了他們對此事的私人看法，當然，他們一再聲明，不代表官方立場。」
畫面上出現了太空部部長的居家背景，身穿便服的程昆元帥抬起眼角的睿智皺紋，以軍中元老的長者之風道：「我想，軍官職務的變動還是要經過正當的程序，沒有人可以凌駕于軍法之上……」
接著，陸軍部部長蘭里元帥對著鏡頭露出瀟洒的微笑：「羅德是我多年的同僚，明日是我的得力部下，兩人都是很優秀的軍人，但他們畢竟還年輕，難免會犯一些小錯誤，當然，這些錯誤都是可以原諒的……」
空潛部部長趙安娜元帥在鏡頭裡皺著彎彎的細眉：「老實說，如果誰擅自調動我的部下，我也會不高興，但是不會這麼衝動。明日分部長的行為，其實跟羅德軍首沒有本質的區別，我將在元帥議會上提出建議，完善這方面的法規……另外，作為女人，我還要補充一句，明日分部長兩次在公眾面前表演他的吻技，而且跟不同的對象，這是對女性的極度不尊重，我希望他作出反省……」
趙安娜元帥的最後一段話引發了現場觀眾席的騷動，有叫好的，有反駁的，還有起鬨的……明日闖關事件在某鍾程度上削弱了近衛軍的公眾控制力，天褓社會一掃前期近衛軍造成的思想壓抑氛圍，公民們重新有了自由表達情感的勇氣。
「作為女人，我也贊同趙安娜元帥的看法。但是，如果明日有興趣在公眾面前第三次表演吻技的話，我還是非常願意配合的……」蘇婭打趣的話激起觀眾席上一片女性的喝彩，看來對此有意的不止蘇婭一個。
「現在也有不少傳言，懷疑明日不是自然人，而是經過基因改造或是克隆變異的生化人，所以，我們特地請來了人體學權威——塞隆博士，聽聽他怎麼講？」蘇婭迷人地攤開右手。
一位銀髮銀須的白人老者走入鏡頭：「大家好，我是塞隆，昨天剛為明日做了全面檢查，可以坦白地告訴大家，明日是個克隆的自然人，不存在任何的基因改造或克隆變異。至於他為什麼擁有某些超越人體極限的能力，還有待進一步分析。我個人有一些尚不成熟的看法與大家分享：我們都知道，人類具有很多與生俱來的潛能，來自我們的進化源頭，但隨著不斷的進化和環境的改變，某些潛能會逐漸退化乃至消失，這就是人類發展的矛盾。今天的我們可以利用科技手段提升人類的各方面潛能，但其副作用一直不能消除，這就是我們禁止生化人出現的原因。但在地球時代，人類一直沒有停止過運用自然力量對人體內在的探索，這是健康而有益的探索。明日的克隆因子來自地球冷兵器時代未經污染的血液，屬於純正的華裔血統，那個時代的華人，在探索人體內在的領域處於最尖端和最成熟的位置，他們的成就曾達到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高度，明日的某些潛能，可能就屬於那個時代。我們不妨從科學的角度探討一下明日闖關時的神奇表現……」
隨著塞隆博士的話，出現明日手舞萬象刀前進的畫面：「讓我們放慢鏡頭，看他用激光劍保護自己並翻跟頭的畫面，只不過運用了反作用力，至於抵擋激光束的技巧，軍中的機動戰士都能做到……當然，最神奇的應當是走鋼針的那一幕了，讓我們把鏡頭放慢十倍，大家請看，明日只有腳尖接觸到了鋼針，但為什麼不被刺穿呢？大家知道，為了避免人類的進化突變，我們的天褓家園建立在人造引力場之上，和地球重力幾乎一致，這樣，即便火星上的人類比地球時代的人類在身體素質上超越了不少，但奔跑的速度仍然無法超越每秒15米的自然人極限，而明日的奔跑速度則達到了每秒23米，在這樣的速度下，就可以踩鋼針如履平地，而他也沒有服用任何禁藥。我只能推斷，在地球冷兵器時代的人類，應該有這樣的潛能，所謂身輕如燕的傳說，歸根結底都離不開速度。至於他如何在奔跑中準確地躲閃著從各種角度攻擊他的自動武器，我就無法解釋了，還是請他本人親自解答吧……」
「呵呵，謝謝塞隆博士的精彩分析！那麼，大家要不要聽聽明日自己怎麼解答，如果要的話就跟我一起喊……」蘇婭開始煽動現場觀眾的氣氛，「明日，出來！明日，出來……」
一輪緊張的鼓點之後，演播台忽然暗淡下來，伴隨著心跳的電子聲，一道淡淡的柔光從上方垂直打下來，落在中央一個一動不動的人影身上，從輪廓上看，這是一個穿著軍裝的男人，手裡擎著一把閃閃發光的巨劍……觀眾們都以為明日出場了，發出狂熱的叫喊。
「迷朦的銀河，日月在我心中，遙遠的宇宙，星雲因你交融……」一個宛若天籟的女聲清唱憑空而起，現場的觀眾頓時安靜下來，音樂漸起，空靈若谷，人影舞動，曼妙如仙，那極具穿透力的歌聲彷彿自九天而來。
「迷朦的銀河，日月在我心中，遙遠的宇宙，星雲因你交融……
前塵如夢，橫跨萬年的時空，末世如風，穿越剎那的黑洞。
心靈的聚首，映出火星的紅，情感的碰撞，眩過彗星之沖……
前塵如夢，變幻歷史的長龍，末世如風，卷落世界的大同。
忘記了失重，張開激動的四肢，翻騰在胸口的每一滴熱血，都因這一吻遊離太空……
拋開了枷鎖，泛起無邊的溫柔，遊離於體內的每一個水分子，都因這一吻垂落銀河……」
這個人影把演播台變成了舞台，隨著舞姿的最後定格，歌停樂罷，燈光大亮，站在舞台中央的卻是一個女扮男裝的美麗歌者，蘇婭的聲音再度響起：「讓我們在《吻落銀河》的歌聲里一起歡迎我們的英雄出場，明日降臨了……」
蘇婭苦心營造的氣氛沒有白費，觀眾席上發出海嘯一般的聲浪，他像天皇巨星一樣地出場了，面帶微笑緩緩地降落在舞台上……伴隨著他三百六十度的特寫鏡頭，無數少女激動地流淚抱頭，發出聲嘶力竭的尖叫，至少有十幾個當場口吐白沫昏厥過去……
「嗨，明日！」女扮男裝的歌者優雅地伸出手。
「嗨，蘇婭！」他不由對這個女人刮目相看，能歌善舞的主持並不罕見，但具有如此專業的歌喉確實讓人佩服。
「明日分部長，聽說你的舞跳得不錯，可否賞臉共舞一曲？」蘇婭一面說一面開始脫軍裝，頭號美女主持當眾脫衫，現場的男士們瘋狂了，口哨聲大作。
真是個尤物啊，他看到蘇婭現出裡面性感的玫瑰色露背超短舞裙，心中泛起這樣的感嘆。在他的理解里，能夠以極端的性感之姿怒放於異性的心靈之中，才有資格被稱為尤物，從這一點上說，清麗純真的伊月和高雅知性的朴貞愛都算不上。
動感的拉丁舞節奏響起，蘇婭作出邀請的姿勢，他如何還能拒絕，挺挺軍裝，把重心置於左腳，右腳跨出，做一個誇張地扭胯動作，頓時激起了滿堂喝彩。
蘇婭眼中媚光閃爍，踩著妖嬈的步伐引導著他，在雙人舞中，主導權象徵著彼此的地位，他畢竟毫無準備，開始幾秒鐘完全被蘇婭的舞步牽引，但他很快就意識到了這一點。做為一顆冉冉升起的政壇新星，他在公眾場合的每一個舉動，都必須要表現出強勢的風範，才能讓對手威懾，讓追隨者信服。這個**頭一起，他就開始了對主導權的爭奪。
跟女性仍然處於從屬地位的天獄社會不同，天褓社會已經完全做到了男女平等，女性意識濃厚的蘇婭並不甘心被他擺布，仗著高超的舞技，在不破壞整體美感的前提下試圖保護主導權。
共舞變成了不動聲色的較量，雙方在輾轉騰挪、迂迴曲折之間，展開半遮半掩、疾風驟雨般的斗舞，間或夾雜著火熱激情的挑逗，欲拒還迎的誘惑，看得滿場觀眾目眩神迷，鴉雀無聲。
像一頭被獵物戲弄的火星狼，他終於惱火，突然加入一個探戈的舞步，甩頭抬腿，肘臂進擊，只要女伴一個處理不好，必將出乖丟醜。好個蘇婭，含胸移腿，就勢一個旋轉，倒在他的懷裡，將他凌厲的進攻化解無形，反抗變成了依偎，兩人四目相交，蘇婭吐氣如蘭：「明日，人家服了……」
蘇婭飽滿誘人的雙唇慢慢貼上來，周圍的口哨聲、尖叫聲響成一片。他也慢慢低下頭，作勢欲吻，在雙唇交接的一瞬間，他雙臂一展，把蘇婭甩出一個七百二十度旋轉，在她即將跌倒之際扶住她。然後，他偏過頭，對著鏡頭正色道：「這是對女性的極度不尊重，大家千萬不要效仿！」
這極具戲劇性的一幕令全場哄堂大笑，被當眾駁了面子的蘇婭臨陣不亂，火辣辣地回眸一望：「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看來也可以說，美人難過英雄關哩……」
這時，兩位女助手捧著一套白裙跑上台來，演播台上的燈光暗淡下來，當幾秒鐘后重新打亮時，蘇婭已經由一個充滿野性的拉丁舞女變成一位落落端莊的窈窕淑女。
他欣賞地打量著蘇婭，內心其實很感激她，闖關事件多虧她幫忙，否則他能否全身而退都是個問題。所以，當蘇婭邀請他上節目時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當然，羽翅未豐的他，在實力不夠的前提上，輿論是他能夠利用的一大武器。
他這次闖關的目的基本達到，一貫支持羅德的簡議長至今沒有明確表態，而幾名軍界巨頭則利用這個機會表達了對近衛軍的不滿，公眾的態度也朝預期的方向發展。他的這步險棋算走對了，上任的第一把火就燒了羅德的屁股，真痛快！
「感謝明日分部長的配合，現在訪談正式開始！」蘇婭請他入座，遞給他一杯水。
「……我的奔跑速度為什麼那麼快？應該是得益於我偽裝叛變的那次逃亡生涯吧。在火星荒原的夜間，我要想不被凍死，只有不停地奔跑，在最冷的午夜時分，還要跑得更快，我想，人在生死關頭才能激發出體內最大的潛力吧……至於我為什麼能躲避那些自動武器，這要感謝我的女朋友朴貞愛，她在武器研發中心工作，剛好知道一點對付那自動防禦系統的竅門。貞愛，我謝謝你！」他這聲謝謝是發自內心的，無論如何，這個女人成就了他的今天，即便不是他想要的今天。
「那你為什麼吻伊月，你們相愛過嗎？」蘇婭的問題八卦起來。
他的腮肌不由
他用大拇指摸著自己的鼻子，邊思索邊回答：「……在某種意義上，朴貞愛給了我第二次生命！」
「如果將來有另一個女人給了你第三次生命，你是不是又會愛上她？」蘇婭步步緊逼，似乎在拷問他的內心。
「不會！我寧願放棄這第三次生命，也不會再愛上她……」他這次沒有任何猶豫，十分乾脆地回答，又補充一句，「我認為，人的生命承受不起這樣的愛……」
蘇婭的眼中閃著探索的光芒：「明日分部長，恕我直言，那你認為，人的生命可以承受什麼，如果不是愛情，那是自由、信仰還是真理？」
他已經沉浸於這種充滿思辯的對話中，幾乎下意識地回答：「愛情會改變，自由會改變，信仰會改變，真理同樣會改變……經歷了這麼多，我想，對於生命來說，可以承受也應該承受的只有一個東西，就是真相……」
「真相？」蘇婭現出困惑的神情，喃喃自語，「什麼是真相？」
什麼是真相？幾乎所有的現場觀眾和視像儀前的觀眾在這一刻彷彿都受到心靈的拷問。
「明日分部長，你好厲害！你是第一個反過來把我帶入情緒的人哩……」蘇婭不愧是身經百戰的名主持，用這一句話為自己的短暫失態圓場，「讓我們繼續訪談，明日分部長在叛軍卧底了那麼久，還成功地打進了軍事領導層，觀眾們都想知道，關於對付叛軍，你有什麼好的想法？」
「這個問題嘛，好象不適合在公共場合談論的，不知道會不會觸犯相關法律？不過，我確實有一些粗淺的想法，而且，這些想法超出了軍事的範圍，倒也不是不可以拿出來講講，讓觀眾們一起討論……」他的大腦高速運轉起來，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講。畢竟，這牽扯到他下一步的計劃——改建機動兵團。而這個計劃尚不成熟，如果現在拿到元帥議會上討論，通過的概率應該不大。但如果他現在拋出涉及改建計劃的想法，倒有可能利用輿論造勢，形成逼宮的壓力。
「呵呵，明日分部長吊我們的胃口了，讓我們洗耳恭聽吧。」蘇婭很善於把握受訪者的心理，適時地點火。
老子就博一把！他咬咬牙，做出了決定，深吸一口氣，面向鏡頭：「自天獄叛亂以來，天褓共進行了兩次太空遠征，還有一次太空追擊，但都沒取得預期戰果，大家知道最主要的原因是什麼……」
「輕敵？還有什麼？」蘇婭像學生一般地雙手掐腮，配合地問。
他緩緩搖頭：「所謂遠征軍，就是遠離了後方支援，失去了可持續打擊的戰力。無法可持續打擊就是遠征失利的最主要原因。所以，要想徹底消滅叛軍，除非解決這個問題！」
「我們的特邀軍事評論員對你的觀點深表贊同……」蘇婭凌空點了一下面前的全息影象，插入稱讚，「明日分部長，請你說下去。」
「其實方法很簡單，就是建立殖民星球！」他露出充滿自信的微笑，「大家都知道，建造一艘太空母艦耗資巨大、耗時長久，所以我們無法擁有足夠數量的可持續打擊力量。但相對來說，建立殖民星球的成本就低多了。從太陽繫到夢星系的空間隧道分為三段，我們只須在中段空間隧道的首尾兩端建立殖民星球，作為不沉的太空堡壘，就可以支持遠距離可持續打擊。當然，還必須解決一個條件，就是建造可以通過銀河中心黑洞的巨型混裝運輸艦，作為殖民星球的連接紐帶……」
「明日分部長，特邀評論員讓我問你，如何解決殖民星球的駐軍問題，因為叛軍是不會容忍我們把槍架在他們的家門口的……」蘇婭的提問恰到好處。
他內心竊喜，正好帶出了他改建機動兵團的計劃，他故意沉思一下，像現考慮一般道：「關於殖民星球的駐軍，我想，它不僅要有強大的戰鬥力，還要有快速的機動性，並且包含多兵種，同時還能應付短兵相接的地面戰。綜合以上考慮，我認為，殖民星球的駐軍應該以機動大隊為主，配備各種脅同兵種，組建全新的機動兵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