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 智救族長
一會兒,帳中已積滿了屍首。我悄悄探出頭去,望望外面,除了少數幾個守更巡邏的士兵,已無人影。笑道:「怎麼樣,這招還蠻管用的吧?」
小清從帳中鑽出來,頗有些稱許之意,「的確不錯。可是那兩個老頭這麼小覷我,倒也讓我吃了一驚。」
我亦微笑起來,忖道:要守住小清姑娘,非一個整編師不可。望望黑夜裡的帳篷,頓時醞釀了一個計劃,道:「現在有兩個方案,或帶上耶娃等逃走,或是幫助欣格鬥敗長老。你看哪一個比較好呢?」
楚小清想了想,道:「隨便哪個都無所謂。不過我想,如果選擇第二個方案,難度會很大。」
我點頭道:「對。所以我想,我們找到耶娃和衛立就逃罷。兩個人對地形、關隘比較熟悉,如果有他們幫忙,我們順利逃離的機率便會大大增加。」
妙突谷里神海族營帳有千餘之多。其谷坐南朝北,春季的天氣,晚上仍涼得厲害。找了一會兒,我被風吹得寒噤不斷,忍不住罵道:「這鬼天,上午還暖洋洋的,晚上怎地一下變得那麼冷?」
楚小清道:「這裡好象是高原氣候,要不然溫度變化不會那麼快。我曾和101在研究過世界上……」說道這裡,她嗄然而止,臉上現出悲傷的表情。
我聽她提到了列切斯的實驗大樓,便不好開口。心裡卻是一陣感慨,暗道:小清姑娘的感情世界真是好複雜哦……又找了好一會兒,才突然看見另一個關押犯人用的帳篷,忍不住喜道:「是這裡了!」
我伸指出來,作了個噤聲的動作。我們迅速推近,伏在一條長滿灌木的淺溝之中,細細觀察起來。只見那帳篷之外,來來往往的都是披甲武士。帳篷周圍十丈地方,還三三兩兩的有哨兵走動。小清皺眉道:「防備比我們那兒還嚴許多。在這裡動起手來,只要他們有一人喊叫示警……可就跑不成了。」
我嗯了一聲,心道:小清動作再快,殺了兩個,第三個肯定會反應過來,更何況這裡一群一群的,怎麼辦?要是會七十二變就好了,變成個小蟲,飛進帳去,鴉雀無聲……
想到七十二變,突然就有了主意,笑道:「小清,你到別處抓兩個身材大小和我們相同的傢伙來。」
小清朝我看看,又想了想,忽地眉頭一展,飛奔而去。不久,她挾著兩名武士悄悄潛回,道:「你是不是要扮成他們這樣?」我看著她一臉高興的樣兒,笑道:「你果真是越來越聰明了。他們還活著?」「有口氣兒。」小清道,又確認了一下,「有殺人的必要嗎?」「當然沒有。不到萬不得以,不要亂來。我們不是到這兒當壞蛋的。」
小清點點頭,將一名武士的衣飾扒下,穿戴起來;我也趕緊換上他們的衣服,戴上頭盔,還不忘在臉上抹一把黑土,弄得鼻尖一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喂,你也抹點兒。」小清皺皺眉,搖搖頭道:「臟死了,幹嘛非要抹泥?我不要。」
我嘿嘿道:「這時候可不能講衛生了。你這麼個天姿國色的女郎,無論穿什麼,人家也能一眼認出你來。還是抹點兒……來,我幫你抹。」捧一把泥,笑吟吟地朝她示意,楚小清羞道:「不,我自己來。」
穿戴完畢,我們大步走出灌木叢,向那間帳篷走去。那些巡邏的衛兵只是斜眼往這兒看看,便若無其事地走開了。我暗稱僥倖,心道:他們若一盤查,我這個假族人立刻便得露餡;小清即使會說蠻話,也未必維妙維肖,早晚得露出破綻。
輕聲道:「只要到了帳邊,那外面的兩條大漢就好對付了。能騙過最好,不能騙過便殺了。那時你在外面擋著,我自會去帳內救人。」
小清默默點頭,已是走近帳外。那兩個臉面橫肉的武士手一攔,嘰哩呱啦地先來一通蠻話,象是說:「沒有老頭的命令,誰也不許進去。」
小清粗著嗓子回答,我聽得差點笑出聲來。那語氣就象在威脅說:「我們是奉命來督查犯人的,你擋住路,若犯人有失,你負得起責任嗎?」
那右手大漢不禁一愣,左手大漢橫眉怒目地,接替那人說了一通,還將佩刀一橫,把我嚇了一跳。
小清不再猶豫,作勢轉身,卻已輕鬆將那人腰刀抽了出來,閃電般刺死兩人,便迅速踢入帳中。我回頭望去,兩對哨兵正分左右巡視過來,尚未走到正對帳門的地方,不禁暗呼僥倖,心道:真是老天有眼,這樣都能化險為夷,我顏鷹還有什麼事情搞不定。擦了把額頭冷汗,對小清一使眼色,便徑去帳口拿了個火摺子,低頭鑽入。
我輕聲叫道:「耶娃,你在哪兒?我來救你了。」一邊心頭暗罵,這種囚室給公主居住,真是太不人道了。
火把光線微弱,門口兩具屍體,勉強認得出,便一腳踢開。猛地,耳邊傳來某人呻吟之聲,而且不似女子聲音。心裡嚇了一跳,暗道:難道是衛立不成?
循聲一照,不由得愣住:被囚之人不是衛立,也不是耶娃,倒是神海族一族之長欣格。此時被捆成個蝦米狀,渾身上下到處都有傷痕。見我照他,把眼睛緊緊閉上,動也不敢動彈。
我急呼小清。她聞聲快步走進,見狀亦是大奇,道:「怎麼是她爹?」我皺眉道:「那兩個老頭兒真是厲害,連族長大人也搞成這樣。哎,先弄開他的繩子,然後你仍舊在外面看著。我如需要,你就隔著帳簾翻譯罷。」她哼了一聲,道:「救他幹什麼?他逼迫女兒嫁給老頭,還不許我騎他的馬。這時候倒霉真是活該。」
我嘆道:「那也不能看他這個樣子不管吧。再說,他到底是耶娃的老子;不看僧面看佛面……」「耶娃又能算什麼佛啦?」小清噗地一笑,俯身拉斷繩子,「你是不是真要娶她。」
欣格被鬆了綁,彷彿渾身上下都似舒暢了起來。喃喃地罵那兩個老頭,一邊問我怎麼會知道他在這兒。
我不便說自己救錯對象,只得含糊兩句,一面問道:「現在你打算怎麼辦?」心道:聽聽他的高見也好,總比兩個人瞎摸亂來要強得多。
欣格低沉道:「我一輩子都在全力領導神海族走向最強部落,以便能夠問鼎羌王寶座,一統四海。沒想到平時最讓我信任之人背叛了我,而那些統領趨炎附勢,竟沒一人肯為我說話;我的親信都被二郎殘害了大半,我族鷹翅被折,難再邀翔。現在我除了自己還苟活外,便一無所有了。」
我不耐煩地問道:「我是說你有什麼打算,不是讓你朝我訴苦。」
欣格兩眼失神,白髮蒼蒼的頭顱巍顫顫地,象是不堪忍受地道:「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顏大俠如肯幫忙,請將我的女兒帶走。我不想看她遠嫁大宛那痛苦的模樣。」
我心道:如不是你逼她,她會離家出走嗎?現在倒向我惺惺做態。且不提這事,只道:「現在耶娃將被長老處死,你知道嗎?」
欣格渾身一顫,道:「怎麼會這樣?他們答應過我,只要我交出兵符,就免去耶娃的罪。」「你交了嗎?」欣格兩手蒙面,哽咽道:「交了。」
「呸,你上他們的當了。」我憤憤地道,「平常你就應該對他們提防著點兒,不要以為是自己的長輩便不會害你。看來你想把耶娃遠嫁大宛,也是怕日後他們對她不利了?」
欣格神色一變,痛苦地點點頭。我不禁有些憐惘起來,心道:他不過五十,看起來卻如此蒼老。看來平時一定沒少為家事操心。那兩個老頭兒當真可恨,如能借欣格之手,還以顏色,我想我們也不必狼奔豕突、惶惶不可終日了。頓時,心中便激起大計,腦門一熱,暗想:若是幹掉長老,恢復欣格的王權,我和楚也不用東躲西藏、狼奔豕突啦,到那時,說不準還能當大官,享盡富貴哩。
欣格正自傷心,我在一旁提醒道:「你也不必難過,想一想,現在還有誰對你是忠心耿耿的?」欣格搖搖頭,道:「沒有用,失去了兵符,誰也不聽我的。我這個族長便和一個普通老頭一樣。」我忖道:你本來就是個老頭,偏偏要把自己看得多麼高貴。平日里作威作福慣了,現在受不了了吧?暗暗發笑,道:「符是死的,人是活的。人不能讓尿憋死,你說是不是?你快想想,平常都有哪些人──我指的是那些手握兵權的統領──對你是非常忠誠的?」
欣格眼中一陣希望閃過,沉思著道:「如果拉遂舍還在的話,那些統領的手下十有**會聽他的。」「他現在在哪裡?」「自回來以後,一直被長老囚禁在騎兵大帳之中。我想他們一定早有預謀,要拉攏拉舍遂加入。」「你早該想到,」我尖刻地說道:「不過現在還不算晚,你認為他一定會對你忠心耿耿嗎?」
「我曾救過他命。他不會背叛我。」
我沉默著,心想:這老頭完全呆掉了,現在就僅有拉舍遂這一根救命稻草了!如果拉舍遂一死,大家就玩完,更別說逃跑了,這值得嗎;不過長老明知道拉舍遂對欣格忠心,還不敢下手殺他,很顯然此人對於控制神海族的局勢起著非常作用。對了,衛立也說過,族裡最強悍的武士都是拉舍遂的弟子,這可是一幫生力軍……如果把他們拉過來,就等於控制了絕大部分的軍隊;有了軍權,就可以控制一切,這條定理亘古不變。哼哼,還是有希望的!
我把小清叫進帳來,道:「現在不用再猶豫了,我想到了更好的辦法。我們去把拉舍遂放出來──他不是你的徒弟嗎,那樣再議大計,就方便得多了。說不定我們都不用逃亡了,只要幫欣格恢復族長之位,嘿嘿,長老便是三頭六臂,也殺不了我們。」
楚小清道:「別盡想美事了。你沒聽到外面亂鬨哄的嗎?肯定全族人都在搜捕我們呢。」我急忙掀開帳簾,又趕緊合上,道:「糟糕,兩隊甲士正往這兒來;怎麼辦怎麼辦?」楚小清嗤道:「現在你怎麼問起我來了?關鍵時刻,你得冷靜一點兒。」此時,我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哪能冷靜下來?團團亂轉,一邊自言自語道:「鎮定、鎮定……」望著地上的屍體,突地叫道:「有了……小清,趕快到外頭去示警,叫得大聲點。」
「你發瘋啊?」她詫異地望著我道。
我湊過頭去,嘰嘰咕咕地對她面授機宜。她轉怒為喜,噗地一笑,道:「那你先把他綁起來。」欣格看著我們,面露驚疑之色。我也不多解釋,快刀斬亂麻地把他捆了個四腳朝天。
小清鑽出帳篷,四處大叫蠻語。片刻,便有眾多神海族人圍了過來。小清又將兩具屍體拖出,命令族人將他們抬走,便喝令來人把蒙了面的欣格押到騎兵大帳。
見她指揮得井井有條,我不禁暗自佩服自己卓越的戰術才能;只要一到騎兵大帳,就可以和拉舍遂取得聯繫……剩下的一切,由小清姑娘的開山大弟子完成即可。
混水摸魚最是爽快不過,看著神海族人忙東忙西,好象是在為我服務似的。忍不住臉露詭異笑容,心道:小清變成頭目了,那我只好屈尊。哈哈,一班向左,二班向右,三班跟我來!奶奶的,鬧他個天翻地覆再說。
小清自得了我的錦囊妙計,說不出的得意忘形;一會兒大呼犯人跑了,一會兒又令族人保護族長和長老,待族人懼是驚慌失措,才穩穩地擺出頭兒的架勢,召來十幾個弩弓手,徑奔騎兵大帳。
那兩個長老手裡有神海族兵符。
我知道那種東西,也叫虎符,東周列國志里,信陵君讓人偷了虎符,便調動人馬救趙攻秦,連國君都掠過了,可見是個相當危險的東西。我不禁暗自吃驚欣格居然會不顧安危地把那東西交出去,看來他的確非常愛他的女兒──真為他捏把汗,我要是長老,一旦得到兵符,立刻殺了他,決不會養虎為患。
沒走多遠,楚小清便低聲道:「情況不妙,瞧見那些騎兵沒有,好象是去通風報信呢。那麼十萬火急的樣子。」
我斷然道:「快離開這兒。看來倆老頭已有防備,再去騎兵大帳只會中伏。」
正此時,身邊的族人忽地多了起來,猛然間,有人大喝一聲,我們大驚回頭,便見兩隊騎兵向這裡包抄過來,弩弓隊俱是大愣,見那些騎兵為首一人,執大刀,身披戰甲,殺氣騰騰。
小清道:「糟了,我們被發現了!」
話聲剛落,騎兵隊已將我們團團圍住,那十幾個弩弓手也如夢初醒般掉轉槍頭,驚疑地朝我們逼近。我心一沉,暗道:完蛋了。一著失則全盤誤……但願族長欣格還有點面子,能保得我等不死。
那披戰甲的蠻子在馬上高叫,小清道:「他要我們立刻把俘虜交還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