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金蘭毒
原來咳嗽的就是先前在長凳上打盹的半百老人,這時他已清醒站了起來,竟沒有一點老態龍鐘的樣子,看向我的目光凌厲無比,然後看向小翠道:「小翠!你忘了園裡的規矩了?要是讓小姐發現,你把生人領進園子說話,誰也救不了你!」
小翠渾身顫抖,對老人哀求道:「尚爺!求你可千萬別告訴小姐我和他說話!」
又忙推我道:「你快出去!快走!」
我見她是真的害怕,奇道:「小翠,這是什麼規矩,難道和我說幾句話就會要了你的命不成?」
小翠急道:「哎呀!公子你別害我了,快走吧!要是讓小姐發現你在這兒,還打聽園子里的人事,不僅小婢沒命,你也會沒命的!以後我們再找機會商量阿福哥的事吧!」
「機會?我看你們永遠沒有活命的機會了!」
一個冷得如萬年寒冰的女音在小翠身後響起,我已聽出她是誰,抬眼望去,果然是那位很象宛兒的鄭小姐!
那對雙胞胎姐妹菡兒、萏兒仍然跟隨在她身邊。
小翠撲通跪在地上,接連向她磕頭道:「小姐饒命!小姐饒命!」
鄭小姐面若寒霜,眼中寒光外露,冷聲問道:「小翠!你都和他說了些什麼?」
小翠戰戰兢兢地道:「小姐!奴婢什麼也沒說!這個、這個人剛闖進園子,奴婢正轟他出去呢!」
鄭小姐看向老人道:「尚全!小翠說的可是真的?」雖然尚全看起來可做她的爺爺,但她還是直呼其名。
尚全靜靜地道:「是這位公子自個兒不小心走進園子,我們正要轟他出去。」
鄭小姐臉上浮起一個微笑,把她的玉容襯托得無比高雅聖潔,但出口的話語卻讓人生起深深寒意:「好!真好!你們倒真是有默契,竟然聯合起來騙我!尚全、小翠,我這個小姐你們既然沒放在眼裡,那還要眼睛幹什麼!菡兒、萏兒,把他們兩個的眼睛挖出來!」
我攔在尚全和小翠面前,注視著鄭小姐,冷喝道:「僅僅因為和我說了幾句話,就要挖了他們的眼睛,你的心也太毒了吧?」
我心中同時隱隱掠過失望,宛兒是那麼溫柔痴情的女子,為什麼她卻偏偏是這樣呢?
小翠急道:「公子,你快走吧,求求你別害奴婢了!」
鄭小姐冷聲道:「你倒是有請有義啊?自身都難保了,還有心情顧及著外人!」
我不知道她這句話是對我說,還是對小翠說的,因為她雙眼看著天上,根本沒有正視我們。
鄭小姐的聲音接著變得平板:「把這個男人的兩條腿打斷然後扔出去,那樣以後就不會隨便闖入別人家的園子了!」
說完之後鄭小姐轉身欲行,見菡兒、萏兒站著不動,寒聲道:「還愣著幹什麼?難道還要我親自動手嗎!」
「是!」
菡兒、萏兒齊齊應了一聲,面目冷淡地向我走來。
不知是菡兒還是萏兒驀地一隻手飛快點上我的穴道,另一手則捏向我的腿骨。
另一少女則躍向我身後的尚全和小翠,同時在纖纖玉手中多出了一對精光閃爍的短匕分朝兩人雙目刺去!
在她們姐妹之一剛觸及我的身體時,我就認出來她所使用的武功是異常邪門的「白陰鎖骨手」!
被這種手法所傷的人,不僅會骨斷終生,而且終日要受斷骨之痛的折磨,實在是狠毒無比,和「噬心拳」同屬魔門十大絕技之一,想不到就讓我先後嘗試到了兩種。
「姑娘家練這種狠毒的『白陰鎖骨手』,實在有損佳人氣質!」
我從容地說完,身體不閃不避,將體內的紫色氣能化作以黑包紅,順著她的手指鑽向了她的身體經脈裡面,紅色氣能立即麻痹了她的臂上神經,變得不能動彈,同時整個人也被我的氣能沖得往後飛跌了出去,口吐鮮血摔倒在地上,不禁又驚駭又憤怒地看著我!
而尚全小翠他們那邊就要熱鬧得多,由尚全護住了小翠一一過招,雖然少女雙匕在手,但看來比尚全卻要明顯差上一籌。
但是不知為何,尚全每到關鍵時刻總是顯出不敷其力的樣子,以至於和她只是打了個平手。
「尚全!你竟敢反抗?」少女嬌喝一聲,雙匕立即猶如穿花一般交織著籠向尚全全身要穴!
尚全聞言手底下有些猶豫起來,立刻就讓少女抓住了機會,其中一匕虛晃,另一匕急速向尚全的雙眼剜去!
此時我正好將和我對手的兩婢之一彈開后回頭查看,見狀立即用腳尖一踢,一顆石子飛了出去,擊中她持匕的右腕!
少女立即痛呼一聲,一匕哐啷掉在了地上,但是另一匕在順勢之下,仍然劃破了尚全的右頰,湧出長長的血痕!
「啪啪!」
這兩聲卻是那位鄭小姐閃到她的身邊重重地甩了她兩個耳光,清喝道:「沒用的東西!我讓你剜他的眼睛,沒叫你破他的相!」
又向和我交手的少女叱道:「菡兒!你妹妹已經受罰了,你自己該怎麼辦?」
菡兒忙道:「不勞小姐動手,菡兒自己來……」接著便舉手也狠狠打了自己兩個耳光,竟然一點也不敢手下留情,雪白的臉頰立刻變得又紅又腫!
我被她們之間的舉動看得驚心不已,她們到底是什麼人?
鄭小姐似乎對菡兒的自罰很是滿意,掏出一個小瓷瓶向她扔了過去道:「把傷治好了,還有尚全的。」
菡兒和尚全立即滿臉感激地連連道謝,彷彿這是他們無尚的容光一樣!
我玩味地盯著這位酷似宛兒的鄭小姐,實在有些看不透她,骨子裡似乎處處透著冷酷無情,卻又轉眼間成了一個關心屬下的好主子。
鄭小姐卻移步到了我面前,臉上又露出那種高雅聖潔的微笑,輕啟櫻唇道:「想不到我走眼了,公子還是一位武功高明的俠士呀?看來必須先解決了你,我才能安心處理家務事!」
她雖然口中說著狠話,卻一直保持笑語盈盈,語氣也平和溫柔,找不出一點動氣的樣子,就好象在與人閑話家常一般!
因為感覺不到她的絲毫殺氣,心中也就感覺不到絲毫寒意,反而覺得如沐春風,不由想起上官小情來。
上官小情雖有時也在笑語間怒罵出手,卻仍可以感知到她真實的心情和意圖,更象一個任性調皮的小女孩在玩耍一些小聰明,還未失其可愛之處。
但是眼前的鄭小姐給我的感覺卻是截然不同,雖然我明明知道她不懷好意,但卻阻止不了如沐春風的感覺在體內蔓延,警惕之心一點一點地退到了角落裡……
突然一響鐘聲傳來,那是寒山寺的鐘聲!
我猛然驚醒,腦海中迅速閃過一個詞——「春風化雨功」!
春風化雨功是魔門第四大絕技,傳說練到極致可以使人不知不覺自動散功而死於非命,且死時臉上還會存有祥和的笑容,讓人如沐春風一般,所以取了此名。
蚩尤的輪迴中有一生便是魔門中人,上次中了「噬心拳」后死裡逃生,便不時從兩帝的記憶片段中搜尋有關的情況,想不到現在就派上了用場。
看鄭小姐剛才的施為,春風化雨功還不到火候,只能作為輔助之用,只要緊守心靈,她便無機可趁。剛才我被飽含佛語警世意味的鐘聲驚醒過來,再要用這一手段迷惑住我,卻是絕不可能了!
鄭小姐似乎也看出了這一點,見到我神色復常、淵停若峙,不為所動,立刻改變戰略,身形飄閃之下,指如蘭花拂面而來!
我身形略動,卻不離她玉指方寸之外,腰如風拂弱柳,取其陰柔之姿。每到她指尖將要觸及己身之時才以毫釐之差而過,可謂花中起舞,從容瀟洒!
只是我自己知道,若是稍有不慎,被她看起來美艷不可方物的玉手所幻化而成的朵朵蘭花中任意一朵擊中,便要全身關節寸寸斷裂,活活痛苦而死!
她用的這種武功,和佛門的「蘭花拂穴手」形似而神不似。
金蘭是西域高山的一種奇花,與蘭花同形,不過色呈金黃,因此取名金蘭。金蘭雖是美麗之極,她靠分泌一種毒汁捕食經過的小動物,動物中了花毒后,便會骨頭寸斷而死,全身軟綿如泥,其血肉便為金蘭吸食。
魔門創始人無天坐看此奇景時,頓悟出「金蘭拂穴手」的奇功,通過對人體穴脈的控制,達到與金蘭同樣要命追魂的效果!
雖然我的「六界法能」護身不怕點穴,「金蘭拂穴手」又須通過穴道起作用,但是這種事是不能輕易嘗試的,所以我躲閃之間看似容易,實則兇險之極!
若不小心被她筍尖似的白素手輕輕拂中恐怕明年今日就成了我的祭日了!
我不再玩懸,身形一展,脫出圈外,反手順勢扣住她的手腕。
她未料到我會突然之間看破她的招式,另一手化指為掌向我胸前拍了過來!
我見她掌呈青玉之色,面色一變,迅速側身讓過,扣住她右腕的手順勢向外側一拉,整個身子一轉跌倒在我懷裡,她那一掌也擊了出去!
頓時爆裂聲連響,掌力過處,無論花草樹木都從內到外爆炸開來,連地皮也翻出一條長溝,碎土飛濺出來!
果然不愧是魔門第二大絕技「濺珠飛玉掌」,一個小小的女子倉促之間使出便有如此威力,若是高手來攻,又會何等驚天動地?
心中不由佩服魔門的創始人無天,能創出如此鬼神之技,世間又有幾人?
只不過鄭家這丫頭竟用此等絕技對付一個闖園的陌生人,分明是一心想要我的命,難道人命在她眼中連草芥亦不如?
我怒火一生,扣住她的肩膀一推,即轉身面向我,我右手握拳飛快朝她面門一擊!
此時她自知強行使出半生不熟的「濺珠飛玉掌」,以致全身脫力,只能閉目等死!
但拳頭卻在她鼻尖處停下,面對酷似宛兒的俏臉,我實在下不了手,眼前又浮現宛兒毫無生氣倒下的凄美神傷的模樣,又一次讓我肝腸寸斷,不知為什麼,那遙遠的一切對我只是模糊的淡遠,惟獨對這一幕卻感同身受,刻骨銘心!
我不禁鬆開拳頭,深情地摸向她的臉,不覺開口喚道:「宛兒!」
「放開小姐!」
菡兒和萏兒的急呼將我驚醒,也將迷茫之中的鄭小姐驚醒,急忙退了開去!
菡兒、萏兒立即上前扶住,關心地問道:「小姐你沒事吧?」
鄭小姐不理她們,眼神奇異地盯著我道:「我輸了!尚全和小翠你帶走吧,他們的命就是你的了,以後如果再讓我見到他們兩個,我會要他們的命!」
我看向尚全和小翠,哪知尚全搖頭道:「公子!你走吧,我不會離開園子的!」
小翠也道:「公子!我不會離開小姐!」
我不由一愕,道:「你們沒聽見她剛才的話嗎?如果你們不走,她會殺了你們!」
小翠撲通跪下道:「公子!求求你自己快走吧!小婢不願離開可園!」
她是怎麼回事?有脫離苦海的機會卻要死守在這裡,小翠很可能是羅阿福的心上人,我不能不管,先帶她離開再說,於是伸手向她抓去。
哪知小翠往後一躲道:「如果公子強行帶小婢離開的話,還不如現在就死!」
「你……」
我收回手心中有些哭笑不得,現在倒象我是一個惡人一樣!
見兩個人堅決的神情,只得放棄,朝鄭家小姐看了一眼,默默轉身走到門口停住,又回過身問道:「鄭小姐!你的名字?」
鄭家小姐的眼中看不出是什麼心思,輕輕地道:「可兒!鄭可兒!」
我心中不知是高興還是失望,是高興她不叫宛兒,還是失望她到底不是宛兒?
正要轉身離去,鄭可兒繼續道:「你要記住這個名字,她還會找你的!下次就不會這麼客氣了!」
我淡淡道:「多謝!你的人可以讓他們活動活動了!」
鄭可兒終於臉色一變,喝道:「都給我滾出來!」
卻沒有人應答。
她輕揮手,菡兒、萏兒立即沒入身邊花叢之中不見,片刻回來道:「小姐!這邊守衛的二十四個人都被點了穴道,是普通的點穴手法,只是不知是什麼時候動手的!」
鄭可兒急看向門口,但已不見我的蹤影。
鄭可兒眼中厲光一閃,冷冷道:「派遣爹爹的暗日隊員跟蹤調查,每天向我回報!」
菡兒道:「要不要向……」
鄭可兒截口道:「這裡是小姐我做主!」
菡兒微微一顫道:「菡兒明白!菡兒是問那些點了穴的人怎麼處置?」
鄭可兒「哼」聲道:「讓他們呆在那兒,等穴道自動解開!告訴他們,下次再這樣不聲不響的被人制住,就不要來見我,直接去見閣主比較快!」
「是!」菡兒扶著鄭可兒道:「小姐!外面涼,我們回房吧!」
萏兒忙道:「小姐!尚全和小翠怎麼……」她看到姐姐瞪了她一眼,連忙住了口。
鄭可兒向兩姐妹淡淡地看了一眼,向尚全和小翠走去,留下菡兒和萏兒驚悸擔心地互看了一眼。
鄭可兒先到了尚全面前,冷冷道:「尚全!我本來是想要你一對眼珠子的,你竟然敢和我的丫頭動手,不過你也沒跟著外人離開,算是補了這一過,但是小姐我說過的話不能不算數,你的兩顆眼珠子就拿兩根手指頭代替吧!萏兒!把匕首給他!」
「是!」萏兒拿出匕首,走到尚全面前,遞匕首的手有些哆嗦。
尚全卻是乾脆地拿過匕首,寒光一閃,兩根帶血的手指頭掉落在地上!
尚全的殘指上往下流著鮮血,他卻象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就那麼待著不動!
鄭可兒無動於衷道:「回去上藥包紮!我還不想要你死!」
尚全答應一聲,這才點穴止血,將匕首還給萏兒,然後默默離開了!
鄭可兒又走到小翠面前,面無表情沉默了半天,直讓小翠極度忐忑不安,才開口道:「**在你剛才留下來沒有猶豫,這次就饒了你,不過以後不許再見那個人,也不許和那個人說半句話,知道嗎?」
小翠低著頭,緊咬著下唇道:「小婢知道!」
「好!若我發現你口不應心,不僅要廢你一對眼睛,還要打斷你的腿!」鄭可兒說完即帶著菡兒、萏兒轉身離去!
其實我並沒有真正離開,一開始我就想弄清楚鄭可兒的身份,又見她行動詭秘更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而羅阿福偏又是在她這兒做工,剛才聽小翠言他莫名失去蹤跡,我暗卜一卦,顯示要找羅阿福還要從這可園著手!
另外從鄭可兒主僕三人身上竟同時出現了四種魔門絕技,儘管我對佛、道、魔之爭不感興趣,但是心裡有一個聲音在敦促我查清楚這個事情。
於是我又悄悄潛了進去,恰巧鄭可兒又沒把守衛的穴道解開,只能眼睜睜任我通過,連通知一下其他人都不能。
見鄭可兒離開,忙在一旁跟上。
可園並不大,卻是小巧玲瓏,別具特色,石徑水廊起伏曲折,古木蔽日,每一駐足,都可見景色如畫,不時還有典雅的樓台亭閣點綴其間,使人產生幽深沒有盡頭的錯覺!
鄭可兒來到一個小廳,正好雕花窗邊有幾棵大樹,我躍身其上,恰能把廳內情景盡收眼底。
丫鬟早已給鄭可兒沏好茶但她端著茶杯不知在想著什麼,嘴角自然的勾起一抹微笑,這微笑有若清水白蓮,把她的整個臉都帶得靈動起來,煞是迷人,連菡兒、萏兒都未見過她這清純本性的一面,一時看得呆住了!
「妹子!想什麼事想得這麼出神?」
一個悅耳的聲音響起,把鄭可兒驚得手一抖,茶都潑了出來,澆在身上,不由柳眉一豎,朝門口看去!
一個錦衣玉袍的俊美青年立在門口,微笑著走進門來。
這時我也看清了他的容貌,卻差點從樹上摔下,怎麼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