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西貝嬌
難怪他的聲音我會這麼耳熟,竟是自揚州華家逃離后一直未曾露面的華東樓,不,應該是武東樓才對!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又怎麼會稱呼鄭可兒妹子?
眼前本來就迷霧重重,現在又多了一團了!
等菡兒將衣服擦凈,又將茶水換過,鄭可兒才淡淡道:「原來是你!我願該想到,只有你會這麼不打招呼進來!」
武東樓笑容滿面地徑直坐在鄭可兒邊上,向菡兒和萏兒瞟了一眼,才不緊不慢地道:「剛才妹子想什麼?我還從未見妹子這個樣子呢!」
鄭可兒冷冷道:「我雖然讓你叫一聲妹子,可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管!」
武東樓賠笑道:「妹子說到哪裡去了,我怎敢說管妹子,只不過關心一下罷了!」
萏兒在一旁抿嘴輕笑道:「四少爺真會說話!」
武東樓拱手笑道:「多謝誇獎,萏兒妹妹也不差呀!我們小妹果然不愧是家中的女少主,連丫頭都這麼伶牙俐齒,都是妹子教導有方啊!」
鄭可兒聞言,臉上冷意稍減,往椅背上一靠道:「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有什麼事?」
武東樓笑道:「妹子可真是活神仙,什麼也瞞不過你,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只是那杭州宮老頭沒想到那麼扎手,所以想借妹子的『明月』隊一用!」
鄭可兒輕挑眉道:「我說你本應在杭州辦事才對,怎麼會大老遠的又跑回來!原來又是辦事不力,才回來求救!」
武東樓眼角一陣抽搐,臉上卻仍掛滿笑容道:「妹子你不知道,宮老頭的府中藏了一個厲害人物,我自己的人都失手了,如果不是我機警,自己也可能栽在那兒了!」
鄭可兒嬌哼一聲道:「厲害人物!哪兒有這麼多厲害人物,上次揚州華家的事情也讓你辦砸了,不僅爹二十年的心血毀於一旦,連你娘的命也賠上了,你也借口說有厲害人物,還好爹他老人家的心思不在這邊,不然有你受的!」
武東樓面色一紅,瞬間恢復如常道:「妹子老提這些舊事幹什麼?這次確實有一高人坐鎮,看樣子象個尼姑,武功了得,我們剛進去,就被她發現了,我在她手中未走過二十招!」
鄭可兒一皺眉道:「一個尼姑真這麼厲害?你知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人?」
武東樓面色慚愧道:「小兄愚笨,沒有看出老尼姑用的是什麼武功,不過她曾說不管誰要是再去,她都讓其進得來,出不去!
「好大口氣!」鄭可兒冷冷道。
「是啊是啊!」武東樓附和道,「小兄想讓老尼姑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妹子一人便可教訓她了,小兄本想請妹子走一趟,但知道妹子在這裡主持重要事務,因此想先借妹子的人先將任務完成,當然還能順便教訓一下那個老尼姑!」
鄭可兒沒有開口說話,沉吟了半晌才道:「你娘是我的親姨,要是你這次事情辦砸了,不僅我面子上不好看,說不定我那三個哥哥又要藉機做一些文章!我說這些是想讓你知道不是我心軟想幫你,不要妄想靠著我就高枕無憂!」
武東樓忙道:「妹子放心!小兄不會不識好歹!」
「罷了!」鄭可兒擺手道,「不過『明月隊』已經讓我爹帶走,一時半會兒可回不來,『暗日隊』我則另有它用,可不能馬上借給你,我看你先等上一陣好了!」
一絲失望和憎恨閃過武東樓的眼眸,但他仍謙恭道:「妹子!不是我著急,本來這件事是個美差,我怕三哥知道後會去搶功,然後在爹面前……」
鄭可兒微微一笑道:「他想去搶功讓他去好了,正好讓他去打個頭陣,碰了釘子回來,才能顯出我們的本事!」
武東樓不解道:「妹子的意思是……?」
鄭可兒瞟了他一眼道:「那老尼姑口氣既大,自有其高明之處,你說在她手中未走過三十招,恐怕未走過十招是真!」
武東樓有些尷尬道:「妹子法眼!」
鄭可兒未理他,繼續道:「你半年之內不能用『噬心拳』,我也須在十五招之上才能傷你,三哥比我還要遜上兩籌,碰上老尼姑還不是自找難堪!索性我就給他幾天時間布置,讓他充當先鋒磨磨雙方的銳氣,到時我就更有把握了!」
武東樓精神一振道:「妹子的意思是……」
鄭可兒白了他一眼道:「這都不明白?你先回杭州布置周全,這邊的事情辦完之後,我會帶著『暗日隊』親自去會一會那位高人!如果能說服她效忠爹他老人家,還會是奇功一件!你放心,到時候這功勞是你的!」
武東樓大喜道:「不敢不敢,勞動妹子親自過問就已經過意不去,怎麼敢妄自居功?」
鄭可兒又恢復冰冷的神情道:「這件事和我這邊的工程也有關係,我幫你等於也是幫自己,功勞什麼的,我還不放在眼裡!」
武東樓乾笑兩聲道:「那小兄先回杭州布置,靜候妹子的佳音!」
鄭可兒淡淡道:「菡兒!你送四少爺出去,順便拿些『百花露』給他帶走!」
「是!小姐!」
菡兒應了一聲,走向一邊道:「四少爺,請吧!」
武東樓高興地向鄭可兒一揖道:「多謝妹子!小兄告辭!」
兩人走了出去,我也順便跟上。
他們先去了另一間房,武東樓在外等著。
菡兒進去拿了一個玉瓶出來,塞到他手中,武東樓卻順勢握住她的手道:「菡兒!你真是越看越漂亮!」
菡兒使勁甩開他的手,板著臉道:「四少爺!請您放尊重點!」
武東樓急忙道:「對不起菡兒,我剛才是情不自禁,但是我是真的喜歡你,第一眼看見你就喜歡上你了!」
菡兒冷笑道:「如果送你的是萏兒,你會不會也這麼說,我和她長得可是一模一樣!」
「不不不!你和萏兒雖然容貌相同,但氣質各異,你是你,她是她,怎能混為一談,我喜歡的就是你,不是她!」
我不得不佩服武東樓的演技,臉上誠懇的表情確象發自內心,讓人不得不信。
菡兒聞言卻淡淡道:「四少爺,你的花言巧語還要向其他三位少爺學一學,這種招數他們早就用過了,其實你們都不是喜歡我或萏兒,而是喜歡小姐身邊的人,只要是小姐身邊的人,無論美醜男女,少爺們都會籠絡,四少爺也不會例外吧?」
武東樓乾笑著達了兩聲哈哈道:「菡兒!我和那三位絕對不同,我是真心喜歡你,你要相信我!」
菡兒不為所動,平靜地道:「不管你是真心也好假心也罷,反正我們姐妹從來都不會有高攀的**頭,所以請四少爺死樂這份心!」
菡兒停下話頭,轉身不再看他,語氣卻不再冷冰冰地道:「小姐在你們兄妹之中最得堡主寵愛,最有能力,權力最大,但也是最寂寞的人,四少爺雖然回來不久,和小姐卻是同父異母的兄妹,並且是姨表親的兄妹,比其餘三位少爺關係上親近得多,許多事情小姐明裡不便幫你,但暗中幫忙還是會的,所以只要四少爺和小姐是一條心,還怕今後的家業落在其餘三位少爺手中嗎?」
我聽到這裡,不禁佩服鄭可兒主僕的手段,一開始鄭可兒對武東樓冷嘲熱諷,讓他又苦又辣,之後卻又給他一些好處,讓他嘗幾顆甜果子。
而菡兒把這套也現學了十足,先教訓了武東樓一頓,轉而又好言相慰,恩威並施實是最高明的馭人手法,現在即使武東樓存有非分之想,也要暫時拋開一邊,一心一意為鄭可兒做事了!
果然武東樓被菡兒說得心動,當即道:「菡兒教誨的是,小兄本就對妹子她佩服之極,又比三位哥哥多了一層親近關係,早就視妹子她為自家人,這一點還請菡兒妹妹放心!至於我武東樓對菡兒妹妹的心意,菡兒妹妹既然不願聽,那我也不再提,反正以後的日子長,日久見人心,我等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那一天!」
武東樓這番話也說得冠冕堂皇,動人之極,卻不知其中存幾分真,幾分假。
菡兒聽完不置可否,淡淡道:「好了!四少爺請吧,小婢還要趕緊回復小姐呢!」
武東樓道:「那我先走了,請菡兒妹妹轉告我那妹子,就說我會即刻前往杭州,希望妹子她也能早日成行!」
兩人一路無話,出了可園,菡兒立即轉回,武東樓則出了角門偏道,到了平門大街往北而行,一點也未發覺我在人群之中跟著他。
他並未象自己所說立刻動身去杭州,而是進了臨街的一間酒樓,原來武東樓是進去吃飯。
聞到酒肉濃香飄了出來,引得我的肚子也咕咕叫了起來,原來已過了半天時間,正是午後,已是誤了午飯時間了!
略一猶豫,邁步跨了進去,眼角一掃,沒見武東樓的人影,看來是上樓了。
店小二迎了上來道:「公子!樓上已經客滿,就在樓下將就坐吧,一樣乾淨得很!」
我心道正好,不必和武東樓碰面被他認了出來,在這裡要是鬧,恐怕大堆的武林人物都要蜂擁而上,不勝其煩了!
於是點點頭,找了一個角落的獨桌坐下,既不引人注意,又能將店中的動靜盡收眼底,一絲不漏!
我隨便要了幾個菜,感覺到武東樓還在樓上,於是安心地吃了起來。
其實我現在是一肚子的疑問,真想立即上去抓住武東樓問個明白。
聽他和鄭可兒的談話,他的親娘,也就是假月宗潔已經死了,月宗隱也是連人帶屍不知去向,那麼真月宗潔被害的具體情形也要永沉海底,無人知道了!
而假月宗潔和武東樓的真實身份,鄭可兒的真實身份又是什麼?他們之間又是什麼撲朔迷離的複雜關係?鄭可兒隱身在可園是為了什麼事?他們說的杭州宮老頭又是怎麼一回事?目的又是什麼?
忽然感到有人走了過來,抬頭一看,見店小二領著一人來到桌前,向我賠笑道:「公子爺!樓上樓下都坐滿了,您這兒是一個人,能不能讓這位公子和您同桌?」
我注意著樓上武東樓的動靜,也未看清是什麼人,隨口道:「沒關係,請便吧!」
「多謝兄台了!」
我一怔,這聲音清脆悅耳,有著女子的纖細,不禁抬頭望去!
這是一個絕美的女子!
我見過她!
我的直覺首先告訴我,但她是作男裝打扮,秀髮高高紮起,用純白的逍遙巾綰上,一身簡潔利落的玉袍,襯得她肌膚如玉,清秀絕倫,眉梢眼角透露出掩不住的輕愁落寞,更添奪目風姿!
她也怔怔地盯著我,見我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不由垂下眼瞼道:「兄台有些面善,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我微笑道:「在下見兄台也頗感熟悉,但在下沒去過多少地方,認識的人也不多,如果見過兄台的話,是決不會忘記的,也許是我們有緣,才能一見如故吧!」
她的俏臉泛起酡紅,拱手道:「小弟複姓端木,單名一個剛字,敢問兄台尊姓大名!」
我脫口道:「哦,我叫陸不舍!」
剛出口,就覺後悔,現在有許多人在找我,現在報出真實姓名,恐怕馬上恐就會麻煩不斷了!
但我並不是擔心她,我心中對她有種莫名的信任。
端木剛恐怕是她的假名,她還不知我看破了她的女兒身,暫且以端木剛稱呼她好了!
端木剛對我的名字沒有多少反應,只是順口說了一聲:「原來是陸兄,不知陸兄是否本地人氏?」
我搖搖頭道:「不是!我昨日剛到此地,看樣子端木兄也不是本地人吧?」
端木剛臉上有著明顯的失望,沒有說話,只是搖搖頭。
我不由試探著問道:「端木兄想找本地人,是想在蘇州打聽什麼地方,還是……?」
端木剛強顏一笑道:「哦,我是想打聽一個人,有人在蘇州見過他住過一陣子,其實就是本地人也不一定見過他,他在此地不過住了幾個月而已!」
我見她眼中透出的濃濃關心和著急,忽覺酸意上涌,脫口問道:「端木兄要找的是什麼人?哦,如果覺得在下冒昧,端木兄可以不必回答!」
端木剛臉一紅,忙道:「不不不!我和陸兄一見如故,怎麼會呢?我要找的人是我哥哥,他叫端木楓!」
「你哥哥!」我心中的酸意平復了下去,卻又為她著急起來,「他是出了什麼事了,自己不能回家?」
端木剛搖頭道:「不是,我哥哥是、是離家出走,故意躲著我們,現在我娘急出病來,一定要見哥哥,別人勸他一定不會回去,只有我親自出來找了!」
我微責道:「母親生病,你哥哥還不願回家?」
心中想起自己的娘,如果不是怕連累娘和外公他們,我現在就想回去,離家已有半年多長的時間不知道娘她們是不是還好?
對了,找機會應該讓語蝶和紫燕兒兩個先回家看看。
端木剛輕嘆了一聲道:「我哥哥不會相信別人的話,會以為這是騙他回去完婚的借口!」
我訝道:「原來你哥哥是為了逃婚?是不是對方女子長得太丑,或者有什麼缺陷之類?」
想起自己當初聽到要娶如霜時,就有逃婚的**頭,就是因為娘騙我如霜長得難看,以己度人,也就這麼問了。
端木剛又搖頭道:「不!哥哥的未婚妻是我們的表姐,從小就在一塊兒長大,感情也一直很不錯,盈姐不僅聰慧無比,而且美貌無匹,文武雙全,可以說是我們家的第一人,連爹都甘拜下風,人又知書達禮,性格溫柔,哥哥他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一怔,世界上真的有這麼完美的女人?尤其是從另一個女人口中說出來,而且我看得出端木剛對她口中的「盈姐」有著一種不容造作的崇慕之情,不由開玩笑道:「端木兄是不是故意把她說得這麼好?在下看夠上端木兄的一半就很不錯了!」
端木剛急道:「你胡說!我又不是女人,怎麼去比?」
我別有意味地笑道:「端木兄如果是女人的話,一定不會比你那個盈姐差!」
「真的?」
端木剛脫口而出,她畢竟也是女子,見別人誇她,也忍不住心喜,又發覺說漏了嘴,不由羞窘地低下頭去。
我呵呵一笑道:「既然你的盈姐這麼好,那你哥哥說過他為什麼不願意嗎?」
端木剛沉思道:「我哥只說過一句奇怪的話,說正因為盈姐太好了,所以他才不願意和盈姐成親,我想哥哥他可能是有些自卑吧?」
我好奇地問道:「怎麼說?」
端木剛道:「我哥哥和盈姐是指腹為婚,我們表兄弟姐妹不少,從小就在一起玩耍,盈姐從小就顯出過人的天賦,什麼都是一學就會,一學就精,其他人很難望其項背。而哥哥卻是幾個表兄弟之中比較笨的一個,學什麼都很吃力,經常被表兄弟們背後嘲笑,雖然盈姐對哥哥一直很好,但自從哥哥長大知道盈姐是他的未婚妻后,就開始逐漸和盈姐疏遠,盈姐是很聰明的人,於是每在哥哥面前都盡量隱藏自己的本領,對哥哥也是百依百順,但哥哥他反而更加不開心了,每日都盡量躲開盈姐,還經常在外面花天酒地,逛青樓妓院,故意氣盈姐!」
竟有這樣的人?
我不由問道:「那你的盈姐是什麼反應?」
端木剛佩服地道:「盈姐很聰明,她也知道哥哥不過是裝裝樣子,不僅不生氣,還是一樣關心哥哥,不,是比以前更關心了,哥哥要去外面花天酒地,盈姐就給他準備銀子,哥哥要去青樓妓院,盈姐從古藥方里選出幾種為哥哥配藥,讓他當心身體!其實哥哥是個很正統的人,沒有裝兩天,自己就先厭煩了,於是自己又躲在家中鑽研武功,盈姐也不打擾他,只是不時給哥哥暗中指點。哥哥發現后武功也不練了,就把自己鎖在房中誰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