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自不量力
>「你來了?」魏月娥是清醒的,見她來了掙扎著要起身,旁邊的宮女連忙上前去扶了她起來,並將一個軟枕墊在了她的背後。
三娘上前去行了禮,才一站起身就被魏月娥拉著坐在了她的床沿。
魏月娥的手已經瘦的皮包骨頭,一用力就會青筋畢現。
「娘娘,您怎麼病成了這樣?」三娘想著她以前的花容月貌,說不惋惜是不可能的。
魏月娥慘淡一笑:「原本以為忍一忍就好了,不想卻成了這副鬼樣子。本宮……怕是命不久已。」
三娘忙道:「娘娘切不可這麼說,您安心養著,讓太醫好好為您調養,身子總會好的。」
魏月娥搖了搖頭:「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如今早已經是油盡燈枯。「
這時候外頭有宮女道:「娘娘,四殿下來給您請安了。「
「快進來。」魏月娥面帶渴望的盯著外頭。
不多會兒,便見一個嬤嬤抱著一個一歲多的孩子走了進來。
「皇兒……」魏月娥笑著朝那孩子伸手,面容慈愛地喚道。
三娘忙起身行禮。
嬤嬤替四皇子叫了她起身,又蹲身將四皇子放到了地上。
四皇子走到床前,笨拙地朝魏月娥行禮:「母妃安安。」
魏月娥一把將孩子拉了起來,皺眉朝嬤嬤道:「四殿下還這麼小,連路都走不穩,你教她這些規矩做什麼?」
四皇子看見魏月娥的模樣,心裡有些害怕。不過他終究還是對自己的親娘有印象的,因此也沒有掙脫掉魏月娥那隻瘦骨伶仃的手。
嬤嬤忙低頭道:「回娘娘,是貞貴人教的四殿下規矩,說是殿下年紀雖小卻是身份貴重。該學的還是要學起來。四殿下之前吃飯的時候總是喜歡一邊玩鬧,如今卻是乖巧了不少,您看他最近是不是胖了些了?連皇上昨日都誇讚了殿下呢。」
「我只問了一句。你哪裡來的這麼多廢話!」魏月娥不悅道。
嬤嬤嚇了一跳,立即收聲。
四殿下卻是被魏月娥的疾言厲色嚇到了,掙脫掉了她的手,轉頭對嬤嬤道:「鶯鶯……要鶯鶯……」
嬤嬤看了一眼魏月娥越發冷凝的臉色,忙小聲哄道:「殿下,您之前不還吵著要來給麗妃娘娘請安嗎?麗妃娘娘是您母妃啊。」
「母妃?」四皇子咬著手指頭偏頭想了想,又轉頭看向魏月娥。
魏月娥忙讓自己的臉色好看起來。朝他笑道:「皇兒,快到母妃這裡來。」
四皇子看了看嬤嬤,又看了看魏月娥,最後還是走到了魏月娥床前,看著她的目光卻還是有些害怕的。
魏月娥咽下心裡的酸楚。摸了摸他的頭。
四皇子見她沒有再發脾氣便也放下了戒備不再害怕。
魏月娥留著四皇子坐了一會兒,直到嬤嬤提醒她四皇子該到太后那裡去了,魏月娥才讓他們離開。
魏月娥愣愣地看著嬤嬤抱著孩子消失在了內殿中,沉默了許久。
「你們先下去。」魏月娥回過神后,吩咐左右道。
宮女嬤嬤們都魚貫退下了。
三娘知道魏月娥定是有話想要單獨對她說,便坐在那裡等著魏月娥開口。
「以前,我總想著自己定要努力上進,爬上高位,成為這後宮中榮寵不衰的宮妃。這樣才不枉我千辛萬苦進這一趟宮。」魏月娥沖這三娘微微一笑。「可是等我有了皇兒之後,想法就變了。我只希望我地孩子能平安順遂,最後……最後成為這世上最尊貴的人。為了這個願望,我犧牲所有都心甘情願!」
三娘一驚,出聲提醒道:「娘娘,慎言。」
魏月娥失笑:「不是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嗎?這會兒我即便是說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讓人知道了,皇上也會放我一馬吧?」
三娘無奈腹誹:是啊,放了你簡單,可是人家不會放了我啊!
而且,宮裡向來是母憑子貴。四皇子若是坐上皇位,魏月娥自然也就是這後宮中最尊貴的宮妃了。說到底,最後的目的也沒有區別。
「我想拜託你一件事情。」魏月娥突然道。
三娘心裡「咯噔」一聲,她就知道進宮沒有好事。而且她也能大致猜到魏月娥想要拜託她什麼事情。
果然,魏月娥雙手握住了她的手,微微用了些力,三娘卻只覺得她的手冷如冰,半分熱度也沒有,讓她十分不舒服。
「我知道自己命不長了,這是我的命數,我也不能去與閻王掙命。可是我實在是不放心我的皇兒。你看看這後宮,稍微行差踏錯半步就是性命不保,可是皇兒他還那麼小,我又沒有得力的娘家撐腰。我死了以後,我的皇兒不久是那案板上的肉嗎?表姐,我想把皇兒託付給你。」
三娘低頭道:「娘娘,我是一個連個品級也沒有的婦人,即便我想照顧四皇子也是有心無力。遠水救不了近火,您與其將殿下託付於我,到還不如託付給後宮某一嬪妃。如今皇上膝下空虛,除了大殿下之外就只有四皇子這一個孩子,想必無論宮中哪一個妃子都是極樂意照顧四皇子的。」
魏月娥卻是聽差了三娘的意思,笑了笑,輕拍著三娘的手道:「我知道上次鎮國將軍的爵位被奪去,你也失了誥命。你放心,只要你答應幫我照應四皇子,我定會想辦法幫你夫君重獲爵位。」
三娘還沒說話,魏月娥就又道:「不過你以後要記得,這是四皇子殿下給你的恩典,以後在必要的時候,庄王府可不要站錯了隊了。」
三娘突然就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果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笑了笑,三娘將自己的手從魏月娥手中輕輕抽了出來:「娘娘的好意臣妾心領了,不過建功立業是男子該做的事情。他若有本事就爭取封王列侯,沒本事就當老老實實的安守本分才是,不自量力的話最後也不過是一場空。相公的爵位若是需要靠我這個內宅婦人才能取回,那他還是安安分分的當他的平民百姓吧。」
魏月娥皺眉:「你就甘心嫁給一個什麼也不是的平民百姓?」
三娘看著魏月娥。正色道:「為何我要不甘心?恕我實在想不出我有什麼需要不甘心的!」
她有愛她寵她的夫君,有健康可愛的兒子,有慈愛親和的長輩。衣食無憂,富貴順遂。她非但沒有半點不甘心,反而還常常擔心自己得到的東西太多了,會被上天妒忌。
對於她如今擁有的,她無比珍惜,且感激不已。
「你不在乎,你相公和婆婆也不在乎嗎?」魏月娥不信。
三娘懶得與她說。只敷衍道:「誰在乎誰忙去,反正我不在乎。」
魏月娥看了三娘許久,見她真的不為所動,心裡也有些惱了:「表姐,你就不能看在一個時日無多的母親的份上?」
三娘嘆氣:「娘娘。您若是真為了四皇子好是不是應該只期盼他平安長大?且離那些陰謀是非越遠越好?」
魏月娥冷笑:「生於宮闈之中,就如同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三娘打斷她的話道:「若是四皇子遇到生命威脅,我若是知道了,且能幫他,就定會護他。」
以宣韶的身份,若是知道皇子有危險,也不會袖手旁觀。
不過,也僅此而已。
魏月娥有些不滿意。她其實是想要將四皇子與庄親王府綁在一條船上的。庄親王妃與太後娘娘關係匪淺,宣韶又得皇上信任,三娘更是聰慧機敏。這些人若真的成了四皇子的人,她也要放心許多。
所以她之前才以庄親王府的爵位作為誘餌,不想三娘卻是不肯上鉤。
魏月娥想了想,沉吟道:「你之前說的。給皇兒在宮裡找個靠山的事情,倒也可行。」
三娘點了點頭:「這事兒,娘娘定奪就好。」
魏月娥卻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三娘一眼:「可是這事兒還得你幫忙才行。」
三娘訝異:「娘娘,您若是覺得誰可靠些的話,直接稟明太后和皇上便是。」
「我想把皇兒託付給鶯歌。」魏月娥淡聲道。
三娘有些驚訝,不過並沒有表現出來。
「不過,若是鶯歌以後自己有了孩兒,我的皇兒處境豈不是艱難?」魏月娥緩緩吐出了這一句。
三娘不動聲色的:「貞貴人年輕,以後會生育也正常。不僅僅是她,這後宮里年輕有得寵的宮妃不少,皇上今後會有許多子嗣的。」
魏月娥微微眯眼:「這也是我挑中鶯歌的原因。因為撫養四皇子的人,今後必不可再生育!」
三娘看著魏月娥:「娘娘的意思是?」
魏月娥轉身從枕頭下掏出來一個青花瓷小藥瓶,塞到了三娘手中:「我需要你幫我做成這件事情。」
三娘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藥瓶,清涼的觸感讓她心理有些發冷。
這個時候她想到了一句話: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我身邊的宮女嬤嬤們都是我住進宜春宮后,宮裡派過來的伺候的。我身體好的時候她們只有我這個主子可以依靠,自然還能信得過的。可是我若是撒手西去,她們也會被派往別處,到時候能使喚她們的就是別人了。所以我不能信任她們任何一個。」
魏月娥乾瘦的爪子覆蓋在了三娘的手上,幫她將手掌心握緊。
「表姐,你幫幫我!只有你能幫我了!我來世定做牛做馬的報答你。」
「這是什麼葯?」
魏月娥道:「是能讓人無法再生育的葯,是我花重金從一個信得過的太醫那裡弄來的。」
三娘不置可否:「不會傷人性命嗎?」
魏月娥以為她答應幫忙了,忙道:「不會,只是讓人不能生育罷了。你放心。我還想要留著她照顧皇兒呢,怎麼會害死她。我這麼做也只是想要保護我的孩子。你自己也有孩子,應當清楚。天底下的母親都是偏心的,等有了自己的骨肉。別的孩子就是礙眼的存在了。我不過是為了孩子未雨綢繆。何況,鶯歌原本就是我的丫鬟,我助她得到了如今這個位置。對她的身份而言是不可想象的。也是她該報恩的時候了。我也不會讓她白白吃虧,等我過一陣子就請求皇上和太后升她的分位。」
三娘看著這樣的魏月娥,為她感到悲哀。
「好,我幫你。」三娘將藥瓶子收到自己的袖口,抬起頭來的時候淡淡道,「我也只會為你做這件事情了,以後我不會再答應你任何要求。娘娘還請好自為之!」
魏月娥見三娘答應了。心裡鬆了一口氣,忙道:「謝謝你,表姐。」
三娘點了點頭,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魏月娥道:「那你什麼時候去貞貴人那裡?」
三娘想了想:「這一陣子我怕是沒有空進宮了。擇日不如撞日,我現在就去一趟吧。」
魏月娥巴望不得。
三娘行了禮,退了下去。
等她一走,魏月娥就立即招了自己的大宮女上前,附在她耳邊交代了一番,又道:「你是我在這宮中最信任的人了,我知道你想留在宮裡。你放心,我以後讓你去四皇子身邊伺候。你是我身邊的人,到時候我死了。太后與皇上都會給你臉面的。」
宮女惶恐不已,魏月娥又安慰了她幾句,打發她出去了。
三娘從魏月娥宮裡出來之後就往偏殿去了。
鶯歌原本搬離了宜春宮,可是為了就近照顧四皇子又搬了回來。
三娘到偏殿的時候,鶯歌得到消息已經迎到了門口。
「剛還想著怎麼去與你說說話呢。」鶯歌很高興,拉了三娘就往內殿去了。
三娘回頭看了一眼。眸光一閃,隨即微微一笑。
不多會兒,宮女就送了茶水進來。
鶯歌將人都譴退了,兩人說了幾句話,外頭就有宮女報說麗妃娘娘派人過來了,有事情要交代。
鶯歌便起身出去了,內殿就只剩了三娘一人。
三娘看了一眼桌上的兩個茶杯,將衣袖裡的葯拿了出來,揭開塞嘴往鶯歌的杯子里倒。接著又將藥瓶子收起,坐好了。
過來一會兒,鶯歌便又回來了。
三娘笑著問道:「麗妃娘娘找你何事?」
鶯歌笑道:「讓人來問了我四殿下最近的作息。」
三娘點了點頭,鶯歌端起了自己的那一碗茶,毫無所察的喝了下去。
三娘眸光一轉,眼尖的發現內殿隔斷外殿的帘子微微動了動,她繼續若無其事的喝茶。
兩人不過是聊了些閑話,直到一個小宮女掀了帘子進來。
「娘娘,人已經走了。」
鶯歌鬆了一口氣,緊緊握著的手中全是冷汗,她朝宮女點了點頭:「知道了,你退下吧。守著外頭,別讓任何人進來。」
宮女應聲退下了。
鶯歌臉色有些蒼白,看向三娘道:「這是怎麼回事?她想做什麼?」
原來三娘進門的時候就偷偷與鶯歌交代了讓她與自己演一齣戲,她猜到魏月娥定是要派人看到她得手了才會真正放心。
「現在沒事了,別擔心。我怕她一計不成再生他計,讓人防不勝防,因此才索性應了她,先穩住她再說。」魏月娥想要保護自己孩子的心情她能理解,可是踩著別人安自己心的行為卻讓她十分不齒。
鶯歌苦笑道:「我自認對她從未有過壞心思,她為何這般厭恨於我?」
三娘嘆息一聲:「你就當她病糊塗了。看在四皇子的面上,這件事情就作罷了吧。」
鶯歌點頭:「我知道。這次多虧了你,不然我怕是連自己怎麼中招的都不知道。」
三娘叮囑道:「這次僥倖逃了一劫,你也萬萬不可掉以輕心。麗妃病重,四皇子身份特殊,現在盯著你這裡的人絕計不少。」
「我現在連說一句話都必得現在舌頭上打上幾個轉。」鶯歌搖頭苦笑。
「小心駛得萬年船,你這樣做是對的。」三娘笑著道。
想了想,三娘問道:「你知道麗妃最信任的太醫是哪一位嗎?」
鶯歌想了想:「麗妃娘娘最近都是由嚴太醫看診的。」
「嚴太醫?」三娘沉吟著想著自己有沒有見過這個太醫。
「這嚴太醫是宮裡的老太醫了,最擅長婦人的病症,醫術也很是精湛。」鶯歌對嚴太醫的評價還挺高,向來這嚴太醫在宮中的威望還不錯。
只是三娘卻有些不以為然:「醫者首先要有一顆仁心,我看這位嚴太醫卻未必有。以後你不要讓他給你診治,就怕越治越沒治。」
鶯歌心裡一驚,立即明白了,點頭道:「我知道了,我以後會小心提防的。」
三娘與鶯歌又說了一會兒話,便告辭了。她沒有再往魏月娥的宮裡去。
而魏月娥卻在聽完了派出去的宮女的回稟之後嘴角勾起了滿意的弧度。
「今後貞貴人若是有了二心再難掌控,你就將今日宣少夫人下藥之事告訴她,再悄悄提醒宣少夫人說貞貴人已經知道了,讓她們兩人去鬥法。」
宮女看了魏月娥一眼,立即又將眼睛垂下了,恭謹道:「是,娘娘,奴婢記住了……感謝親們的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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