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蝸牛紀年(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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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嘛拉我出來?」
教學樓外,奔跑讓不愛運動的葉李喉管一陣陣發緊,伴隨著每口呼吸都好像有刀割著喉嚨,他撫著胸,等那感覺稍淡些了才費勁兒地抬起頭,看白痴一樣看著陳輕,「你不是這麼不識好人心吧?不拉你出來,你是準備在裡面和夏冬柘玩尷尬嗎?我是在幫你。」
「對不起,謝謝你。」陳輕抬起頭,可憐巴巴地看著葉李,「夏東柘和杭老師真的『關係』很好嗎?」
「何止是好?」做了個誇張手勢的葉李後知後覺覺得該考慮下女生的情緒,他摸了摸鼻頭,聲音也不像最初那麼誇張大聲了,「他們以前是男女朋友。」
陳輕「哦」了一聲,剛剛在教室里那種氣悶的感覺沒因為室外流動的空氣散去,反而更明顯了。
「為什麼分手呢?夏東柘那麼好?」
她低頭嘀咕的樣子再次讓葉李傻眼了,「你沒事吧?人家分手了你不是該高興嗎?再說你怎麼知道不是夏東柘變心的?」
「因為我喜歡他,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陳輕一字一字的答,腦中有關夏東柘的影像越發清晰,他站在風裡,伸手拽起了坐在地上的她。「你看,咱倆誰更虛。」
夏東柘也會說她的胖,卻從不讓她覺得自己是在被嘲諷,夏東柘也會罵人,可就連罵人都是充滿智慧的。
葉李盯著兩眼放空的陳輕,撓了撓頭,他明白陳輕的感覺,喜歡一個人就往死里喜歡,恨不得那生命去維護對方,說白了,這感覺放在旁人眼裡,挺傻的。
他也傻過。
一種蹲在同一戰壕里的共榮感充滿了葉李的胸膛,他拍拍陳輕的肩背,「反正不可能回去上課了,找個地兒吃飯去,我請客。」
「我吃過了。」
陳輕的拒絕被葉李當成了空氣。
十五分鐘后,兩人坐在離學校幾千米遠的湘江廚藝里,葉李的眼睛從一道蓋滿辣椒的圖移到了對面的陳輕身上,「我喜歡安安,很奇怪嗎?」
「她那個人不大好。」才知道潘安安是葉李前女友的陳輕終於明白了,葉李揍衛城不是什麼見義勇為,他根本不知道陳瑤和衛城之間的關係。
「能不說她壞話嗎?你誇夏東柘時我可什麼也沒說。」葉李哼著,摸著身上的口袋,像在找煙,「她只是被衛城蒙蔽罷了。」
「好。」習慣了不掃人興的陳輕把眼睛瞥去了窗外,眼不見為凈。
不管葉李怎麼說,她都無法把「好」字同潘安安聯繫在一起的。
見她不說了,葉李滿意地繼續點菜,「我和你說的,讓你教我怎麼對付夏東柘的事,你想得怎麼樣了?」
「我要你幫我對付潘安安,你會答應嗎?」
不是回答的回答讓葉李啞口無言,他賭氣地敲著桌角,嘴裡嘟囔著:「那不一樣。」
「一樣。」也不管葉李怎樣遊說,陳輕都只是兩眼放空,看著鄰桌擺得那半碗白米飯。
鄰桌的食客是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謝頂嚴重,正快速的吃著飯,他偶爾露出的一口黃牙讓陳輕的不適,她只得放棄這個目標,尋找下一個可以轉移注意力的東西。
她人才扭開頭,一聲刺耳脆響便從剛剛的地方發出來,她回頭,看著地上的碎碗,和一同躺倒在地的中年男人。
這是……怎麼了?
變故讓陳輕的腦子蒙了,她直直地起身,手保持舉著的姿勢,不知該抬起還是放下。
同樣被嚇到的還有女店長,正在後廚忙活的她聽到叫聲急匆匆地跑出來,看到地上躺著的人「啊」了一聲。
「怎麼了這是?」她湊過去,在看到男人青紫的嘴唇后又害怕地退了回去。「老於你出來,快出來!」
隨著呼聲,一個胖胖的櫥子打扮的人緊隨著從后廚走了出來,「怎麼了?怎麼了?」
「有人暈了,你去看看。」女店長一臉驚恐的擺手示意。
「人暈了?」手在圍裙上抹了幾下,老於湊過去蹲下,「我看看。」
老於會掐人中,把這個當特長的他鼓搗了幾下,終於發現了不對勁,人高馬大的漢子因為驚嚇,聲音都變了調,「沒……沒氣了!」
沒氣了?陳輕的腦子裡突然閃現出老師上課時說的一段話:「大動脈博消失,人昏迷無意識,是心臟驟停。」
也不知從哪來的衝勁,她忘了害怕,竟跑過去做起了檢查。
是心臟驟停,檢查后,她確認。
店裡卻已經亂了套,幾個食客知道出了人命都跑出了店,站在門外躲開是非,店長和回神的老於低聲嘀咕著什麼,後知後覺地想起要撥打120。
也想走的葉李發現了陳輕的怪異,蹲在她身旁,「你知道是咋回事?」
「我只是覺得……」但不確定。
「你們會救?」慌忙安頓好一切的女店長聽到他們的對話,好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她抓住陳輕,「你會救那就救啊,人死在我店裡我們說不清的啊!」
「可是……」陳輕還在猶豫。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能見死不救啊!」
「……好吧。」看著失去知覺的男人,陳輕咬了咬牙,「葉李,你再給120打一個電話,我試著做下急救。」
硬著頭皮的陳輕就這樣被逼上梁山,趕鴨子上架了。
她沒做過急救,也沒學過,那些僅有的知識也是從書上看來的,她不確定她這個大一學生能做些什麼,可這種情形下,她不能什麼都不做。
深深地吸氣,再活動了肩膀,陳輕盡量讓自己放鬆,可交疊的雙手還是微微發著顫。
「開始吧。」她對自己說。
葉李靠著門口打電話,說話也同樣的語無倫次,陳輕身後的人換成了女店長,一直追問著陳輕是不是醫生。
「我是個學醫的。」
做著胸部按壓的手慢慢穩下來,手掌下的肌肉隨著動作上下起伏,陳輕的心不知道怎麼就安靜了下來。會沒事的吧?會吧?
「你真懂啊?」打完電話的葉李好像才打完一場仗,人氣喘吁吁的站在一旁,「120說他們儘快過來,你行嗎?」
「我儘力,葉李,會做人工呼吸嗎?」
「啥?」葉李一愣,以為自己幻聽,「人工呼吸?我就會打啵,打啵算嗎?」
「……」
無語的陳輕開始發愁,她不會人工呼吸,學校還沒教,這可怎麼辦。
「店長,把店門和能通風的門都打開。」說到門,陳輕不禁又罵了自己一聲,書上說過的,心臟驟停的急救最好在開闊通風的地方進行,她怎麼就給忘了?
算不上專業的急救伴隨著幾秒一次的問答在這間小店裡進行,陳輕記不清是第幾次問葉李「120來了嗎」,也說不上葉李是第幾次回答「沒呢」。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陳輕的手麻了,男人還沒醒來,她看著男人,嘴裡喃喃著口號:「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當救護車呼嘯著警笛停在外面,幾個穿著白衣的救護員衝進飯店,陳輕被抬去一邊時,她才發現腿早軟了。
「哎呦我的媽,你多少斤啊,太沉了。」在她坐在地上前,葉李眼疾手快拉住了她。
「葉李,人怎麼樣了?」
「你剛剛救的那麼賣力,肯定沒問題。」
不過是十多分鐘的事,緊張卻讓葉李也虛脫了,他拉不住陳輕,索性兩人一齊坐在了地上。
「他們拿的那個是什麼?」他指著醫生手裡,對一個他沒見過的東西好奇。
「除顫儀。」
葉李的肯定感染了陳輕,她的確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事情,應該救得回來吧。
擦了擦額頭的汗,她第一次覺得,選擇學醫不僅僅是為了追逐夏冬柘的腳步,學醫本身就是一件讓她驕傲的事。
「店長說剛剛有人給死者急救過了,是你們兩個裡面的誰?」
突然而來的問話打破了陳輕的英雄夢想,她抬起頭,人微微愣神。
「死者?」
「是的,人沒救過來。」
怎麼會這樣呢?
「是你對死者急救過?」穿著白色救護服的醫生打量著陳輕,陳輕也回望著他,人愣愣地點點頭,「是我。」
「能和我說說你是怎麼救的嗎?」
陳輕一點點回憶著剛剛急救的步驟,耳邊女店長正聒噪地撇清她的店和這件事的關係,眼前不住有人走來走去,那具屍體正被人抬上擔架帶走,在更遠些的門外,聚滿了好事圍觀的人。
「是不是我哪裡沒做好?他是心臟驟停吧?」才建立起來的自信被殘酷的現實擊敗,陳輕垂著頭,心臟像被什麼攪動著疼。
這疼和之前她經歷過的哪種疼都不同,透著沒抓回一條人命的冰冷。
「一個大一生能做到這樣已經很棒了,至於死因現在還說不好。」
「哦。」
這句肯定的話讓陳輕的心略略好過了些,留下自己的聯繫方式,她和葉李默默的回了學校。
因為這件事,陳輕的心悶了好久,只是她沒想到,事情沒有結束。
第二天下午,逃課留在寢室的陳輕突然接到通知,有人在院辦等她。
會是誰呢?
套上外套,她對著鏡子揉揉自己那張圓臉:「陳輕,你打起精神來。」
並不大的院辦辦公室里,夏東柘和其他系的輔導員坐在各自桌后,電腦的熒光映亮夏東柘的臉,他抬頭看著推門進來的陳輕。
「夏老師,我來了。」昨天的心有餘悸加上杭舟的事讓陳輕有些底氣不足,聲音比平時顯得更小了。
「你就是陳輕?」
陳輕抬起頭,這才發現房裡還有幾個陌生人在,他們聚在牆邊的沙發上,見她進來,竟紛紛起身。
「我是。」雖然覺得情形有些不對,可想到這裡是學校,夏東柘也在,陳輕還是老實的點點頭。可她甚至沒弄清發生了什麼,就看到說話的女人面目猙獰地朝自己沖了過來。
「你個挨千刀的,你害死我老公,我要殺了你給我男人抵命。」
女人鮮紅的指甲在眼前一揮而過,眼見就要落在臉上,甚至陳輕已經在那發亮的甲片上看到自己驚慌的眼神了。疼痛看起來在所難免,反應一向遲鈍的陳輕來不及跑,只好緊緊閉上了眼。
可疼痛卻遲遲沒有來臨。
「你是擺好姿勢準備挨揍嗎?」低沉的聲音帶著諷刺的腔調響在耳邊,陳輕慢慢張開眼,看著攔住女人的夏東柘。
「看什麼看,反應遲鈍,都不知道躲。」
夏東柘忍不住又挖苦了一句。怎麼會有反應這麼慢的人呢?
噓了口氣,他又有些慶幸,幸好早有準備,再慢一點,這丫頭就得毀容,本來就胖,再毀容,難以想象。這些小想法在夏東柘眼底一閃而過,他手上用力,把打人的女人抓得更牢些,「我叫我學生來是因為你們有話要問,如果想動手,我們會報警。」
「你報啊,來了我讓評評理,我老公昨天不過是去吃頓飯,人不舒服暈倒了,這個死胖子使壞,把我老公弄死了,這事放法律面前也是我們有理!」
對方的胡攪蠻纏讓人頭疼,放棄了好好說話的想法,夏東柘上前一步,站在陳輕和女人間,順手打開了身後的門鎖。
「陳輕,你先出去。」
「夏老師,如果是昨天的事我可以解釋的。」
「解釋什麼?」傻人才會想和這些人解釋,就在剛剛,他脖子又挨了女人一下,想象一下把同樣的抓傷放在陳輕身上,月牙形的皮瓣、被破壞的皮下組織,嘖嘖。
「醫鬧見過沒?沒有吧?對付這些人我比你有經驗,快出去。」
「可是……」
「聽話!」
一個踉蹌,陳輕被推出了門外。
轟轟作響的門板正不停的被人衝撞,裡面的人想出來,裡面又有人攔著不讓他們出來。
「夏東柘……」陳輕默默念著,突然轉回身,撒腿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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