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小學童2
雖然秦大夫沒說早上什麼時辰去，不過暮雲還是早早起來，吃了早飯就拉著紅菱去了秦大夫的瀟湘館。
路上紅菱告訴暮云：「秦大夫脾氣有些怪，平日里不愛說話，對誰都冷冷的，不過其實醫術很高，以前是江州名醫，那年前太子謀反，天下大亂的時候，他的妻子兒女都被亂軍殺死，秦大夫也被刺了一刀，一路跑到破廟暈倒了，幸好遇到了回京的安老爺一家，被安老爺救了，為了報恩，就一直呆在安府做府醫，不過有時候也會到外面的藥鋪去坐堂給窮人們義診，不收診金，要是抓藥只給藥鋪付葯錢就行了，像正骨、針灸之類都是不收費的。所以現在在窮人們的心裡，地位也很高的。秦大夫的兩個小徒弟，秦大夫給起名叫秦楓、秦童，平日里大家都叫楓兒、童兒，他們倆都是秦大夫去採藥的時候在山裡撿來的小孩子，撿來的時候都只有五六歲，楓兒腿有些殘疾，走路一瘸一拐；童兒平日里看著都還好，不過有時候會突然倒地，口吐白沫，渾身抽搐，很是嚇人。」
暮雲聽著，童兒的癥狀應該是後世所說的癲癇，也就是俗稱的羊角風，至於楓兒，要見面才知道了。估計他們都是窮人家的孩子，有病的話實在養不起，只好狠狠心扔掉了。
瀟湘館在前院，走起來有些距離，走了差不多一刻鐘才走到。敲門進去，楓兒和童兒已經在背藥物相剋口訣了。
暮雲聽了一遍，發現和她前世幼年時背的《十八反》、《十九畏》差不多，只是沒有總結得那麼簡潔，前世背的十八反就幾個字，「本草明言十八反，半蔞貝蘞及攻烏，藻戟遂芫具戰草，諸參辛芍叛藜蘆。」現在童兒和楓兒背的比較長，但內容是完全一樣的，大概是「瓜蔞貝母對烏頭，烏頭又反半蘞及；海藻大戟反甘草，甘草又與遂芫對；各參不與藜蘆見，藜蘆亦不和辛勺。」這個版本暮雲從來沒有聽過，可能是秦大夫自己總結編寫的。
背完大概是《十八反》的歌訣之後又背了類似於《十九畏》的歌訣。
「硫黃畏朴硝，水銀畏砒霜，狼毒畏密陀僧，巴豆畏牽牛，丁香畏鬱金，川烏、草烏畏犀角，牙硝畏三棱，官桂畏赤石脂，人蔘畏五靈脂。」這個版本後世倒是聽過，只不過流傳更廣的是暮雲幼年時背的《十九畏》，那個相對要更上口一些，「硫黃原是火中精，朴硝一見便相爭。水銀莫與砒霜見，狼毒最怕密陀僧。巴豆性烈最為上，偏與牽牛不順情。丁香莫與鬱金見，牙硝難合京三棱。川烏草烏不順犀，人蔘最怕五靈脂。官桂善能調冷氣，若逢石脂便相欺。大凡修合看順逆，炮爁炙煿莫相依。」這個版本不但說了相剋，還說了藥物的性質或者作用。
暮雲沒打擾秦大夫檢查楓兒童兒背書，行了禮就默默垂手站在一邊。聽了兩遍也差不多能背出來了。
秦大夫聽他們背完之後，又講解了一遍，楓兒童兒都點頭表示明白了，才去把昨天包好的藥材拿出來泡水，準備給各院熬藥送去。路上已經聽紅菱說過，有些院子是取了藥材自己回去熬的，但老夫人、大夫人的葯一直是在瀟湘館里熬好送去的，可能是因為有些先放後放的各種複雜，怕小丫鬟們放錯了順序影響了藥效吧。
楓兒童兒看見暮雲，只是點點頭打個招呼，便各自去忙了，楓兒走路的姿勢來看，應該是小兒麻痹後遺症，即使現在也很難矯正治癒，所以在古代想要恢復正常也基本上不可能了，楓兒長得倒是面目清秀，著實可惜了。暮雲看著一瘸一拐的楓兒，不禁想起前世的自己，突然有了一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於是看向楓兒的眼神就有些痛苦的神色了。
秦大夫在一旁默默觀察著暮雲，看到暮雲看楓兒的眼神，卻微微點了點頭，看到暮雲的眼神從惋惜、同情變到痛苦，唯一不曾出現的是不屑或者輕視，秦大夫倒是滿意的。醫者仁心，要對病人有同情仁愛之心，對病人的痛苦感同身受，才能盡心儘力救治。
「四姑娘來得挺早，早飯吃過了嗎？」秦大夫倒是比昨晚和藹多了。
「已經吃過了，師傅和師兄們還沒吃嗎？」暮雲微笑著回答。
「吃過了。」秦大夫沒有再糾正暮雲稱呼的事情，「一般楓兒和童兒卯時中便起，辰時開始背書。四姑娘以後可以辰時過來跟他們一起背書。今天背的是反畏訣，說的是藥物相剋的關係，就是說，這些葯不能放在一起用。一會兒讓童兒寫給你，你拿回去背吧。」
「我已經會背啦！」暮雲眼睛彎彎的，把剛才楓兒和童兒背的歌訣背了一遍，然後又把秦大夫剛才的講解背了一遍。
「四姑娘倒是聰明。」秦大夫眼中既有欣賞，又有擔憂。暮雲知道他擔心什麼，怕是擔心暮雲仗著小聰明，不認真學吧。於是暮雲乖巧地問著：「秦師傅，雖然暮雲會背了，可是並不認識這些藥材，也不知道這些藥材是幹什麼用的，不知道師傅有沒有藥典可以給暮雲抄讀？」
「藥典？」秦大夫有些茫然。
「嗯，就是，有一副圖，畫著藥材的樣子，然後旁邊寫著藥材的作用、性質、用法、相生相剋的各種搭配和禁忌的那種東西。」暮雲用描述的語言形容著《本草綱目》，看現在的服飾，應該沒到明朝，所以應該也沒有這麼本書，但是藥典說不定會有吧。
「四姑娘這個提議倒是不錯，如果有這麼一本藥典，以後學習起來應該會比較方便。」秦大夫點點頭，「不過目前沒有。」
呃，原來現在連藥典也沒有啊，好在自己以前《本草綱目》都背完了，不過也不能表現出自己認識葯的樣子啊，會有點驚世駭俗的。
「老夫倒是有本手札，記錄了一些藥物的作用，不過老夫字跡潦草，四姑娘怕是看不懂，不如這樣，四姑娘跟老夫到藥房去，我們每天認上幾樣，老夫把當日認的藥材的作用告訴四姑娘，四姑娘記性好，回去自己再整理吧，老夫近日得空了，也會讓童兒楓兒按著四姑娘先前的提議，結合老夫的手札來編寫藥典。」秦大夫略一沉吟，緩緩接著道，「今日便先認識甘草、當歸、蓮子、蓮心、枸杞、麥冬這幾樣吧，這幾樣或外形、或氣味、或顏色，總比較奇特，容易認得，也常用。四姑娘請吧。」
說完，秦大夫便當先往東邊耳房走了過去，邊走邊告訴暮雲，東邊耳房便是存放常用藥材的地方，西邊耳房是存放貴重藥材的地方，西邊耳房後面有侍衛在門口站著的那間小屋，是存放有毒性的藥材的地方。
一進門，就看到一個「工」字型的超大葯櫃，和後世中藥房的差不多，不過要高一些，一直快通頂了，古代的層高又比較高，取上面幾層肯定就要爬梯子了。
暮雲皺了皺眉頭，問秦大夫：「秦師傅，上面幾層放的也是藥材嗎？」
秦大夫看見暮雲的表情，就明白她在擔心什麼，笑了笑回答：「現在上面放的是歷年來老夫開出的葯的藥方，原本都是有藥材的，後來老夫年紀大了，楓兒童兒身體又不大好，爬上爬下都不方便，就不再用來放藥材了，半年才把用過的藥方按院子和日期整理裝訂，放到上面去。」
秦大夫拉開幾個抽屜，拿了些藥材放在紙上，讓暮雲看：「這是當歸，當歸入葯時有四種方式，全歸、歸頭、歸身、歸尾。歸頭、歸身可補血潤腸通便，歸尾可活血調經止痛。全歸既可補血又可活血。當歸不禁形狀奇特，味道也很獨特，一般一聞就能知道葯中有當歸了。」
雖然是早已學過的，但暮雲還是從紅菱手中拿過一早就準備好的紙，隨手拿起櫃檯上的毛筆，記了下來。暮雲前世字是寫得不錯的，但是這具身體太小，也沒有太多力氣，手腕控制筆的力度不夠，所以還是有些歪歪扭扭的，不過也勉強能看了，畢竟這些字對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還是難寫了一些。
秦大夫看見暮雲在認真寫筆記，捋了捋鬍鬚，淡淡說了句：「沒想到，四姑娘倒是認得不少字了。」說完，又接著介紹麥冬、枸杞、蓮子、蓮心、甘草。
介紹完，秦大夫說：「藥材也泡得差不多了，四姑娘去跟童兒學學熬藥吧。童兒應該準備要熬老夫人的葯了。」
暮雲應著，收好筆記往出走，走到門口，又轉過來恭恭敬敬鞠了個躬，才跑出去找童兒。秦大夫看著暮雲輕快的步伐，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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