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紅菱紅玉
吃過晚飯，暮雲去試了衣服，很合身，直接穿回來了。常姨娘看上去溫柔嫻靜，總是笑眯眯地，就安靜坐在旁邊看著她和錦漣說笑打鬧，回來還給她裝了一包糕點，說正好是暮雷最喜歡的雲豆糕，是錦漣二舅舅下午帶來的，讓她帶回去給暮雷吃。
回來喝了葯，何姨娘又讓田嬤嬤和紅菱紅玉幫她沐浴，沒辦法，湖水太髒了，頭髮都一團一團的，不洗就沒辦法梳開了。田嬤嬤就是下午抱她回來的那個她認為是中年婦女的嬤嬤，其實年紀不大，還不到三十歲呢，只不過長得比較成熟，又胖了點，看上去比較老而已，是暮雲的奶娘，也是現在怡蘭苑的管事嬤嬤，紅菱是田嬤嬤的大女兒，已經十二了，很是伶俐，從暮雲出生就跟著田嬤嬤一起照顧暮雲，也算是暮雲的貼身侍女了。紅玉是暮雲的另外一個丫鬟，不過平時除了照顧暮雲，還要照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
怡蘭苑的丫鬟婆子不多，何姨娘早就家破人亡，也沒有自己帶的僕婦，進了安府，生了暮雲、暮雷才抬的姨娘，買了四個丫鬟，取名叫碧絲、綠婉、翠萍、黛竹；去年黛竹已經被家人贖回去嫁了人，何姨娘也沒再添新的丫鬟，所以現在何姨娘屋裡就三個丫頭。暮雲有田嬤嬤和紅菱紅玉，暮雷有李嬤嬤和紅袖、紅梅。院子里還有粗使婆子兩個，馬嬸和牛嬸，小廚房裡有個廚娘王氏，是二門林大的老婆，大家都叫她林大家的，做的東西很好吃，錦漣就常來蹭飯吃，最拿手就是做糖醋鯉魚，只可惜不是天天有魚送來，一個月只能吃上兩三次。因為怡蘭苑是暮雲暮雷出生以後才給何姨娘住的，有兩個小的，所以一直就是小廚房在做飯，大廚房是不給怡蘭苑送飯的，除非有從莊子上或者別的什麼地方送來什麼新鮮東西，做了什麼特殊的菜，才會偶爾送一兩次。
紅菱一邊幫暮雲拿胰子洗著頭髮，一邊用沾著淘米水的梳子慢慢梳著。嘴裡也沒停：「四姑娘頭髮真好，又黑又亮，洗乾淨就和緞子一樣，二小姐最羨慕了，總說是老爺偏心，給咱們院子的桂花油好，老仗勢來搶姑娘的份例，誰不知道後院都是大夫人管著，大夫人哪會厚此薄彼的，好在姑娘也從來不用那膩乎乎的玩意兒，讓她搶了去也罷了。不過每次看到她把那本就枯黃的頭髮抹得像剛從油里撈出來，還真覺得春桃叫她炸雞好貼切呢。」
「春桃是誰啊？」暮雲很好奇，敢叫小姐炸雞的，也是個有趣的。
「春桃是聽雪軒掃院子的小丫鬟。以前是二小姐房裡的，二小姐嫌她笨手笨腳，老是打罵她，有一次她不小心把二小姐的畫弄濕了，二小姐把她按在院子裡面打，她被打急了，罵二小姐『你個炸雞，那也叫畫嗎，我還以為是廢紙呢！』把二小姐直接氣哭了，哈哈……」紅菱學著春桃的口氣恨恨地說，說完又哈哈大笑起來。笑完了又笑，直笑得田嬤嬤狠狠瞪她：「我怎麼有你這麼個瘋丫頭！」
「她這樣罵二小姐，還能呆在聽雪軒里？」暮雲有些詫異，不是說古代小姐打死個把丫鬟都是正常的么？
「春桃簽的生契，是不能打死的，而且春桃的哥哥現在又是後院採買的小管事，誰願意得罪採買啊，以後什麼東西都給你買最差的，現在這樣，春桃哥哥還得感謝馬姨娘和炸雞大度呢。」紅菱還在笑。
「姨娘說大小姐和蘇家二公子定了親，蘇家是什麼背景啊，大小姐好歹也是咱們府上的嫡長女，怎麼會嫁次子？」暮雲繼續八卦。
「蘇大人是吏部尚書，和咱們老爺其實是平級，本來呢，定親定的自然是蘇家大公子，可是兩家正議親呢，蘇家大公子卻為了紅人坊上的頭牌心蓮姑娘離家出走了，那心蓮姑娘再好，也是個**女子啊，就算是清倌，也不可能娶回家去當正妻吧！再說了，他鬧這麼一出，老爺和夫人哪還肯把大小姐嫁過去，咱家的小姐再怎麼樣，也不能和個**女子去搶相公啊！蘇大人也氣壞了，把大公子逐出家門，說就當沒有這個兒子，所以議親的對象就變成二公子了，聽說蘇家這位二公子可比大公子強多了，今年十七歲，已經考中了秀才，今年開恩科，要是能中了進士，就能做官了呢，不過要說就算這樣，蘇大人也是高攀了咱家吧，女兒都要高嫁的，平嫁就算是低嫁了，更何況是個次子……而且聽說，二公子的母親實際上是蘇大人的填房，蘇大人原配夫人生大公子之後沒多久就病死了，所以從出身上來說，二公子的身份也不是那麼正統，總要比原配夫人生的大公子低上一些吧，也不知道老爺是怎麼考慮的。」紅菱說話又脆又快，像炒豆子，配上那甜甜的娃娃音，甚是好聽。
「那夫人和大小姐也都沒意見？」暮雲覺得從之前聽到的信息來看，這個夫人應該是很強勢的，應該會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嫁得更好才對。
「那蘇大人的填房就是夫人一個什麼表姑的女兒，算是夫人遠房的表妹，夫人-大概覺得大小姐嫁過去應該不會受委屈才同意的吧。至於大小姐，一直都是最聽話的，老爺、夫人、老太太，誰的心意她都不會違抗的。也是啊，她這樣的性子，真要嫁了蘇家大公子，蘇家大公子再把那心蓮姑娘給納回家，她絕對是會被欺負得死死的啊！聽說那心蓮姑娘美得和天仙一樣，她生下來眉心就有一個紅色的蓮花胎記，艷如硃砂，膚若凝脂，眉如新月，眸如點星，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詩詞歌賦樣樣俱佳，京城裡多少王孫貴族為她痴狂，要我說，和齊王世子比，和寧郡王比，和六皇子比，蘇家大公子可真不算什麼，他倒是想娶蓮心姑娘，人家也得願意嫁他才行啊。」
「你從哪兒學來這麼多詞的，讓你說得這心蓮姑娘就像九天玄女下凡了。」暮雲笑嘻嘻地看著紅菱，這丫頭還這麼有才？
「聽大小姐院子里的如意姐姐說的嘛，如意姐姐，八成是聽大小姐說的。」紅菱也笑嘻嘻的，「大小姐也真是好脾氣，相公被人搶了，還說人家這麼美，要是我，一定把她說成個醜八怪！」
「笨丫頭，要是把心蓮姑娘說成醜八怪，可蘇大公子寧可要個醜八怪都不要大小姐，那大小姐不是說自己還不如醜八怪么！」田嬤嬤扶暮雲起來，一邊拿帕子幫她擦乾，一邊瞪著紅菱。
「大小姐把心蓮姑娘捧得高，還能顯示出自己賢淑大度，人家都搶了你的相公了，你還這麼真心地讚美人家，可見心胸和氣量都不是一般人。」紅玉也在旁邊笑著說。暮雲這才注意到一直沒說話在旁邊默默打著下手的紅玉，十三四歲的樣子，算是清秀，看起來有些纖弱，不過能一語道破這中間最大的玄機，是個聰明有心思的。暮雲多看了紅玉兩眼，以後要觀察觀察，這個丫頭說不定能重用。
紅菱長得可愛，圓圓的娃娃臉，圓圓的小鼻子，無論是說話還是微笑，兩個小酒窩都一閃一閃的，眼睛不大，卻總是彎彎的，看上去好像一直在笑，嘴巴又特別甜，叔叔伯伯嬸嬸嬤嬤的叫個不停，搞得各個院子的嬤嬤都把她當自己家晚輩看待，別提多喜歡了；差不多年紀的小丫鬟們，她也是姐姐妹妹的跟人家親人，多數都是要賣她幾分面子的，不是那心機特別深沉的，倒還真拿她當姐妹，所以這府里上上下下的小秘密，基本上她都知道，當然，這也就僅限於在丫鬟婆子小廝之間流傳的小秘密，真正有什麼大秘密，她還是沒辦法打聽到。
頭髮還有些濕，紅菱和紅玉就拿了絲線來給暮雲編小東西玩，這兩個丫頭手都巧，這個編個兔子，那個編個蝴蝶，這個打個同心結，那個打個如意結，都挺好看。暮雲看這絲線和現代編中國結的絲帶差不多，也要了幾根來，打了個如意結，紅菱在旁邊大驚小怪：「四姑娘什麼時候學會這種複雜的如意結了？之前可是連雙扣都打不好！」
「哼，我淹一下變聰明了不行嗎？」暮雲撇撇嘴，看來以後要小心點，不要引起懷疑。
「四姑娘一直是很聰明的，就是以前不愛干這個，嫌麻煩。」紅玉笑著說，「看咱們弄著就看會了，是吧？」暮雲趕緊點頭，這個紅玉雖然不愛說話，但是說的話都很有用。
暮雲拿起幾條彩色的絲線，擺弄了一會兒，弄出了一個手鏈，以前沒事練手指靈活度的時候就經常編這東西玩，各種圓的扁的寬的窄的手鏈都會編。
「這是什麼？是手環嗎？真好看！」紅菱拿起暮雲剛編好的手鏈比劃，「你看這像把彩虹戴在手上了呢！」
「我就隨手弄的，你這麼喜歡，就送給你吧！」暮雲大方地說著，手下又編著一條圓形的，剛才那條是扁的，比較寬，適合紅菱這種圓潤的姑娘，紅玉比較纖瘦，小巧些的好看。
「真的送給我嗎？四姑娘最好了！不過要是能把編的方法教給我就更好了，我回頭給娘也編一個！」紅菱興奮地戴上左看右看。到底就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一根手鏈就收買了。
「當然送給你了，你今天給我講了這麼多有趣的故事，要獎勵！」一個五歲的小女孩說著這種話，有點滑稽，不過紅菱也沒在意，四小姐原本就是個極聰明又特別會討人喜歡的。
紅玉在一邊沒說話，不過眼睛一直盯著紅菱手上的七彩手鏈，眼睛里有些羨慕，但也不敢開口讓暮雲送她一條，哪有跟主子要東西的。
暮雲都看在眼裡，微微笑了一笑，對紅玉說：「紅玉姐姐幫我拿杯糖水好不好？吃了葯過了這麼久，嘴裡還是苦的。」
「四姑娘可不能叫奴婢姐姐。」紅玉趕緊站起來，「奴婢現在就去拿。」
紅玉和紅菱不一樣，紅菱類似於雇傭制的，隨時可以走，不算賣給安府，紅玉可是被牙子帶來賣到安府的，就不能像紅菱那麼隨便，得老老實實自稱奴婢。
等紅玉把水拿來，暮雲的手鏈也編好了，接過水杯，把新編的手鏈遞給紅玉：「這個送給你啦！」
「謝謝四小姐！」紅玉眼睛里都是驚喜。
「給我看看！給我看看！」紅菱湊上來，「這個像鐲子，像那種福祿壽喜的玉鐲呢，一般有紅黃紫綠四種顏色的玉鐲，就會被認為是福祿壽喜俱全的。暮雲這個手鏈是白色的底色，紅黃紫綠交替出現，確實是像福祿壽喜的玉鐲。
「這個我也要學！」紅菱幫紅玉戴上，「四姑娘一定要教我啊！」紅玉倒是沒說話，不過眼神中能看到感激。雖然這東西不值錢，但好歹是新鮮玩意兒，又是姑娘親手編的，是主子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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