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86_86743柯嘉將咖啡粉一勺一勺的舀到濾紙上，連同濾紙一起放入咖啡機的濾紙簍中擺正，然後在咖啡機後面的儲水器中加上水，蓋上蓋子，打開開關，靜待一杯咖啡的誕生。

在柯嘉做這些的時候，樊凱的視線一秒也沒離開過他。

五年沒見，柯嘉的變化還是不小的。與曾經的白凈鮮嫩比起來，如今的他皮膚黑了一個度，看上去更健康了些。身材好像圓潤了一點，但也只比五年前多長了幾兩肉而已，非要說的明確，他還是瘦得讓人心疼。曾經單純無邪的眼神染上了兩分滄桑，比過去更加的沉靜溫潤，那是生活與閱歷的沉澱。一雙手明顯比過去粗糙了不少，左手背上有一塊慘白的燙傷，中指有幾道刀傷。

樊凱心下嘆息，看來，柯嘉這幾年過得並不輕鬆。

唯一沒變的還是他看他時的表情，依然那麼靦腆，坐在他面前會習慣性的垂著眼皮，不敢直接對著他的眼睛。

柯嘉的確是不太敢看樊凱，他心虛。

儘管當年他們在一起不是黑紙白字的契約形式，但樊凱暗戀李博文的事實讓柯嘉看清了他們的關係。發出分手的簡訊然後一走了之，幾乎等同於不打招呼擅自離開——

你當我這裡是商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你走得倒是瀟洒，有沒有想過把我置於何地？

當然，樊凱不至於這麼小氣，但心裡絕對有介意過。這也不是柯嘉感到最羞愧的地方，更讓他難堪的是，他當初走的時候帶走了樊凱給他的好幾張卡，雖然它們都是兩人交往期間樊凱送給他的，但那仍然使柯嘉覺得自己像捲款逃跑，此時在樊凱面前，他根本無法抬頭。

「沒想到還會再見到你。」其實柯嘉想太多了，樊凱此時什麼也沒想，他心中只有重逢的驚訝和喜悅。

「呵呵，是啊，我也沒想到。」樊凱的聲音還是那般低沉磁性，柯嘉很緊張，只能順著他的話回答。

「這幾年你過的好嗎？」樊凱的視線終於從柯嘉的臉上移開，轉而對上他身邊兩個孩子，有些自嘲地笑笑，「呵，你連孩子都有了，想也應該過得很幸福。」

孩子看上去也有三四歲了，柯嘉應該是一回到這邊就結了婚，這一認知讓樊凱覺得喪氣，再見的喜悅似乎被沖淡了些許。

「啊？」柯嘉一愣，下意識抬起頭，一臉茫然，轉頭看了看孩子，明白過來，「哦，你說他們啊。」點點頭，「是，有孩子陪著我，這些年的確……還算幸福。」

如果不是因為有孩子，柯嘉根本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活得這麼心安理得和充實。

心頭劃過一絲失落，樊凱輕輕搖頭，似乎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情緒。他以前是很喜歡柯嘉沒錯，但沒到離不開他的程度，或者正確一點說，柯嘉只是他交往過的情人中最為讓他舒服的一個，因為氣質上，他與他暗戀著的那人最相似。但是照道理而言，他不應該在發現一個已婚有子的時候感到失落，那就好像再說自己根本就沒忘記過他似的。

「多大了？」

「還有一個月滿四歲。」

樊凱點點頭，溫柔地看著孩子，語氣中帶了一絲調侃，「龍鳳胎，你還挺能幹的。」

柯嘉瞬間臉紅，心說，哪裡是我能幹……

樊凱只當柯嘉是被自己調侃得不好意思了，禁不住輕笑起來，「你還是老樣子，很容易就害羞了。都結婚的人，怎麼還這樣？」

「啊？」柯嘉又茫然起來，「我還沒結婚呢！」

樊凱也茫然起來，「你沒結婚？那孩子怎麼來的？」

柯嘉這才又明白過來，先前的羞澀頓時變成苦澀，垂下頭緊抿著嘴，半晌后才說：「有了孩子之後就分開了。」

這一句話不是謊言，在說出它的時候，柯嘉的心裡是前所未有的一片荒涼。

柯嘉一直都知道樊凱的品味，他喜歡找眼睛很美的男孩，在遇到柯嘉之前，樊凱有過兩個這樣的情人。柯嘉在樊凱的電腦里見過那兩人的照片，很難想象男人也會有那樣好看的眼睛。但是樊凱說，他們都不如柯嘉的眼睛好看。

那時候柯嘉並不明白樊凱的擇偶條件為什麼要執著於眼睛，直到看見李博倫、樊凱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時，他就什麼都懂了。

這世上大概再沒有誰的眼睛能比得上李博倫那樣好看。

那時候李博倫患病入院進行手術，據說情況很危急，樊凱連續一周都在醫院守著。

柯嘉知道自己懷孕后，第一時間想到要告訴樊凱，畢竟他肚子里小孩兒是他的種，他有權力知道他們的存在。但柯嘉始終等不到樊凱回來，打電話也不接，只好跑去醫院找他，結果在病房外看到他吻了李博倫的眼睛。

那時候，柯嘉突然清醒過來，前所未有的清醒，病房裡那個男人不會愛自己，就算自己逆天般的懷了他的小孩，也不一定能敵得過病床上那位，說不定還會反被當成怪物。

柯嘉意識到自己賭不起，他本來就沒有籌碼。

於是，柯嘉帶走了屬於自己的東西和樊凱給他的錢，發了一個分手的簡訊給樊凱，便一個人躲到那個婦科教授那裡去安胎待產了，等孩子滿月，他回到家鄉。

這一切，樊凱一無所知。

柯嘉轉過頭看向柯俊熙，女兒長得像自己，但是兒子卻越長越像樊凱，也不知道樊凱有沒有發現這回事。

樊凱跟柯嘉道歉，「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是離婚了。」

「……沒什麼，已經習慣了！」這誤會真是太符合常理了，但柯嘉只覺得心裡更苦。

咖啡煮好了，柯嘉關掉咖啡機的電源，拿過白瓷的杯子小心斟滿，「這裡小地方，你將就喝一點吧。」放下咖啡壺，他打開一盒放糖，「也沒有奶，放兩顆方糖可以嗎？」

「好！」樊凱的心中突然很感動，雖然不是研磨，但他還是看得出來柯嘉泡咖啡的手法沒有變，而且他居然還記得自己喜歡哥倫比亞的咖啡豆。

柯嘉把攪拌均勻的咖啡送到樊凱面前，等他端起來喝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習慣性地幫他弄好了所有步驟，就像曾經無數次幫他做過的一樣。柯嘉有些懊惱，有些東西已經在他心裡扎了根，這並不是好現象，畢竟他以後要繼續一個人帶著孩子過，如果斬不斷某些念頭，那他活得可就辛苦了。

「很好喝！」樊凱看向柯嘉，目光不自覺的溫柔起來。

柯嘉立刻垂下眸子，笑笑，「我還怕你會喝不慣呢。你對咖啡一直很挑剔，除了哥倫比亞產的咖啡豆，其他都不喝，我……」

說沒說話，心口突地一跳。柯嘉暗暗責罵自己幹嘛要提起這一茬，這麼多年還記著人家的喜好，要是他誤會了怎麼辦？

樊凱沒有聽到下文，一抬眼發現柯嘉的神色很是糾結，心中剛湧出來的感動瞬間冷卻下來。柯嘉那懊悔的表情明顯就是不願意提起從前，那麼，今天兩人的相遇，對他來說，是不是很困擾？

嘖！用膝蓋想也應該知道啊，他以前可是自己的情人，他們在一起長達一年時間，他如今生活在這保守的小鎮上，日子過得平靜祥和，當然不希望有人知道他過去曾被一個男人過，那會讓他在本地的名譽掃地的啊！

樊凱啊樊凱，你可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兩人各懷心思，氣氛突然古怪的沉默下來。雙胞胎兄妹看看樊凱，又看看柯嘉，再互相對視一眼，完全搞不懂眼前的狀況。

「樊凱，原來你在躲在這裡。」

樊凱正想著是否找個理由離開，突然聽見李博倫的聲音，頓時有種得救的鬆懈。他露出了淺淺的笑容，甚至馬上站了起來，「你吃完了？」

「嗯，吃的好飽，這家店真不錯！」李博倫剛吃過飯，喝過酒，因而臉上飛著薄紅，就像落雲河岸上的桃花，說嬌艷也不為過。他走近樊凱，看到另一座沙發里的柯嘉，驚訝道：「咦？這位是……」

柯嘉站了起來，以熱情的微笑、坦然客氣的語言掩蓋了他內心的愕然，「你好！我是這家店的老闆！」他在醫院見過李博倫，但是李博倫卻沒見過他。

原來樊凱來這裡是帶著李博倫一起的，難道說，樊凱現在已經得償所願，抱得美人歸了？

「你好！」李博倫一眼瞥見茶几上的咖啡壺，看了看樊凱和柯嘉，「你們認識？」

「呃……」樊凱想起柯嘉剛才那一瞬的神情，猶豫了。他想，若是貿然向博倫承認他們認識，會不會辦壞事？

樊凱這一猶豫，看在柯嘉眼裡又是另一番景緻。

柯嘉知道樊凱有多在乎李博倫，樊凱肯定不會告訴他自己曾經有過多少個情人，想當然爾，他自然也不想讓李博倫知道他認識柯嘉，如果一不小心把他們過去點事給抖出來，惹得李博倫吃醋就不好了。

於是，柯嘉爽朗一笑，對李博倫說：「哪裡，樊先生是被我家小孩硬拉過來的，小孩子調皮任性，非要我泡咖啡給樊先生喝，所以我們才坐下來聊了聊。」

樊凱愣了一瞬，心道果然如此，便立刻配合了柯嘉，「是的，柯先生的小孩很可愛。」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你的口味變了啊！」李博倫指指樊凱位置上的咖啡，笑得不懷好意，「也不知道是誰非哥倫比亞咖啡豆不可的。」

樊凱意外地被嗆了，假借咳嗽來掩飾微微發紅的臉，正想著要如何解釋，李博倫這邊卻是眼睛一亮，發現了躲在柯嘉大腿後面的兩個孩子。

「好漂亮的小姑娘，長得真像老闆你誒！」李博倫瞬間將樊凱忘到九霄雲外，一伸手把站在柯嘉身邊的柯穎姿給抱了起來，興奮地大叫，「好可愛好可愛，我最喜歡漂亮的小女孩。誒，樊凱，現在生小孩可以到醫院做試管啊，到時候我一定做個女兒。」

柯嘉的表情一僵。

樊凱倒不奇怪，反而很贊同，「做試管是個不錯的選擇。」

李博倫一邊逗柯穎姿，一邊說：「沒錯沒錯，做試管就可以準確的得到一個女兒，哈哈！樊凱，到時候你得陪我一起去。」

樊凱抬手摸摸柯穎姿的小臉蛋，對李博倫無奈地笑笑，「這也要我陪著，你怎麼不幹脆讓我幫你生算了？」

李博倫故作驚訝，「哎呀，你還有這功能呢，回去我得好好檢驗檢驗。」

樊凱皺眉，「少沒正形！」

柯嘉撇開臉，說不出此刻心中是個什麼滋味，明明是他的女兒，但是與那兩人在一起，卻像是他們的孩子一樣。他不斷的想著，他們果然在一起了，果然在一起了，不僅如此，還已經在考慮做試管嬰兒。

本來以為過了這麼多年，有些東西可以忽略不計，可以不再疼的，沒想到再次面對的時候還是會覺得無法忍受。

柯嘉忽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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