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李福晉臨盆
雪,漸漸融化。
冬日,漸漸遠去……
而額娘李福晉的臨盆之期也一日日逼近了。
自打額娘從昌平回到雍王府,都一直胎相平安順遂,就連頒金節的久跪,不曾傷及胎兒。
可見是李福晉的那番陽謀,著實管用!她的一應飲食起居,悉由嫡福晉烏拉那拉氏安排。如此嫡福晉為了自己的賢惠名聲,自然只能全力保全李福晉的胎。
那是個暖暖的天兒,榮清堂外的玉蘭吐了花苞,宜萱懷抱著沉甸甸的熙兒,口裡哼著一支兒歌來哄他。
薄荷那丫頭氣喘吁吁跑來,已然是失了穩重,她氣喘吁吁道:「格格,雍王府報信,說、說李福晉——發動了!」
宜萱神色一緊,心裡也知道額娘的胎已經足月,如今臨盆也是時候了,只是一顆心終究是惴惴不安,連忙將熙兒交給乳母劉氏,便吩咐隨身侍奉的紫蘇道:「立刻準備車馬!我要回王府!」
薄荷因為一路本來,小臉熱得紅撲撲的,她好不容易喘允了氣息,又道:「其實昨晚半夜時分,李福晉就發動了。只是不讓聲張,今早才報信兒過來。」
宜萱跺了跺腳,「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拖延到儘早才報信?!」
薄荷道:「聽說,是嫡福晉的意思。」
宜萱聽了,心中有一股微妙的不安湧起,便急忙催促底下準備車馬的人。
當宜萱的和碩格格品級朱輪車停在雍王府大門外的時候,便叫蘇培盛身邊的小閩子疾步應了上來。張口便道:「郡主請安心了,李福晉方才已經生了!」
宜萱心下一松,倒是顧不得問是男是女。連忙便入府朝著丹若苑而去。
此時,阿瑪雍親王已經去上早朝了,守候在丹若苑中是嫡福晉烏拉那拉氏和側福晉年氏,還有幾個侍妾格格也陪同在側。只是人人表情各異,大半的人都不希望李福晉平安生產。只是宜萱瞅著那些侍妾格格們的表情,看樣子,額娘給她生了弟弟。
倒是年氏眼中滿是悵然的失望之色。哀哀嘆了口氣。
宜萱暗暗一想,忽的明白年氏的失落從而何來。四格格……宜萱曾經說過,四妹會回來的。而年氏自打喪女之後。便不曾有孕,而王府中唯一懷有身孕的便是李福晉了。如此,年氏瞅著李福晉的肚子,難免會覺得是她的女兒去了李福晉的肚子里。可偏偏李福晉生的是個兒子。所以她失落。
宜萱朝嫡福晉請了萬福禮。
嫡福晉面帶賢惠的笑容:「當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李氏剛剛生了六阿哥。」
宜萱忙客氣道:「都是多虧了數月來嫡額娘悉心照料,否則額娘這般年紀,不見得能如此順利生產。」
嫡福晉正色道:「我是你阿瑪的嫡妻,照顧你額娘的胎,本就是應該的。」說罷,四福晉撇了撇身旁的年氏,便蹙眉道:「怎麼,年氏。你不高興嗎?」
年福晉一愣,急忙擺手道:「李姐姐平安生產。妾身當然替她高興。」
「是么?」嫡福晉的聲音微微上揚,隨即便拂袖道,「罷了,你平日里就愛吃味,也不是一天兩天。也怪我和爺,一直都太縱容你。」
「福晉!妾身不是——」年福晉咬唇,急忙要辯解。
只是她的話尚未說完,丹若苑正堂沖便衝出一個滿手是血慌張失措的接生嬤嬤,她大叫著:「不好了!李福晉血崩了!」
血崩了!
這三個字,對於宜萱而言,不啻是雷霆一擊。
額娘她,懷胎的時候,不是一直都好端端的嗎?!這次生產,也是不到六個時辰就生下了孩子,如此順利——又怎麼會驟然血崩呢?!
宜萱冷冷的眸子凝望著同樣也露出驚慌之色的嫡福晉烏拉那拉氏。
她的演技,素來都是這般出眾。——宜萱咬牙暗想。
二話不說,宜萱顧不得尊卑禮數,恨恨一甩袖子,已搶在嫡福晉前頭,闖進了產房。
只聞濃濃血腥氣息撲面而來,宜萱看著床榻上,臉上已經白得沒有絲毫血色的額娘,忙箭步上前,急忙握住李福晉已經軟軟無力的手。
李福晉看著宜萱,露出些許笑容,她虛弱地道:「放心,額娘有分寸……」說完這句話,她渾身一軟,便暈厥了過去。
「額娘!!」宜萱驚呼,急忙顫抖著去摸李福晉的鼻息,感覺到尚且有呼吸,方才略鬆一口氣。只是那句「有分寸」,到底是什麼意思?!宜萱緊緊蹙著眉頭,終究不解其意。
嫡福晉也已走進了產房中,她看著床榻上成片的血紅,身軀驟然發軟,口中喃喃道:「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宜萱回頭怒視嫡福晉:「怎麼會這樣?不是只有嫡福晉您最清楚嗎?!額娘有孕時,一切都是您做主!包括今日臨盆,接生的嬤嬤、催產的湯藥,都是您經手的!」
嫡福晉聽得面色發白,她急忙為自己開脫,高呼道:「意外!這只是意外!李氏的年紀本就不是適合生育之年了!」
產房中,嬰兒的啼哭聲,一聲高過一聲。
宜萱袖子底下的拳頭已經攥得發白,卻一聲不發。
葉岐已經取出了銀針,飛快地扎在李福晉周身大穴上,又急忙開藥、熬藥,足足折騰了一個時辰,血崩終於止住了。
葉岐擦一把冷汗,道:「李福晉已無性命之虞。」
這句落在宜萱耳中,進本了一個多時辰的神經總算鬆緩下來,可這一松,驟然渾身軟軟的,噗通一聲便跌倒在了地上。
「格格!」吳嬤嬤等人急忙將她攙扶起來。
宜萱側臉便瞅見嫡福晉那心有餘悸的表情,她露出笑容道:「還是李妹妹吉人天相!也不枉費我這半年竭盡全力照顧!」
宜萱低頭狠狠咬著自己的嘴唇。眼睛幾乎都要冒火了。卻也知道,如今她反駁也是無益,反而要是落得不敬嫡母。只會給嫡福晉發作的借口!便一語不發,等著。
一直等到鄰近晌午十分,阿瑪雍親王方才下朝歸來。
宜萱正在產房裡,一口一口喂著額娘吃參湯,倒是讓嫡福晉先一步開口,以滿是雀躍的語氣報喜道:「恭喜爺,李妹妹生了一位小阿哥。孩子很是健康!雖然李妹妹產後血崩,不過幸而葉醫正醫術高超,如今已經止住血了。想來是沒有大礙了。」
話音剛落,雍王臉上的歡喜表情驟然散去了大半:「血崩?!怎麼會血崩了?!」
「這……」嫡福晉急忙道,「李妹妹到底是已過四十的人了。」
宜萱「哐啷」一聲便將空落落五彩鴛鴦碗撩在了旁邊的小香几上,那滿眼睛的怒色終究瞞不過雍親王的眼睛。
雍王臉上一愣。便越過嫡福晉。直接問她:「萱兒,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宜萱上前來,見了個福,語氣很沖地便直直開口道:「女兒能知道什麼?明明額娘昨晚就發動了,偏生嫡福晉派遣報信的人今早才去凈園。女兒急忙趕來的時候,額娘已經生了,原本一切看似順順利利的。產房裡的接生嬤嬤卻突然衝出來說額娘血崩了!當真是蹊蹺得很!」
話雖然是平鋪直述的話,那語氣卻是一句比一句沖。而話中的意思。竟是直指嫡福晉烏拉那拉氏,雍王焉能不明白其中之意,當即臉色就陰沉了下來。
雍王扭頭冷冷看著自己的嫡妻,嗓音低沉而冰冷:「今早卯時,本王將李氏交託與福晉,亦是說過,務必母子均安!」
嫡福晉看到自己的丈夫如此責怪的眼神,臉上有一抹神傷之色濃得化不開,她忙哽咽這自辯道:「爺,妾身真的已經儘力了,何況,李妹妹如今不是沒事兒嗎?」
可是嫡福晉這番開脫的話,並沒有讓雍王的臉色有絲毫的緩解,雍王扭頭便喚了醫正葉岐上前,直截了當地問:「李氏身子如何了?」
葉岐跪地,恭恭敬敬道:「回王爺的話,李福晉已無性命之憂,只是——這次血崩不輕,著實傷體,少說也要調養半年才成,而且……」葉岐頓了頓,方才小心翼翼地道:「只怕日後李福晉是很難再有生養了。」
宜萱聽了,倒是終於安心下來,額娘的年紀,本就不適合生養了。如今能保住自身安穩,已經是極為難得的事情了,何況——宜萱的目光看向被包裹在襁褓中,渾身紅通通的孩子。她的六弟,也還算健康,已經是很幸運了。
只是——
宜萱暗暗咬牙,便問葉岐:「葉醫正,之前額娘生產順利,緣何產後會血崩?!」——這血崩,怎麼瞧都透著不尋常的氣息!!她可不會傻到認為這只是一個意外!!
葉岐微微踟躕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回話道:「依脈相來看,李福晉她……她似乎是服用過活血化瘀的藥物。」
宜萱的鳳眸冷了下來,只是比她更冷的是雍王的眼睛。
嫡福晉神態慌張,急忙道:「爺,這次真的不關妾身的事!!!」
這句脫口而出的話,看似是辯白,可終究是暴露了。
雍王眸中有寒氣爆裂而出,「這次真的不關你的事?!意思是說,曾經,你做過什麼嗎?!」——當初,雅思哈在書房說出的那些「大逆不道」的話,一句句浮現在他的腦海。
——王爺,恕奴才多嘴說一句不該說的話:也請您小心自己的嫡妻吧。
——奴才只是覺得越是看上起賢惠的嫡妻,只怕是愈心狠。王爺早年也是連續夭折了好幾個孩兒,莫非心中一丁點懷疑都沒有嗎?
他曾經的確沒有一丁點懷疑自己的嫡福晉,可如今是她自己不打自招!!!這次不關她的事!意思就是上次與她脫不得干係了?!弘昐、弘昀——竟然真的都是烏拉那拉氏所為嗎?!!
嫡福晉急忙搖頭:「不!!妾身不是這個意思!」
雍王冷冷看著自己的嫡妻,她的表情,那般惶恐而無辜……呵呵,無辜??!從前弘昐和弘昀夭折的時候,她也是這般「無辜」!!
雍王強行遏制住胸腔里洶湧的憤怒,冷冷道:「出去!滾出丹若苑!!」——此刻當著女兒和眾多侍妾的面兒,雍王絲毫不給嫡福晉顏面。左右侍妾,自是默不作聲看著這一出好戲。
「爺……」嫡福晉眼睛驟然紅了,「您當真不相信妾身嗎?!妾身真的什麼都沒做啊!天地為鑒,若妾身真做過一絲一毫謀害爺子嗣的事情,就讓妾身不得好死!!」——這般惡毒的詛咒,言辭錚錚的從她口中吐出。
雍王卻冷笑出聲:「你當然什麼沒有謀害過本王的子嗣,只不過是眼睜睜看著那個辛者庫賤婢之子害死弘昀,而置若罔聞罷了!!」
嫡福晉驟然渾身都僵硬住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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