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東嶽來使（二十四）

看著母女兩這麼一個鼻孔出氣的，霍元是敢怒不敢說。可是另一方面又要自己拉下臉面來跟這兩個人低頭，對於向來都被人巴結慣了，脾氣也高傲慣了的霍元是斷然不可能的。

好像深知他不會認錯般，柳塵晴面上笑容清淡，眸光清冷的睨著他，語調帶著那麼點慢悠悠，有著那麼點漫不經心，「臣女人微言輕，恐怕一個郡主虛位在霍大人眼裡是算不上什麼的，這點自知之明臣女曉得，霍大人這賠禮就算了吧。」

聞聽她這麼一番很是不甚在意霍元的態度的話，胤軒內心好笑，眸華中掠過一抹寵溺，這女人，明面上是在給霍元留台階，話中卻帶了刺，竟是將這個老臣給往絕路上趕。

明眼人都知道，柳家這個四小姐的郡主之位只是虛設罷了，可是這也只是暗地中能議論的，若是擺到檯面上，這就是對高位上皇帝旨意的質疑了。

再說她這麼將自己放到低姿態打壓霍元，即便人家看得出，也不敢說什麼，畢竟剛剛霍元確實是說柳塵晴的郡主是虛位了。

霍元眸中閃爍著點點寒芒，那凝視著柳塵晴那帶笑的眉眼時是那般的含怨帶怒，說出的字如同從牙縫中擠出，咬字間是多麼用力，雙方周圍端坐細聽的婦人都似乎在那一刻聽得磨牙聲，「老夫並無意羞辱柳小姐，還望小姐見諒。」

聽得他有點認錯的樣子，柳塵晴倒是輕笑一聲，笑容在微黃的燭火照射下晃得讓在場的眾人都看得有那麼的不真實，一雙清亮的眸襯著燭光熠熠生輝，脫口道，「霍大人羞辱我倒也罷，可別罔顧了聖眷。」

話說得很重，讓在場聽的眾人都不禁為她捏了一把冷汗，這麼明目張胆的警告，恐怕就連皇帝聽了也沒辦法為她的話尋一個不對之理。

說她對霍元不敬，人家可以回你一句只是好意提醒而已，根本就不能說她什麼。

似乎被她的話刺激到般，霍元是哆嗦著一根手指指著她，好久好久都沒能駁斥一個字。雙眼就這麼睜得大大的，瞳仁中滿是那個笑容溫良無害的女子，那般在視線中定格，然後在腦海中幻化無數個，他忍不住一翻白眼，就在柳塵晴面前倒了下去。

所有人都是一驚，連位子上的皇帝和穆后都齊齊站起，有點驚愣的看著這突發的一幕。

那夜過後，國都中就傳唱起了柳家四小姐乾清宮毒嘴氣暈了御史太傅，一下子成了熱議的話頭，繼而從南耀傳到了北央和東嶽，就這樣，柳塵晴就很是無辜的擔了一個兇悍的名號。

然而此時被熱議的人卻是趕著太陽未上來之際站在東城門處，城門人煙稀少，笑容滿滿的對著身前的秦媽媽道著別，「秦媽媽，我已經派人在暗處中保護你了，你這一去小心點。」

雙手抱著咿咿呀呀學話的五歲小兒，秦媽媽將肩上的包袱提了提，腦海中像是想到什麼般，對著柳塵晴道，「小姐，我昨晚見到少爺了。」

她的話帶著激動，聲調中都帶著顯而易見的顫抖，柳塵晴眸光一亮，急切張嘴問道，「真的嗎？那他人在哪？」

被問到的秦媽媽只是茫然的搖了搖頭，繼而又添上一句，「少爺要是知道小姐還活著，這幾天應該會去找小姐吧。」

淡淡的點了點頭，柳塵晴見她身後的車夫在催促了，就很是簡單的跟她說了幾句便讓她離開了。

漸行漸遠的馬車迎著那邊汕頭緩緩爬上來的半輪紅日，拉長了那馬車的影子，直至在那綠林官道上變成一個很小很小的墨點。

忽聽身側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聲，柳塵晴猛然側目一看，一身月白長袍的人就這麼無聲無息的站在自己身側。

清俊的臉上沒有往昔見著自己的那樣的笑容和煦，金冠束著那墨發，微垂的睫羽掩飾了那雙鳳眸中的神色，就這麼站在她身邊，除了那一聲嘆息，沒有再說什麼。

「你……你什麼時候在這裡的？」不知道為什麼，柳塵晴在面對他的時候，竟然有那麼點不敢去面對他，有點不好意思，甚至是內疚，內疚於她對這個人的隱瞞。

她有問，胤軒便會答，嘴邊的笑容淡淡，轉目看著她，「在你拜託我讓城門開著的時候，我就來這裡了。」

意思就是說他從剛剛就一直在看著了，柳塵晴面色有所放鬆，雙眼有些無神的看向不遠處徐徐上升的太陽，張嘴道，「我是喬韻琴，不是什麼柳家四小姐。」

「我今晚就知道了。」胤軒笑著點了點頭附和著她的話。

「喬家除了我跟我哥，所有人都死了，那時候，我就在那邢台下，看著所有人一個個死去。」柳塵晴微笑，語聲很是平和的說道。

胤軒側目看向她，面容有著那麼一刻的凝滯，繼而再次點了點頭，「所以你才會對付歐陽家，還有穆家。」

輕輕的從嘴中舒出那麼一口氣，柳塵晴再次回頭看向他，聲音中帶著隱隱怒氣和哀痛，「是他們，若不是他們陷害我爹，我們家就不會這樣。」

看著這樣的她，胤軒面上笑容溫和，雙手卻是想抬起，去擁住身前這個一直發著顫慄的瘦弱身子，然而卻是使不上力，隔了許久，他也只是很輕柔的說，「會沒事的。」

隔了很久的沉默，兩人間都沒再說什麼。

柳塵晴緩緩抬眸，眼中含著那麼點認真，就這麼看著眼前這張臉，長時間的喝著葯，他的身上都會飄著那麼一股葯香，讓她聞著都覺得有著一抹安心，看了他許久，她的臉上都忍不住的帶上了一抹笑意。

在那一刻，她的腦中就這麼浮出了那麼一句話，幸好還有你。

笑容淡去，柳塵晴便轉身離開了，沒對他說半句話。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胤軒倏地將袖中的摺扇展開，面上滿是輕鬆的笑意，這個女人，她又怎麼可能如自己所料般那麼脆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