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異界卷之銀河篇――登基
萊茵宇宙歷3200年底,皇帝因為猜忌而妄圖暗殺當時聲名顯赫的伊休塔爾元帥,各界輿論對此都給予皇帝強烈的抗議和譴責,早已對皇室感覺不滿的民眾更加靠向元帥的一方。
幸運的逃出暗殺的元帥一怒之下,當即決定反叛帝國。
萊茵宇宙歷3201年初,伊休塔爾元帥開始起兵攻打帝都星織女星。皇家私軍一觸便潰敗,不多日,修寒已經順利攻佔織女星。
皇宮大殿中由於織女星被叛軍攻陷,此刻已經慌亂成了一團。
皇帝塔拉斯此刻正站在他愛女絮扎娜的房間,看著絮扎娜冰冷的屍首。
可是與侍衛們想象的完全不一樣的是,皇帝並沒有極度的悲傷或者憤怒,他只是淡淡的看著公主的屍首,面無表情,好象看著一個陌生人。
公主是被宮殿中反叛的下人殺害的。
早已經無法忍受公主凌虐的下人,在織女星被攻破的同時,殘忍的殺害她。
「陛下?陛下?」
一名宮女戰戰兢兢的叫著面無表情的皇帝,準備好承受皇帝雷霆怒火。
但是皇帝只是冷漠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說,「你們要走的就快走。宮裡值錢的東西隨便你們帶走,想要逃出皇宮的人就趁現在。」
如此說著,不理會那些目瞪口呆的侍衛和宮女,皇帝轉身一掀淺色的披風,轉身走了——以著皇家流傳下的特有的優雅的步伐,他的身子挺得筆直,沒有絲毫的懦弱和猶豫。
人們面面相覷的好一會兒,整個皇宮都忙碌了起來,都忙著夾帶著宮殿中所有值錢的東西在叛軍打來之前跑路。
對周圍發生的一切已經漠不關心,皇帝經過兩個依然挺直了身體守衛著門口的侍衛,走進自己的書房關上了房門。
他按了一下門旁一個微突的白色按鈕。書房東面的牆壁自動的向上升了上去,露出裡面的一個小小的房間。
房間的左邊有一張床,一名少年正靠坐在床上閱讀著手中的書籍。
少年只穿著一件薄薄的無袖短衫,從那薄細的衣服下依稀看得出他的左胸被厚厚的繃帶纏繞著。
感覺到房間光線的改變,少年放下手中的書抬起頭來,「看樣子,是修寒已經來了嗎?」
殘一邊說著一邊掀開羽被,腳落在地面,然後站起來向皇帝走過去。
「你的身體還相當虛弱。」皇帝這樣說著,解下自己的披風,輕輕裹在殘的肩上,「這樣會感冒的。」
這一瞬間,皇帝冷淡的臉卻變得相當柔和。
殘淡淡看了皇帝溫柔的眼神,伸手扯下裹在自己肩膀上的披風。
「為什麼?」少年的手輕輕放在自己裹著繃帶的胸口,「為什麼那時候要放過我?你為何要讓那個狙擊手射偏?只要稍微左移一點點,你就可以讓我這個禍害徹底消失,不是嗎?」
「不過,」根本沒有看皇帝的神色,殘只是自顧自的說道,「雖說沒有傷到要害,可是還是讓我覺得很痛。」
聽著殘彷彿抱怨一般的話,塔拉斯微笑了起來,「那麼,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那個時候,你為什麼不跟他一起走?」
「我不是早就說過了嗎?一個傷號已經夠麻煩了,再加我這個累贅可能就走不了。」殘漫不經心的回答著。
「說謊!你不是說過是為了見我嗎?」皇帝聲音透出不滿。
「說謊的是你才對吧?」殘微擰了下眉,抬頭定定看著塔拉斯。
「是的,我想見你。可是那是因為你想見我。」少年冷淡的聲音,卻帶給塔拉斯一種溫暖的感覺,「這不是你的希望嗎?」
塔拉斯怔怔然看著少年彷彿看得透人心的眼瞳。
「你不是需要一個人,看著你一手導演出來的戲劇最後的落幕嗎?」
塔拉斯笑了,看著轉過身走回去拿起書籍的殘的背影。
他輕輕的,帶著一種名為溫柔的東西笑了起來。
「漠然,你這個人真的很危險……凡是靠近過你的人都再也離不開你,這是不是你使用的一種魔法呢?」
塔拉斯微笑的嘴角多少帶著幾許無奈的落寞。
或許他真是想找到一個人,一個可以讓他在最後傾訴所有的人。所以在最後的那一刻,才讓那個狙擊手放過那一次最佳的機會。
儘管他很清楚的知道,這個少年的身上有一種特殊的魔力,把人不知不覺的誘惑到他身邊,讓人不知不覺陷落下去無法自拔的魅力。
夜月一般妖異的魔性,魅惑著所有看見他的人。
而且,若他真的死了。想必修寒一輩子也不會原諒自己。
「二十年前,我有了一個孩子。很可愛,很可愛的一個小孩。」思緒已經開始沉浸在過去的海洋之中,塔拉斯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不是面對著公主的偽裝,而是發自內心的溫柔,「那是一個男孩。」
「我用一個女嬰替換了他,我讓人秘密把他帶到一個衰敗的貴族家庭撫養。」
皇帝碧藍的瞳孔偶爾似流星一般閃過一道銀色的火焰。
「年輕的時候,我曾經想挽救這個帝國,我想挽救我的帝國。可是這個帝國已經太衰敗太腐朽了,無論我怎樣努力怎樣掙扎,也已經改變不了它步向毀滅的結局。」
一條清流淌入臭水溝,它無能為力。
因為水溝已經腐爛得無法改變。
要麼讓它繼續腐爛下去直到乾涸,要麼——
「我想,既然無法改變已經腐朽的帝國,就毀滅它,徹底的毀滅它。然後再重新建立一個新生的,有活力的帝國。」
[毀滅是新生的代價。]
「就因為如此,我的孩子成為我構想的犧牲品。他…從小就失去了父母的愛,在那個衰敗沒落的地方掙扎著生存,我一直都那樣冷眼看著他從小那樣艱難的活下去。」
淺淺的,沒有絲毫波瀾的直敘聲音,卻掩蓋不住它主人語氣的沉重。
「我知道……我知道他其實並不想去戰鬥,並不想成為什麼帝王,這一切,都是我用各種手段逼迫他的。逼迫著他走上這條他不願意走的道路。他曾經是一個那麼溫柔的孩子。是什麼時候,他開始失卻了人的感情?……我這個做父親的人親手逼迫著他走上那條血腥的無歸路。」
一個『父親』勾勒起的嘴角掩不住的苦澀。
「我不是一個稱職的父親。」
就這樣斷斷續續的說著,傾吐著自己掩埋了二十年的心聲,塔拉斯抬頭看著靜靜的注視著自己的人。那個坐在床沿的少年交叉著雙手支撐著自己的下顎,臉色平靜的聽著他的故事。
比泉水更加清澈的雙眸,比月更加冷清的瞳孔,輕柔的流淌下來,輕柔的照耀下來。
如泉水的月光,輕柔的落進了塔拉斯乾涸的心底。
有什麼遙遠的,閃閃發亮的東西傳遞了過來。那是,久違的、曾經遺忘了許久的……
「你做得很好。」殘靜靜的看著塔拉斯,如此對他說,「很好。」
在聽見這句話的一瞬間,塔拉斯只覺得自己的胸口微微抽搐著痛了一下,下一刻,卻被一股暖流充斥。
『你做得很好』——是這句話讓自己覺得安心嗎?
不可思議,那雙看似冷清的眼睛,為何能傳遞來如此溫暖的感覺?就像是被籠罩在柔和的月光之下安寧溫柔的感觸。
不可思議的少年……
修寒,這就是你重視他的理由嗎?
一個了解自己的人,一個能夠撫平自己傷口的人,一個只要留在他身邊就會覺得溫暖的人。
彷彿被地心引力牽引著一般,彷彿被誘惑了一般,帶著迷惘的神色,塔拉斯不知不覺向少年走了過去。
伸出手,想要離他再近一點。再近一點,就能更加溫暖吧…
「漠然。」塔拉斯微微彎下身體,手放在殘的肩上,碧藍色的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視著殘。他的頭髮垂落了下來,黑色的頭髮中夾雜上了斑白的痕迹,「如果我能像修寒一樣……如果我年輕的時候能夠遇見你,說不定我就能有其他的辦法改變這個帝國了。如果可以早一點……」
這樣說著,塔拉斯的聲音突然有些遲疑了。
他轉過頭,輕輕的笑了起來。
「不能這樣。這種語氣,聽起來好像在撒嬌一樣。」
皇帝說話的聲音中多少帶著一些自嘲的口氣,「都已經這麼大年紀了,卻還對一個小孩子撒嬌……還真不是普通的失敗吶。」
塔拉斯語氣苦澀的說著,收回自己放在殘肩上的手。
只是在剛離開肩頭的那一刻,卻突然被人握住了手腕。
一直沉默著聽他說話的殘握住了他的手腕。
手腕上傳來的溫度,是塔拉斯幾十年的時光中從未感覺的溫暖,在離開父母的懷抱站在皇位上的那一刻,就註定再也感覺不到的溫柔。
「沒關係。」
少年清澈的瞳孔平靜的凝視著塔拉斯,塔拉斯清楚的看見那雙安詳之極的眼眸中倒映著自己的身影。
「有些事情,沒有人規定可以或者不可以。若你想去做的話就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做好了。」殘淡淡的說,「你只是覺得有些寂寞而已。寂寞的人是有權利做任何事情的。」
「別開這種玩笑。」塔拉斯笑著回答,只是那笑容帶上了一絲勉強。
面對塔拉斯的逃避,殘沒有回答,寧靜的眼睛依然靜靜的看著他。
塔拉斯一瞬間有些恍惚。
他不知道,異色的瞳孔是不是有著特殊的魔力?足以融化人心底最深處的隔閡與防備的魔力。
他只知道他整個人彷彿**裸的暴露在這雙眼眸下,無處躲藏。
偽裝出來的笑容已經是越來越勉強,塔拉斯努力想揮開殘抓住他的手。
他很清楚。再這樣下去……再這樣沉浸在這雙如湖水蕩漾的溫暖雙眸中,只怕他再也無法偽裝下去。
「放肆——放手!」
殘的手抬了起來,輕輕的撫摩塔拉斯的額發,那熟悉的、小時候曾經讓自己眷**不已的感觸讓塔拉斯的聲音硬生生抑制在他的喉嚨中。
好像回到了無憂無慮的童年,親人溫暖的感觸。
這隻手的主人在仰著頭看著他,依然是那雙清澈的瞳孔,能看得穿人心的雙眸,如月般讓所有看見它的人沉浸在他的魔力之中的眸子。
「別說了。」仍舊是一臉寧靜之色的少年如此對他說,「我都懂。」
「我懂你。這二十年來,苦了你了。」
「你做得很好,你對得起歷代帝王,你對得起你的帝國。你是一個好皇帝。」
溫柔的聲音和眼神,傳遞給塔拉斯話中的含義,殘如此告訴他——我懂你。你的苦,你的傷,你的痛,我全都懂。
吞噬毒品是怎樣的感覺?
如騰雲駕霧般的飛揚?
誘惑著所有觸及它的人再也無法放棄?
因為沉浸在其中的一刻是如此令人安寧平靜。
這個少年的聲音和手的溫度,是不是也是毒品的一種?只想生生世世沉浸在其中,從此無法自拔。
心底湧上來的寂寞,還有曾經的心酸,那些被自己遺忘掩蓋了許多年的感情……
「我是皇帝。」
「我知道。」淡然卻溫柔的聲音,從手指傳遞來的冷清卻溫暖的感觸,還有少年彷彿看透一切的話語,「皇帝不能軟弱。可是現在你已經不是皇帝了,你的孩子即將接替你的位置。所以,想哭就哭吧。」
聲音頓了一頓,「趁現在你還能哭出來的時候……」
殘有些黯淡的想著:不要到了想哭的時候,卻發現已經遺忘了怎樣去哭泣。
「作為一個人,無論是撒嬌,還是哭泣,不需要被賦予任何權利。」
房間的寂靜在這一瞬間被打破了,少年抬起手輕輕摟住男子顫抖的身體——突如其來就這樣俯下身子抱住自己放聲大哭的男子。
像一個被拋棄的孩子一樣,蜷縮在陰暗的角落裡,寂寞的哭泣聲。
塔拉斯很清楚,二十年的青春,二十年的年華,就這樣過去了。按照他早已經設定好的道路走了下來,走到了今天這種地步。
他並不是覺得後悔。可是從心底遙遠的傳遞上來的辛酸,這種閃閃發亮的東西又是什麼?
或許真的是如這個少年說的一樣。或許他,真的是太寂寞了吧……
一個人就這樣度過自己最寶貴的二十年的年華。
一個人承受全宇宙的唾罵。
一個人…沒有親人,沒有未來,沒有希望……無論做什麼都是一個人…
好寂寞,真的好寂寞。
寂寞了,哭一哭是可以的吧?
「漠然,我可以吻你么?」
聽見這句話的少年微微怔了一下,抬頭看著塔拉斯——殘看見的是一雙清澈如湖水的碧藍眸子,猶如初生的嬰孩,純潔得落不下絲毫污穢,純真得不似成年人的眼眸。
殘沒有回答,可是他閉上的眼睛便成了他的答案。
男子輕柔的吻慢慢落了下來……純真的,不帶絲毫污穢的。
猶如虔誠的親吻著自己神氏的信徒。
隨著輕吻落下來的,還有男子二十年來都遮蔽在心底的話語。
「我愛你,修寒。」
塔拉斯這樣說著,微笑著直起彎下的腰來,轉身向外面走去。
「喂……」
少年略帶著遲疑的聲音讓他駐足在門口,手已經扶上了門欄,塔拉斯回過頭。
看見塔拉斯靜止的背影,殘稍微遲疑了一下,還是開了口,「你,吻過公主么?」
嘴角勾勒出一絲笑意,塔拉斯搖了搖頭,「沒有。」
「是么?真可憐。從來沒有得到父親的親吻的孩子……」殘搖了搖頭,轉過身子,不再注視著塔拉斯,「就某種意義而言,公主是不是比修寒要可憐?」
「所以這二十年的公主的地位是給予她的補償。她畢竟不是我的孩子。」
塔拉斯如此回答著,坐進柔軟而寬大的坐椅中。
他的手中端著一杯琥珀色的酒液,隨著水晶杯的晃動蕩漾出幾圈美麗的漣漪。
一小撮白色的結晶體落進了琥珀色的液體中,它們的蹤跡在一瞬間消失了,與甜美的酒液融為了一體。
碧藍色的眸子定定的凝視著這個美麗的酒杯,浮現出一絲冰冷的如火焰燃燒的銀色痕迹。
「我真的是一個很不稱職的父親。」
「你是這樣認為嗎?」同樣端著水杯的殘將手中的藥丸送入口中,仰頭喝下水杯中的水,「無論後世的人怎樣評判,至少還有我知道,你是一個偉大的帝王。」
「謝謝。」塔拉斯閉上眼靜靜的笑了,「若你是為了不讓我難看而不肯看我的話,那麼我請求你轉過頭來看著我。」
水晶杯慢慢的傾斜,琥珀色的液體一圈一圈蕩漾著,湧向杯緣。
最終,滴落下來。
「請你用你的眼睛看著……舊的時代的落幕,一個昏庸無能、殘暴無任的帝王,最終的謝幕。」
依著塔拉斯最後的願望,殘睜開了眼睛,靜靜看著那緩慢流入男子口中的琥珀色液體。
他靜靜的看著。
一個舊的時代的毀滅。
還有一名偉大的帝王的…隕落。
房間陷入了寂靜,然後,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隨著幾名侍衛的慘叫聲,緊鎖著的門被人一腳踹開了,無數的士兵端著槍涌了進來,將這個房間的各個方位守得嚴嚴實實。
然後,當一切噪音安靜下來的時候,有著碧藍色長發的俊美男子走了進來,身後跟著許多的人。
修寒一眼便看見了那名熟悉的男子。他靜靜的坐在書桌后的椅子上,舒適的靠著,閉著眼,彷彿在沉睡。
曾經那麼高貴的人……萊茵帝國最後一任的皇帝。
塔拉斯!
一種強烈的憎惡讓修寒下意識猛然拔起腰間的槍,槍口對準著睡顏寧靜的皇帝。
如果不是你——漠然他——
「別這樣,修寒。」
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還有突然出現在自己視線中的少年的銀色身影,「他已經死了。」
隨手披上一件外套的殘走了出來,他的聲音很平靜,肩膀上還看得出胸口繃帶的痕迹。
「漠然?」
修寒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手中的槍似乎隨時會掉落下去。
疾步向前走了幾步,在來到殘身邊的時候卻又停下步伐。
「漠然——?」
修寒伸出的手就這樣懸在了半空。想確認他的真實,卻又害怕是一場空。怕是一場美夢的清醒。
殘握住修寒凝固在半空的手,他感覺得到,那手指比冰雪更加冰涼。
於是他回答道,「我在這裡。」
猛然間被緊緊抱住的殘伸出手,接住一顆透明晶瑩的淚珠。
殘說話的聲音是如此的低,以至於緊緊抱著他的修寒都聽不見他的話。
「父子就是父子,連眼淚都一樣……很美麗啊……」
殘的視線越過修寒的肩看向那名依然安寧的坐在椅子上的人——萊茵帝國最後的帝王。
他彷彿是在沉睡,彷彿是沉浸在一個美妙的夢境中。
因為他嘴角的微笑,是那樣的寧靜安詳。
現在,你終於可以休息了。
殘在心底如此對沉睡中的帝王說。
塔拉斯,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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