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異界卷月落篇――耀似陽
小孩明亮的大眼睛環視了一下四周,在眾人皆看著他發獃的時候,突出聲問他身邊的侍女。
稚嫩的聲音,卻動聽得似清泉撞擊溪底的白色乳石,「這是宴會?在慶祝什麼?」
已經有些習慣他(她?)的魅力的侍女在聽見那美妙的聲音后也稍微怔了一下才回答他,「啊…是王的壽誕。」
小孩眼中出現明了的神色,寶石般的大眼睛眨巴了幾下,可愛極了,惹得好幾位侍女紅心滿屋飛了起來。而他自己卻突然轉過頭看著他身邊一個席位上的人,伸出自己的手。
一雙彷彿會說話的眸子,被它們凝視著的人不由自主的站起來將手中的一杯酒小心的放在小孩手中,於是小孩以理所當然的姿態接過來。
然而就在下一刻,那個遞出酒的人已經開始暗自懊惱了起來。因為他剛剛的姿態,簡直就像在服侍主人的僕人一樣,未免也太辱沒他的貴族身份。
走出去的時候,將酒杯對著前面寶座上的月都王示意了一下,殘仰頭將它喝了進去。
然後順手將已經空了的酒杯遞到身邊一個人的手上,而那個貴族下意識如僕人般接過殘手上的空杯,醒悟過來的時候也如前面一人一樣懊惱不已。明明只是一個小孩而已,再可愛也不能因此做出這種降低自己身份的事情來。
儘管這兩個人都如此懊惱著,但殘卻沒有任何不適的感覺;儘管他現在的身體只是一個十來歲的小孩;儘管這裡並不是他的國家。
他卻覺得他所做的一切並沒有什麼特別,而遞給他酒杯和接過他酒杯的那兩個貴族在當時如此做的時候也是覺得有一種理所當然的感覺。
一直在上面居高臨下看著這個有趣的場面的月都王嘴角浮現出一絲不著痕迹的微笑,看著殘的眼睛已經帶上了幾許傲然的興趣。
別人不明白,他可是看得很清楚。
儘管只是一個小孩,但卻如帝王一般站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於是任何靠近這個小孩的人便理所當然成為他的奴僕,理所當然的侍奉著高貴的帝王。真不知道自己站在他身邊會不會跟那群傢伙有一樣的反映?
如此想著的月都王興緻傲然的看著眼前這個漂亮小孩。
然而一陣突然竄進來的微風,將殘繞在右肩上披肩白絹掀起來了一些。一個眼尖的貴族突然站起來抓住殘,一把扯下他右肩的白絹。白嫩的肌膚上,鎖骨上的一個鮮紅色烙印顯得尤其顯然。
於是整個大廳一瞬間爆發了出來,憤怒、不滿、責罵充斥了這個由貴族勾成的王宮。
那是一個在月都中只有最低等的人才會被烙上的印記。
「怎麼可以讓骯髒的奴隸來玷污宮殿!」
這個年輕的貴族已經憤怒的叫了起來,一手已經揮在空中,想把眼前令他覺得噁心的東西一巴掌打出去。
一把劍輕輕的擱在他的脖子上。
「放開那孩子。」魔月漂亮的臉掛著淺淺的微笑,不同與他溫和微笑的神色的是,他的手穩穩的將劍擱在那個年輕貴族的脖子上,「我說過,他不是奴隸。」
在寒冷的劍鋒下,年輕貴族鬆開了手退縮了。在空中挽了個閃亮的劍弧,年輕的王子以一種帥氣的動作將劍插回劍鞘中。
伸出手將小孩抱起來,輕柔的將他肩上已經滑落的披肩白絹重新攏回小孩子纖細的肩上。
明亮的大眼睛看了魔月一眼,小孩小小打了個呵欠,將胳膊環在他脖子上,長長的睫毛落了下來,靠在他胸口閉上了眼。
這樣信任的動作卻不知為什麼讓魔月心中一暖。
不知為何一直都昏昏沉沉的感覺讓殘總是想睡覺。全身都在虛脫,一直都睡不醒的感覺。
儘管抱著小孩的魔月向眾人解釋了烙印的來歷,但是貴族天生的自負依然讓所有看著在魔月懷中沉睡的小孩的貴族,眼中流露出厭惡和難以忍受的神情。
冷眼看著周圍貴族神態的魔月輕輕哼了一聲,而自己轉身毫不避閑的抱緊懷中的小孩向自己的位置走去。他稍微移動了一下手臂的位置,以便讓孩子枕得更加舒適一些。
眼中透露出些許的憐愛,魔月輕聲問道,「你叫什麼?」
或許是因為魔月的走動迷迷糊糊清醒了一點,睡眼朦朧的小孩以一種相當可愛的迷糊神情看了魔月一眼,模糊吐出兩個字。
「水月。」
而在這一瞬間,勉強才能睜開一道縫的眼眸突然猛的睜大了,彷彿完全清醒一般定定的盯著一個目標。詫異的魔月順著小孩的視線看過去,發現他注視著的是高座上的父王。
更確切的說,是月都王額頭上的月石。
「妙曦儀仙的力量……是妮雅……」
模糊的聲音從小孩口中吐了出來,孩子卻突然推開魔月自己站起來,向月都王走去。
魔月怔怔的看著他,卻敏銳的發現這個孩子此刻卻給人一種不同的感覺。完全不像以前那樣讓人覺得親近溫暖,反而有了一種震懾人心的高傲。那與生俱來的強大與傲氣,壓迫得所有人都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孩子向王座走過去。
王額上的月石突然綻放出月光一般的光華,脫離了將它嵌入的飾品,自動向孩子飛了過去。而它發出的那彩帶一般的光華,已經自動將孩子包裹了起來。
於是,在眾人眼前出現了那所謂的奇迹。
孩子的身影逐漸伸長、成長起來,一個在月光中逐漸成長蛻變的少年,仿如逐漸從蛹中掙脫蛻化而成的蝶。
美得令人難以想象的蝶,展開了它美麗的銀色羽翼。
扣人心弦的美,彷彿下一眼就再也看不見的美,如蝶一般蛻化成的少年正將這樣的美展現在眾人之前……絢麗多彩、猶如寶石精雕細琢的美。
同時,令人難以忍受的威壓感**裸的傳遞了過來,無可匹敵的傲氣壓得不少人的腿都顫抖了起來,許多人在一軟之下就跪了下去。
膜拜,臣服,不可對視……如此的恐懼感撕咬著他們的心靈,讓他們幾乎喘不過氣來——猶如神降臨一般的氣勢。
「月神,是月神降臨了!」
一聲驚叫,驚醒了所有的人,讓他們都膜拜在這樣美麗的蛻化之中。
*****
黃泉一直都在沉睡。
水月使用銀鏈『水月』跳躍的時空,實際上就是聖儀樹上那無數的琉璃球。從一個琉璃球所擁有的空間,跳躍到了另外一個琉璃球擁有的空間。
由於第一次使用『水月』,使用不當而出現錯誤,在危險的能子空間間隙多待了一段時間,黃泉不得不拼盡全部的能量護住自己和水月。能量消耗殆盡的黃泉無可選擇陷入深沉睡眠之中,同時消耗過度的能量使得兩人共同的身體也變成了小一號的小孩,用小孩的身體盡量減少能源的消耗。
這也是殘總是想睡覺的原因。
打擾了黃泉的沉睡的是一種讓他相當熟悉的力量,代表著『新生』的力量。而月石中蘊藏的能量,總算勉強將黃泉的力量補了回來,因此身體也再度變成了原來十五歲的少年。
不管怎樣,力量的恢復以及由於這次的『月神』事件而得到月都人的敬畏,這兩件事情讓黃泉心滿意足。於是他與水月稍微交流了一下,解釋清楚后就滿足的退回精神空間裡面打算好好的休息一下。
只可惜,事不隨人願。註定偏偏有人煩他。
以殘目前的身份——由於可以激發月石,月都人都認為即使殘不是月神,也肯定與月神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而某些有心人,必然想要利用殘這種超然的身份。
月都城外,許多草龍依然悠閑自得的在草地上啃食了鮮嫩的青草或者樹葉。
然而每一群草龍中,必定有一個警惕的注視了四周動靜的異類,忠誠的執行著自己守衛的職責。
殘站在草原上微微上風處的地方,風帶著他閃亮的銀絲拂過臉頰。
——水月,你的旅程是為了什麼?
少年低低的回答,「為了尋找一個答案。」
——答案……怎樣的答案?
「不知道。黃泉你呢?這樣陪著我真的沒問題嗎?」
——或許我在等待著你吧…當你尋找到你的答案的同時,我可能也會懂得什麼。
無法得出的答案,令同一個身體而不同靈魂的對話又停了下來。
殘默默的看著眼前寬闊無垠的大草原。那隨風起伏不定的青草,如海一般波瀾壯闊,傳來低沉的鳴叫。
只是——
儘管天空是明亮的,卻看不見太陽的身影。少了燦爛陽光的草原,就彷彿是一個隨時會消失的虛幻存在。
月都是一個被賭咒的王國。因為在月都中,永遠也看不見太陽的存在。
月都的人,永遠也沐浴不到那燦爛的陽光。
一個負責監視的草龍突然撕鳴了起來,整個草原的龍群開始躁動不安的四處張望起來。
天空上,落下一個漸漸變大的黑影,將它們籠罩了起來。它們的天敵——翼龍的到來讓它們覺得不安。不過那隻翼龍並不是野生的,而是被王室馴養的作戰用的翼龍。
一個身影從翼龍上面矯健的跳了下來,年輕王子的一個手勢,翼龍聽話的自動向城內飛去。
「水月。」臉上掛著溫和微笑的大王子祈月向站在微微隆起的草坡上的殘走來,「你似乎很喜歡草原。」
殘沒有回答。
清澈的、如寶石的眼眸一眨不眨的凝視著向自己走來的祈月。
那彷彿看得透人心的、令人因此懼然的眼睛讓祈月微微皺了下眉,卻又馬上舒展了開來,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溫文微笑起來,並將懷中一個白色的東西遞到殘的懷中。
一個胖乎乎軟綿綿的小東西,烏黑的眼珠子滴溜滴溜的轉動,卻在盯到殘的瞬間靜止了下來。
「叭噗,噗叭。」
或許這樣的語調是在表達著它的興奮吧?
小東西球一樣圓滾滾的身體一下子撲到了殘懷中,用它潔白的身體使勁磨蹭著,小小的尾巴在後面甩動著。
歪著頭看著懷中這個由一個白球和一根細得可以忽略的尾巴組成的動物,殘伸出手指戳了戳小東西又開始滴溜滴溜轉動的黑眼珠旁邊的肉。
非常柔軟,也非常有彈性。在殘一戳之下凹陷了下去,一鬆手之後又彈會原來圓滾滾的樣子。
「噗叭!」
看見殘戳它,小傢伙不僅發出惱怒的聲音,但是與它的聲音不一致的身體依然死命巴在殘的懷中不肯走。但是隨著殘依然不停的戳它圓滾滾的臉頰,聲音也跟著越來越大。
「噗叭!噗叭噗叭噗叭!」
看見殘動作的祈月笑了起來。
「這小傢伙數量很少,據說是上古龍,而且其他生物確實對它都相當恭敬……不過似乎沒什麼用處,但用來討女孩子的歡心似乎很有用。」
依然努力戳小圓球的手指似乎靜止了下來,殘抬起頭,冷靜沒有波瀾的眼睛淡淡看向祈月。
而祈月此刻已經先一步捧住殘的頰,眼中已經帶上微微的迷醉神色,「真美……」祈月如此感慨道,「難怪會被誤認為月女神……不管你是不是,不過別人對你的誤會對我會很有用處的。」
「離開我王弟如何?我讓你做我的王妃。」
殘依然平靜看著祈月,沒有說話,因為此刻他的心思完全不在他的身上,他正在與身體另外一個靈魂溝通——他不明白黃泉要求自己抓進這個小小圓球怪別讓它逃跑是為了什麼,基本上他並未從這個小傢伙身上感受到什麼特殊的力量。那又是為何會引起一貫對任何事情都漠不關心的黃泉的興趣?
殘一邊思考著,一邊下意識不耐煩的想將祈月的手揮開,但是祈月卻先一步扣緊了他的肩。
「好細的骨頭。」溫文的微笑中卻帶著不容反抗的脅迫,「好像輕輕一捏就會斷掉一樣。」
肩膀上傳來被扣住的疼痛讓殘微微皺了皺眉,從思考中清醒過來,下意識反手一甩想把祈月的桎梏打開。
掙扎中被甩開的小傢伙摔到了地面,被摔痛的它眼淚汪汪的抱住它認定的主人的腳踝。
「噗叭!」它非常不滿的這樣叫著。
但是叫了半天發現主人沒理會自己,小傢伙只好抬起淚汪汪的眼努力向上看,看見將自己帶來的男子低下頭似乎想啃主人的臉。
「噗叭?(好吃嗎?)」小傢伙歪著頭努力思考。
自以為可以將這個無論是冒牌或者真正的月神拿到手以便自己登王位的可能性更加有保障的祈月,突然覺得自己扣在水月肩上手腕傳來一陣劇痛。
他猛然抬起頭,卻看見那個一貫沒有表情的人的嘴角浮現出一抹相當詭異的笑容。
詭異得令人心裡發毛,就好象……完全換了一個人一樣的詭異。
雖然這麼想,但是手腕上劇烈的疼痛已經讓他無法思考其他,已經承受不住壓力的腕骨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似乎馬上就要碎裂。
而那握住他手腕的人,嘴角依然勾勒著那樣令人毛骨悚然的詭異微笑,又再度微微收緊了扣著祈月手腕的手指。
咯噠——!
祈月清楚的聽見了骨骼碎裂的聲音,以及隨之傳遞到他感觸神經上劇烈的痛楚。
然後,握著他手腕的黃泉詭異的笑著,手臂卻似乎相當隨意輕鬆的一甩。祈月只覺得身體猛然間被一股龐大的巨力掀翻了出去,轉瞬間已經身不由己的飛了出去。
而還騰空的時候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腿影掠過,由上空傳來的重擊狠狠的貫穿在他柔軟的小腹上,直直將他向地面砸去。
祈月只覺得眼前一黑,一口血就在空中噴了出來,隨後整個人重重的摔落在草地。
「真讓人不舒服。」
銀髮的美少年擦拭著自己被噴到呼吸熱氣的嘴如此說著,依然是帶著那樣詭異的微笑走到被摔得半晌爬不起來的祈月身前。
雖然是在微笑,但是仔細看的話,就可以看見被額發掩蓋住的額角浮現的青筋。而額角閃著青筋的黃泉,此刻正極不文雅的將自己的兩個手互捏著指關節,發出骨骼錯位的咯吱聲。
依稀看得見黃泉身後似乎有一股彷彿地獄升騰而起的紅蓮火焰猛烈的燃燒著,將他整個人籠罩在了熊熊烈火之中,宛如吞噬一切的鮮血一樣的顏色。
黃泉一腳重重的踩在祈月的胸上,又發出一聲骨骼斷裂的聲音。
「我的骨頭確實不太粗。」
額角的青筋跳得更加厲害卻笑得更加燦爛傲氣的少年用一隻手捏住祈月的脖子,不費吹灰之力,一點點的將這個比自己高了一頭的身體硬生生的提到了半空之中。
強忍著肋骨斷裂的痛苦想掰開黃泉掐住自己脖子的手,祈月卻惶恐的發現自己根本掰不開分毫。
(怎麼可能……這個看似溫文儒雅的少年,身體裡面怎麼可能蘊藏著如此強大的力量?)
看似人畜無害的少年依然展現著他迷人的笑靨,背後卻依然冰火熊熊,吐露出冰冷的語言。
那毫不掩飾的噬骨寒氣,幾乎能令人的細胞在一剎那都凍結凝固——讓任何人都不敢再靠近他分毫。
「儘管看起來似乎沒什麼用,不過捏斷你的脖子好象還是綽綽有餘。」
這一刻祈月只覺得加諸在自己脖子上的壓迫猛然加大,彷彿馬上就要將自己的骨頭捏碎了一般,讓他再也喘不過氣來。
他幾乎以為今日就要命喪在此地。
就在他幾乎就要喪失意識的一瞬間,卻發現捏住自己脖子把自己提到半空的力卻突然減弱了不少。而捏著他脖子的人微微皺著一雙好看的劍眉,神色也在微微變化,唇不時的動一下,看起來就好象在與人爭論著什麼。
可是很顯然這裡除了他這個就要被殺的人以外,沒有任何說話的對象。
最後,黃泉微微的嘆了口氣,一種無奈的神情說,「好,聽你的就是。你啊……就是善良過頭了。」
囚禁住自己身體和生命的力道猛然失去,祈月重重摔落在了地面。
(快捷鍵:←)378794.html上一頁index.html返回書目378796.html下一頁(快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