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異界卷月落篇――日月同輝
「臭小子！你給我聽清楚！」
銀髮的少年用著與他的美貌完全不配的粗魯動作，惡狠狠的勒住祈月的衣領，「要是下次你再敢做這種噁心的事情——」
陰森森的口氣配上那抹詭異冰冷的微笑，令人從心底覺得發寒，不過這些，完全比不上他接下來做的事情的可怕。
黃泉猛的甩開祈月的衣領，突然一個迴旋側踢，一腳踹在身後的一顆大樹上。
收回腳的黃泉以極其優雅的動作捏了捏手指，發出骨骼錯動的聲音。黃泉微笑著看著祈月，站在樹下的他姿態高貴猶如神氏，優雅有如那個樹中走出的精靈，傲慢的嘴角還掛著人畜無害的微笑。
然而看著這樣美的微笑，祈月咻然擴張的瞳孔卻流露出一種恐怖中帶著不可思議的神色。他的瞳孔中，清晰的倒映出那株堅硬的、比他的身軀要粗壯上兩倍的樹榦發出慘烈而絕望的咯吱聲。
轟然倒地。
黃泉站在倒下來，即使橫放著也幾乎與他差不多高的龐大樹榦前，雙手捏著手指相互把玩錯動著，似乎在無聊在玩遊戲一般輕鬆的神態。
臉上掛著詭異得令人發毛的微笑，明白自己顯示的力量已經起到震懾力的少年冷笑著，身後陰森森的冰冷火焰依然在猛烈燃燒。
龐大得使人喘不過氣的煞氣和威壓感如海浪高山席捲而來，幾乎會令人心臟麻痹。
「再有下一次，我可不會讓你像這樹一樣死得那麼乾脆好過！首先把你抽筋扒皮，然後再把你的手、腳、鼻子、耳朵一個個砍下來——砍得比這棵樹榦還要光滑再把你身上的肉一塊塊割下來喂——」
說到這裡突然截止，黃泉極度不耐煩的一把將一直死死抱著他的腳踝撲哧撲哧的小白球抓起來。
「喂它！」
祈月：…………（嚴重黑線）……它是素食主義者……
小白球：「噗叭！（我才不吃！）噗叭（會拉肚子的！）」
「別煩我。」
無視小傢伙抗議的黃泉不耐煩的隨手將圓滾滾的小白球給甩了出去。他彎腰將早已掉落在地面的披風揀起來，隨意搭在右肩上，轉身準備離開。
「噗叭！」在空中迴旋三百六十度又猛的迴旋過來的小白球再度撲上死死抱住少年的腳踝。
「等一下！」
正在思考是不是要將小傢伙踩扁跺爛的黃泉聽見身後叫聲后，不耐煩的回過頭，「還有什麼事？」
捂著斷了一根肋骨的胸口，祈月掙扎著跪了起來，原本溫文的臉上已經呈現出扭曲的神色，連眼底也帶上了瘋狂，「你就那麼喜歡他——喜歡我弟弟嗎！」
「恩？」黃泉抬起的手指微微碰觸了一下下顎，似乎是思考了一下，「弟弟？奇怪，不是應該是…」
思索了一下的黃泉彷彿記得什麼一樣，有些狹促的笑了起來，「恩…就某種方面的意義來說，『他』比起你來確實要好得多吧。」
只是黃泉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滿眼都是掩蓋不住的笑意，彷彿捉弄人捉弄得很快樂的樣子。
「又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得到答案的祈月臉色在一瞬間變得尤其蒼白不堪，幾乎是咆哮一般吶喊了出來，「從小時候就這樣！魔月比我好！比我聰明！什麼都是他最好！」
「喂，你沒事吧。」黃泉皺了皺眉，放下搭在肩上的手，披風隨意的拖在地面，有些疑惑的向祈月走了過來。
然後他的靠近卻換來祈月更加憤怒的怒喝聲，「既然已經有我了，為什麼他還要出生！」
祈月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對眼前這個人發火。明明知道讓自己憤怒的事情跟這個人沒有什麼關係，明明知道自己生命掌握在這個人手中，明明知道自己只是在發泄而已。可是……已經再也無法忍耐！
[你怎麼回事？怎麼這麼笨！]
[真是一個遲鈍的孩子，做什麼都慢半拍！]
[不能跟你弟弟學一學嗎！蠢材！]
——為什麼挨罵的人總是自己？
[魔月小王子真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啊，又漂亮又伶俐，比起他來，祈月王子實在是……]
[這麼遲鈍的人也可以成為月都的王嗎？]
[真是——你這個孩子幹什麼都干不好！比起你弟弟來你一點用都沒有！]
——為什麼無論自己怎樣努力也沒有人認同？
[如果只有魔月王子就好了，祈月王子感覺就像多餘的。]
[反正我們對他是不會有期望的。]
[以後被殺死的一方肯定是他吧，還是魔月王子繼承王位比較好。]
就連面前這個與月神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的人也說著一樣的話，[恩…就某種方面的意義來說，『他』比起你來確實要好得多吧。]
——為什麼要有魔月的存在？！如果他不在的話！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話——
「從以前就是這樣！每個人都說我蠢說我苯！每個人都說我不如魔月！他們都說以後我會被殺死！」
「可是我不甘心，我不想死！可是為什麼無論我怎麼努力都超越不了他！為什麼從來沒有人認同我的努力！」
「難道我真的像他們說的那樣愚蠢，沒有一點價值嗎？我真的沒有存在的必要嗎！」
那咆哮著、彷彿已經放棄一切的瘋狂吶喊，彷彿想從小起一切的痛苦，忍耐積累到現在的痛苦一口氣全部爆發出來。徹底的爆發后，無數次的失敗，引來了現在徹底的崩潰。
「或許真的放棄比較好…我比不過他……我真的比不過他的……早知道我不如不出生的好！或者乾脆一出生就死掉算了！」
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完全沒有防備的祈月只感覺在臉在失卻知覺的剎那被扭曲到了一邊。痴然的一瞬間，火辣辣的痛感從臉上蔓延到了心底。
聽見的，是黃泉譏笑的聲音，「白痴。你真的是傻瓜啊？」
揮手給了他一巴掌的少年收回手，雙臂交叉抱在胸前，挺直了腰筆直的站著，長長的銀絲在他身後似浮雲飄拂著。寶石一般流光絢麗的眼眸，高高的，以眼角的不屑的撇視著他腳下的祈月。
祈月抬頭仰視著的時候。
少年筆直的身資，瀟洒而耀眼，像極了傳說中的太陽，讓人無法直視。
「是由於從小被人說遲鈍、叫你傻瓜，所以就真的變成蠢材了。或許你真的就跟他們說的一樣，天生就是白痴？」
刻薄尖銳的諷刺聲，傲慢的姿態，與少年嘴角那抹譏諷不屑的微笑一樣，深深的刺透了祈月的胸口。
「不是……我才不是！」
黃泉以相當不屑的口吻打斷了祈月的爭辯，「你本來就是！有什麼好爭辯的？遲鈍！愚蠢！一點用處都沒有的傢伙！」
「才沒有——我才不是那樣的，我才不是那樣的人！」祈月痛苦抱著自己的頭拒絕黃泉刻薄的話語，
傲慢的聲音，一聲聲如利刃刺透了他多年的防備，多年的偽裝，深深刺穿了他心底。多年來偽裝出來的高傲的自己在那雙彷彿看得透人心的眼眸中崩潰得徹徹底底，幾乎要讓他的靈魂都融化掉。
可是，黃泉似乎還沒有放過他的打算。
「再爭辯也沒用！事實就是事實！懦夫！孬種！你根本沒有存在的必要！有魔月在就可以了！月都有沒有你都無所謂！你根本不需要活著！白痴！蠢材！你就是這樣的人——」
「不是——！」黃泉傲慢而尖銳的譏諷聲在吐出最後半句話的時候嘎然而止。
一個憤怒的拳頭重重的打上他的臉頰，力道之重，打得他的臉側到了一邊。
黃泉沒有回過頭，只是抬起手輕輕擦拭了一下其實沒有留下一點點痕迹的嘴角。而那個掙扎的站起來，憤怒的給了他一拳的人此刻再度跌在地面重重喘息著。
祈月重重的吐出一口血，他的神態彷彿已經感覺不到斷裂的手骨和肋骨的疼痛，緊緊揪住地面青草的雙手神經質的痙攣著，抽搐的唇中不斷重複著同樣的話。
「不是…我不是這樣的……我才不是……」
「所以才說你笨啊！」高傲的聲音傳了過來，祈月茫然的抬起頭，看見的卻不再是諷刺不屑的笑容，而是擦拭著唇角的黃泉以著讚歎神色注視著自己的微笑，「早這樣做不就可以了？」
少年那耀眼的、絢目的微笑，讓祈月的眼睛因為反光而出現了一絲茫然。
「以前就應該這樣做啊，狠狠的給那些八婆無趣的人一拳，不就可以把一切都結束了。」
月都傳說中的太陽，所有人都嚮往著它的強大，所有人都嚮往著它的耀眼。
祈月有些遲疑的開了口，「可是我……」
「沒什麼可是不可是的！還是你真的認為自己是個遲鈍，愚笨，什麼用處都沒有的人？你真認為自己不該活著？」
「不是！我才不是——」
放在他眼前的食指打斷了他尖銳焦急爭辯著的聲音，而將一根食指伸到他雙眼之間的少年笑了起來，那笑聲就向穿透陰暗天空的燦爛陽光，輕易的打破了祈月在心底凝聚了多年利刺，照亮了他心底最陰沉的地方。
「這就不得了？你認為自己不是那樣的人不就可以了？別人又不是你自己，他們說的話又與你有什麼關係！」
「你就是，你自己！你只要相信自己就好。」
黃泉輕快的聲音卻在下一刻遲疑了起來，帶著些許的迷惑，還有一種措手無策的感覺，「喂喂…你在幹嘛啊？怎麼突然就哭啊……一個大男人不要這麼難看好不好？」
祈月輕輕碰觸了一下自己的臉，感受著指尖濕漉漉的痕迹，突如其來的，就已經淚流滿面，連祈月自己也反映不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哭了出來。
可是祈月的嘴角，卻驀然的勾勒出一絲笑意，比較起以前一層不變的溫文笑容，更加真實而輕鬆自在的微笑。
「只是突然間覺得好輕鬆，感覺好象一下子被解放……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卻有一種莫名的空虛……所以不知不覺，啊……」祈月下意識擦拭著自己的臉，不願意在這個人面前表現自己的醜態，「對不起，再一下就好，馬上就……」
「真是受不了你。」
黃泉受不了的翻個白眼，祈月發現一個圓滾滾的東西驀然被他塞進自己懷中，「這個暫時借你，有什麼沖它發泄好了。」
「噗叭！（我才不要！）」
下意識抱緊懷中不停掙扎著的小白球，祈月怔怔的看著向自己揮手後轉身要走的人。
黃泉彎腰揀起披風，拍了拍上面的灰塵，轉頭的瞬間，銀髮如絲一般飛舞了起來。
瀟洒的動作，洒脫的話語，強硬的舉止，高傲的姿態，高貴的氣息，強大的力量……太陽一般的耀眼，讓人傾慕，讓人嚮往。
嚮往他的瀟洒與強大。
「你，是男的吧？」
突然闖入腦中的想法讓祈月不自覺把這個想法說了出來，彷彿順理成章一般，祈月完全無法想到為何自己曾經會把少年當成女孩，他的一舉一動，無不透露出他的高傲與強大，耀眼得找不出一絲斑點的強大。
「哦？」黃泉回首，笑了起來，「看來還不算蠢到無藥可救。」
少年將頭微微一昂，綢緞一般細膩的銀髮漫天飛揚了起來，柔軟的滑過少年含苞花般嬌嫩的肌膚。少年令人絢目的美麗，卻也掩蓋不住太陽一般銳利耀眼的眼神。
硬要祈月來形容的話，或許就只有月都從來不曾見過，只是在傳聞中聽說過的太陽。
璀璨而燦爛的光華……讓人永遠只能在他的身下臣服，只能仰望著他的耀眼。
無心思考祈月在想什麼，半側過身體的黃泉抬起手，彷彿脅迫一般用手指優雅的指著祈月，「再說一次，這次我不計較，再有下次可不就是斷幾根骨頭就能解決了。臭小子！不想死的話就給我老實點！」
說完這句話的黃泉隨手將披風用手后搭在右肩上，逍遙自在的遠去。
傲慢的唇，優雅的動作，高貴的聲音，帶給祈月的感覺卻是顫慄一般的感覺……王者一般不容置疑、勢壓天下的氣魄，還有那彷彿活生生吞噬著活人血肉的血腥氣息。
自不量力妄圖侵略太陽威嚴的人，都會被它熾熱的火焰吞噬得屍骨無存。
黃泉就這樣打著呵欠自顧自的離開了，留下一臉黑線的祈月。而此刻的祈月正在嚴重的自我厭惡中，「我居然去非禮一個男生……原來我這麼變態……原來我真的是變態…原來我真的弱智到男女不分……」
「噗叭！（死變態！）噗叭！（放開我！）」
將在自己手臂中拚命掙扎的小白球一下子壓進懷中，幾乎將它壓成一個扁球，祈月突然放聲大笑了起來。
「哈哈！好痛痛痛——」樂極生悲中的祈月大笑的同時觸發了自己的傷勢，幾根斷掉的勒骨動了幾動，不禁痛得他大叫了起來，直吸冷氣。
而半晌之後，當傷痛終於緩和下來，祈月又輕輕的笑了起來，「我果然還不夠成熟。明明是月都未來的王，現在卻有一種想要跟隨在他身邊的想法？」
「還是說，他比我更適合做王？適合到所有人的都會臣服在他身前？即使是曾經想要成為王的人？」
地面有無數的帝王，天上卻只有一個太陽。
所以即使是高傲的帝王，也不得不向太陽彎曲下他高貴的膝蓋，羨慕太陽的強大與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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