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異界卷之崑崙卷――煞天泉

「『朋友』？」少年以著過分理智而冷靜得近乎苛刻的聲音和表情回答，「你把這個名詞當作什麼？……交易？籌碼？」

楊戩只是笑而不答，此刻的他已成功將自己的情緒遏止於冷靜的境界。他很清楚自己必須以何種情緒而保證自己立於不敗之地，尤其是在面對驚鴻的時候——這個不知為何總是能輕易在平靜的心海掀起漣漪，不，或許該說是在心海興風作浪的少年。

「我可以將你的話理解為『你也有害怕的東西』嗎？」意圖挑起打亂殘的冷靜，楊戩故意使用了他所認為最易挑起對方情緒的詞語。

「不要以你自身的**和妄想加諸於我身上並以你自己自以為是的判斷給我…忽視事物本性以及特徵，只為了得到一個你所期望你兀自樂意接受的結論。因為就連我自己也永遠也無法給自己下一個定義。」

出乎意料之外的，殘卻只是淡漠揮手，留下一掠浮光掠影的流光。而得到回答的楊戩卻顯得有些迷惑了。

「什麼意思？」他問道。

而銀絲半掩了側頰的少年此刻卻似遺忘了楊戩的存在，兀自低聲喃語，「『人性本自私』。『朋友』這個詞語也不過根源於對自己存在意識的在乎並以此來襯托自身的偉大的意義而已。為朋友兩肋插刀,又怎知刀是插在誰的肋上？所謂的生死不棄傳說的同生共死，死守如此『愚蠢』的諾言也不過是為了向自己顯示自認的崇高聖潔，說到底也不過是維持私心的工具。」

「胡說八道！」楊戩無法接受如此尖銳的評論。

忽視楊戩的抗議，殘依然冷靜而清晰的分析並驗證著自己的論點，低喃而模糊的聲音卻愈加襯托出他話語的尖銳與苛刻，「楊戩，你就別以為人性有如古老傳言下來的那般澄亮崇高似冬夜雪地上的星光。自古來光輝的形象都只屬於往日，其中所掩埋的東西你能看到多少？……是的，世人總願意將自己的臆想贈予某個值得期盼的人身上，卻忘記了那個人無法承受那太重的負擔而對別人的期盼做出的否定與拒絕，於是結果只能彼此傷害……」

少年兀自朦朧低喃的聲音逐漸趨向低靡，朦朧且逐漸消失，只是那朦朧的話語字字清晰的傳進楊戩耳中。

「是的，追溯往昔是錯誤，執著過去是悲哀。回憶既然已經註定，事實既然已經成就，我們就該把一切寄托在『未來』。但是若未來也是朦朧一片而含糊不清，於是只剩現在可以把握。『現在』便成了我們唯一沒有丟失也是唯一無法遺棄的東西………楊戩，即使身具人與妖兩種的血脈，你卻不肯承認這既成事實，進而否定自我、傷害自我、以此認定自身的命運多舛，更想以此取得他人憐憫自我虐待——那也只是你的妄想。」

「即使你確實身世哀凄，但你並沒有資格認為你就是這世上『最悲傷的存在』，認為天下人都負你、對不起你。你否認世界上比你『更可悲的人』的存在，從而藉此認定自身的獨一無二……你無須否認，你說我不懂你，我可以承認這一點，因為我拒絕去懂得你。」

「是的，『埋首過去的痛苦將無法再度前進』，道理誰都明白，但那也不過是一些旁觀者『站著說話不腰疼』的閑言碎語罷了。但是楊戩，你比你自己想象中的還要驕傲…也還要脆弱。」

冷靜得近乎令人厭惡的聲音突然就此打住，狹促波光流轉的眼角瞥了臉色難看之極的楊戩一眼，殘忽淺聲輕笑，「或許你需要控制一下你此刻的情緒——恩？我的…『朋友』？」

楊戩仿如猛然吃了一記耳光，悶聲呆立默然，遲遲不再開口。

而吃吃笑著的殘，卻只是輕輕撫摩著小女孩的頭，微垂下首。他的心緒，早已經飄渺而去，飛躍荒蕪的空間回到了遙遠的世界。

（楊戩，你怎知我不曾在世界上見過與你有著悲哀的人？）

半掩著眼眸的殘，此刻突然浮現在腦海中的是那個如海一般碧藍色的男子，記起了那個哭泣著的男子向自己伸出的手。

記得他凄然的聲音——要如何才能放棄仇恨？要如何才能尋找到自己存在的理由？要如何…才能讓自己感到幸福？

那個時候，殘的回答是他抱住男子的雙臂，他的回答是——我給你代替仇恨的理由，我給你存在的理由，我給你存在的世界。

還記得那個陽光落下的溪水邊，凝視著自己的他臉上幸福的笑顏。記得他看著自己的溫柔的雙眸，記得他說……他說——因為有您在我身邊，因為我所認定的幸福就在我身邊，所以我再也不會寂寞和害怕。

（卡羅爾……你曾經說過我很堅強，或許你錯了。我不如你的強大。我最終還是選擇了逃避。拋棄了你，拋棄了所有相信我的人。）

殘抬頭看著楊戩，這個與自己一樣總是喜歡用微笑來掩飾自己脆弱的青年。

一個那麼強大的同時也那麼脆弱的人。

回憶再度被深深的關閉的心海之中，殘嘴角的淺笑一斂而去，再度恢復了冷靜的神情。

「我在自己可接受的範圍之外豎起了警告，對於那些自以為是妄圖去挖掘它的人，我並不認為自己該寬恕他。楊戩，你也一樣。」殘平靜的說到，卻在回身之時將手中一樣東西推到楊戩胸口，楊戩下意識伸手將它接下來。

如牛奶一般乳白的葉子，散發著陣陣磬人的清香，能夠清洗靈魂一般的清香。清魂草。

背對著楊戩的殘冷淡道，他抱起小女孩自顧自的向前走去，「拿去。以你的能力以後不要那麼不象話跟弱者一般倒在一株草面前。記著，不想暴露身份就別再接近斷魂草。」

「真是……還為你浪費了一侏七步斷魂草，那東西拿來做藥引雖然好卻是很難採集的你知不知道，現在還得再去采……真是麻煩。」

看著殘兀自離去的背影，楊戩默然了，沉默的青年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而半晌之後，彷彿看透了什麼一般，青年的嘴角，驀然掀起一抹溫和的笑意。楊戩剛要說什麼的時候，天空突然傳來呼嘯而來的喧嘩聲，於是兩人注意力均被吸引了過去。

楊戩抬起頭，只看見四周的天空都已被五顏六色的彩霞或者光芒籠罩起來，無數人影漂浮不斷。遠處，還有許多人源源不絕的飛向這邊聚集在一起。

「呸！那些混帳！」一直沒有出聲的小女孩出聲了，她的聲音卻不像她的外貌，完全是屬於成熟女子冰冷的聲音。

她惡狠狠的瞪的天空的人們，眼底露出怨毒不已的光芒，「反正無論怎樣我的元神都要崩潰了，與其被你們這群老不死的控制，我不如——」

她喃喃說道，突然抬頭抓住殘的肩一張口就狠狠撕咬在殘的脖子上。

「驚鴻！」

小女孩並沒有繼續下去，她的周身突然被一層淡紫的光華籠罩，而且身影逐漸縮小。血光如浮影一般略過，小女孩已經在紫光中化做一淡紫水晶鈴。

此鈴精緻而小巧，似用水晶而成……但卻又不似雕琢而成，而是渾然天生一般的圓潤光華。晶瑩似玉，剔透如水，一道淡紫色的流光在水晶鈴的周圍劃開一跡橢圓的軌跡，由於環繞的速度太快而形成了一道環繞著鈴的紫色霞光。

「九煞紫薇鈴！」楊戩愕然道。

更加令他驚訝的還在後面，那水晶一般的鈴的紫光淡了下來，但是光華卻並非黯淡而是清淺的顏色。而那淺下光芒的鈴懸浮起來，漸漸圍繞著殘的身體旋轉了起來。

一開始環繞的時候一些遲疑、木然機械，隨著轉了幾圈之後，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快到了肉眼只能在鈴劃過的地方看見一道淡紫色的痕迹。看起來，就像是殘的周身環繞上了一道淺紫的光環一般。

無數淡紫色的熒光如雪花一般紛紛散落，隨風在空中飛舞飄搖，更是將少年的身影襯托得孤傲清然，如雲層墜落，卻是世間容不下的清冽澈然。

「把九煞紫薇鈴交出來！」一腳踩青劍浮在空中的少年如此喝道。

殘沒有回答，也沒有表情，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

「武吉，不得無理！」少年身邊一風仙道骨，長發白須的老道人如此喝訴道，然後溫和的看向兩人。老道人微微一怔，「楊戩，你為何在這？」

楊戩向前走了幾步，右手豎立在胸前恭身行禮道，「姜太公師叔。」

昆崙山除了三大仙君之外，還有十二個比較有名的道人。他們被並稱為崑崙十二真人，曾經分屬元始天尊的緔軒門以及太上老君的諦芷門之下。其中，文殊廣法天尊，普賢真人，清虛道德真君，太乙真人，玉鼎真人，赤精子六真人屬於屬元始天尊的緔軒門。而黃龍真人，廣成子，懼留孫，靈寶**師崆峒山元陽洞，慈航道人，道行天尊六真人屬於太上老君的諦芷門。

但是前一陣子，這十二真人分別從自己的師門分離出來，各自創立了門派。說得好聽是獨立創派，但實質上依然聽從師門的號令，充其量也不過是兩大仙門擴充自己勢力的舉動而已。所以，楊戩稱呼與自己師傅玉鼎真人同身為元始天尊弟子的姜子牙為師叔。

「既然你師侄在此，事情就好辦多了。」隨著清朗的笑聲，一看似逍遙不羈的中年男子帶著幾名道士出現在姜子牙旁邊，太上老君諦芷門下的伸公豹輕笑道，「叫他把九煞紫薇鈴送上來。對於你們來說這樣的好事情……」

伸公豹的語氣一變猛然凌厲起來，「我可不會答應！你們緔軒門已擁有女媧大神的七荒破軍蕭，若再擁有與之成對的伏羲大神的九煞紫薇鈴豈不是太過分了？」

姜子牙沒有偏頭看他一眼，只是將拂塵輕輕甩在右臂上，一雙清靈透徹的眼睛定定然看向一直沉默的銀髮少年。

殘的神色是相當冷靜的，他以沉著的目光注視著這些出現在他身邊的人，眼底的光芒平靜如眼光下的海面，極度平靜下卻隱藏著狂暴的海浪。

這時，有一人站在他身前，朗聲道，「姜師叔，寶物自古有緣人得之，今紫薇鈴已認主。除非原主人身亡，否則神器不可能再認主。師叔是想無辜取人性命嗎？」

姜子牙沒有回答，只是神色複雜的看著目光淡淡的殘。他很希望能夠得到紫薇鈴，配合破軍蕭，必定是力量無窮。那麼他師尊元始天尊的緔軒門必能一躍成為崑崙第一仙門，統帥整個修仙界。

這種情況當然是申公豹不想看見的，太上老君諦芷門自古以來與緔軒門明爭暗鬥這麼多年，爭奪崑崙第一門的稱號，肯定不希望對方爬到自己頭上對自己呼來喝去。

現在取得紫葳鈴的辦法，只有殺掉那個已經被其認為主人的銀髮少年。但是，這兩派都自稱為明門正派，斷是無法作出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搶寶的行為。

雖然知道這一點，但是卻又不甘心就此離去。畢竟剛才在柳葉湖與已修鍊成妖靈的紫薇鈴打鬥了這麼久，眼看就要將其制服……現在卻便宜了這個小子，無論是誰都不會甘心的。

眾目睽睽之下依然是神色自如的銀髮少年輕撫著哮天犬潔白的毛髮，任對方討論的自己的未來而不發一言。有著淡紫眸子的青年無奈一笑，三尖刀已握在雙手之中橫在身前，向前走一步隻身擋在了殘的身前朗聲一笑，「失禮了！師叔！」

如此笑道的楊戩以只有身後的殘聽得見的聲音輕聲道，「或許真如你所說一般，所謂的朋友義氣也不過是為體現自己崇高的工具而已，人性本沒想象的那麼偉大……可是若連自以為是的崇高都做不到，那人的一生不也活得太窩囊了嗎？」

姜子牙眼底漸漸冷了起來，當眾被自己的小輩挑釁任誰都咽不下這口氣。

就在這一觸即發的時刻，天空突然又傳來一聲清脆的大叫，「楊戩！可算找到你了！今日我非得與你做個了結不可！」

只見一英姿颯爽的紅衣少年**雙腳分別踩在兩個有著火焰翻騰的輪子上，風風火火向楊戩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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