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集 異界卷之崑崙篇――何人憐
僅僅是一個月的時間,天下大勢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被妲己派遣出的妖靈們,紛紛不敵崑崙各路仙人,被琥珀封入『封神榜』之中,而勝券在握的周國大軍早已勢如破竹向著朝歌氣勢洶洶而去。
朝歌之中,已是冷冷清清,兵卒們已四散而去,臣民們也早將這個曾經繁華壯麗的都城棄之身後。
諾大一個王都之中,此刻卻是一片蕭條,半晌見不到人的蹤跡。只有稀稀拉拉幾個叫花子無力的斜躺在被太陽曬得滾燙的地面上,懶洋洋的享受午後的陽光。
那高高矗立在陽光之下的摘星台上,卻是有兩個身影在對立。
「我已讓人將紂王帶出都城,從此隱姓埋名做個普通人。」有著一頭閃亮的媲美陽光的銀髮的少年輕聲說道,恆古不變的溫婉眸子似水柔和淡淡注視著只留給自己一個背影的女子。
那閉著眼不發一言的女子是極美的。那眼角是勾人的妖媚,那嘴角是誘人的芬芳。即使只是這樣站著一動不動,也足以勾起人心底最狂野的**。
只是那難以抗拒的誘惑,卻在少年那跡溫婉的微笑下失了色彩。
就這樣閉著眼不言不語的站了良久之後,欣終於開了口,「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吧?」
微笑的少年沒有回答,只是拿那雙含笑清眸蕩漾開一點點琢磨不定的痕迹。
欣深深吸了口氣,轉身,驀然掀起的鮮紅瞳孔燃燒出赤焰般壯麗的色彩。她咬牙道,「知道我說的是謊言,知道我對你隱瞞的事實,知道所謂承諾守護商朝是虛無,知道商朝連年洪澇乾旱是我刻意為之,知道人界確實為我妖界所控——知道所謂『封神計劃』只不過是妖界與仙界約定好的輪流替換人間政權的遊戲!」
欣的聲音隨著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愈加寒徹冰冷,讓人彷彿覺得**裸置身於冰天雪地之中。
只是那刻骨的寒冷,卻輕易為一襲溫暖的春風所融,化做繽紛晨霧散落而去。那彷彿洋溢著春風的少年,卻依然只是那麼淡淡的、冷冷清清的站著,微笑看著欣。
「我是傻瓜。」一字一頓的說,欣鮮紅的下唇被咬出深深的痕迹,「自以為騙過了你的我是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傻瓜、蠢材!」厲然的冷喝聲中不經意婉轉帶上一絲凄然,「很好笑吧……在一旁看著自以為是沾沾自喜的我覺得很好笑吧?」
一直沉默的殘終於開了口。
一句話,對於欣憤恨的指責他只是低聲吐出一句話。
「你認為我是那樣的人嗎?」
欣抬眸看著殘,鮮紅的眸子帶上一絲慘淡的神色。
「你不是。」她如此斷然否定了自己曾經的判決,乾淨利落得沒有絲毫猶豫,「你絕不會是那種人。」欣重新閉上眼,掩住眼底那抹悵然神色,「清冽,美麗……你的靈魂比任何人都要崇高,崇高得讓所有愛著你的人都感到絕望。」
皙白的手指挑起,滑過一縷如綢緞的黑絲,閉著眼的女子嘴角突然滑過一絲笑意。
妖媚艷麗如若桃李,卻是浸透鮮紅的妖艷,透出絲絲的狡意。
妖狐的妖媚,妖狐的脫俗,妖狐的狡黠……世上幾人能敵?
「妖狐是殘忍的。」撫著如絲秀髮的女子勾勒著妖狐特有的妖魅而高傲的笑容,連聲音也彷彿帶上一抹誘人芬芳,「因為妖狐是不甘寂寞的,於是天下蒼生變成了它的玩具。人命,它視如草芥。只為了遊戲一場,它便可以殘忍的將千萬人命抓在手心戲耍一場。」
「這一次妖界與仙界進行人界政權更替的遊戲,我與仙界約定好原本是打算玩個兩三年之久直到我膩味為止。」秀媚的彎眉微微扭曲,於是妖狐的臉上也呈現一種扭曲的美態,「直到我遇見你。」
「我一直以為我抓住了你,到現在才發現我也不過是你手心的一顆棋子。原來從一開始你就已將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從一開始你就看清了一切,從一開始你就領悟到了結局。……你知道我想要你,所以你就來到了我身邊。因為你很清楚以妖狐的獨佔欲,一旦想要的東西就算拼盡一切也要得到手。我若為了你,必將放下遊戲的心態拿出一切手段使盡一切力量與崑崙爭鬥。可是有你的崑崙必不會輕易輸我……到時候,妖仙兩界爭鬥不知要長達多久,遭殃的確是人界無辜蒼生。」
欣低低的笑,笑聲中儘是殘忍諷然之色,卻掩不住眼底落寞。
「你滿意了吧?滿意了吧!到現在為止,封神之戰才一個月——才一個月!一個月就完成了政權的交替!一個月就結束了戰爭!一個月就將天下蒼生從戰火中救出!」笑聲一頓,欣猛然轉身。
她陰冷的看著殘,咬牙道,「殘!你——好慈的心!你——好狠的心!可是你做的一切誰又會知道?!誰會理解!你只是崑崙的叛徒,只是一個因貪戀妖狐美色而背棄崑崙的無恥叛徒!封神之戰完結后第一個被殺第一個被天下辱罵的人就是你!」
宛如紅蓮烈火燃燒的眸子定定凝視了殘半晌之後,妖狐低低的嘆息落了下來。欣眼底的狠意怨色卻又在剎那間如鋼化柔水,透露出一絲憐然之色。
「何苦?殘,你這又是何苦?」前一步,欣伸出手,輕柔的撫摸著少年因為疲累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她輕聲道,「殘憐天下蒼生,天下何人憐殘……何人?!」
——你憐天下人,天下何人憐你?
摘星樓上清風繚繞,風中的殘依然在淡淡的笑,溫婉似玉的微笑卻掩不住他眼底那幾許傲然與倔強,透出那骨子中的錚錚傲骨。
天下之中,又有誰有資格去可憐如此一個總是抬首微笑…傲似驕陽高潔勝月的少年。
是的,誰有這種資格?
輕輕笑著的殘沒有回答欣的話,他只是說,「你恨我嗎?」
欣的頭低低抵在他的肩上,她說,「若說不恨,那又騙得了誰。你騙了我…騙了我啊。」
殘伸出的手溫柔的扶住欣的雙肩,「我並未騙你,我所說的都是實話。」
「譬如說,『願意滿足我的一切希望』這樣嗎?……殘,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嗎?」欣低聲說出這句話,如火焰的眸子定定然凝視著殘,突笑了起來。
那笑是甜媚的,瘋狂的,卻妖艷得讓人避不開雙眼。
「我要你。」如蜻蜓點水一般輕觸著殘有些蒼白的唇,甜媚而詭異之極的微勾嘴角微笑著,眯著媚眼的女子傾吐出甜膩而芬芳的氣息,「我要你的唇、你的眼……你的一切都屬於我一個人。」
黑絲柔順滑過,落下妖狐笑得有些詭異的美麗臉龐。她的眼眸,紅得艷麗,紅得妖艷。甜媚而瘋狂的微笑著的女子傾吐著愈加尖銳急促的聲音。
「吻我、抱我、愛我!我要你從此只看得見我一個人!只愛我一個人!我無法忍受你的身邊還有其他人,無法忍受你的眼中看得見其他人,無法忍受你的心裡還裝有其他人!」
猛然擴張的鮮紅瞳孔,睜得大大的直直的瘋狂盯著殘。
一個傾國傾城的妖狐,一個風華絕代的妖狐,一個讓天下男人都會為她瘋狂的妖狐——同時也是一個本身就已經徹底瘋狂的妖狐。
妖狐一旦動情,獨佔欲就比任何人都強,強到瘋狂,強到絕望。
「所以除了我你什麼都不要看!除了我你什麼都不需要!你是我的,屬於我一個人的!我不要讓任何人看見你,不讓任何人與你說一句話!」
「若不是只屬於我的你——我就不要,我寧可不要!」
面對著那死死抓住自己肩的欣,彷彿沒有感受到她的指甲瘋狂陷入自己的肌膚劃出的深深血痕,殘沒有回答。他只是輕輕的笑著以憂傷的眼神看著欣,勾勒出微笑弧度的嘴角上卻有著一雙憂傷得似乎透明的眼眸,蕩漾不去的慘然。
那抹憂傷,彷彿感染了那瘋狂叫囂了許久的女子,感染得她自己漸漸沉寂了下來,眼底的瘋狂之色盡去。
殘不說話,她也不說話,她只是這樣定定的看著他、看著儘管憂傷的同時卻依然對自己流露出無限溫柔的微笑。
她不明白……為什麼殘總是在笑?總是……
都說笑是因為快樂,可是,人在無可奈何的時候,也是會笑、會笑的。
於是欣也笑了,壓抑著什麼一般的低笑聲,「我知道不可能的,我早就知道。愛著所有的人、看著所有的人,無論是誰都會愛上這樣溫柔的你。而同時,對於愛著你的人來說,世界上最冷酷最無情的卻就是你。」
揚起一抹艷麗笑意的妖狐高傲的昂起她的頭,「殘,你好狠,你好殘忍!總是那麼輕易得到別人的愛之後再輕易的將它拋之腦後。並不是所有人都願意承受你彷彿恩澤一般露水揮灑!並不是你成功的撫平他人的寂寞和傷口你就可以功成身退!他們都想要你——也只想要你!他們都想將你獨霸為自己一個人的東西!他們會無法忍受你的離開而導致崩潰!」
那艷麗笑著的妖狐最擅長的便是將別人的心狠狠踐踏在腳下。
「不要以為這樣做就是救了誰,幫助了誰。你只是害他們從一個旋渦落到另一個無底的懸崖。別自以為是認為自己是救世主!你是毒藥…你不過是一種令人難以自拔的毒藥而已!你在幫助一個人的同時也毀了他,一旦失去了你他就什麼也不是!而你卻殘忍的將它一個接一個的加諸在別人身上——而你自己卻只懂得逃避,你只是這麼虛偽的傢伙而已!」
那昂首踐踏他人的努力的欣高傲的笑著,只是那如畫眉目之間卻透露著說不出的陰鬱慘然,「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我從來沒有遇見過你;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我從沒愛過你;如果可以選擇,我寧可這世界上沒有你的存在。」
「殘,你帶來的不是希望、你帶來的不是救贖……所有遇見你的人所擁有的…除了傷痛就是絕望!你所做的一切根本毫無意義,因為你誰都幫不了救不了!」妖狐絕望的聲音尖銳的徹底否定了殘所做的一切,「如果你根本就不存在就好了!」
殘開口了,低聲的、依然是那麼溫和的聲音,只是那嘴角的笑意中一抹如漣漪蕩漾開的苦楚,少年眼底收斂不去的受傷的眼神,少年蒼白得沒有絲毫血色的臉龐。
「我不否認,我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我做的一切都只是在給別人帶來不幸。」
那唇角,那眼底,從不曾淡去的憂傷如晨藹中點點霧氣瀰漫,碎落如風。
即使鐵石心腸也免不了被傷害的語言,更何況那原本就是一顆已經鮮血淋漓的心。
「就算只是我的自我滿足…可是看見哭泣著的人的時候,明知道我什麼都做不到,卻總還是忍不住想伸出手……因為我知道的…我知道孤獨是怎樣的滋味。或許我所做的一切只不過源於自我滿足的私心,所以因此而傷害到了別人。……可是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用一生去賠。」從未改變的微笑著,殘的聲音是如此的苦澀,「可是,天下只有一個我啊。」
(如果我不存在……連我的存在,也是一種錯誤嗎?)
天下只有一個他,他只能陪伴一人,可是愛他的人卻太多太多。於是那太多的愛,太多的獨佔欲,便把他逼得無路可退,逼到了絕望。
如果無法回應愛自己的人就是錯的話,無力承受那太多太重的少年早已是罪無可恕,錯得讓他遍體鱗傷。
被愛…也是一種錯嗎?
存在,也是一種錯嗎?
(你對他的愛,只會讓他受到傷害。一個連自己都不愛的人,沒有辦法去愛別人。)黃泉曾經說過這樣的話,是因為他太了解他。
欣閉上眼,她不想再看殘憂傷的眼神,因為那眼神會讓她心痛……痛到心碎,痛到讓她的眼淚像現在這樣落下來。
話語是一把傷人的利劍。可是,它在刺傷別人的同時也會讓自己隱隱作痛。因為它通常是一把雙刃劍,傷到別人就必須以痛到自己做為代價。
沒有一種付出是不需要代價的。
「你說過會做到我希望的一切,那麼…消失吧。」欣低聲道,抬起的手指捂住她半邊秀美的臉,只是那指縫間,依然滑落一滴清淚。
妖狐無情,它們絕不輕易落淚。
一滴淚,就失了一千年的道行。
殘抬起手,接住這一滴淚,低頭,在欣閉上的眼上落下輕輕的一吻,「如你所願。」
轉身,殘的身子騰空而起,向著朝歌城外飛去。
城外,無數周軍將士站在大地上,無數崑崙道士懸浮在空中,無數人謹慎的停在了這個空蕩蕩的都城門前。看見殘飛出的周軍將士們一陣騷動,紛紛因這個美貌異常的少年交談了起來,但是談話中卻有許多污言穢語。
不同與面無表情的殘,聽見下面議論聲的崑崙道人大多都皺了皺眉,然後才將全心神放在了眼前這個崑崙叛徒上。叛徒不除,崑崙何以立足!
無視無數驚艷、猜忌、鄙視、憎惡的眼神,殘的眼睛只是定定的看著對面。空中的對面,懸浮在眾人之前的青年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帶著復
不遠處,一雙宛如紫水晶的瞳孔也在注視著殘,而紫眸的青年身邊,有著一頭如火般艷麗紅髮的少年黑亮的眼睛看了看殘,又看了看琥珀之後突然高聲道,「這次我不玩了!」
如此說著的紅髮少年腳下風火輪一轉,身影已轉個方向離去。
劍眉一凜,楊戩低聲喝道,「哪吒!不要任性!」
「任性的究竟是誰?你心裡有數!」遠遠的傳來少年清脆的聲音,「琥珀不信驚鴻!我信!」
「哪吒!」紫眸微微一顫,楊戩稍稍遲疑了一下,卻突也轉身向哪吒離去的方向追去。
『你憐天下蒼生,天下有誰憐你?』
耳邊迴響起欣的一句話的殘,閉上眼微微的笑了,(原來還是有人信我的,信我的。)
睜眼,那雙金光銀輝的雙眸中,萬道霞光也媲美不了的閃耀,萬道雷霆也媲美不了的傲氣。
被突如其來的天地傲氣給震懾住的崑崙道人們怔怔的看著殘溫文有禮的伸出手。少年微笑道,「誰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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